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铡美案》剧本
人 物 表
秦香莲：三十二岁，多智慧，能吃苦有志气，抚孤奉亲丝毫不懈的善良妇女。
英 哥：十二岁的聪明孩子。
冬 妹：不到十岁的女孩。
陈世美：三十二岁，贪恋富贵荣华，不认父母妻子，书生面貌，毒辣心肠。
韩 奇：三个岁上下，守正不阿的君子。
包 拯：主持正义、不避权贵、除暴安良的典型人物。
王朝、马汉、董成、薛霸：皆包拯手下的干员。
四校尉
岚萍公主：二十四五岁，皇宫娇养、恃贵而骄的国王女儿。
皇太后：六十多岁，不谅民情的国太。
门官、内侍等。
第一场 闯 宫
[陈世美带大内侍并四内侍上。
陈世美 (唱花音慢板)
适才间我在金銮殿，
万岁驾前去问安；
同公主又到后宫院，
太后一见笑开颜。
我本是当朝驸马爵位显，
文武百官谁敢参?
行来宫门下车辇，(门官上迎)
大摇大摆转回还。
[陈世美同大内侍进内，其余由上场门下。
[秦香莲拖儿女上。
秦香莲 (唱苦音二六)
在此间我把乡民问，
他忘恩负义结皇亲。
越思越想越气愤，
木樨宫去找负心人。
(以手招门官出)门官大爷请来，我这里有礼!
门 官 做甚么的?
秦香莲 烦劳大爷，通禀驸马，就说有一乡亲求见。
门 官 我家驸马，岂能与你这褴褛不堪的贫妇人相见!
秦香莲 乡亲故人，论的什么富贵贫贱?还望大爷念我千里到此，与我传禀一声吧!
门 官 你在哪里居住?
秦香莲 城南柳林池边，土地庙安歇。
门 官 如此你往下站，再往下站。(由下场门进内，少时复出)贫妇人过来!驸马言道，他有要事，乡亲不乡亲概不接见。
秦香莲 (闻言气愤)好一强盗，一旦身荣，就是这样薄情!连乡亲也不肯见了。待我说出真言，看他见也不见。(忽有所思)且慢!我想他已入赘宫中，身为驸马，我若说出真言恐他不便……(想)我自有主意。烦劳大爷与我二次传禀，就说我是英哥之母冬妹之娘，并非平常乡亲，一定要见。
门 官 如此你再往下站。(由下场门进内，少时复出)这一妇人，我家驸马吃酒大醉不便见客，念你远路前来，赏你白银十两，快快走去，若再纠缠，就有大祸临身。
秦香莲 哎呀!(背供)好一强盗，假装酒醉不肯见我。想我携带一双儿女千里到此，岂为十两银子吗?事到如今，他既无情，我也顾不了许多，待我与他实说了吧!门官过来，你可知我是何人?
门 官 你是何人?
秦香莲 我就是你驸马千岁的元配夫人。
门 官 胡说!我驸马千岁就无有元配夫人，即有元配夫人，岂是你那个褴褛不堪的穷样儿吗?
秦香莲 (背供)好一个趋炎附势的奴才，他不与我传禀，待我切实说他几句。门官过来!你若再不与我传禀，我要喊叫起来，见了你家驸马，说明情由，那时你小心着!小心着!
门 官 哎呀是!我想她乃结发之妻，我这小小门官，当成也在她一句话，当不成也在她一句话。只说禀者好还是不禀者好?待我再来盘问盘问。你说你是驸马的元配夫人，可知我驸马家在何处?
秦香莲 湖广钧州。
门 官 今年多大岁数?
秦香莲 三十二岁。
门 官 几时生日?
秦香莲 八月十六。
门 官 说的不错，这两个孩子呢?
秦香莲 就是你驸马的亲生儿女。
门 官 (看看两个孩子)倒也相似。既是夫人公子到了，岂有不见之理?但是我家驸马吩咐过了，不容你见，我若放你进去，驸马降下罪来我如何担当得起?哎，有了，我想还是将你那破烂罗裙扯下半片，交付与我，你在前边走，我在后边拉。他若问道，我就说你闯进宫来，我拉你不住，连罗裙都扯烂了。
秦香莲 如此多谢了!(扯裙付门官)
(唱七锤)扯下半片破罗裙，
进宫去见负心人；
手拖儿女把宫进，
见了强盗问原因。
[门官假拉，秦香莲拖儿女闯进；陈世美出，见秦香莲大惊；秦香莲站一旁大怒。
陈世美 (向门官)唗!命你把守宫门，为什么将闲杂人放进?
门 官 哎呀千岁!是她弃银在地，硬要闯进宫来，是我拉她不住，将罗裙也扯烂半片，千岁请看。
陈世美 无用的奴才，还不退下!
