秦腔《儿女英雄传》剧本
剧 情
侠女何玉凤，因避仇家、化名十三妹，与母隐居青云山中。一日于下山途中、窃闻二骡夫私语、知悦来店中有位公子、携银三千两，乃往侦探。及见安骥、闻明来历、始知其父遭奸臣所害、因筹银两救父。玉凤为安骥孝心所感、决意护送前往。安骥加疑玉凤、轻信骡夫、即日离店起行、误入能仁寺中，险被恶僧所害。玉凤斩除恶僧、救下安骥及民女张金凤、并从中作媒、令二人结为夫妇。临行时将弹弓交予安骥、以保沿途安全。安骥将祖传砚石遗寺中、托玉凤保存。约定异日凭弓取砚，凭砚付弓。
安骥之父安学海、与玉凤之父原系八拜之交、用测字之法猜知十三妹乃侄女何玉凤之化名。因怜其天涯奔走，无依无靠、乃持弹弓与子同访玉凤。告知玉凤之仇人已经正法身死、又说明两家旧交，劝玉凤重归故里、安葬父母灵柩、以尽儿女之道。并以弓砚为媒、使玉凤与金凤同配安骥。此剧又名‘砚弓缘’ ‘十三妹’。
场 次
第 一 回 救 亲 第 六 回 寺 媒
第 二 回 访 邓 第 七 回 面 亲
第 三 回 店 厄 第 八 回 还 弓
第 四 回 店 遇 第 九 回 索 砚
第 五 回 寺 惊 第 十 回 成 礼
人 物 表
安 骥 小生 公 子 安学海 正生 安骥父
管子金 小生 安同学 安夫人 贴旦 安骥母
何麦舟 小生 同 张广才 小丑 地 方
华 忠 付生 奶 公 褚一官 武生 邓 婿
张进宝 老生 掌 家 邓 女 旦 褚 妻
舅太太 贴旦 安之舅母 小书童 小丑
何玉凤 武旦 十三妹 二骡夫 丑
邓振彪(邓九公) 外 镳 师 娼 妇 丑旦
周 三(海马) 净 绿林好汉 丫 环 丫旦
张乐世 老生 难 民 人 役 杂
张夫人 老旦 张 妻 店 主 杂
张金凤 小旦 张 女 民 伕 杂
邬明阿 付生 钦 差 沙 弥 杂
赤面虎 净 恶 僧 傧 相 杂
行 者 付净 同
第一回 救 亲
(安骥上)
安 骥：(引) 默祷上苍。佑双亲、福寿安康。
(诗) 河广难航莫我过。
未知安否近如何。
暗中时滴思亲泪。
只恐思儿泪更多。
(华忠、张进宝、小书童暗上)
小生姓安、名骥、字龙媒、直隶人氐。父作河工知县、与母亲同到任所。家留小生、下帷读书。知新温故、日就月将、倒也十分得意。但是一件、好有多日、不见二老书信、不知所为何事、闷坐书斋、教人好想。
(管子金、何麦舟同上)
管子金：此来不关论文字。
何麦舟：特报消息救师恩。
管子金：管子金。
何麦舟：何麦舟。
管子金：安老师有难、世兄不知。来报消息、一同请进。
何麦舟：请。 (进)
管子金
：世兄不好了。
何麦舟
安 骥：慌张为何。
管子金
：龙媒兄。
何麦舟
管子金：(唱) 苍天爷降淋雨冲压河道。
何麦舟：(唱) 谭尔音昧黑心本奏当朝。
管子金：(唱) 奏的是吞公款偷减工料。
何麦舟：(唱) 将老师革了职下在狱牢。
安 骥：怎么说。
(唱) 听一言将人的三魂吓掉。
老爹爹、哎呀我的爹爹。
(唱) 急的人一阵阵心似火烧。
天降雨你教人何处照料。
河工坏并非是一夕一朝。
这情节难道你全不知晓。
谭尔音、老贼。
(唱) 昧黑心参我父所为那条。
恨不得插双翅飞奔河道。
找父亲应罪名去坐狱牢。
管子金：(唱) 龙媒兄你不必性急心燥。
何麦舟：(唱) 再听我把下文细说根苗。
管子金：(唱) 论谭贼与老师定罪非小。
何麦舟：(唱) 款交齐仍可以引见当朝。
龙媒兄不必着急、你看这是原奏。 (从袖中取出)上边说革职拿问带罪赔修。再看下文、若果依限交清、如式修齐、再行奏闻请旨。照这样看来、只要银子赔完、工程报竣、还可以奏部引见。只不晓老师任所有六千银子无有。
安 骥：家父所带盘费、本就无多、平常又是一介不取。总有几两养廉、大约已经用完。偏偏邬克斋又不在京城、这便如何是好。
(哭)
何麦舟：邬克斋那里、家父已发专信去了。他在浙江办公、去淮安最近、有他出力、管保无事。我们已经写了知单、知会各同窗朋友、大家集一集再看。这是我二人的百两、暂且收下、我便去也。
管子金：(唱) 劝龙媒且莫要泪流满面。
何麦舟：(唱) 论师道与天地君亲一般。
管子金：(唱) 不报恩真成了覥然人面。
何麦舟：(唱) 走到处去知会同学少年。
(二人同下)
安 骥：(唱) 管子金何麦舟细讲一遍。
安龙媒心儿里左右两难。
靠朋友怕误了朝廷钦限。
如不然那里来白襁六千。
无真诀幻黄金去将石点。
手搥胸足踏地负屈含冤。
掌家、奶公、你说这该怎处。
张进宝：哎呀公子、管何二人虽说先去告借、但是远水怎解得了近渴。况且自古常言、富贵易借银百两、贫穷难求米升合。老爷若果升官发财、莫说区区六千、就是一万两他也肯借。如今老爷有难，谁还念起旧交。依我说开口告借的话、早点息了为是。
安 骥：照这讲法、搭救老爷该用何法。 (哭)
张进宝：公子、求人不如求己、我家靠山一带几处田产、据老奴估量、变卖起来、虽属不敷、差也有限。
安 骥：这样也好、你快变卖去。
张进宝：遵命了。
(唱) 安老爷平日间待人厚道。
却怎么无故的大祸相遭。
事到此顾不得些须计较。
变田产救老爷先出狱牢。
(下)
安 骥：(唱) 老掌家将世情阅历周到。
一句话除去我许多无聊。
叹、老奶公。
你速快找骡夫预备就道。
华 忠：是。
(唱) 有华忠找骡夫报主恩高。 (下)
安 骥：(唱) 小书童。
小书童：有。
安 骥：(唱) 你予我将文房速快撤了。 (撤)
将书琴和字画一律取消。 (取)
再请过玉砚池传家贵宝。
小书童：大爷见了那个砚台、犹如见了老爷一般、该不用功、都要用功、所以我才把他锁在箱子里边、当性命的一般看着。这我不取。
安 骥：速快取来。
小书童：不。
安 骥：不取了闪开。 (自取、小书童喊)
(唱) 见砚台不由人泪流嚎啕。
实想说大功成与汝荣耀。
谁料想名未就同把难遭。
小书童：你快拿来、教我收藏。看遗了、我实在赔不超。
安 骥：(唱) 人有事你何必前来打扰。
(藏砚怀中)
小书童：快来、快来、大爷疯了。
(舅太太上)
舅太太：(唱) 小蠢材因何故闹闹吵吵。
小书童：哎呀舅太太来了、你老人家先看把书房闹成什么样子了。
舅太太：甥儿你这是何意呢。
安 骥：哎呀舅母、我父读书半世、好容易出任作官。不料天降淋雨、正正一月有零、任是什么河工、那有不坍之理。上司加罪我父、就说偷工减料。一道表章奏上当朝、将我父革职拿问、带罪赔修。钦限一月之内、交银六千、才能开释
罪名。舅母你想、甥儿还念书做什么。 (哭)
舅太太：(唱) 怪道来我今日神魂不定。
行不安坐不静眼跳肉惊。
听华忠将情由对我细禀。
因此上急慌忙来慰娇生。
(拍安肩)
哎呀甥儿、这些事情、华忠已经对我讲过。所以我才紧赶前来看望。甥儿你千万别哭了呀。
(张进宝上)
张进宝：走。
(唱) 张进宝有兴去无兴回转。
见公子不由人珠泪不干。
安 骥：老掌家回来了、拿了多少银子。
张进宝：哎、与他说了多少好话、他只有两千银子。
安 骥：如今也说不得了、侭家里所有、一齐带上、到了淮安再看吧。 (哭)
张进宝：家中通共只有五百余两、怎能济事。
舅太太：我还有二百两体己、也添上去。
张进宝：还差的多着呢。 (华忠上)
华 忠：(引) 脚程已雇定。回禀勿稍停。
安 骥：华奶公回来了。脚程可曾雇好。
华 忠：雇好了。
安 骥：收拾行李起身吧。
舅太太：我的甥儿。小甥儿莫上马慢把镫踩。
(安一足插镫、一手持鞭)
(唱) 回头来叫华忠细听心怀。
我妹妹只生他至宝看待。
虽说是男孩儿爱如裙钗。
他一人不轻出大门以外。
谁料想平空里降下祸灾。
路途上要留心不敢懈怠。
或鞍前或马后莫可离开。
到店房捡精致饮食饭菜。
再小心照热冷更衣着鞋。
临行时我与你躬身下拜。
华 忠：吓杀老奴了。
舅太太：(唱) 为甥儿我拜你理上应该。
安 骥：(唱) 哎舅母。
父遭难儿怎敢安然自在。
我如今也非是三岁婴孩。
急慌忙施一拜且把镫踩。
(上马)
子救父、
华 忠：(唱)仆救主、
安 骥
：(唱) 同到长淮。 (二人同下)
华 忠
舅太太：(唱) 见甥儿上了马情急无奈。
忍不住珠泪儿滴下胸怀。
若要我放宽心展开眉黛。
除非是他父子齐转回来。 (下)
第二回 访 邓
(何玉凤猛上)
何玉凤：何、(掩口左右视)何玉凤、改名十三妹。只因纪献唐老贼害死我父、老母在堂、不能脱身报仇。因此埋名隐姓、来至山东地界。闻听人说、二十八棵红柳树、有一位老年英雄、平日轻财好义、只得投奔于他、安顿母亲。正是、
(念) 因为萱堂无人奉。
暂时饮恨在胸中。
一旦宝婺星沉后。
纪献唐老贼、 (拔刀)
教儿鲜血染地红。 (下)
(邓振彪同众上)
邓振彪：(引) 威镇三江。
名扬四海。
众 ：称觞庆贺、
理上应该。 (坐)
邓振彪：老夫邓振彪、江湖赠名邓九公。自从弃文就武、与人保镳为业。如今年老歇马、本是收藏之意。谁知亲友乡党、都来称觞庆贺。只得大排筵宴、借答厚意。小子们、酒来酒来。 (笑)请。 (饮酒牌子)
(周三背鞭带众上)
周 三：海马周三。当年牤牛山前、邓振彪老儿与咱有一鞭之仇。借他今天摘鞍下马、贺喜庆功、特来报仇。小喽啰、四面埋伏。 (众喽啰下)谁在这里。
院 子：做什么的。
周 三：与你九太爷送礼来的、贺喜来的、你说做什么来的。
院 子：没见过送礼的这样歪。你到底姓甚名谁、我与你怎样个传法儿。
周 三：见面自然认得。
院 子：我也知道见面自然认得，只是不好传。
周 三：传不传。
院 子：传、传、传。没有见过这样歪的送礼的。禀九太爷、门上来了一个汉子、口称前来送礼贺喜。问他姓名、他说见面自然认得。
邓振彪：不必问他是谁、只管请进来吃酒。
院 子：是。有请。
周 三：前边带径。 (见) 请了。 (向台口直立)
邓振彪：(暗) 这个贺喜的来得古怪。 (向周)足下何来。
周 三：姓邓的、你非是认不得我、我非认不得你、休推作梦。
邓振彪：你到底做什么来了。
周 三：今日听得你摘鞍下马、贺喜庆功、特来会你。
邓振彪：这人的面貌好熟、却怎么一时就误记了。这这这。 (向周) 恕我眼拙、一时间想不起那里会过。
周 三：当真想不起。
邓振彪：当真。
周 三：果真想不起、听咱表一番。
(念) 海马名周三。
落草牤牛山。
曾记五年前。
打过咱一鞭。
今日特地来。
要报前日冤。
邓振彪：是是是了、从前他在牤牛山前、将我同行的镳货夺去、是我路见不平、赶上将那厮打了一鞭、夺回原物。他因此怀恨在心、趁我今日有事、前来报仇。自古常言、有理不打上门客、待我与他好说。朋友、你错怪了老夫了、彼此相救是我一个行规。如今云过天空、又有现成酒席、咱们借这杯酒解了前仇、作个相好、你看如何。
周 三：你不必让茶让酒。自从牤牛山一别、我便埋头等你、终要见个高低。你既摘鞍歇马、我海马周三若暗地等你、也不算好汉。所以今日到此、只借你一万八千盘费、补还我牤牛山那桩买卖。双手捧来便罢、倘若不肯、也不教你为
难、我这个合子内边装着胭脂花粉、拿去打扮起来、就在你这午台上边左转三回、我尘土不沾、抬腿便走。
邓振彪：哈哈、嘻嘻、(冷笑) 我当你一百万、八十万、或者难住了我。一万八千还备得起。小子们、抬银子过来。
众 ：二位不可过于认真、有我们在此、大家缓商。
邓振彪：众位休得惊慌、闹出事来决不相累。
院 子：银子搬齐。
邓振彪：朋友。纹银一万八千两在此。只是我邓老九的银子、是凭精气命脉挣来的、你这轻轻易易只怕拿不了去。
周 三：你说怎样拿就是怎样拿。
邓振彪：两家说明、不许一人帮忙。你打倒了我、立刻搬过银去。那怕我身带重伤、一定搽胭抹粉凑这个趣儿。万一我的兵器没带眼睛、那你却难逃公道。
周 三：就是这样、说来便来。请。 (脱衣打)
邓振彪：(唱) 一霎时气的人七窍冒火。 (打)
海马贼出此言十分凶恶。
恨不得一钢鞭将儿结果。
(被打败)好的好的。 (下)
周 三：那里走。
(唱) 咱两家要见个谁死谁活。
(追下、邓振彪上)
邓振彪：(唱) 却怎么今日里斗他不过。
(周三上)
周 三：(唱) 还当我五年前那样懦弱。 (打)
邓振彪：(唱) 急的人一阵阵无处避躲。
(两鞭相架作势、何玉凤上)
何玉凤：(唱) 转来了女观音救苦弥陀。
(跳下以刀分开二人)二位住手。
(邓周各远立。内飞出一镖、何一闪、从头上过去。第二镖又飞出、何接。三镖飞出、何用手中镖打回、两镖落地)
我也不问你们是非长短、一个靠着自家门口、一个仗着暗器伤人、便是赢了、也被天下英雄耻笑。
周 三：耻笑不耻笑、与你什么相干。
何玉凤：别言我也不问、怎么打输了的便该搽胭抹粉、难道脂粉队里就没有一个英雄。你二人且慢动手、这银子是我的、那个不服、来斗一斗且看谁输谁赢、谁插这个花、谁抹这个粉。
邓振彪：银子我已出手、你要就是你的。
周 三：呔、那里来的毛头女子、敢在人前夸言卖咀。休走、吃我一鞭。 (打、周败下、何追下)