门 官 是。(下)
陈世美 甚等之人闯进宫院，做甚么来了?
秦香莲 我与首名状元、当朝驸马陈千岁道喜来了。
陈世美 冒充朝官家眷，难道你不怕死吗?
秦香莲 哼!发妻到此，不肯相认，反说是冒充?如此对待，我问你存的何心?
陈世美 哼!
秦香莲 是你上京赶考，几年无有音讯，听得人说，你在京高中，是我手拖一双儿女，沿门乞讨，不是英哥饥饿啼哭，便是冬妹足疼难行，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好容易来到这里，谁知你就是这样无情无义地负心了!
(唱苦音二六)
糟糠之妻苦受尽，
患难的恩情似海深。
你上京一去无音讯，
我盼你日日倚柴门。
缘何相见不相认?
你忘却旧爱恋新婚!
陈世美 (唱花音带板)
非是我见你不肯认，
我身为驸马受皇恩；
倘若公主来追问，
滔天大祸要临身。
秦香莲 (唱苦音带板)
你利禄熏心忘根本，
岂知富贵如浮云；
我心如刀绞泪难忍，
强盗竟是铁打心。
(滚白)我叫叫一声英哥、冬妹，娘的儿呀!你兄妹上前哀告你那狠心的老子，他若念起骨肉之情，将你兄妹收下，为娘我纵然与人为奴做婢将心割断，我也心甘了。
英哥、冬妹 罢了爹爹呀爹爹!一路之上，把我们饿坏了，你把我们收下，有吃不了的剩茶剩饭，让我们充饥也就是了!(陈世美低头不语)爹爹呀爹爹!你为何不说话呢!咳!我的爹爹呀!
(唱摇板)兄妹双双跪膝下，
我的娘一旁泪巴巴，
请爹爹把我们都收下，
你莫要忘了咱的家。
爹爹……(拉陈世美)
陈世美 (伤感，低头不语，唱紧塌板)
儿女们跪倒把我问，
低下头儿泪沾襟；
我有心来把他们认，
(欲抱英哥、冬妹)
内 侍 (上捧茶)驸马请来用茶。
陈世美 (大惊，急推儿女倒地)不用，打下去。(内侍下)哎呀!
(唱带板)此事还需再思忖。
势成骑虎心要狠，
免得刑罚加我身。
事到如今，岂能因为爱惜儿女，丢了我的富贵荣华?人常说无毒不丈夫，不认便不认，说是你们滚开!(推英哥、冬妹倒地，向秦香莲表示坚决)你母子再哭无益，我与你们纹银百两，快快回家，侍奉二老爹娘去吧。
秦香莲 你还记得二老爹娘吗?你还记得二老爹娘吗?……
陈世美 哼……
秦香莲 (坚定地)英哥、冬妹站起来!(儿女起，秦香莲向陈世美问)陈驸马，陈世美!难道你拿百两银子，断送了夫妻儿女之情吗?
陈世美 哼……
秦香莲 是你那年上京，为妻手拖儿女送你登程，千言万语叮咛与你，中与不中须要早些回来，免得父母倚门，妻子盼望；谁知你一步身荣，忘了根本。(滚白)可怜将二老活活饿死，(陈世美大恸，低头闷坐)你有何面目活在人世了!
(唱二六)可怜把二老受饿身亡故，
为妻哭得断咽喉；
我剪青丝大街走，
换来芦席把尸收。
乌鸦报恩曾反哺，
你枉披人皮世上留。
陈世美 (唱带板)听说是二爹娘双双饿毙，
不由人低下头暗自伤悲；
糟糠妻孝双亲使我有愧，
秦香莲，我的……
秦香莲 什么?你说，你讲!
陈世美 (转念，看锦袍)
(接唱)为富贵我哪怕人道有愧。
(坚决不回头)也罢!
秦香莲 强盗呀强盗!我和你自幼结发，咱家贫穷，是我绩麻纺线，供你读书。如今你一旦富贵，忘却前言!岂不知：糟糠之妻不下堂，贫贱之交不可忘；强盗你把良心丧，书生面目狼心肠!
(唱二六)曾不记你我结发后，
我受苦供你把书读。
绩麻纺线理家务，
抓养儿女孝父母。
为妻受尽千般苦，
终朝每日泪长流。
你和新人贪欢笑，
不念旧人放声哭。
无情无义真禽兽，
有何面目出人头!
陈世美 (唱带板)她虽然讲的是真情，
咬定牙关不招承。
休说夫妻恩情重，
贫贱夫妻不相容!
再休多言，说是你们快走!
秦香莲 是我携带一双儿女，千山万水，找上京来，你不认我，还则罢了，怎忍教一双儿女沦为乞丐，啼饥号寒。哎!你枉为人之父母了!
(唱苦音二六)
秦香莲来泪如雨，
你的良心在哪里?
千里乞讨来找你，
手拖儿女到京畿。
你不认为妻还罢了，
怎忍叫儿女常啼饥?
虎狼虽恶不伤子，
你比虎狼恶有余。
陈世美 噢……!纵然我有滔天大罪，任你说去，我也担当得起。
秦香莲 想你身为当朝驸马，天子贵客，饿死父母，遗弃发妻，不认儿女，有此三件大罪，也就足够你当!像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廉无耻的男子，真是衣冠禽兽也!
(唱紧七锤)
千言万语劝不醒，
昧尽天良无人情。
今日把话先说定，
我死你也活不成!
陈世美 大胆!
(唱箭板嘹子)
我在朝做高官状元及第，
招驸马爵位显谁敢来欺?
如今不能与从前比，
岂能容你惹是非!
咬定牙关进内去，
[秦香莲急上前扯衣。
秦香莲 (唱)上前手扯紫罗衣。
事到如今岂容你?
陈世美 (唱)马到临崖难立足!
狠着心把贱人踢倒地。(踢秦香莲)
秦香莲 (倒地、发狠地)陈世美!陈世美!(第二句猛起)你我结下山海之冤、不解之仇!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儿呀!随娘来走，休说恩爱是夫妻。妻贫夫贵是仇敌；你我冤仇大无比，你死我亡两分离。好不气!气!气煞人了!哼!(拖儿女下)
陈世美 好一贱人，临行之时，讲得言词不好，她若在外信口乱说，公主若知，我先有诳君欺驾之罪。丢官事小，只说这性命该叫谁保?(想)有了，我不免唤来韩奇，差他去到柳林池畔，将那秦氏母子杀坏，以灭其口。且慢，秦氏母子死后韩奇若在，公主岂能不知?我自有主意。来，(内侍上)唤韩奇。
内 侍 驸马唤韩奇。
[韩奇上。
韩 奇 忽听千岁唤，急忙走上前。(进)参见千岁。
陈世美 少礼。
韩 奇 请问千岁，唤小人前来，有何差遣?
陈世美 本公待你如何?
韩 奇 千岁待小人甚好。
陈世美 本公有大事一件，要你去办，可愿去否?
韩 奇 千岁差遣，焉敢推辞?
陈世美 这就是了。人来，看酒伺候!(内侍欲出，陈世美止)回来，酒盘内边放银五十两。
[内侍下而复上。
内 侍 禀千岁，酒到。
陈世美 赏与韩奇。
韩 奇 谢过千岁。(见银惊思)哎呀!千岁，酒盘内边放银何用?
陈世美 你先将银收下，本公自有话说。
[韩奇收银。
韩 奇 小人大胆将银收下了，千岁有何吩咐?
陈世美 这是韩奇，城南柳林池畔古庙之中，有一姓秦的妇人，随带两个孩子，乃是本公的仇人，命你去将她母子三人杀坏，以除我心腹之患。
韩 奇 哎呀千岁!杀人之事，小人我……
陈世美 唗!好一韩奇，本公有令，竟敢不遵，难道你不要命吗?
韩 奇 小人情愿前去。
陈世美 听我道来：
(唱花音带板)
叫韩奇莫要心不定，
本公把话说心中：
杀了秦氏母子命，
功劳簿上第一名；
假若她母子逃了命，
杀你满门不容情。
叫内侍取来刀一柄，(取刀)
回宫来到头要验红。(下)
韩 奇 千岁转来，千岁转来，哎不好!
(唱带板)千岁要我伤人命，
倒叫韩奇难心中。
活在人下由人用，
但不知屈情不屈情。(下)
第二场 杀 庙
[秦香莲拖儿女上。
秦香莲 (唱紧塌板)
母子三人出宫院，
不由人黑血往上翻。
强盗今日为官宦，
贪图富贵无心肝；
母子们好似失群雁，
猛然想起事一端：
昔日里孤雁心瞀乱，
一心要奔极乐天；
整飞了七日并七晚，
两膀无力落沙滩；
落在沙滩遇恶犬，
弱肉强食树林间；
早知命丧恶犬口，
悔不该远路把佛参!
我和孤雁一般样，
也不该上京找夫男。
为寻强盗进宫院，
谁料他无情无义把脸翻；
患难的夫妻弱儿幼女全不念，
拳打足踢赶外边；
含泪悲痛回庙院，
娘儿们上了无底船。(下)
[韩奇上。
韩 奇 (唱浪头带板)
韩奇奉命出宫院，
上令差遣不敢延；
迈开大步往前赶，
不杀民妇难回还。(下)
[秦香莲上。
韩 奇 (内喊)哪里走!