邓振彪：大叫女英雄、女英雄、你把这贼与我打打打。 (追下。众喽兵上、群打何、何一刀削断周鞭、打周倒地。众喽啰一拥上前何一足踏周、一手持刀)
何玉凤：你们那个上前、我先宰你这匹海马作个榜样。(众喽啰跪倒)
众喽啰：不敢不敢。 (邓振彪上)
邓振彪：女英雄息怒。
何玉凤：与你无干。 (问众喽啰)请你大家代劳、给你这位大王打扮起来、叫他上台扭捏、让大家看。
周 三：女英雄、我海马周三有眼无珠、轻看了天下英雄。今日当场出丑、我也无面目再生人世、便死在你的刀下、也死得值。请杀请杀、不必多言。 (众喽啰叩头)
众 ：女英雄、女菩萨、千万高抬贵手、给他留些体面、我等恩当重报。
何玉凤：假如这九十岁老头儿被你们一鞭打倒、他的体面安在。你姑娘没有接镖手段、着你一镖、我的体面安在。 (众叩头)
众 ：小人们死罪死罪、女菩萨饶命饶命。
何王凤：也罢、你们要告饶、他得依我三件大事。
周 三：说首一件。
何玉凤：首—件、先给主人赔礼、无论那里见他、不得错敬。
周 三：不敢错敬。
邓振彪：这我可当不起。
何玉凤：第二件、二十八棵红柳树百里以内、不许你们前来骚扰。
周 三：不敢骚扰。
何玉凤：第三件、你们认我这把倭刀、这张弹弓、此后两桩东西一到、无论何时何地何人、都要照我的言语行事。
周 三：都依都依、再无反悔。(何抬腿)
何王凤：起来、先给主人赔礼。
周 三：遵命遵命。九太爷在上、周三有礼。
邓振彪：周兄请起。自古英雄不打不成相与、何必这样。
周 三：理该如此。快请女英雄上坐。
何玉凤：慢着、我十三妹孝服在身、不便宴会。再者男女不同席、你们坐吧。
邓振彪：这银子该送那里。
何玉凤：我也不过路见不平、拨刀相助、并非为你银子而来。就此失陪、再图后会。请。(跳上房脊下)
邓振彪：哎呀、真好英雄、真好英雄。
周 三：九太爷、你在那里交识下这位英雄呢。
邓振彪：我也是初次相遇、非她自己说出十三妹来、他的姓名我还不知呢。
周 三：孩儿们、以后见了十三妹的刀弓、都要小心着。
邓振彪：宴摆客厅、请。
(念) 从来英雄爱英雄。
因此樽中酒不空。
周 三：(念) 今日拜识老杰士。
不打不成好交情。
邓振彪：好一个不打不成好交情。 (同下)
第三回 店 厄
(张金凤上)
张金凤：(引) 连年遭荒旱。
哀鸿到处难。
(诗) 时难年荒事业空。
家人父子各西东。
田园寥落干戈外。
骨肉流离道路中。
裙钗张金凤、河南洛阳人氏。爹娘年过半百、膝下只我一人。因想招个读书种子、所以年已二九、尚未许嫁。哎、不幸连年荒旱、盗贼蠭起、起初不过抢些食物、尚不大要紧、近来竟然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这样情形、家乡怎能
居住、因此想到山东投亲。爹爹准备车辆、母亲收拾行装、这般时候待我也将应用物件收拾起来。 (收拾)
(唱) 念裙钗出世来娇生惯养。
好一似夜明珠土里埋藏。
我叔父将诗书与我细讲。
我也能读经传目下十行。
都因为双亲老子嗣无望。
想招个乘龙客继续书香。
因此上年二九未偕俪伉。
但不知何一日才结鸳鸯。
天不幸遭荒年谷价腾涨。
众游民无恒产任意嚣张。
州县官明知晓此中情况。
无上命又不敢私意开仓。
似这样君与民不关痛痒。
不逃生眼看看饿死家乡。
耳内里忽听得车轮响亮。
等爹娘他到来同奔远方。
(张乐世赶车上)
张乐世：(唱) 张乐世架起了小车一辆。
(张夫人上)
张夫人：(唱) 再取来棉被褥包裹行囊。
老爷接来、铺的平平的、我娘儿们坐在内边，你还可以跨辕。
张乐世：晓得。 (铺)
(唱) 我这里将小车装载停当。
为糊口莫奈何奔走离乡。
张夫人：(唱) 叫一声金凤儿来把车上。
张金凤：是(上车)
(唱) 别家园忍不住泪洒衣裳。
(同下)
(华忠、安骥、二骡夫同上)
华 忠：(唱) 恨不得飞奔在淮安道上。
好多日却怎么才到高唐。
华忠。保主出京、走了多日、行来已是高唐州、高唐州。
安 骥：却怎么还不到淮安。
华 忠：不必着忙、不几日便到淮安了。
(安骥下马)
华 忠：店主人走来。 (店主上)
店 主：来了客了、请进。
华 忠：公子请进。 (安进)
店 主：待我先拉了牲口(二骡夫随下、店主又上)客官要什么吃的、喝的。
华 忠：吃喝都有、只要一个灯亮。
店 主：待我与你取来、灯亮到。
华 忠：不用你伺候。 (店主下)公子劳碌一天、请安眠吧。
安 骥：奶公你也歇歇吧。
华 忠：不用操心。 (安骥睡、内起更)公子、公子、睡熟了。耳听谯楼起更、月光如昼、想起老爷好不伤心人也。
(唱) 好明月照窗前如同白昼。
又听得叮咚响敲打谯楼。
安老爷他待人古今罕有。
恨苍天降此祸太无来由。
保公子送银两前去搭救。
尽忠心与家主分忧解愁。
一霎时腹内疼混身发抖。
(强押胸腹)哎哟、哎哟。
安 骥：奶公怎么样了。
华 忠：你睡你的、我不怎么样。哎哟。
(唱) 不说明免得他替我担扰。
(又疼) 哎呀嗟嗟。 (左右两手互揉)
(唱) 急慌忙手提衣前往外走。
(急跪倒地又起下)
安 骥：奶公。奶公那里去了、 (左右看)那里去了。 (华忠上)
华 忠：哎呀嗟嗟、天呀(哭)
安 骥：奶公、你到底怎么样了。(华强为撑持)
华 忠：公子、我不不不怎样。 (又疼)哎哟、哎哟。
(唱) 却怎么今夜晚腹疼不休。 (吐)
又是吐又是泻实难忍受。
(安又起)
安 骥：奶公扎挣些。
华 忠：公子你快睡去、老奴这是个什么病、不必在意。快睡觉去、明日还要上路呢。 (又疼强忍住)
(唱) 些小事你何必侭管穷究。
(又疼急无奈、倒地、强为支持)公子你快睡去。 (又倒)
安 骥：哎呀我的奶公呀。
(唱) 见奶公得疾病无所措手。
好一似百把剑来刺心头。
老天爷在上边多多保佑。
我的老天爷。 (跪)
(唱) 保佑他今夜晚百病全瘳。
忙扶起华奶公前往内走。
奶公扎挣些。
华 忠：公子不可、你看老奴周身衣服弄成什么样子、看污了你的手。你向后边站、老奴我自己起来了。 (强起)
(唱) 却怎么周身上全失自由。
安 骥：你不得起来、待我扶你。
华 忠：你你你闪开、我我我能起来了。 (强立)
(唱) 战威威好一似风前衰柳。
轻飘飘又好似浪里危舟。
未前行一失足倒在门口。
哎呀嗟嗟。
(唱) 大料想老华忠性命罢休。
天呀。 (安扶华坐)
安 骥：奶公你看天也明了、到底该怎么样。
华 忠：公子呀。 (哭) 自古常言、福不重至、祸不单行。如今因为老爷有难、带累公子受苦、偏偏老奴又是这般样上吐下泻、一夜不休、大料十天八天、难以上路。嗳、就是将我华忠病死、也不过秽污一席之地。担搁了老爷这项银子、 这却如何是好。
安 骥：这便怎处、这便怎处。 (哭)
华 忠：你莫要嚎哭、今日走半站路、便是荏平县。县南二十里、有个地方、名曰二十八棵红柳树。那里有我一个妹夫、名叫褚一官、保镳为业。你照我的口气写一封书信、这里找一个妥当人送他去到荏平、就在悦来老店住下。再给骡夫
几百铜钱、叫他把信送去找我妹夫到来。倘若我妹夫不在家中、就叫我妹妹到店与她商量。教人送你前去。这点事他也能分拨得开、公子你可千千万万见了他两个的面再商量去的话、不然就在那里担搁一半天倒也使得。要紧要紧。
安 骥：记下了。
华 忠：店主人走来。
店 主：来了。
华 忠：烦你找个妥当人、同我那两个骡夫将我公子送到荏平。
店 主：巧极了、巧极了、昨日来了一行上南京的大商客、今早就要起程。同他们去、此保镳的还稳当。
华 忠：还是找人好、为的我要见个回信儿。
店 主：好好好、待我去唤。 (下带民伕上)看这个人怎么样。
华 忠：你就是送到荏平去的。
民 伕：是。
华 忠：回来见了执据再取酒钱。
民 伕：那个自然。 (二骡夫上)
小书童：天明了、请上马起身吧。
华 忠：(暗向安骥) 一路宁要小心、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切记、切记。
安 骥：记下了。
华 忠：请上马、我不能送你了。 (哭)
安 骥：(唱) 自古说福不重至祸不单。
偏来疾病把他缠。
未上行鞍肠先断。
珠泪滚滚登阳关。
罢了奶公呀。 (下)
华 忠：(唱) 公子年幼太娇惯。
教人时刻把心担。
盼他早见妹夫面。
太平无事到淮安。
店东人搀我来、公子呀。 (哭同下)
(邬明阿同护卫驾舟上)
邬明阿：钦差大臣邬明阿。巡查浙江、刚才复命、又奉旨意、密查河工。正可借此机会、搭救安老爷出狱。人来、
众 ：有。
邬明阿：此番密查河工、一字不准泄露。我在前边访查、官船后边随跟。莫要远离、莫要近身。与爷更衣来。 (更衣) 搭过扶手。正是、要查人诡弊。自己先机密。 (同下)
第四回 店 遇
(安骥上)
安 骥：(引) 骡夫去送信。
教人好心急。
安龙媒。今早别过华忠、午间来至荏平、即差二骡夫奔至二十八棵红柳树、请他妹夫褚一官送我去到准安。二骡夫走了许久、怎么还不见回转。
(何玉凤上)
何玉凤：(引) 买卖到了手。
岂肯轻让人。
十三妹、自从救了邓老英雄、在他青云山上盖起一座茅屋、侍奉老母、以终余年。闲暇无事、出外打猎。适从山下经过、有人言说悦来店宿着一位公子、带银三千余两、这样好的买卖、岂肯轻轻让人。侦探明白、再好下手。
(下马进店)
安 骥：耳听马蹄声响、想是骡夫回店、待我先看褚。(遇何对面) 却怎么是一位女子。
何玉凤：店里的。
店 伙：有。
何玉凤：打杯茶来。
店 伙：是。茶到。
何玉凤：不用伺候。 (店伙下。安偷看)
安 骥：这个女子好生作怪、独自一人没个男伴、又没行李、进了店又不是打尖、又不是投宿、单向我房子观看、是何原故。 (想) 是是是了、华奶公曾对我说、码头地方常有串店妓女、专与人作眼线、莫非就是她。 (又偷看)是她是
她、一点不差。待我把门关上、难道她还叫开门进来不成。(闭门、门自开)还是个走扇子门。 (再闭时偷看、何冷笑)不好、她准是笑我、不要理她。只是这门关不住如何是好。有了、 (想)那边有个碌碡、将门顶住、就是褚一官今日不来、晚间都可以放心。(低声)店里的、店里的。 (店伙上)
店 伙：要什么。
安 骥：请你将这件东西拿到屋里。
店 伙：我的大爷、我们跑堂儿的、只知道提茶壶、端油盘、抹桌子、端板凳。这东西至少五百多斤重、地下还埋着半截子、我就能轻轻快快给你拿到到屋里来。
何玉凤：店里的、拿开水。
店 伙：是。 (下、取水上、与何看茶)
安 骥：你莫走、我同你商量。
店 伙：商量什么。
安 骥：烦你多叫两个人、多谢你们两吊钱如何。
店 伙：好好好。众伙计都来。 (众上)
众 ：做什么呀。
店 伙：大家下手、把这个东西给这位客官拿到屋里、码子*(左目右楚)、每人这么些。 (伸二指)
众 ：对对、大家下手。(众搬不动)这在地下长着哩、如何拿得动。
何玉凤：闪开吧。 (一手提起)尊客这石头放在那里。
安 骥：你、你、你、就放在屋里吧。(何放下石坐)这可怎么好、怕她进门、她竟进了门了。(何坐)盼她出来、她索性坐下了。
何玉凤：尊客请屋里坐。
安 骥：(暗)这到底怎么了呀。 (进)这是两吊钱。
何玉凤：这是何意。
安 骥：有言在先、拿进石头、两吊谢仪。 (何笑)
何玉凤：岂有此理、笑话儿了。跑堂儿的、这是这位客人赏你们的。
众 ：是。 (争着分钱下)
何玉凤：尊客请坐。请问尊客上姓。
安 骥：慢着。 (暗)我想华奶公与我再三叮咛、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安字要说三分、是怎样的分法儿呢。难道我说我姓宝头儿、还是说我姓女不成。况且祖宗传留的姓、如何假得。还是实说为是。 (向何)姓安。
何玉凤：从何处来、向那里去、怎么不带一个伴当。
安 骥：请听。
(唱) 念小生家住在保定地面。
谋馆地作幕宾去下河南。
道路上我也曾同伙结伴。
论大概早或晚必到此间。
何玉凤：要这石头何用。
安 骥：(唱) 皆因是闲杂人十分讨厌。
门一顶免得他许多麻烦。
何玉凤：这三干银子何用。
安 骥：哎呀不好了。
(唱) 一句话问的我心惊胆战。
安龙媒低下头闭口无言。
何玉凤：(冷笑)你这人怎生枉读诗书、不明世事。你我萍水相逢、况且。男女有别、你与我无干、我管你不着。你想、我能无端而来、问这些闲事、其中自然有个原故。你先这样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你把我当何人看待。再谈到这块石头。不但可笑、可怜、尤其令人可恼。就拿我讲、两个指头提得进来、到了晚间没有提不出去之理。尊客你不讲你的实话、不但负了我一片热肠、只怕你还要前途自惧。 (安骥哭)
安 骥：哎呀难煞人也。 (大哭)
何玉凤：这更奇了、钟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有话到底怎样、说呀。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哭起来了。就是你要哭、也不该在女孩儿前哭呀 (安越大声哭) 侭的哭、哭完了我到底要问个明白。
安 骥：我的姑娘呀。
(唱) 未开言忍不住泪流满面。
何玉凤：不要哭了、缓缓儿讲吧。
安 骥：(唱) 请姑娘侧耳听莫嫌麻烦。
何玉凤：嫌麻烦便不问。
安 骥：(唱) 我的父进士公榜下知县。
奉王命修河工候补淮安。
谭尔音作河台知识庸浅。
因我父未送礼借生事端。
恨苍天不与人行些方便。
降淋雨将河工尽被水淹。
谭尔音奏一本十分凶险。
将我父摘了职下在禁监。
罚银子六千两一月钦限。
无奈何变田产只得三千。
带家人送银两去将父见。
又谁知昨夜晚疾病牵连。
有一位褚一官英雄好汉。
廿八棵红柳树有他家园。
修书信找一官同行作伴。
因此上我一人来到此间。
这就是心腹话细讲一遍。
问姑娘你看我难也不难。
何玉凤：(唱) 听一言不由人容颜顿变。
借理鬓用衣袖忙把泪沾。
谭尔音作此事太欠检点。
害的他这样苦所为那番。
哎公子。
(唱) 褚家的两夫妻刻下难见。
天人事都在我一人身边。
我既然爱多事问长问短。
愿保你人财稳父子团圆。
原是个公子、失敬了。
安 骥：不敢。
何玉凤：你如今末路穷途、生活无依。褚家夫妇我也知晓他绝不能前来、你也不必枉等。我既出来多管你这闲事、定还你个人财无恙、父子团圆。目下我还有事、今晚早则三更、迟则五更必来。倘若不来、便等到明日也不为迟。你的骡夫
回来、无论他说什么、万不可听、总得见我方可动身。要紧要紧、保重保重。请。 (打马飞下。安呆坐不动)
店 伙：(唱) 这个女子真可怪。
吓的我低头不敢抬。
内 ：走的远了。 (店伙拿安手)
店 伙：(唱) 公子速快出店外。
免与小人招祸灾。
我的爷、你快走、你快走、你在那里交识下的女光棍、到我店里懂乱儿呀。我可担不起、你快转店。
安 骥：这。 (二骡夫上)
甲 夫：毒计安排就。
乙 夫：把娃掀下沟。
甲 夫：闷狼。
乙 夫：儍狗。娃娃叫咱俩送信去、谁想咱俩才想法子去来。三千银子到手、咱俩真成了财东了。你高兴不高兴。
甲 夫：你把信藏好、看漏了消息了。
乙 夫：何待叮咛、在腰里揣着呢。 (进)
安 骥：你二人回来了、可见褚一官。
甲
夫：见来。
乙
安 骥：他来没有。
甲 夫：他见了信、十分恭敬、与我们让茶让酒。只是他今日有事、分不开身、请你到他家住一夜、明日一定起身、决不误事。
店 伙：如此甚好、快拉牲口。公子你快走。
安 骥：(唱) 那女子吓的我心惊胆战。
店主人劝我走不敢迟延。
情急来顾不得天色已晚。
念八棵红柳树去会一官。 (下)
店 伙：(唱) 他走后才将我愁眉放展。
那怕有天大事与我无干。
非是我太忍心劝客出店。
天下雪本来是各扫门前。
害怕害怕、险些儿董下乱来了。 (下)
第五回 寺 惊
(赤面虎带众沙弥上)
赤面虎：(唱) 借佛法作护符逍遥浪荡。
天不收地不管任咱张狂。
(念) 万恶由咱作。
满口念弥陀。
雄掌能仁寺。
借作安乐窝。
黑风大王赤面虎。自从占据能仁古寺、专以奸淫刦杀为生。打坐禅堂。沙弥。
众 ：有。
赤面虎：有事早禀。
众 ：是。
(张乐世、张夫人、张金凤同上)
张乐世：(念) 中途迷路径、来到古寺门。今日因走捷径错过宿头。行来乃是能仁寺、能仁寺。
众 ：老施主化一化。
张乐世：借问一声、前边可有店房。
小沙弥：我们这里各样俱全、请老施主就在这里歇一歇。要什么吃喝都有。
张乐世：如此甚好、你娘儿们下车来。
小沙弥：好。
张金凤：爹爹这里歇不得。
张乐世：怎么歇不得、快下来。 (张金凤下车)
小沙弥：请到内边。这是我家大师傅、上前见礼。
张乐世：是是是。大师傅在上、小老这里有礼。
赤面虎：阿弥陀佛。身后何人。
张乐世：老妻小女。
赤面虎：好、老施主今日前来、就该化些善缘。
张乐世：该化什么。
赤面虎：一不化金、二不化银、只化你一个盘头闺女。
张金凤：满口胡道。 (张乐世向张金凤)
张乐世：向后站。 (向赤面虎)大师傅、你老人家是佛家子弟、休犯拔舌罪过。
赤面虎：啊、佛门不佛门、是你自己上门。罪过不罪过、与你什么相干。小沙弥。
小沙弥：有。
赤面虎：大门封锁。
小沙弥：是。
张金凤：哎呀、不好了。
(唱) 却怎么误入了虎狼之地。
门封锁无双翅怎能高飞。
我本是千金躯深明大义。
似荷花出水来不染尘泥。
细思想还是我骂贼求死。
秃贼、我把你秃贼。
小沙弥：这女娃子好大胆、竟骂起师傅来了。
张金凤：(唱) 怀黑心作万恶敢将天欺。
拚性命扑向前先出怨气。
(扑赤面虎、防闪不及、项上中伤。)
小沙弥：不得了、把师傅脖项弄破了。
张金凤：(唱) 恨不得食贼肉剥贼狗皮。
张乐世：(唱) 张乐世着了忙上前施礼。
佛门子第一宗先讲仁慈。
小女儿年纪小语言放肆。
莫计较放我们远走高飞。
赤面虎：(唱) 小丫头爱唾骂侭管由你。
犯我手一定要娶你为妻。
喝一声将此老暂且押起。
今夜晚掏心肝好佐酒卮。
小沙弥。
小沙弥：有。
赤面虎：将此老押在破钟下边、晚间掏心下酒。
小沙弥：是。 (推张乐世下)
赤面虎：将这两妇人送到地窖之中、好好看待。
小沙弥：是。 (推张夫人张金凤下)
赤面虎：传谕师兄师弟、杀猪宰羊、预备今晚贺喜。正是、
红鸾照命天赐喜。醉喝鲜血当酒卮。 (同下)
(安骥同二骡夫上)
安 骥：(唱) 安龙媒在马上心如刀搅。
生身父何一日才出狱牢。
骡夫言褚一官曾将我召。
念八棵红柳树去走一遭。
正行走猫头鸱将马惊跑。 (下)
甲
夫：把他的、刚下手呀、马却惊了。快赶去。
乙
(下、安骥上)
安 骥：(唱) 回头看二骡夫齐闪一交。
抬起头又只见古刹当道。
勒定马我只得暂宿一宵。
正行中间、忽然马惊。用尽平生之力，好容易将马勒住。抬头一观、能仁寺、能仁寺。待我下马暂宿一宵、不知肯容纳否。
沙 弥：和尚以慈悲为心、岂有不容之理。请到禅堂坐。师兄师弟走来。 (众上)
众 ：什么事。
沙 弥：抬行李。
众 ：好重的行李。
沙 弥：低声。请师傅。 (赤面虎上)
赤面虎：(念) 丫头自负真烈性。
几次拔刀不忍杀。
黑风大王赤面虎。今日得了一位美人、正在地窖相劝、忽听沙弥有唤。
沙 弥：有一肥猪供上门来。
赤面虎：前边带径。
安 骥：师傅在上、弟子有礼。
赤面虎：阿弥陀佛。请坐。沙弥看茶。(二骡夫上)
甲 夫：(念) 马都惊了。
乙 夫：教人好跑。
甲 夫：不顾生死。
乙 夫：跌了一交。
甲 夫：闷狼。
乙 夫：儍狗。
甲乙夫：刚才下手呀、马可惊了、不知跑到那里去了。顺着马蹄印儿一路赶来。(看)能仁寺、能仁寺、莫非他在内边。寺内有人吗。
沙 弥：做什么的。
甲
夫：可见一位公子、骑着一匹马、马后还有几个驮子。
乙
沙 弥：见来、在我们禅堂用茶呢。
甲
夫：快请出来、等着歇店哩。
乙
沙 弥：既到我们这里、岂有天色已晚在外住宿之理。明日早晨教你们一路同行。
甲
夫：没法没法、只得歇下。 (下)
乙
赤面虎：沙弥、看酒。请饮这一杯。
安 骥：小生不会饮酒。
赤面虎：为人在世、那有不会饮酒之理。请饮请饮。
安 骥：小生天性不饮。 (杯跌)
赤面虎：啊、念你自己供上门来、想教你落个浑全尸首、所以才敬你一杯药酒。谁料你娃娃眼尖、看出破绽。损坏玉杯、如何容得。沙弥、绑了。
安 骥：罢了师傅、师傅呀、今天杀我一命、便是杀我三命了。
赤面虎：绑起来。
(唱) 你老子今日里红鸾照命。
念娃娃三千金贺仪非轻。
因此上才将你药酒相敬。
谁使儿只推辞不理人情。
一霎时气炸了杀人烈性。
挖儿的心肝肺合卺调羹。
哗啦啦钢刀起心口照定。
(何玉凤一弹打赤面虎倒地)
沙 弥：(唱) 问师傅睡地下所为何情。
师傅、你老人家怎么了、用的力大了、岔了气了。待我扶你老人家。(何玉凤又一弹打倒。何割绳、安骥坐地)
安 骥：(唱) 一阵昏来一阵迷。
昏昏迷迷不知情。
眼前一位佳人影。
定是菩萨来显灵。 (跪)
弟子安骥、多蒙相救、异日重修庙宇，改换金身。
何玉凤：起来吧、今日悦来店与你讲了半天话、又未隔十年八年、千里万里、怎么就认不得了。
安 骥：原来就是店里那位姑娘、安骥有眼无珠。
何玉凤：住了吧。这是我的包裹、烦你与我看着。今晚定有一番大杀、要看侭看、千万莫要声张。内边去吧。 (安骥下)
(二小沙弥撞何玉凤)
小沙弥：你是谁。
何玉凤：我是我。
小沙弥：我知道是你、我师傅怎么了。
何玉凤：你师傅大概算是死了。
小沙弥：知道死了、谁杀了的。
何玉凤：准他杀人、就不准人杀他。
小沙弥：真道岂有此理。打。 (打、败下、何追下、虎面行者同众上)
行 者：(念) 沙弥一声报。
叫人好心焦。
虎面行者。刚才沙弥报道、一位穿红女子将大师兄和两个徒弟一齐杀坏。来呀、杀。(杀坏二骡夫。何玉凤上开打、尽杀众僧)
何玉凤：这才杀的爽快、这才杀的干净。
内 ：(哭) 皇天菩萨救命。
何玉凤：不知何人痛哭、这样伤惨。既听在我十三妹耳里、我只得前去搭救。正是、
(念) 刚除天下不平事。
要拯斯民登袵席。 (下)
第六回 寺 媒
(何玉凤绕场筹思)
何玉凤：听来听去、哭声却在破钟底下。待我取钟观看。
(张乐世起)
张乐世：姑娘你是何人、前来救我。
何玉凤：你且莫要问我、快将你的姓名原故说来我听。
张乐世：说起话长、先找我的妻女要紧。
何玉凤：啊、你的妻女今在那里。
张乐世：和尚将我押在这里、不知将她们藏到那里去了。 (哭)
何玉凤：莫要嚎哭、就在这里等候、待我与你找去。
张乐世：多谢姑娘。 (起、左右寻搜)姑娘、隔壁子有人拌咀呢。
何玉凤：明白了。从来和尚窝藏妇女、多在地窖之中。先寻他的门户。 (寻见)开门来。 (叩门)
(张夫人、张金凤、娼妇同上)
张夫人：(唱) 我母女在地室泪如泉涌。
恨不得一声儿把他叫应。
众恶僧昧天良这样凶横。
地方官不惩治所为何情。
张金凤：哎娘。
(唱) 生有时死有地天命一定。
事到此只丢下慷慨捐生。 (向娼妇)哎、娼妇。
(唱) 吃人饭披人皮禽兽行径。
人世间羞耻事全不知情。
娼 妇：(唱) 骂一声小丫头十分懵懂。
你全把大师傅不在眼中。
到今日那怕你心似钢硬。
你不从难道说罢了不成。
何玉凤：开门来。
娼 妇：何人叩门。
何玉凤：你连我的声也认不得了。
娼妇：听不清。
何玉凤：大师傅令我帮助你劝那个女子来了。
娼妇：你瞧、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连自家人都认不得了。待我与你开门。(何入)你瞧、人家比我漂亮、我看你答应不答应。
何玉凤：姑娘请来我这里有礼。
张金凤：你与那个施礼。
何玉凤：与姑娘施礼里。
张金凤：你也是一个女孩儿、还长的这样美貌。为什么贪生怕死、甘心卑污苟贱。亏你还有面目前来劝我、羞也不羞、耻也不耻。呈起你那脸来、呸、呸、呸、谁受你的礼。
(何笑自拭)
何玉凤：我拭了。
娼 妇：你别拭吗、我知道你碰钉子呀。 (向张金凤)丫头子、你莫要趁性儿。你瞧、人家身上带刀着呢。
张金风：怕他一把刀、就是刀山剑树我也不怕。 (何向娼妇)
何玉凤：谁要你多咀。
娼 妇：我长下咀你不要我说。 (何拔刀)
何玉凤：不要你说。
娼 妇：不说就不说。
何玉凤：你就不得说。 (向张夫人)老妈妈、此间非是讲话之所、且到外边见见天光、你看如何。
张夫人：儿呀、这位姑娘敢是好意。走、到外边再说。
张金凤：什么地方我都敢去。 (何向娼妇)
何玉凤：你也走。
娼 妇：走走。 (何向张乐世)
何玉凤：你老人家向这里来。
张乐世：姑娘讲说什么。
何玉凤：且看他们可是你家妻女。(张乐世、张夫人、张金凤相见同哭)
父
众 ：罢了 呀。
儿
张乐世：千亏万亏、亏了这位姑娘救我、不然早已闷死了。
夫人
张 ：原是恩人到了、转上受我一拜。
金凤
何玉凤：不必如此、坐了叙话。
娼 妇：我也坐到这儿。
何玉凤：这里没你坐的地方。
娼 妇：你瞧、游僧赶住持、倒没有我的坐处了。
何玉凤：你们是是那里人氏、高名上姓、因何到此、从实讲来。
张乐世：请听。
(唱) 张乐世河南人家遭荒旱。
同妻女投亲眷路过此间。
何玉凤：姑娘何名。
张乐世：(唱) 小女儿名金凤如花美眷。
如不是姑娘救命丧黄泉。
何玉凤：哎呀。
(唱) 我非是观世音来救人难。
无意中竟将他名节保全。
这也是遇节女苍天开眼。
差遣我今夜晚来到此间。
这样讲说、少一时我见大师傅、劝他放你们逃走如何。
(张乐世、张夫人齐跪)
乐世
张 ：果然如此、我们来生来世变驴变马报答姑娘的好处。
夫人
娼 妇：放呀、放不成。
何玉凤：看刀。 (杀死娼妇)
乐世
张 ：你怎么把她杀了。
夫人
张金凤：这样禽兽—般的人、留在世上何用。
乐世
张 ：儿呀、他是大师傅心上的人、杀了他、你我都不得活了。