秦香莲 (接唱)耳听后边人声喊，
不知所为何事端?
进得庙来把门掩，
[韩奇上。
韩 奇 (接唱)行步来在古庙前；
走上前来把门唤，
(叩门)开门来!开门来!
[秦香莲在内大惊。
秦香莲 (哭)
我的苍天爷……
(接唱)吓得香莲心胆寒；
我这里放下破天胆，
儿女们退后莫近前；
无奈了开门向外看，
[韩奇进门作杀势。
秦香莲 (接唱)问大爷杀我为哪般?
(秦香莲母子跪下)罢了大爷，大爷!
(滚白)我叫叫一声大爷大爷，是你进得门来，一言不答，执刀就杀，我母子身犯何罪?身犯何法了?
韩 奇 (接唱紧七锤)
说甚么你们无有罪，
得罪驸马死不亏；
我问你姓甚名谁住何地，
冒犯皇亲为怎的?
秦香莲 大爷!
(唱紧拦头)
叫大爷平心且静气，
听我与你说来历：
我家住湖广钧州地，
二公婆饿死好惨凄；
我丈夫名叫陈世美，
我本是他的结发妻；
所生一男并一女，
沿门乞讨到这里；
秦香莲本是我名讳，
母子三人古庙栖。
韩 奇 (唱慢塌板)
民妇与我说来历，
原来是驸马结发妻。
怪道来杀人有用意，
我韩奇如今才明白。
陈世美忘恩又负义，
助纣为虐我不为。
走上前来忙赔礼，
叫夫人请起莫屈膝。
秦香莲 (接唱二六)
母子三人且站起，
要把此事问来历。
进门来执刀要杀我，
但不知所为何是非?
韩 奇 (唱)非是我无故来杀你，
我千岁宫院差来的。
秦香莲 (唱)你千岁他是哪一个?
再问大爷你是谁?
韩 奇 (唱)我千岁名叫陈世美，
我是他差官小韩奇。
秦香莲 (唱)你千岁不认妻和子，
赶尽杀绝为怎的?
韩 奇 (唱)他若还不把你杀坏，
后婚驸马犯法律。
秦香莲 (唱带板)韩大爷与我讲一遍，
原是强盗杀家眷。
走上前来忙拜见，
再叫大爷听心间。
陈世美做事心太残，
你看我母子冤不冤?
大爷你要行方便，
感你的恩德重如山。
韩 奇 (唱紧带板)
她母子把我心哭软，
铁打心肠软二三。
背地里我把驸马怨，
心比狼虎更凶残；
你和发妻有仇怨，
我和她结的哪里冤?
把他的银两我交与你，
你母子逃走莫迟延。
秦香莲 (唱)韩大爷狭义世罕见，
放我母子逃外边。
手拖儿女出庙院……
韩 奇 回来。
秦香莲 (唱尖板)莫非你心神不定悔前言?
韩 奇 (唱)非是我后悔心不定，
临行驸马有叮咛，
杀了人还要有凭证，
回宫去刀头他要验红。
秦香莲 (唱)听说强盗要验红，
倒教香莲吃大惊；
二次上前忙跪定，
再叫大爷听心中：
要杀你把我杀了，
留下这儿和女，
大爷，权当你亲生。
韩 奇 (唱尖板)叫夫人低言莫高声，
(浪头带板)
墙里说话墙外听。
我有心回宫去复命，
陈驸马岂肯把我容?
喝令一声推下斩，
是何人搭救我性命?
我有心杀了她母子命，(欲杀又止)
回去未必把我容；
他为灭口要杀我，
难免血染杜鹃红；
左难右难难住我，
把韩奇夹在两难中；(想)
韩奇心上主意定，
一人死要救她三人生；
(嘹子)诳她母子出庙去，
夫人你听，庙外人喊马叫，像是驸马到了。
秦香莲 待我母子出庙观看。(出门)
韩 奇 (唱尖板)韩奇自刎古庙中。(自杀)
秦香莲 庙外什么都没有。(进见韩奇自杀，惊哭)
(唱浪头带板)
我一见大爷把命断，
(火场子)此事叫人好惨然；
陈世美!陈世美!
做出此事你欺了天；
我与你结下大仇冤，
不报此仇心不甘；
怀抱钢刀出庙院，
包相爷台前去喊冤。(下)
第三场 告 状
[包拯随带王朝、马汉、董成、薛霸，并四蟒套坐轿上。
包 拯 (唱浪头带板)
朝廷放粮救民命，
皇亲国舅害百姓；
包拯奉旨陈州去，
贪官污吏都肃清；
催动八抬往前行，
王朝马汉禀一声。
[秦香莲上。
秦香莲 (跪)冤枉!
王 朝 少站!禀相爷：有一民妇喊冤。
包 拯 对那民妇去说，州有州官，县有县衙，哪里所管，哪里去告。
王 朝 这一妇人，州有州官，县有县衙，哪里所管，哪里去告。
秦香莲 民妇冤枉甚大，州县衙门管他不下?
王 朝 少候!禀相爷：那一妇人言道，她的冤枉甚大，州县衙门管他不下?
包 拯 什么州县衙门管他不下!
王 朝 正是。
包 拯 与爷住轿!(下轿后严肃地端详秦香莲一阵后落座)这一妇人，你状告何人?为何州县衙门管他不下?
秦香莲 我告的是皇亲国戚，因而州县衙门管他不下。
包 拯 呈状来。
秦香莲 无人敢写状子，只得口诉。
包 拯 口诉也好，讲!
秦香莲 相爷容禀!
(唱尖板)秦香莲跪轿前心惊胆战，
众 喴!
包 拯 不必呼喊，命她慢慢地讲来。
秦香莲 相爷!
(唱慢板)包相爷在上边细听民言：
提起我家乡路遥远，
湖广钧州有家园；
我公公名叫陈洪范，
我婆婆康氏是大贤；
所生一子陈世美……
众 喴!
包 拯 那是怎么样了?
王 朝 这一妇人叫起驸马千岁的尊名来了。
包 拯 哎!尘世以上重名重姓却也不少，你驸马姓陈，就不许旁人姓陈吗?何必大惊小怪!这一妇人不必惮怕，缓缓地讲来!
秦香莲 (唱原板)送他南学把书观；
大比之年王开选，
一家人送他去求官；
天不幸本郡三年旱，
饿死黎民有万千；
草堂上饿死他双父母，
无有棺材好可怜；
无奈了我把青丝剪，
拿在大街换铜钱；
买来了芦席当棺板，
才把二老送坟园；
乡党六亲把我劝，
劝我上京找夫男；
跋山涉水苦受遍，
沿门乞讨到此间；
我到宫院把他见，
拳打足踢赶外边；
无处栖身在古庙站，
他又差韩奇杀家眷；
那韩奇不忍把我斩，
又送银两作盘缠；
哄我母子出庙院，
执刀自刎古庙前；
把钢刀银两交当面，
望相爷与民申屈冤。
包 拯 (唱带板)听罢言来怒气生，
一把钢刀血染红；
陈世美，无人性，
衣冠禽兽在朝中。
这案官司我要问，
哪怕他驸马在宫廷。
马汉过来，将这一妇人领在大街市上，找一官代书，写一申冤大状。写下还则罢了，如其不然，带进府衙，严刑处治。
马 汉 这一妇人随着我来。
[同下。
包 拯 来!打轿去奔土地庙。
[牌子。
王 朝 禀相爷!来在土地庙。
包 拯 与爷住轿。你们谁能认得宫院韩奇?
王 朝 小人认得。
包 拯 前去认来!
王 朝 禀相爷，就是韩奇的尸首。
包 拯 认得仔细?
王 朝 认得仔细。
包 拯 认得明白?
王 朝 认得明白。
包 拯 这是王朝，你往木樨宫去报此案，就说你随相爷陈州放粮回来，行走城南柳林池边，天色将晚，认人不清，观见前边一人手执短刀，追赶一位妇人，误为响马，你将那人杀死，验明尸首，才是宫院韩奇。相爷要你偿命，是你哀求千岁救命来了。是他听了此言，定要将你捆绑起来。
王 朝 绑我为何?
包 拯 他说你是杀人的响马，还要带你前来和我算账。
王 朝 那该怎处?
包 拯 你就同他前来，免得被告不能到案。
王 朝 小人明白了。
包 拯 快去!
王 朝 是!(下)
包 拯 董成过来。晓谕此间乡地，先备芦席，将那尸首盖掩，事定之日，再好埋葬，打轿回衙。(同下)
第四场 扣 押
[马汉引秦香莲持状子上。
秦香莲 (念)写好申冤状，
来到开封堂。
马 汉 候着，待我与你传禀。有请相爷。
[包拯上。
包 拯 (念)未曾朝天子，
先问民冤屈。
何事?
马 汉 秦香莲呈状子到。
包 拯 命她进来。
马 汉 相爷命你去见。
秦香莲 与相爷叩头。
包 拯 呈状来。(马汉递状子，包拯看)告状人秦香莲，年三十二岁，状告丈夫陈世美，为弃亲杀妻，害子灭门事。哎呀!好大的主语，你先下去，不可远离，一唤就到。
秦香莲 是。(下)
[内侍上。
内 侍 谁在这里?