夫人
何玉凤：嘻嘻(笑) 你们说来说去、不过只害怕一个大师傅。随我来瞧瞧、他有多大本领。(张金凤却退、何玉凤笑)方才我听你刀山呀、剑树呀、死呀、活呀的什么都不怕、这会子可害怕大师傅。来来来跟我来走。 (拉张金凤行)这不是大师傅、你们看。
张乐世：哎呀。
(唱) 观罢死尸魂吓散。(倒地、张金凤扶起、张夫人坐地下)
张夫人：(唱) 却怎么竖四又横三。 (张乐世战威)
张乐世：(唱) 佛地尽教鲜血染。 (起又倒、张夫人爬行)
张夫人：(唱) 能仁寺西瓜开了园。
众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教人知道了怎么得了呀。 (何笑)
何玉凤：活师傅你害怕、死师傅你也害怕、真成了怪事了。来来来、里边坐吧。 (向张金凤)你也来吗、侭管想什么。
张金凤：我想如今那有这等一位大英雄、来作这样惊人的事业。
(何带笑一指指鼻)
何玉凤：不敢欺瞒、就是我。
乐世
张 ：什么、这些和尚都是姑娘杀的。
夫人
(何得意洋洋不理)
张金凤：哎、我才明白了。
(唱) 刚才将她错怪怨。
只见她出笑不还言。
儿女心肠英雄胆。
这样根基定非凡。
只是他未长千里眼。
怎知我这里受磨难。
幼年女儿无男伴。
半夜三更到此间。
合寺恶僧尽杀斩。
本领胆量大如天。
越思越想越胆战。
莫非是天神下云端。
今夜若不问当面。
怎解心中这疑团。
走上前来拿礼见。 (跪)
恩爱姐姐耐些烦。
适才语言多冒犯。
千万切莫在心间。
仙乡离此路多远。
有无隔水与隔山。
谁是姐姐神仙眷。
琼楼玉宇在那边。
妹妹今日有大难。
谁与姐姐把信传。
快将情由讲一遍。
侠义名儿人称贤。
一双爹娘把恩感。
张金凤结草又啣环。
何玉凤：(唱) 这件事说起来话太长冗。
妹妹请起。
(唱) 一刻儿三两句讲说不清。
还有个落难人待我去请。
请他来再与你细说详情。
安公子快来。 (安骥上)
安 骥：哎、来了。
(唱) 刚才间杀恶僧天摇地动。
吓得我到如今心神不宁。
安龙媒与恩人双膝跪定。 (跪)
(张金凤猛见生、忙跪、何拉张)
何王凤：不许跪、跟姐姐这里坐。 (向安)我们方才这桩事情、你听明白了没有。
安 骥：听明白了。
何玉凤：如此甚好、免我重叙。站起去、与他二位行礼。 (安起)
安 骥：遵命。
(唱) 回头来见翁媪深深打躬。
何玉凤：这里还有个人儿呢、他是我的妹妹、也见个礼儿。
安 骥：遵命。
(唱) 走上前施一礼恭恭敬敬。
何玉凤：人家给你作揖呢、快还礼，快还礼。
张金凤：(唱) 张金凤羞答答一面相迎。
何玉凤：(唱) 行过礼各就位莫要乱动。
叫妹妹进前来洗耳当听。
我本是避世人埋名隐姓。
安 骥：这就是秃贼灌我的药壶、我也敬你一杯。
(掷壶)
何玉凤：好没来由、坐了听话。
安 骥：是是是。 (何居中、男左女右各坐、何拉张金凤)
何玉凤：妹妹你向这里坐。
(唱) 你向我暂相坐各分西东。
况此来并非是为救你命。
未施恩先受报礼上不通。
张金凤：既是这样、姐姐因何到此。
何玉凤：(唱) 因救他(指安骥)说不得更深夜静。
只怕你安公子未必知情。
安 骥：姑娘、人非木石、怎说得个不知。只是我知道姑娘前来救我、却不知怎样赶到此地、还求姑娘说个明白。
何玉凤：(唱) 第二次到店房细问行径。
才知你因避我行色匆匆。
一路上认马蹄赶过山岭。
又知你误入了能仁寺中。
急慌忙跳墙角暗里藏影。
击凶僧才救你跳出火坑。
安 骥：惭愧惭愧、我安骥千不该、万不该、听了店主人的话、不信服姑娘、一时慌忙、匆匆而走。谁料一上山巅、马也欺负起人来了、忽然一惊、就到此间。若不是两个骡夫沿途保护、不知他跑到那里才止呢。
何玉凤：真是胡涂到底呀。
(唱) 二骡夫想谋财害你性命。
漏消息我才知你的行踪。
那时候我原想得钱受用。
问明白孝顺子岂可戕生。
又为你措黄金相怜同病。
你不该随骡夫暗暗同行。
要不是上山岗忽然马惊。
葬沟壑想救你万万不能。
安 骥：两个骡夫这样可恶。
何上凤：你当他是好人吗。
安 骥：借你这把钢刀一用。
何玉凤：这个东西可不是玩儿的、一个不留神、把手指头拉个挺大的口子、疼的很、流血哩。你华奶公不在这里、谁给你吹呀。
安 骥：顾不得许多了。姑娘、你务必借我一用。
何玉凤：你要作什么。
安 骥：杀两个骡夫。
何玉凤：你坐着吧。
(唱) 二骡夫心肝肺已调金鼎。
大师傅早替你用了五刑。
如不信就与你找个凭证。
这可是褚一宫书信一封。 (安揖)
安 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何玉凤：住了吧。
安 骥：是是是。
何玉凤：我的妹妹。
(唱) 来救他原是我天性好动。
也不过无意中萍水相逢。
安 骥
：这样益发可敬。务必说出姓名来历、我们香花供养。
张金凤
何玉凤：(唱) 论来历近数年萍踪无定。
我的父官二品也受皇封。
张金凤：原来是一位千金小姐、失敬了。
何玉凤：(唱) 被仇家害的他死目不瞑。
(沾泪)
(唱) 因此上保母亲四海飘零。
安 骥：(暗) 不信这样英雄女儿、还有杀父之仇未报、这才奇了。
何玉凤：(唱) 你二人既逼着问我名姓。
十三妹江湖上个个知名。
安 骥：九十之十、还是金石之石。
何玉凤：随你的便儿、谁爱与你讲这些考据。 (向张乐世、张夫人) 二位老人家、劳你驾到他们厨房取些吃食。
乐世
张 ：言重言重、理该伺候。 (同下)
夫人
何玉凤：(对安骥)你也去吗。
安 骥：是是是。 (何向张金凤)
何玉凤：妹妹你向这里来。你几岁上留头发、几岁上学针线、有个婆家没有、你给姐姐说说。 (张不语)如今祸退身安、正该欢喜、怎么倒发起怔来了。 (张又不言、何拉手) 你又不是吓着了、气着了、心里不舒服。 (张摇头)好妹妹、我是个急性子人、爽爽快快说、不许呕我 (张含羞)
张金凤：还没有呢。
何玉凤：姐姐给你做个媒、提一门亲如何。
张金凤：此时是什么时运、爹妈是什么心绪。况这道路之中、那里提得到此。
何玉凤：想是你不知道我提的是谁。不是别的、就是那个安公子。
(安猛上、张惊)你怎么又来了。
安 骥：那里用不着我。
何玉凤：连个蒜也不会剥。
安 骥：剥蒜我会。 (下)
何玉凤：你瞧、他门户儿、模样儿、人品儿、心地儿、大约还配得上妹妹吧。 (张扭过头不语)我总要问个明白。
张金凤：此事要爹娘作主、怎么问起妹妹来了。
何玉凤：自然要他二位老人家作主。只是我先问你愿意不愿慧。(张走)我有个法子、你来。 (写字)你瞧、这是愿意不愿意两行字。你愿意，就把不愿意三个字抹了。不愿意、就把愿意两个字抹了。来哩吗、待我捉你的手抹一抹。好好好、刚把个不字抹去了。愿意、愿意、是不是。
张金凤：且慢。她也是个女孩儿、为什么把这个姻缘让给我。哦是了、想是他自己不好开口、待我问过。 (向何)姐姐、妹妹有件故事不明白、倒要请教。
何玉凤：请讲。
张金凤：我佛未成佛以前、割肉啮虎、抽肠喂鹰、自己不顾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何玉凤：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人世姻缘二宇、今生与我无分。 (安端物上)
安 骥：烫的很、烫的很。(张乐世、张夫人同上)
何玉凤：请。(食) 你们两家上路、一南一北、我又不会分身术、先送那一头儿。
安 骥：先送我。
何玉凤：不害臊、亏你说得出口。
乐世
张 ：公子事情紧、先送公子为是。
夫人
何玉凤：我如今有个法子、将你两家合为一家、便好照应了。
乐世
张 ：怎么合成一家呢。
夫人
何玉凤：将他二人配成一对夫妻、自然就成一家人了。只说你愿意不愿意。
乐世
张 ：人家是官宦公子、我们怎敢高攀。
夫人
何玉凤：休得支蔓。
乐世
张 ：我们无不从命、也得问问公子。
夫人
何玉凤：一面在我。姑奶奶、我喝定你的谢媒茶了。 (拍张金凤肩转向安骥)你大概没有什么推辞吧。
安 骥：姑娘这事断断不可。
何玉凤：想是你嫌我这妹妹丑。
安 骥：非也。
何玉凤：想是你嫌我妹妹贫。
安 骥：更非也。
何玉凤：想是你嫌我这妹妹家里没根基。
安 骥：尤其非也。
何玉凤：是是是了、一定是你定下亲了。这又何妨、官宦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
安 骥：我并不曾定下亲。
何玉凤：(笑) 既不曾定亲，这也非也、那也非也、非来非去把我非晕了。
安 骥：父身在缧泄、那有心情到此。如今未奉父命、冒昧应允、异日不依起来、如何是好。
何玉凤：你家老人见了我这妹妹、念起我的行事、万无不允之理。况且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只可说成、岂可打破。你可知些进退。 (怒)
安 骥：哎呀姑娘、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安骥可负了姑娘作个不义之人、绝不敢背了父母，作个不孝之子。 (何怒)
何玉凤：我好容你、只怕有个主儿讲不过他。
安 骥：任他是谁我也不惧。 (何抽刀)
何玉凤：就是这个。
安 骥：哎呀不好。 (张金凤跪)
张金凤：(唱) 姐姐不必气冲天。
随我父送他到淮安。
作媒的恩情有千万。
终身守节不嫁男。 (安跪)
安 骥：(唱) 淮安见了父母面。
先把亲事禀堂前。
假若天不随人愿。
终身不娶有何难。
何玉凤：(唱) 一对夫妻明誓愿。
守节守义告苍天。
满天怒气云飞散。
富贵白头到百年。 (笑)
你们两人媒都谢了、还闹什么假惺惺儿呢。起来起来。(指月) 先拜天地。 (指烛) 次拜高党。再拜岳父岳母。(向安) 这是和尚几千银子、换你—百黄金、与我妹妹添箱。
张金凤：谢过姐姐。
何玉凤：诸事已毕、 (向张乐世)安置车马、预备上路。可有笔砚。
安 骥：有。
何玉凤：掌烛。 (写)
(念) 贪嗔痴爱四重关。
这*(外门内者，音she)黎重重都犯。
他杀人污佛地。
我救苦下云端。
斩恶除奸觅我时。
合你云中相见。
(带刀背弓灭烛)快走。 (众出。何又复入、关门、越墙出) 将你们远送一程。 (牌子) 妹丈接来、这是我的弹弓、看在我妹妹面上、暂借于你。明日牤牛山下、定有贼寇挡径、你们不必惮怕、就将弹弓送他、他见了弹弓、不用你开口、他先要问我。你就代我讲话、借他两匹牲口、再派两人护送、保一路无事、稳到淮安。你一到了淮安、可要立刻差人将弓还我。
张金凤：姐姐不说地方、该送何处呢。
何玉凤：送交褚一官、转交邓九公、断无错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途保重、就此去了。请。
安 骥：不好了、不好了、快回能仁寺。
何玉凤：怎么样了。
安 骥：我的砚台遗到那里了。
何玉凤：一块砚石值得这样张皇。
安 骥：这块砚石是我家祖传之物、上有我祖父名号。失落寺中、万一被人勘破、追究起来、如何是好。
众 ：这便怎么处。
何玉凤：不必惊慌、一面有我。我立刻去到那里、将砚取出。异日、凭弓取砚、凭砚付弓。两件东西、各归本主、你看如何。
张金凤：就是这样。一言为定、不可再改。请。
何玉凤：(念) 英雄事业无遗憾。
乐世
张 ： 感君高义薄云天。
夫人
安 骥： 但愿严亲早相见。
张金凤： 雕弓宝砚结姻缘。 (同下)
第七回 面 亲
(周三执鞭带众上)
周 三：海马周三。刚才细作报到、一桩绝好买卖由俺牤牛山前经过。俺不下手、更让何人。小喽啰、一齐埋伏起来。
(张夫人、张金凤同上)
张夫人：(念) 能仁古寺中。
死里幸逃生。
张金凤：(念) 姐姐恩情重。
何日再相逢。
(张乐世上)
张乐世：(念) 来到牤牛山。
胆战心又惊。
(安骥上)
安 骥：(念) 有此雕弓在。
那怕有贼兵。
周 三：站住。
张乐世：贼寇出现、宁要小心。
安 骥：岳父保定车辆、待我上前答话。杰士请了、
周 三：请了。
安 骥：为何挡吾去径。
周 三：特借盘费、并无别事。
安 骥：盘费倒有、不便奉送。列位既出宝山、岂可空回。古人宝剑赠烈士、这里有一张小小弹弓、拿去作个利市。
周 三：快将金银献出、还可以佛眼相看。如其不然、便要下手。
安 骥：且慢、请先看过弹弓、再献金银不迟。
周 三：也罢、就先看你的弹弓。 (用鞭挑)哎呀好重。 (看) 了不得了、十三妹的弹弓到了。下马参拜。尊客可是从十三妹那里来的。
安 骥：正是。
周 三：十三妹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安 骥：吩咐借两头牲口、拔两位壮士、将我们送到淮安、日后十三妹见了列位、定当面谢。