马 汉 何事?
内 侍 驸马千岁到。
包 拯 什么!他来了?
马 汉 来了。
包 拯 果然不出所料。来得正好，有请。
马 汉 有请。
[牌子陈世美上。
包 拯 驸马千岁!
陈世美 明公!哈……(同坐)明公陈州放粮，一路多受风霜之苦?
包 拯 为国为民，何言辛苦!请问驸马千岁不在宫中，驾临敝府，有得何事?
陈世美 我有一事不明，在明公上边领教来了。
包 拯 嗯!有何大事，讲出口来，能办即办，何言领教二字?
陈世美 我命韩奇出宫公干，偶被响马杀坏，应当如何处理?故来领教。
包 拯 我且问你，这响马现在何处?
陈世美 已经拿到。
包 拯 带上堂来，你我同审同问。
陈世美 好!你我同审同问。内侍，带响马。回来!(低声)就是那王朝。
内 侍 是。(下复上带王朝上跪)
包 拯 这是敝府的王朝，怎见是杀人的响马?
陈世美 不是贵府的王朝，焉敢杀人?
包 拯 此话从何说起?
陈世美 明公此事你自知情，何必问我?
包 拯 如此说来，是本公我杀了人不成?
陈世美 人虽不是你杀，杀人之人，出在你府。
包 拯 千岁，王朝杀人也罢，本公杀人也罢，可该与他取了缚绑?
陈世美 取了缚绑，走脱响马如何是好?
包 拯 千岁你来看，走脱了响马，走不脱我开封府尹包文正。
陈世美 我也晓得走不脱明公。来!与他取了缚绑。
王 朝 谢过千岁，谢过相爷!
包 拯 且站一旁。千岁，杀人响马不是王朝一人。
陈世美 怎知不是一人?
包 拯 还有两三人。
陈世美 带上堂来，同审同问。
包 拯 带上堂来，同审同问。来!带响马。回来!(低声)秦氏母子。
马 汉 是。
[秦香莲引子女上。
包 拯 千岁说是你来看，这也是杀人的响马。
陈世美 推下砍了!
包 拯 慢着，问明了再杀。
陈世美 杀了再问。
包 拯 杀了问鬼不成?说是你坐了吧!(向秦香莲)丹墀伺候。
秦香莲 是。(引子女下)
包 拯 千岁要杀那一妇人，你可认得她吗?
陈世美 倒也认得。
包 拯 她是何人?
陈世美 响马的家眷。
包 拯 (背供)来么来么，自己的妻子找上京来，不肯相认，反说是响马的家眷。千岁!
陈世美 明公!
包 拯 你可记得你我二人从前班房争执之事么?
陈世美 怎能记它不得，那些口角之事，谁是谁非，本公一概不言了。
包 拯 千岁的海量。以为臣眼中看来，那位妇人，不是别人，像是千岁的命妻找上京来，是也不是?
[陈世美低头不语。
包 拯 千岁不认她母子的情由，莫非害怕圣上见罪么?千岁!只要将她母子认下，为臣请求恩师王延龄，会同六部堂官，九卿四相，上殿奏本，管保千岁无失。
陈世美 好一明公，这就不是，我命你审问韩奇这案官司，你将正事不问，审来审去，审到本公的身上来了。宫人打轿伺候!
包 拯 慢着，千岁哪里去?
陈世美 上殿动本。
包 拯 本奏哪家?
陈世美 本奏明公。
包 拯 奏我何来?
陈世美 你府下暗藏响马家眷。
包 拯 哎千岁呀!
(唱慢板)陈千岁不必太急剧，
听为臣把话说来历：
曾不记端阳佳节朝万岁，
班房以内叙根基；
提起父母你暗流泪，
提起妻子你脸发黑；
那时我看你心有愧，
断定你家中有前妻；
你那日闻言心生气，
反道本公把你欺；
今日为臣要问你，
秦香莲母子都是谁?
她母子进宫去见你，
你不该拳打又足踢；
逼她母子离京地，
又要杀她差韩奇；
韩奇本是真君子，
执刀自刎表心迹；
她母子三人告下你，
我劝你相认莫迟疑；
人能回头是善意，
你富贵莫忘糟糠妻。
陈世美 (唱二倒板)
明公讲话如梦幻，
本公有言听心间；
天不幸二老把命断，
娘舅供我读圣贤；
皇王爷家开科选，
舅父送我去求官；
幸喜到京身荣显，
木樨宫中招姻缘；
韩奇奉命去公干，
被响马杀在古庙前；
你不审问这案件，
絮絮叨叨为哪般?
包 拯 (唱带板)千岁不必巧言辩，
为臣把话说心间。
人证物证在当面，
你还想一手来遮天。
陈世美 (唱)既然有人把冤喊，
取过状子待我观。
包 拯 王朝看过民妇的状子。
王 朝 状子到。
包 拯 这是民妇告你的状子，请看。
陈世美 拿来我看。(要接状子，包拯不肯与)
包 拯 你且听着!
(唱慢带板)
告状人秦香莲三十二岁，
告丈夫陈世美灭门杀妻。
哎千岁呀!
她是你结发妻来到京地，
还有你亲生的一双根基。
陈世美 (唱)本公听言哈哈笑，
明公做事技不高。
买来泼妇把我告，
一品首相乱当朝；
既然你说民妇好，
就该认她做妾姣。
包 拯 (唱)千岁出言真可恼，
气得包拯脸发烧；
你倚势欺人行霸道，
心肠毒辣似钢刀；
我劝你认下妻子好，
免得失情在今朝；
假若不认妻和子，
杀妻灭门罪难逃；
你叫我击鼓升堂有甚么好，
我铁面无情岂肯把你饶!
陈世美 你铁面不铁面，无情不无情，敢把本公怎么样?
包 拯 (唱带板)陈世美太骄傲，
好言好语他不招；
叫王朝你与爷击鼓升堂带原告，
我要把钢铁炉内销。
带原告!
[王朝带秦香莲及英哥、冬妹上。
秦香莲 (唱带慢板)
秦香莲来泪纷纷，
负屈含冤好伤心；
手拖儿女把公衙进，
英哥、冬妹 母亲，我爹爹也来了。
秦香莲 儿呀，你们认得你那爹爹，你那爹爹他认不得你们了，你们下边玩耍，待娘上堂回话。
[英哥、冬妹下。
秦香莲 (唱)儿女们还把他当亲人；
走上前来忙跪定，
包相爷与民把冤伸。
包 拯 (唱)秦氏香莲往上跪，
相爷把话说明白；
我问你状告哪一个?
无论他公侯王爷你照实回。
秦香莲 (唱)我告的重婚驸马陈世美，
他本是杀妻害子灭门贼。
包 拯 (唱)你丈夫现在丹墀内，
一口昧死无前妻；
上前去，面招对，
法堂上他不敢胡乱为。
秦香莲 (唱带板)公堂上领了相爷命，
再把冤屈诉分明。
(转拦头)见强盗教人好心痛，
(转二六)伤心的话儿你且听。
草堂上饿死双父母，
为妻替你送坟茔；
母子们在家无度用，
沿门乞讨找上京；
不认我母子还罢了，
强盗呀!你!你不该差人来行凶。
蛇蝎心肠似枭獍，
忘恩负义太无情。
(歇板)问得强盗无言应，
不鸣此冤我气不平；
我这里开口骂强盗，
三尺法堂岂能逃，
你头上枉戴乌纱帽……
陈世美 (唱尖板)胆大的泼妇敢撒刁。(打秦香莲)
秦香莲 (唱)上前再扯你蟒龙袄，
陈世美 (唱)一足踢你赴阴曹。(踢秦香莲坐地下)
包 拯 (唱)可恼驸马你太狂暴，
你打原告为哪条?
差韩奇行刺土地庙，
真赃实犯你不招!
陈世美 (唱)我差韩奇谁见到?
包 拯 (唱)你的妻告状把冤消。
陈世美 (唱)韩奇杀人有何证?
包 拯 (唱)现有你的杀人刀。
陈世美 (唱)却怎么有刀无有鞘，你说?
秦香莲 相爷!
(唱)刀鞘还在韩奇腰。
包 拯 (唱)叫王朝速同香莲找刀鞘，
王 朝 (下持刀鞘复上)
(唱)这是刀鞘相爷瞧。
包 拯 (唱)大堂口当面对刀鞘，
件件是实你招不招?
陈世美 (唱)鞘对刀来刀对鞘，
刀鞘不差半分毫。
陈世美观见事不好，
心生一计要脱逃；
吩咐宫人忙打轿，
包 拯 (夹白)千岁哪里去?
陈世美 (唱)我和你打本见当朝。
包 拯 (唱)此间有人把你告，
先打官司后上朝。
陈世美 (唱)纵然有人把我告，
当朝驸马你怎开销?
包 拯 (唱)漫说你是驸马到，
龙子龙孙也不饶。(向王朝、马汉等)
在头上打去他乌纱帽，
身上再脱他蟒龙袍；
把他犯官捆绑了，
[内侍见状大惊跑下。
包 拯 (唱)知法犯法你岂能逃!