周 三：言重言重、一一如命。 (向卒) 就命你二人前去、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宁要小心。
二喽啰：遵命遵命。
周 三：尊客前行、我们不必远送。
安 骥：杰士请便。
周 三：上马回山。正是
(念) 若非详细认弹弓。
几乎得罪女英雄。 (众下)
安 骥：岳父请来前行。
张乐世：贤婿请。
(念) 不料小小一张弓。
张夫人：(念) 居然退贼半万兵。
张金凤：(念) 绿林俯受娥眉令。
安 骥：(念) 方显十三妹威风。 (看弓)好弓、好弓。 (笑同下)
(安夫人上)
安夫人：(引) 泪如秋夜雨。
一点一声愁。
安学海之妻佟氏是也。跟随老爷来到淮安、不料河台见害、将老爷下入狱牢、追交官款。家丢安骥我儿、不能相见、闷坐客栈、好不愁杀人也。
(安骥上)
安 骥：(引) 寒店多冷清。
不闻有人声。
小生安骥。来到淮安、打听母亲在此。进了店门、怎么冷冷静静、待我自己找寻。那是娘。
安夫人：那是儿。
夫人 娘 儿
安 ：哎呀 的 呀、 (安骥跪)
骥 儿 娘
安夫人：(唱) 猛抬头见我儿跪在当面。
娘心疼的儿呀。
(唱) 又是悲又是喜又是痛酸。
由北京到淮安路途遥远。
谁送儿来到此快对娘言。
安 骥：(唱) 母亲不必泪满面。
儿先问父亲安不安。
自从儿在家中得了音信。
安夫人：站起来。 (安骥起)
安 骥：哎娘呀。
(唱) 变田产同华忠忙出都门。
安夫人：什么、华忠送儿来的、快叫他见我。
安 骥：(唱) 老华忠得暴病险将命陨。
教儿找褚一官他的至亲。
安夫人：难道着一个生人就送儿来了吗、快叫他见我。
安 骥：娘呀。
(唱) 到荏平差骡夫前去送信。
忽然间来奇女赛过天神。
许送儿到淮安一路平稳。
又叮咛不见她不可动身。
原怪儿太胡涂错将人认。
悔不该下乔木误入迷津。
二骡夫昧天良深为可恨。
想得财要将儿害死山林。
安夫人：这便怎么处。
安 骥：哎娘呀。
(唱) 贼作恶人容他苍天不允。
无意中马一惊侥幸万分。
能仁寺遇和尚将儿引进。
安夫人：好了好了、走到佛地上了。
安 骥：那知这才闯进了鬼门关了。
(唱) 谁知他比骡夫尤其狠心。
将药酒让孩儿孩儿不饮。
霎时间变了脸执刀杀人。
安夫人：我的儿呀、 (抱安骥)疼死我了。 (哭)
安 骥：娘呀、往后都成了活路了。
安夫人：什么以后都成了活路了。
安 骥：正是的。
安夫人：快往下讲来。
安 骥：哎我的娘呀。
(唱) 半空中飞二弹凶僧命尽。
安夫人：这两个弹子又是谁放的呢。
安 骥：就是原先那个女英雄、名叫十三妹。
(唱) 救儿命又送下许多金银。
借弹弓作护符一帆风顺。
儿才能到淮安来见双亲。
安夫人：听来听去、到底是谁送儿来的。
安 骥：哎我的娘呀。 (跪)
(唱) 这其中有隐情将难作尽。
要娘见儿的父担待几分。
安夫人：无论什么事情、我儿千万不要作难、自有为娘作主。站起来讲。
安 骥：先谢过母亲。
安夫人：快快讲来。
安 骥：娘呀。
(唱) 救儿后忽听得哭声隐隐。
十三妹又救出母女三人。
执钢刀强派婚不容辩论。
他父女才送儿十分殷勤。
安夫人：(唱) 听罢了一席话喜之不尽。
我的儿真算得孝顺万分。
那侠女作媒妁理该应允。
怕的是钟无盐难配齐君。
儿呀、论起那女英雄做媒、万无不允之理。
只不知新妇的容貌如何。
安 骥：长的好。 (笑羞)
安夫人：真个长的好、待娘瞧瞧去。
安 骥：他自然要来见母亲、那有母亲倒去见他之理。
安夫人：速快叫去。
安 骥：孩儿遵命。
(念) 母亲肯作主。
何愁事不成。 (下)
安夫人：不料我儿此来、患难之中、倒得了一房媳妇、真好奇遇。正是
(念) 孝心救亲不辞汤火。
匪寇婚媾天作之合。 (含笑下)
(张广才上)
张广才：(板歌子) 接差、接差、提的袜子拉的鞋。又要找公馆。又要搭戏台。钦差，钦差、为何不差前站来。不差前站来。就该后日来。我们还要缓安排。偏要今日来。难杀我小委员儿张广才。张广才是我、我是张广才。
内 ：钦差大人到了。
张广才：我的爷、已经误下、实在没法。豁出这撤差了去罢。小委员接差呢。 (跪喊)
(邬明阿带众上)
邬明阿：(唱) 密查暗访有实据。
御史奏摺全不虚。
要秉大公办将去。
(张广才同众跪)
众 ：合城文武官员接见钦差大人。
众 役：大公馆相见。
邬阴阿：(唱) 绕道先问老恩师。
众 ：轿打山阳县。 (同下)
张广才：把人忙了个说不成、他才到山阳县去了。有这一会子工夫、赶快安置、或者还不误事。快跑、快跑。 (下)
(安学海上)
安学海：(唱) 学于古训乃有获。
乐天知命复奚疑。
稳坐牕下看周易。
(安骥上)
安 骥：(唱) 拜见父亲不敢迟。
谁在这里。
众 ：哎呀大爷来了、随我去见老爷。我家大爷来了。 (安骥跪)
安 骥：罢了父亲。 (哭)
安学海：我儿站起来。 (安骥起)
安 骥：父亲身体安否。
安学海：罢了。你一路行色光景如何。
(安骥含泪)
安 骥：一言难尽。 (牌子自比划)
安学海：听儿讲了一遍、倒是为父的累了我儿了。 (安骥哭) 但是救你那十三妹、究竟住在何处、你自然问明白了。
安 骥：问她住处、他只说上不在天、下不在地。就是十三妹三个字。问她还是排行、还是姓名、她也不肯说明。
安学海：无论怎样、你也该问个明白。在她说、虽然是不望答报、难道你我受了人家这样大德、今生就罢了不成。(安骥俱、安学海在桌上以手画字) 十三妹、十三妹、十三、十三、(笑) 明白了。儿呀、十三妹姑娘左右两鬓角可有米心大逼真的两颗朱砂痣。
安 骥：实在不曾留心。
安学海：他相貌如何。
安 骥：说起他的相貌、合儿妇长的一般无二、并且象是双生姐妹。
安学海：梦话了、我又没见过你那新妇、晓得他是怎样相貌呢。
内 ：钦差到了。 (安学海吃惊)
安学海：钦差到此为何。我儿廻避。(安骥避)
(邬明阿上)
邬阴阿：(引) 因就有道入危地。
众人不识妄猜疑。
众 ：住轿。
邬明阿：速快传禀。(役接手本对安学海看)
人 役：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他。请进来吧。
(邬阿明见安学海)
邬明阿：老师身体安康。
安学海：你好。
邬明阿：老师这件事情、门生已经捐廉交代、部文不久到来、便可以官复原职。
安学海：我实在不想坐官了。不必费心。
邬明阿：门生此来却不专为此。
安学海：为着何来。
(邬与众役眼色、众役下)
邬明阿：奉命查案。
安学海：所查何案。
邬明阿：此地河台被御史参了一本、参的十分厉害。门生初次奉差、一路虽访得些情形、未敢为据、所以特来领教。 (安沉吟)
安学海：你想我到此不久、即署要缺、河台行止、怎能知晓。至于我之被参、事属因公、其中毫无屈抑。你既奉命而来、我以为国法不可不执、国体也不可不顾、察事不可不精、存心却不得不厚。老贤弟以为何如。
邬明阿：领教领教。告辞。 (暗) 只说老师必怒河台、谁知一字不提。正是、学识雅度比人高。不与小人作计较。 (众役上)
众 ：升轿(同下)
人 役：(引) 老爷复原职。
特意来叩喜。
安学海：喜从何来。
人 役：老爷官复原职、合城文武官员都在客寓等候贺喜。河台大人也在那里呢。
安学海：如此甚好、正可以挂冠告老、找寻十三妹的下落。务须将他母女设法安顿、也不枉交好一场、便是这个主意。正是、借此挂冠访侠女。报他无量大恩德。 (同下)
(褚一官上)
褚一官：(引) 心中有急事。
马上如云飞。
小可褚一官。石家老母升天、不日安葬。奉了岳父严命、前去买办一切。这般时节、加鞭走走。
(唱) 苍天不遂人心愿。
侠女老母不永年。
岳父受他恩非浅。
効这点劳儿何惮烦。 (马打下)
第八回 还 弓
(华忠上)
华 忠：(唱) 公子未见妹夫面。
不知他怎样到淮安。
这一病误事真非浅。
华忠之罪通于天。 (立台口)
(安学海、安骥同上)
安学海：(唱) 西村里不见东村转。
红柳树到处访一官。
安 骥：(唱) 猛然抬头用目看。
却怎么华忠在此间。
那人像是华忠、爹爹坐在这里、待儿前去问过。那是华奶公。
华 忠：那是公子。哎呀、你怎么直到如今还在这里。我合你别过将近两月、好容易扶病前来、问过褚一官、又不曾见你。我的公子、你要把老爷的大事误了、那却怎么好。
安 骥：你看、那厢坐的不是老爷吗。
华 忠：啊、老爷怎么也到了、待老奴参见。 (跪) 参见老爷。
安学海：站起来。我且问你、褚一官在家不在家。
华 忠：这两天甚忙、问他做什么。
安学海：说也话长、见他再叙。
华 忠：如今不比从前、舍妹已经死故了。
安学海：什么时候。
华 忠：就是小人与他写信之日。
安 骥：怪道十三妹言说、他夫妇断不能来。 (安学海点头)
安学海：以后便怎么。
华 忠：以后他便成了邓九公的门婿了。
安学海：正为见邓九公还这张弹弓而来、这不更妙吗。
华 忠：不妙不妙。这位老头子不容易惹、又拙、又横、又不讲理、又不容人说话。不知这两天有什么机密大事、任是何人、一概不准进门、那如何见得呢。
安学海：这便如何是好。
华 忠：有了、他女儿待小人甚好、先与他女儿商议商议。再看如何。
安学海：如此甚好、速速前去。
华 忠：是。 (下又上) 他一听老爷驾到、又是还弓而来、请到客厅献茶。
安学海：前边带径。 (行进)
华 忠：老爷请坐。 (献茶、邓女上)
邓 女：(引) 忽听还得雕弓到。或可挽留女英豪。老哥哥、烦禀安老爷、妹妹要见。
华 忠：是。禀老爷。邓大姑娘要见。(邓女入)
邓 女：老爷在上、民女有礼。 (拜)
安学海：还礼了。(揖)
邓 女：公子有礼。 (安骥还礼)
安学海：坐了再叙。
邓 女：听说老爷来还弹弓、请问这弹弓由何而来。
安学海：这张弹弓、原是此地十三妹之物。因为我儿(指安骥)路遇歹人、承这十三妹救了性命、赠给川资、又借给这张弹弓护送上路。我父子受她这样大恩、知她和令尊有师徒之谊、因此来找禇一官、引见他老人家问明十三妹的门户、好去谢她一谢。
邓 女：提起十三妹、真真算个奇人罕事。两年前奉母到此、虽合家父结了师徒、却在青云山上居住。他与民女亲密、家世却一字不提。他母亲前两天去世、他哀也不举、灵也不守、孝也不穿、打算停灵七天、便要安葬、安葬之后、便要远走高飞。
安学海：他远走高飞亲那里去。
邓 女：此事惟我父亲知晓。老爷既受过他的好处、千万想个法儿、将他留住才好。
安学海：何待叮咛。只是令尊不见如何是好。
邓 女：老爷勿忧、他老人家有个脾气、第一爱人说他是英雄豪杰、第二爱人说他年老不袁、第三爱人和他比量饮酒。只要饮过五七十杯、你就说炭是白的、他老人家也不肯说是灰的。只是谁有这样大的酒量呢。
(安学海笑)
安学海：姑娘勿忧、先将弹弓收好。 (褚一官上)
褚一官：(引) 因为侠女葬亲事。
奔走无有半刻闲。
他是何人。
邓 女：他是安老爷、访十三妹来的。快去见礼。
(互礼)
内 ：老爷子回来了。
邓 女：待我廻避。 (下、邓振彪上)
邓振彪：(引) 车马盈门庭。
教人怒气生。
呔侭管与你们吩咐、我这两天心中有事、凭他是谁、也不准进门。那个大胆、敢让闲人、讲。
华 忠：九太爷在上、因是小人家主、才敢让进。
邓振彪：什么家主、我邓老九靠的是天地的养活、受的是父母的骨血、吃的是国家的水土、我就是家主、谁是家主呀。你这家主几个钱一个。
褚一官：这一句可不要说。
邓振彪：你欺我不成。 (举手欲打)
安学海：九公老人家且莫动手。 (作揖) 晚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要想拜望。他二人再三相辞、却是晚生妄想、既到灵山、就要拜佛。如今九公既不耐烦、晚生立刻告退。
邓振彪：慢着慢着。先通个姓名来我听。
安学海：不敢。晚生姓安名学海、表字水心。
邓振彪：你叫安学海。可是作过南河知县、被谭尔音妄参一本的安青天。
安学海：晚生却作过几天河工知县、如今辞官不作了。
邓振彪：老父母到了、快请大厅坐、快请大厅坐。
安学海：这样称呼、倒觉俗气。如不见外、兄弟相称如何。
邓振彪：那如何敢当。
安学海：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邓振彪：恭敬不如从命。大家一拜。 (拜、安骥拜，褚一官拜安学海、献茶) 这样不堪的茶水、岂是敬你二叔之物、打下去另换。
安学海：慢着、小弟不爱吃茶、向来有点嗜好、只怕老哥这里没有。
邓振彪：老弟、难道你这么一个人还吃鸦片烟不成。
安学海：小弟别无所好、只好喝口绍兴酒。
邓振彪：怎么说、老弟你也善饮。
安学海：算不得善饮、只不过贪杯。
邓振彪：能饮多少。
安学海：二三十斤。
邓振彪：哈哈、嘻嘻、酒来酒来哈哈。
褚一官：这得叫你老的女儿来、你老自己告诉她、免得又是晃瓤了、温毛了、我也不懂、缠不清。
邓振彪：好好好、就唤她来。
褚一官：贤妻你快来吧。 (下、邓女上)
邓 女：(唱) 实服了安老爷口齿灵便。
与我父结兄弟追慕桃园。
走上前认二叔忙把礼见。 (跪)
安学海：侄女请起。 (邓女起)
邓 女：(唱) 进嘉肴开樽酒不敢迟延。
(看酒)
邓振彪：老弟请。
(唱) 仓卒间愧无有龙肝凤胆。
请干。
吃几杯绍兴酒海量放宽。
论年纪还作得几任知县。
官复原为什么退归林间。
安学海：老哥哥。
(唱) 辞官职归林下江湖游散。
为的是访英雄以乐天年。
邓振彪：清高、清高。 (伸大姆指)
安学海：(唱) 好一个大英雄曾问令嫒。
真姓名实根底一概茫然。
邓振彪：他小孩儿家晓得什么、你问的是谁。
安学海：(唱) 论此人与老兄相去不远。
邓振彪：谣言、谣言、劣兄在此住了七十余年、实在不知此地还有个英雄豪杰。老弟、你可知道他的姓名。
安学海：(唱) 人称他十三妹名震九天。
邓振彪：什么、你问的十三妹。
安学海：正是。
邓振彪：你怎么晓得此人。
安学海：你不必问我、只说此人算得个豪杰算不得个豪杰。你可认识他、不认识他。
邓振彪：哎呀我的老弟呀。
(唱) 有为兄受他的恩情非浅。
无一日不将他记在心间。
安学海：什么话、他究竟是个青年女子、你这样年纪、这等威名、怎么受他的大恩呢。倒要领教。
邓振彪：(唱) 未开言忙吩咐先换大盏。
听我把感恩事细说一番。
自那年邓家庄曾设筵宴。
老弟请。
(唱) 众宾朋来饮宴快乐无边。
前两日真算得河清海宴。
第三日忽转来海马周三。
牤牛山受过我一鞭宿怨。
初开口借白镪一万八千。
有为兄听此言气炸肝胆。
嘻嘻、哈哈。 (起舞)
邓 女：你老人家好好儿的说话、不怕二叔笑话吗。
邓振彪：你不懂。
(唱) 传下去将纹银摆在面前。
我二人摆开了一场大战。
好打哎嗨好打。 (手舞足蹈)
四周围看热闹人海人山。
我一往、 (跳)他一来、(退)不饶半点。
恨不得一口气吞下贼蛮。
谁知他用钢鞭一丝不乱。
眼看看一世名难以保全。
十三妹女英雄有识有胆。
好的、好的。 (举手拍胸扬起大指)
半空中跳下地闯入战圈。
三支镖、 (鸣鼓三响、以手作势)
猛飞来目光不闪。
分开来我两家仗义执言。
雁翎刀将海马钢鞭斩断。
足一抬又将他压在下边。
哗拉拉执宝刀就要杀斩。
小喽啰一个个胆战心寒。
约三事那海马一一照办。
百里内众邻里都把光沾。
如不是她救我这场大险。
教为兄何面目生长世间。
因此上邓振彪将她恩感。
问贤弟你还有什么疑团。 (坐)
看酒看酒。(饮) 老弟、你说她是劣兄的恩人不是。
安学海：是恩人。以后便怎么样。
邓振彪：老弟。
(唱) 第二天顾不得身体困倦。
急慌忙去找她细问根源。
她言说与母亲来此避难。
给草庐才住在青云山前。
天不幸老夫人一朝命断。
哀不举灵不守孝不及穿。
为的是与父亲去报仇怨。
曾许下大功成即早回还。
安学海：哦、不料他还有杀父之仇。但不知他的仇人是谁。
邓振彪：不知道。
安学海：怎么欺哄起人来了、他既合你有师生之谊、岂有不问详细之理。
邓振彪：哎、我的老弟。
(唱) 老弟台未见过她的金面。
真个是如生龙活虎一般。
这是她何等的机密事件。
他不说教为兄怎敢多言。
安学海：他一定去报仇吗。
邓振彪：是呀。
安学海：老哥、你为何不将他拦挡拦挡。
邓振彪：讲到那里去了。
(唱) 出此言算老弟欠些检点。
自古说杀父仇不共戴天。
我不能帮助她倒去留挽。
怕世人要骂我全无心肝。
安学海：照这样说来、十三妹一条性命生生送在你的手里了。
邓振彪：这话怎么讲。
安学海：老哥哥你想、他的仇人必定不是寻常之人、不然有他这样本领、早已将仇报了、为什么避难到此。这一前去、只怕未必就有机可乘。那时大事不成、休见江东父老、这是一。就准遇着机会将仇报了、如今清平世界、怎能逃脱国
法、这是二。就是她如妙手空空一般、报仇之后有那本领潜身远祸、她早已把生死关头看破、况且大事已完、还有什么依恋、这是三。这样说来、他的性命不是送在你手、却是送在谁手。讲。
邓振彪：这。
邓 女：你老人家听见了没有。我前日劝我妹妹不必前去、你老人家英雄了、豪杰了、轰轰烈烈了、说了一大滩、还说我不懂。你先听人家二叔说的透亮不透亮。 (邓振彪起立)
邓振彪：哎我好无才也。
(唱) 只说她大功成及早回转。
(喝场)十三妹、十姑娘呀、我的大恩人呀。
(唱) 谁知她竟然是一去不还。
一霎时急的我周身是汗。
是何人定巧计能将他拦。
这却怎处。(暗) 人家活活的一个人、又待我有恩、我将人家白白送死、这个罪名怎担得起呀。
邓 女：你老人家不必急躁、何不就请二叔同去将他拦一拦呢。
邓振彪：你难道不知她的性子、你二叔人生面不熟是怎的个拦法。
安学海：只怕用不着我、如果用得着我、我就合你前去。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或者能拦住她、也未可知。
邓振彪：什么、老弟有这手段。
安学海．不敢。
邓振彪：看为兄与你跪下了。
(唱) 听一言来喜满面。
倒身下拜在席前。
假若能将他留挽。
感你恩情大如天。
安学海：(唱) 老哥哥只知你将他恩感。
岂知我受恩有万千。
老哥哥莫跪且立站。
大家定计将他拦。
老哥哥请起、坐了再叙。 (坐)
邓振彪：你快说、怎样拦他。
安学海：不必性急、我父子也受过她的大恩、此番特为报恩而来。
邓振彪：怎么说、你也受过她的恩、倒要说个明白。
安学海：老哥哥。
(唱) 论恩德真教人一言难尽。
救儿(指小安)命又与儿作媒定婚。
赠金银借雕弓扶危济困。
因此上辞官职来将他寻。
邓振彪：怪道来、他昨日交一块砚石与我、言说他走之后、必定有人来取此砚、并还他的弹弓。问是何等样人、只说凭砚取弓、凭弓付砚。不料想是老弟贤侄父子。快拿热酒来、喝他三杯痛快痛快。
邓 女：你老人家且慢饮洒、先商量留十三妹的法子吧。
邓振彪：是是是。老弟你快想法子。快想法子。
安学海：事要机密、不可泄漏。取纸笔过来。
邓 女：是。
安学海：你们都向这里来。(写)他是这三个字的名字。(众点头) 他的仇人即是此人。
(众吐舌)
众 ：哎呀呀。 (安学海又写)
安学海：明日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管保他帖然顺从、安身立命。
邓振彪：老弟、劣兄一世不服人、今日才服了你了。 (笑撕纸烧) 如此早早休息、养精蓄锐。请。
安学海：整顿金笼关玉凤。
邓振彪：安排宝钵咒神龙。 (同下)
第九回 索 砚
(周三带众喽啰上)
周 三：(引) 有恩须当报。
莫学负心人。
海马周三。十三妹与咱有不杀之恩、他家老母升天、理应前去祭奠、略表寸心。小喽啰。
小喽啰：有。
周 三：晓谕众家兄弟、一齐穿白挂孝、青云山祭奠走走。
众 ：是、催马催马。 (同下)
(何玉凤上)
何玉凤：(引) 要除心头恨。
拔剑斩仇人。
十三妹。老母去世、正是替父报仇之时。等候九公到来、作速安置便了。
(邓振彪上)
邓振彪：(引) 巧计安排稳。
难分假与真。 (邓女上)
邓 女：(引) 语言防泄漏。
处处要留心。
(褚一官上)
褚一官：(引) 作个旁观者。
只看假西宾。
(安学海捧弓上)
安学海：(引) 不入猛虎穴。
怎将虎子擒。
邓振彪：你且少站、待我先去料理。 (安学海站台角、众入、何玉凤起)
何玉凤：今日来的很早、请坐请坐。
邓 女：妹妹、你说几天就回来了、这些东西交我看着不好么、怎么收拾得这样干净。
何玉凤：由事不由人、岂能预定日月。
安学海：邓九公可在。 (楮一官出)
褚一官：做什么的。
安学海：这里有个邓九公、烦你对他讲说。我要见他交还这张弓。
褚一官：少站。 (入) 门外有人要见。
邓振彪：见我何事。
褚一官：说是来还弹弓。
何玉凤：那人是你的亲戚、你教他将弓留下。
褚一官：我不认得他。
何玉凤：既认不得、师父、你去见一见。
邓振彪：待我去见。
安学海：足下就是邓九公么、见礼了。
邓振彪：还礼了、尊驾何人。
安学海：小弟尹其明、在安学海安老爷那里作幕宾、受了东人嘱托、交还弹弓来了。
邓振彪：拿来。 (何玉凤，邓女倾听)
安学海：慢着。今日小弟前来、一则还这张弹弓、二则还取一块石砚、三则打听打听十三妹的住处。
邓振彪：那块砚台现在我家、请先留下弹弓、改日到我家取砚、万无一失。
安学海：那却不敢从命。这弓原是十三妹姑娘之物、当日老少东人交付与我、原想凭弓取砚、凭砚付弓。如今砚台不在手下、改日再来不迟。请了请了。 (欲走)
何玉凤：师父莫教他走、待我自己见他。
邓振彪：是是是。尹先生转来，尹先生转来。
安学海：此位何人。
邓振彪：就是你刚才问的那位十三妹姑娘。
安学海：久闻大名、不期而遇、见礼了。
邓振彪：请到客厅坐。 (坐)
安学海：怎么十三妹姑娘也在此。
褚一官：这就是他家。
安学海：哦、原来就是姑娘的府上。重来见礼了。我家东人言说、姑娘有位令堂、请来见见，好替我东人行个全礼。
何玉凤：家母不幸去世了。
安学海：罢了太夫人。 (哭)这位太夫人想是过了尽七了。
邓振彪：待我算一算、五日、六日、七日、八日、九日今日才第五天。
安学海：这位姑娘怎么不穿孝。
何玉凤：此地风俗向来如此。
安学海：咳、岂有此理。虽说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这儿女为父母成服、无论贵贱、莫不一理。
何玉凤：此地既然如此、只得随乡入俗。
安学海：更岂有此理。这穷山僻壤不知礼教、有你姑娘在此、正该作个榜样、化民成俗、怎么说起随乡入俗了。这等看来、闻名不如眼见。我家少东人说得十三妹姑娘怎样孝义、怎样英雄、据我尹其明看来、也不过一个寻常女子。我尹其
明四海交游、何尝礼下于人、今日累我拜了又拜。揖了又揖。少东人你好没胸襟、没眼力、累我枉走这一场。咦、我尹其明此番来错了、来错了。
邓振彪：咄、尹先生你好没趣。拿了一张弹弓、我说留下、你又不留。你说要走、你又不走。人家主人出来、就该交弓便走、人家穿孝不穿孝、与你什么相干。
安学海：我讲的是礼、难道到了你这不讲礼的地方、也随乡入俗不成。 (邓振彪生气)
邓振彪：休得撒野、再若多咀、教你先吃一顿老拳。
何玉凤：师父不必如此、他既满口讲理、咱就与他讲礼。
邓振彪：对、咱就与他讲理。 (互笑)
何玉凤：先生、你怎见我是个寻常女子。
安学海：寻常者、对英雄豪杰而言也。母死不知成服、其为孝也安在、这便叫做寻常女子。
何玉凤：我倒要请教、尽孝之事、父亲母亲、那边为重。
安学海：论起父母、原是无分轻重。却还另有一讲。一个人、有生母、便须有继母。有嫡母、便须有庶母。推而至于养母、慈母、皆谓之母。由此看来、父亲更重。
何玉凤：你也晓得父亲更重。我还要请教、为亲穿孝、为亲报仇、 那—桩要紧。
安学海：那何待说、自然报仇要紧。
何玉凤：你也晓得报仇要紧。这样说起来、我还落不到个寻常女子。
安学海：奇怪、难道姑娘这等一个孝义女子、还有人合姑娘结仇不成。
邓振彪：休得啰嗦、人家有杀父大仇、只因老母在堂、不曾报得。 如今老太太去了世了、所以顾不得穿孝守灵、便要前去报仇。
安学海：哦哦哦、我不信谁有多大的胆、敢和姑娘作对。九公、你可曾知晓。
邓振彪：我不像你。相干的也问，不相干的也问。问得的也问、问不得的也问。人家报仇不报仇与我何干。我没问、我不知道。
安学海：姑娘、何不把仇人的姓名说出来、大家痛快痛快。
何玉凤：讨厌。 (生气)
安学海：什么讨厌、好好好、今天索兴讨你一场大厌。你的仇人不是别人、就是那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印、秃头无字大将军纪献唐、是也不是。
何玉凤：走、什么尹七明、尹八明、明明是纪贼所派来探你姑娘的行藏。休走、吃我一刀。
褚一官
：快挡住、快挡住。
邓 女
安学海：(唱) 劝姑娘且不必气冲牛斗。
(邓女夺刀)
邓 女：拿来吧。 (给褚一官藏刀)
安学海：(唱) 早有人曾替你报了冤仇。
尹其明并非是纪家走狗。
错将我认奸细好无来由。
哈哈哈。 (冷笑)
何玉凤：(怒) 你笑什么呢。
安学海：我不笑别的、笑你到底是个寻常女子。
邓振彪：你也太得过分了。
安学海：你也不想想、纪献唐是何等样角色、他那里雄兵十万、甲士千员、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果然要探你的行藏、差那一个来不可了事、单单的要我这样推不转、摇不动的尹其明。只这些小机关尚且见不到此、岂不可笑。
何玉凤：你不是纪贼所派、怎晓得他是我的仇人。
安学海：你且莫问我、到底他是你的仇人不是。
何玉凤：是便怎么样。
安学海：果然不是、不消提了。如果是你的仇人、只可惜报的迟了。
何玉凤：何见迟了。
安学海：已经有人替你将仇报了。
何玉凤：我不信、世界上还有此人、你先说他是谁。
安学海：不是别的、就是当今的万岁。
何玉凤：这才奇了、万岁爷家怎晓得我有这段奇冤、特特的与我报仇。
安学海：万岁爷家虽不专为你一家报仇、但是宣布他九十二罪之中、却有陷害你父一款。他父子已经正了国法、你还向那里去报仇。
何玉凤：这话是实。
安学海：圣谕煌煌、岂能有假。你来看、这是我照抄的一张。
何玉风：待我观看。 (看)谢天谢地、纪贼父子也有今日。
(唱) 观罢了圣谕好痛快。
哈哈、嗨嗨、啊哈哈哈 (笑)
(唱) 血海冤仇雪消开。
顶礼望空把父拜。(举手拜)
儿是家中惹祸胎。
从前因为仇人在。
忍死荒山把名埋。
要化精卫去填海。
掏贼心肝祭泉台。
如今冤仇消天外。
女儿才敢望父来。
手掣宝刀将命坏。
邓 女：你找什么。
何玉凤：找刀呢。
邓振彪
：这是何意。
褚一官
何玉凤：我要跟我爹娘去哩。
邓 女：胡闹的话了、你见谁家爹娘死了、儿女都跟了去来、好好儿的、看人家笑话。
安学海：哈哈哈。 (冷笑)
邓振彪：你笑呢、人家是个寻常女子。
安学海：如今我不但笑他是寻常女子、还笑你是个胡涂老儿。
邓振彪；怎见得呢。
安学海：你想、他如今虽说是大仇已报、大事已完、可怜上无父母、中无兄弟、往下连个着己的仆妇丫环也不在跟前。况且独处深山、飘流异地、一身伴影、四海无家。我倒请教、你不教他跟了爹娘去、教他跟着谁去。
(何玉凤点头)
邓振彪：见死不救是小人、你这个人真交不得。 (窃笑)
何玉凤：(唱) 到底先生是通才。
大家听听、可是我的所见不差。
安学海：虽是不差、却也差了一着、就是可惜死的早了。
何玉凤：先生、方才我要替父报仇、你说可惜迟了。如今我要殉母、你又说可惜早了。请问要到几时、才是个不迟不早。
安学海：哎姑娘、你听。
(唱) 人生在天地间何物为重。
父的骨母的血价值连城。
你的父停古庙风残雨冷。
你的母又落在青云山中。
就这样轻轻死一身干净。
不葬父不埋母天理难容。
不求人三个字杰士通病。
只施恩不望报误尽一生。
安水心也将你十分钦敬。
因找你辞官职告老归农。
送灵柩有他儿一路护送。
到家乡还有他送入坆茔。
因为你平日间聪明好胜。
才命我先见面前来劝行。
何玉凤：话虽如此、搬运灵柩谈何容易。
安学海：何用你操心。
(唱) 曾不记能仁寺救他儿命。
送黄金赠白银恩谊不轻。
葬埋费都是你自己所赠。
那一件还觉到难以为情。
何玉凤：我与他素昧平生、怎能保得住他也照你这样肝胆照人呢。
安学海：哎姑娘。
(唱) 这句话把老尹看的太重。
却把那安水心瞧得太轻。
今日里要知我真名真姓。
我本是、能仁寺、你救下、那一对、小夫妻、安骥的父亲、金凤儿的公公。
何玉凤：哎呀、原来是一位长官。 (拜) 恕民女无知、语言冒犯。师父、既是长官降临、为何不光明正大而来、这是个什么意思。
邓振彪：你把人屈死呀、人家为你把七品知县都辞了、我还给人家磕头来、这还不光明正大。
邓 女：我的妹妹呀。
(唱) 妹妹既然问根由。
且将此事说从头。
因你高飞要远走。
单人独骑去报仇。
我父未报恩高厚。
咳声叹气加忧愁。
急的搔头又搓手。
没个妙计将你留。
二叔待你世少有。 (指安)
甘心舍却百里侯。
曾对苍天发过咒。
从此奔驰遍九洲。
那怕山曲并海陬。
不见妹妹死不休。
红柳树前来访友。
与我爹爹义气投。
昨夜东庄开樽酒。
安排巧计定良谋。
又愿替你搬灵柩。
又愿替你把坟修。
皆因你一世聪明透。
万事不肯把人求。
纵有苏秦张仪口。
话儿怎到你心头。
因此大家商量就。
才用这些假应酬。
不信思前再想后。
劝妹妹早早把心收。
何玉凤：哎呀。
(唱) 长官才略真少有。
计策比人高一筹。
他与我家非亲旧。
怎知这些细情由。
民女家事怎能晓得这样详细、还望谈个明白。 (安大笑)
安学海：姑娘、你既问到这里、你也不好称我为官长。你虽是自称民女、我还不信你是十三妹。
何玉凤：不是十三妹却是那个。
安学海：话到其间、我只得直说、只是你不要害羞、不可动气。你不但不是姓石行三、并且不是排行十三。你家姓何、你祖爷名叫何焯。就是我的老师。你父名叫何杞、官居二品、便是那纪大将军的中军付将。你祖父待我虽分师生、情同骨肉。那年临危之时、将我与你父亲唤在床前、言道、安学海呀、何杞、你二人在我面前对天一拜、结为兄弟、日后便好手足相顾。你我两家是这样一个渊源、你怎么还是官长民女的相称。 (何玉凤低头)及至次年三月三日辰时、姑娘你才降临人世、起名就叫何玉凤。到你周岁之日、我将你抱在怀内、你便张着两只小手儿、说说说笑笑笑、钻钻钻、跳跳跳、十分亲昵、十分热闹。凭谁来接、只不肯去。落后还是你家老太太对你奶娘言道、快接过去、看溺下了。一句话未曾落点、且喜姑娘不曾小解、倒大解了我一袍袖。 (众笑)那时你家老太太连忙唤人与我收拾、我道不必、将他留下、作个纪念、将来等姑娘长大认不得我的时节、好给他看、看他怎样合我说咀。不料这话却应在今日。你想、你的名字从你降生之日、就在我的耳中听得不耐烦了。此时还合我讲什么十三姐呀、十三妹呀。你自称十三妹的意思、是用拆字之法、把这玉字中间十字、合旁边一点提开、岂不是个二字。再把十字加在二字头上、把一点化作一横、补在二字中间、岂不是十三两字。贤侄女、你先说愚伯父猜得是也不是呀。
(唱) 取九十与金石音同字异。
明是你避仇家一点意思。
为全身为远害是也不是。
这机关难道说伯父不知。
邓 女：索性把小时候拉青屎的根儿都教人刨着了、还有强的什么呢。
何玉凤：原是伯父到了。 (见礼)
安学海：慢着。还有一言、姑娘你须要静听。如今你伯母合你那义妹张金凤都在中途、咱们一同到京、将你父母双双合葬、你在坟前烧一陌纸钱、奠一杯浆水、叫一声父母、孩儿今日将你二位老人都送归故土了、那才是个英雄、那才是个女儿呀。
(唱) 贤侄女你速快回头猛醒。
先回京将二老送入坆茔。
奠清酒焚纸钱致哀致敬。
这才是真真的女儿英雄。
何玉凤：伯父此言、侄儿无不如命。但我还有句不知进退的话儿。
安学海：什么话请讲。
何玉凤：要依我三事。
安学海：第一事。
何玉凤：侄女一路守灵、除过女眷、不见一个外人。
安学海：第二事。
何玉凤：死者入土为安、不要过于费心。
安学海：第三事。
何玉凤：葬亲之后、得找一座小庙、我要庐墓终身。
安学海：我合你口说无凭、 (执杯)异日有一件作不到、有如此水。 (倒)
(唱) 贤侄女莫加疑快去穿孝。
邓 女：快走穿孝、我的姑奶奶。
何玉凤：(唱) 这时候才想起痛哭嚎啕。
(同下)
褚一官：永没见过他哭、这才是头一遭呢。
邓振彪：(唱) 忍不住在一旁哈哈大笑。
实服了老贤弟才比人高。
好的好的。 (笑、家院上)
家 院：家眷到。
邓振彪：有请。 (张乐世、张夫人、安夫人、安骥，张金凤同上)
张夫人：(诗) 奇女踪迹自不凡。
安夫人：(诗) 自愧我儿非奇男。
安 骥：(诗) 前日幸有奇遇合。
张金凤：(诗) 更愿再结奇姻缘。 (见)
安学海：姑娘可曾回心。
邓振彪：回了心了。
安学海：安排祭礼。 (同上、邓女、褚一官上设灵位。何玉凤孝服上、行礼。张乐世、张夫人、安学海、安夫人、邓振彪、褚一官、邓女、安骥、张金凤依次行礼。家院急上)
家 院：不好了。
众 ：怎么样了。
家 院：牤牛山贼寇铺天盖地而来。
何玉凤：你们退避、待我去看。 (众同下)
(周三带众穿白带孝上)
周 三：十三妹姑娘出迎、下马参拜。
何玉凤：你们到此为何。
周 三：老太太升天、特来祭奠。
何玉凤：家中地方太小、容不下你们众人。
周 三：心动神知、门外行礼也是一样。 (行礼)
何玉凤：你们既然前来、须要听我吩咐。谁个没有父母、何必常作贼寇。若不及早回头、定然皇天不佑。言尽于此、恕不奉陪。 (下、周三顿足)
周 三：哎、哎、哎、人家有父母、难道我是石头缝里出来的不成。众弟兄、咱们不当贼了、归家务农去吧。
众 ：无有田产。如何是好。 (邓振彪上)
邓振彪：我给你们。
周 三：原是九老太爷、见礼了。
邓振彪：青云山一带、前前后后尽是我的田地、你们心想务农、侭你们耕种如何。
周 三、谢过九太爷。 (跪拜)事不宜迟、作速安置。请。
邓振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周 三：跳出绿林、何等快乐。 (同下)
(邬明阿带众上)
邬明阿：(引) 了结河道案。
同奏君王知。
钦差大臣邬明阿。查明谭尔音一案、飞摺奏闻、曾经按律治罪、发往边疆効力。诸事了结。回京销差、催动车马起行。
(唱) 查案件虽说是奉有王命。
绝不曾作威福因私害公。
谭尔音发边疆罪孽深重。
有真赃有实据无可通融。
这是他自作孽因果报应。
怎怨得本大臣铁面无情。
(同下)
第十回 成 礼
(傧相上)
傧 相：(唱) 宝砚去雕弓来天缘早定。
砚迎弓弓配砚六礼告成。
小子傧相是也。今日安何两家成婚、命我小子前去安置。一言未尽、数不清的宾主来也。
(邓振彪、张乐世、张夫人、禇一官、邓女、安学海、安夫人同上)
张乐世：(引) 侠义英雄本色。
张夫人：(引) 温柔女儿家风。
褚—官：(引) 两般若说不相同。
邓 女：(引) 除是痴人说梦。
安学海：(引) 女儿无非天性。
安夫人：(引) 英雄不外人情。
邓振彪：(引) 最怜儿女最英雄。
众 ：(引) 才是人中龙凤。
傧 相：拜见众位太爷、老爷、少老爷、太太、奶奶、少奶奶。
安学海：下边伺候。
傧 相：是。 (下)
安学海：请坐。(邓振彪居中、左边张乐世、褚一官、安学海、右边张夫人 、邓女、依次坐)
邓振彪：老弟、今日此事、贤侄礼该穿你的公服、才觉得珍重。
安学海：那倒容易、只是求婚一层、怎好启齿。
邓振彪：那有何难、一面有我、我不当九十岁的人了、他将我这老脸还伤了不成。
张乐世：那倒不敢断定。
邓振彪：张老大、你不用操心、看我今日装人。
张乐世：就看你丢丢人。
邓振彪：装人、怎么说起丢人来了。
褚一官：何姑娘来也。 (张金凤、何玉凤艳装带二丫环同上)
张金凤：(引) 果是姻缘因结果。
何玉凤：(引) 空由色幻色非空。
张金凤：妹妹今日拜佛、该行什么礼节。 (何笑)
何玉凤：不用你老人家操心、自然就有人照护着你呢。
张金凤：你也照护着。
邓振彪：哎呀姑娘、自从别后。正正一年、把师父就想坏了。
何玉凤：多谢师父。 (邓女拉何手)
邓 女：哎哟、我的姑奶奶、一年没见、你把你出落得恁好。你先看、面如秋月、体似秋风、再配柳叶眉儿、杏子眼儿、玉柱般鼻子儿、樱桃口儿、再加上鬓角那两点朱砂痣、越显的红白鲜明、香甜美满、那里还是一年头里跑青云山的那
个十三妹吗。
何玉凤：我只道今生再不得见你、你也来了。 (沾泪)
邓 女：今日是大喜日、咱们不许哭。
(宾相上跪)
宾 相：时候到了。
安学海：唤玉格。 (宾相立)
宾 相：请公子。 (安骥纱帽上)
安 骥：(引) 人逢喜事精神爽。
月到中秋分外明。
安学海：论礼你姐姐自己恭请入庙才是、但是路远不便、回来他还要跪接、你替他去。
安 骥：儿遵命。
何玉凤：伯父、我该怎么样。
安夫人：大姑娘你快跪下。(何跪、一人役捧弓、一人役捧砚上、安置桌上)
何玉凤：(暗) 这都是些什么呢。
张金凤：再不敢多说话。 (安骥捧神主上)
傧 相：行告庙礼。就位。 (邓女拉何居右、安骥居中、张金凤居左)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礼毕、退。(宾相褚一官引安骥同下、何玉凤看神主)
何玉凤：伯母只说请佛、请佛、原来是我父母的神主。
安学海：在家敬父母、何必远烧香。你找庙的意思、原为近着父母。所以我才将你令尊令堂与你请在家庙之中、你朝夕厮守岂不更便。且喜你青云山约法三章、我不曾失信。
何玉凤：伯父今日此举、不但何玉凤受惠无穷、就是我父母也感激不尽。惟愿来生来世作个女儿报答深恩。
邓振彪：姑娘你现钟不打、倒去借锣。怎么越说越远、闹到来世去了。依我之见、不如你也照你张家妹妹一般、作他个女儿、叫他声父母、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邓 女
：说是着。 (何怒)
张金凤
何玉风：此话由何说起、你又不曾吃醉。就是老糊涂了、也不应糊涂至此、怎样讲出这样冒昧话来、趁早休提、免失情义。
(唱) 师父讲话错又错。
张乐世：碰了钉子了、我说你丢人呀。
何玉凤：(唱) 真是年老欠斟酌。
此身已证菩提果。
冰斧无劳强执柯。
安学海：姑娘、论理我却不好多言、只是你也不要错怪九公、他实实在在为的是你。
何玉凤：哎、我的伯父。
(唱) 伯父请慢开尊口。
且听侄女说忧愁。
天生玉风命不偶。
你大家都坐了罢。
(唱) 偏遇纪贼作对头。
贼子不义眼瞎透。
太不自谅将婚求。
持正拒婚未允就。
竟与我父结冤仇。
可怜我父丧贼手。 (沾泪)
母女逃难奔九州。
思在前想在后。
我是一家祸根由。
因此对天设下咒。
永不与人作好逑。
母亲衣食无处有。
才凭刀弓将费筹。
幼年女儿作贼寇。
风尘肮脏实可羞。
没个良法将身守。
飞短流长最堪忧。
守宫丹砂大如豆。
自今还在臂上头。
不信打开衣衫袖。 (持上臂)
我心明众人把心收。
安学海：哎呀。
莲花不染污泥臭。
好似关睢在河洲。
冰清玉洁世少有。
不由人喜气上心头。
邓振彪：(唱) 哎。
守宫丹砂大如豆。
多年还在臂上留。
天生龙凤好配偶。
亲事不成总不休。
姑娘、自古常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那有一世不嫁之理。实对你说吧、当日我老弟兄初次见面、我女(指郑女)提起亲事、我就想作这个媒人。那时料定你必然不肯、才没敢说。好容易等到今日、无论你发的什么咒、都应在师
父身上、你看好不好。
邓 女：你老人家不必忙、事缓则圆。
何玉凤：(暗) 这样看起来、只怕是张家母女三人是通同一气。别人犹可、我只恨张金凤这个小人儿、没良心、为什么也不透个信儿给我。 (张金凤暗笑)
张金凤：且慢恨我、你等着吧。
何玉凤：师父、人各有志、不可相强。当日我救安公子的时候、在悦来店曾和他共座长谈、在能仁寺也和他深更独对、那时我便学才子佳人故事自订终身、又谁来管我。为何把眼前姻缘、双手送给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张凤金。只此一节、便是我自画亲供。
邓振彪：这样说起、我一千多路做什么来了。
何玉凤：这老人算来看我、我也领情。算为我父母、我更领情。再提此事、便讨无趣。
邓振彪：哈哈(笑) 师父又错了。师父错了、拔师父胡子好不好。
何玉凤：师父、你老人家也该想想、就准我不曾对天设誓、这话先有五不可行。
安学海：(忙) 怎么五不可行。
何玉凤：一无父母之命不可行。二无媒妁之言不可行。三无庚帖、四无红定、五无妆奁、尤其不可行。纵然五件都有、向我立过誓的人来说、正是向金刚让坐、对石佛谈经。
安学海：姑娘、你须知金刚也有个不忍、石佛也有个点头。况这五样、样样俱全。 (指神主)你来看、这岂不是父母之命。(指张乐世、张夫人、邓振彪、邓女)这岂不是你媒妁之言。要问庚帖、只问我二老夫妻。要问红定、只问你的父母。至于妆奁一层、待我细细的讲于你听。
何玉凤：不必讲了、泰山可撼、北斗可移、我这条心断不可改。言尽于此、更不再谈。 (坐右边台角)
张乐世：糟了、糟了、糟的没底儿了。
邓振彪：哎。
张乐世：论起两好并一好、爱亲才作亲。一家不成、两家现在、也糟不到这步田地。却不知大家就怕姑娘难说话、心想一言为定、问名、纳采、行聘、送妆、都在今日一天。到了今日酉时、就是拜天地的时辰。那边张灯结采、排宴设席、吹手厨房、宾相伴娘、一个个擦拳磨掌、提心吊胆的只等姑娘一句话应了声、立刻鼓乐喧天、欢声迎地起来。还有许多朋友亲戚、都是衣冠楚楚的预备贺喜、不料想姑娘老不开口了、你先说怎么了。九太爷、你快装你的人吗。
邓振彪：哎哎哎。
张金凤：哎我的公公呀、
(唱) 见得姐姐怒气生。
公公一旁锁眉峯。
张金凤急慌忙越班出众。
邓振彪：好了、好了、有了帮手了。
张金凤：你们去到前边坐坐、我姐姐的性格我知道、但是肯、不用人求。他果然不肯、求也无益。
何玉凤：(暗) 到底他知道我些甘苦。
张金凤：儿想我姐姐总有什么不得已之苦衷、待儿细问一问、或者还可以成功。
安学海：媳妇、你若说成便好、万一不成、知者说你姐姐性执、不知者就要说你有心败事。你小小年纪、这个名儿你可担不起。
张金凤：儿在这里只得求姐姐、磨姐姐、央及姐姐。幸而说成、不敢领尝。万一不成、再受公婆的抱怨。
众 ：走走走、前边坐走。 (同下)
何玉风：好个小金凤儿、你也敢合口波波波、真是猴儿拉稀屎、小人儿坏了肠子了。
张金凤：(唱) 回头来叫一声柳条花铃。
你速快取玉杯看过香茗。
(接杯) 姐姐喝点茶儿。
何玉凤：多礼、我不敢当。
张金凤：我的姐姐呀。
(唱) 劝姐姐用些茶先把气平。
曾不记能仁寺更深夜静。
我两家都到了九死一生。
那时节多亏你凤驾临幸。
弹打死恶和尚刀劈众僧。
论姐姐既救下两家性命。
自问心已对住天地神灵。
你就该飘然去无踪无影。
那怕他再遇着许多贼兵。
那怕他遇骡夫再将命送。
那怕他落贼手再入火坑。
为什么执宝刀强将婚定。
为什么赠金银又借雕弓。
有当初那样的情意深重。
自然有今日这恩爱作成。
未开言先惹了一场扫兴。
临到底又说出五不可行。
我公公来与你一一对证。
你为何生了气面不招承。
凭理说敢不是将你错敬。
试问你不应允所为何情。
姐姐答应了吧。
何玉凤：万万不能。
张金凤：就不答应、也喝点茶吗。 (何不理)
邓 女：你歇一歇、叫我问我姑娘。
张金凤：我偏要问她呢。
邓 女：说是你闪开吧。 (使眼色)
(唱) 好一个大胆的张氏金凤。
姐姐前岂容你任意横行。
我这里未开言先把礼敬。
十三妹妹转上、恩姐这里有礼。
何玉凤：这是何意呢。
邓 女：我的妹妹呀。
(唱) 叫妹妹且耐烦侧耳细听。
并非是安二叔私心自用。
屈尊驾想与他撑持门庭。
我的父年虽老未见懵懂。
他岂肯拿妹妹来做人情。
张金凤存知心强学古圣。
也不过想一个娥皇女英。
愚姐姐我岂敢将你作弄。
跟上人一路儿齐打和声。
皆因你到如今只身伴影。
上无兄下无弟孤苦伶仃。
我几家若不曾受你恩重。
那管你靠何人祭扫坆茔。
情知你一时间误入迷径。
不引导怎对住天地神明。
因此上才想出这番举动。
一报恩二送礼三来作冰。
劝妹妹莫执一心平气静。
千万间将此事委曲通融。
妹妹、说你可答应了吧。
何玉凤：万万不能。 (邓女使眼色)
张金凤：(唱) 千言万语不答应。
难道白白罢不成。
锦囊妙计忙使用。
再接再厉不容情。
姐姐可记得从前。
何玉凤：慢着。能仁寺中待你也有一点小小人情、今日你不想个法儿帮我罢了、怎么倒跟上人打起和声来了。 (怒)
张金凤：哎哟、我当姐姐把能仁寺的事情忘了、原来还没忘。这话倒好说了。姐姐当日救下我两家性命、就该尘土不沾、抬腿便走、不懂姐姐将我两个强要扭作夫妻、这是个什么意思。
何玉凤：这话问的奇、我见你们末路穷途、彼此无靠、才用这一片好心、一团热念、难道我有什么贪图不成。
张金凤：可又来了、谁敢说你有什么贪图呢。你只知道我们那时是末路穷途、彼此无靠、全不想想你如今简直成了孤儿鬼似的一个人儿了。眼看先人香火都要断绝、还能说不是末路穷途吗。姐姐、你当日给我两个作合、是一片好心、一团
热念。今日我公婆给你两个作合、难道说—片歹心、一团冷念吗。怎么招出姐姐一无这个、二无那个这样许多的累赘来呢。
何玉凤：此话又当别论。
张金凤：*(右口左外)、一样的人，一样的事、你还是当日的你、我还是当日的我、他还是当日的他、怎么又当别论呢。你方才开口、便一无父母之命、可记得能仁寺玉郎辞婚之事、亦说未奉父命、你便执刀要杀。人家不奉父母之命、姐姐就可以硬作主张。姐姐站在自家祠堂、守着父母神主、还道是无父母之命。一般儿大的人、姐姐的父母之命怎样就这样认真、人家父母之命就该那样将就、这是什么道理。
何玉凤：这个。
张金凤：倒是那个。姐姐又道、二无媒妁之言。可记得能仁寺与我说媒之时、姐姐一个人手执一把刀、当面锣、对面鼓、不问男家要不要、先问女家给不给。姐姐吩咐下来、我家敢说不给吗。及至把我家问的牙白口清、人家才不要了。姐
姐一怒、就耍起刀来了。今日我家公婆与姐姐请了一堂媒人、又是成双成对、再加上九公多福多寿的一位老人家、姐姐还不认为媒妁之言。一般儿大的人、怎么给我作媒、你就那样霸道、他众位给姐姐作媒、这等繁难。这是个什么讲究(何仰头眼盯张金凤) 姐姐、说话呀、瞪什么呢、我呕姐姐一句、不要瞪了、连汤儿吃吧。姐姐又道、三无庚帖、我公公方才言道、要问庚帖、只问他二老。你老人家要生气不往下听了、教人有什么法儿呢。你想、连你拉青屎的根儿我公公都知道、还要庚帖做什么。至于玉郎是个属马的、此姐姐小一岁、实在要写、也不费事。可怜我张金凤说婆家的时候、知道什么是个庚帖、什么是个庚铜呢。我只问姐姐、一般儿大的人、怎么我的庚帖就可有可无、姐姐有了庚帖还不依、这话怎么讲。 (何叹气)姐姐 叹气做什么。再听、我的话还没完呢。姐姐又道、四无红定、你来看、这(取桌上弓砚)可是两件红定。
何玉凤：岂有此理。
张金凤：竟有此事。姐姐的弹弓怎得到人家手里、人家的砚台怎得到姐姐手里。
何玉凤：张金凤话说明白些、难道我们私相授受吗。
张金凤：谁敢说你私相授受。这就叫莫之为而为者天也。可笑我张金风定亲的时候、不知什么是红定、什么是黑定。一般儿大的人、怎么我的红定绝不提起、姐姐这样天作地设的红定、还说岂有此理、这话怎么讲呢。
何玉凤：你还有说的什么。
张金凤：说的多着呢。姐姐又道五无妆奁。说起来我张金凤更是笑话了。可记得给我添箱时、用的是和尚的银子呀。我到底是姐姐聘的、算是和尚聘的。一般大的人、怎么我的赔送就该那样苟且。姐姐有我们这些办妆奁、又有邓九公千金
奁仪、还要嫌长道短、这话怎么讲。姐姐你说吗、聋了、哑了。我总要问你不允亲是什么意思。 (何哭) 问你话哩、你一哭就不说了。不得行、要说哩。
邓 女：大妹妹、你可不要借着此事教我家姑娘受委曲。
张金凤：我委曲了你姑娘了、你来再听我的委曲吧。我这姐姐当日给我择婿、你妹夫偏要苦苦辞婚。他左问人家一条儿、右问人家一条儿、问到其间、又说你是不是定下亲了。像你这样世家、三妻四妾又有何妨。人的本事有高低、女孩儿的身分可无贵贱呀。你也是个女孩儿、我也是个女孩儿、怎么人家有了三妻四妾还要把我塞给人家。姐姐如今不是多嫌着我一个张金凤吗。既是这样、我替姐姐看庙就是了。
何玉凤：大姐姐、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看张) 你不过才作了一年新娘子、就学的这样无赖。
邓 女：别着急、他呕你哩。
张金凤：我知道姐姐此时已是千肯万肯了。走、快穿新衣服走吧。
(何稳坐不听) 姐姐走呀。
何玉凤：我走不动了。
张金凤：柳条快禀老爷太太去、就说成了功了、正打扮哩。(丫环下)
邓 女：怎么又走不动了。
何玉凤：我的腿折了。
邓 女：大好的日子、什么话、走吧。
何玉凤：我走不动、你们抬了我去。
邓 女：少不得一时就有人来抬你。 (何急)
何玉凤：谁抬我。
邓 女：到了吉时、人家就拿花花轿抬你来了。
何玉凤：谁问你这些。
张金凤：姐姐别打扰、快走吧。
何玉凤：你拉动我、我就跟你去。
张金凤：真的呀。 (拉何手)
何玉凤：哎呀、女孩儿家怎么这般蠢、拉得人胳膊生疼。 (起)
张金凤：(暗) 看一百个张金凤能拉的动他拉不动他。我的不是、走吧、走吧。 (坐中间邓女代妆扮) 叫大妹妹给你梳头。
何玉凤：我不要她梳。
张金凤：来吧、人家伺候你哩、你还嫌哩。 (照镜何笑)姐姐笑什么。
何玉风：你再别问我。
张金凤：我知道了、姐姐想起能仁寺从房上跳下来的那一身打扮了。
何玉凤：你怎么这样讨人嫌。 (穿带起)
(宾相上)
傧 相：(引) 满路祥云采雾开。
紫袍玉带步金阶。
这回好个风流婿。
马前喝道状元来。
拦门第—请、请新贵人离鞍下马、升堂奠雁。
(安骥上叩头行礼下)
邓 女：接、姑娘必定如意。(令何抱如意、盖盖头、何欲揭)不敢揭。
(傧相上)
傧 相：(引) 天街夹道奏笙歌。
两地欢声笑语多。
吩咐云端灵鹊鸟。
今宵织女渡银河。
拦门第二请、请新人缓步抬身、扶鸾上轿。(何入轿抬下)
(邓女张金凤同下傧相下又同安骥上)
傧 相：(引) 采舆安稳护流苏。
云淡风和月上初。
宝烛双辉前引道。
一支花影倩人扶。
拦门第三请、请新贵人降舆、步步登云。
(安夫人扶何玉凤下轿)
请新贵人面向吉房、齐眉就位。参拜天地。拈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上堂遥拜先祖、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翁姑升座、 (众人上同、安学海、安夫人坐左方) 揭去红巾。 (邓女拉何立安骥右边、安骥揭巾)新郎新妇叩见父翁母姑、跪、叩首、兴。夫妻交拜、姐妹相见、入洞房。 (安骥、何、张二旦同下)
邓振彪：好不畅快人也。
安学海：同到宴上、请。 (诗)
一堂喜气盈门栏。
美玉精金信有缘。
邓振彪：(诗) 三十三天天上客。
龙飞凤舞到人间。
(同下)
全剧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