陈世美!
陈世美 包文正!
包 拯 小孺子!
陈世美 黑贼!
包 拯 (唱)你本是不忠又不孝，
不仁不义的小儿曹；
将犯官押在监牢内，
不除民贼不姓包。
[同下。
第五场 面 理
[内侍引岚萍公主带四侍女上。
公 主 (唱尖板)常随官与我讲一遍，
吓得我胆战又心寒；
来到府门住车辇，
常随官速快往内传。
内 侍 谁在这里?
王 朝 何事?
包 拯 公主驾到。
王 朝 禀相爷，公主驾到。
包 拯 来了。
(上唱尖板)
王朝马汉一声禀，
(转塌板)他言说公主到府中。
我这里上前忙跪定，
众 喴!
包 拯 且慢!
(唱原板)王朝马汉喊一声；
莫呼喊，往后退，
相爷把话说明白：
见公主不比同僚辈，
惊动凤驾礼有亏。
猛想起那年考文会，
包拯应试中高魁；
披红插花游宫内，
国母笑咱面貌黑；
头戴黑，身穿黑，
浑身上下一锭墨；
黑人黑像黑无比，
马蹄印长在顶门额；
三宫主母有恩惠，
她赐我红绫遮面额；
叫王朝与爷把红绫取，
三尺红绫遮面皮；
走上前来双膝跪，
愿公主赦臣无罪责。
公 主 (唱带板)岚萍公主用目观，
我面前跪倒包爱卿；
开封府内忙放赦，
包爱卿莫跪把身平。
包 拯 (唱)忙叩头来谢恩情，
谢过公主把臣容；
问公主不在木樨宫，
驾临臣府因甚情?
公 主 (唱)驸马今早过你府，
却怎么不见转回宫?
包 拯 (唱)为臣未见御驸马，
有一个犯官受法刑。
公 主 (唱)犯罪官儿是哪个?
包卿讲来我细听。
包 拯 (唱)犯罪之人陈世美，
秦香莲本是原告名。
公 主 (唱)她告驸马因何故?
从头至尾说分明。
包 拯 (唱)骗公主，瞒圣上，
后婚男子招东床；
生身父母不孝养，
要杀发妻害儿郎。
公主 (唱)可恨驸马太不良，
后婚男子招东床。
我有心不救御驸马，
金枝玉叶守空房；
我有心搭救御驸马，
国王家女儿落偏房。
罢罢罢先救驸马命，
然后和他论短长；
既然有人把他告，
带来原告问端详。
包 拯 (唱)公主与我要原告，
这案官司有了苗；
忙把香莲一声叫，
[秦香莲上。
包 拯 (唱)相爷把话说根苗；
大堂口落下五彩轿，
内坐公主贵华娇；
走上前去实言告，
把你的冤屈诉一遭。
(蹑场下)
秦香莲 (唱二倒板)
包相爷与我讲一遍，
(慢板)秦香莲抬头仔细观。
大堂口落下金车辇，
见一女子坐内边。
梳妆打扮多妖艳，
前呼后拥甚威严；
昂然打坐不照面，
她把我民妇下眼观；
国王家女儿娇养惯，
她怎知百姓受可怜。
我有心上前把她见，
谁在后来谁在先?
她富贵来我贫贱，
贫而有志秦香莲。
大模大样一旁站，
她问我一声应一言。
公 主 (唱)稳坐车辇往外看，
见一位民妇站面前；
头上缺少帕儿苫，
身穿一领补丁衫；
腰系罗裙少半片，
她和乞儿是一般；
家住哪州并哪县?
张、王、李、赵说实言。
秦香莲 (唱)家住湖广钧州府，
陈家庄上有家园；
我丈夫名叫陈世美，
我本是他妻秦香莲。
公 主 (唱)驸马并无妻和子，
你为何疯言浪语把他攀?
秦香莲 (唱)我夫妻结发十余载，
所生一女并一男。
公 主 (唱)贫妇讲话理不端，
是非颠倒似疯癫；
你本是百姓人家身贫贱，
见公主不跪为哪般?
秦香莲 (唱)今日仇人在当面，
哪有好话对她言?
休夸你富贵穿绸缎，
做出事教人下眼观；
国王家女儿学下贱，
你不该下嫁后婚男；
先娶我来我为正，
后招你来你为偏；
我乃一正，你乃一偏；
下得车辇，跪在面前，
口称姐姐，理之当然，
理应你拜参。
公 主 (唱紧带板)
好一大胆秦香莲，
敢和公主论正偏；
常随官儿一声唤，
你先打泼妇四十鞭。
[内侍欲打，被秦香莲止住。
秦香莲 (唱)仗势欺人成习惯，
无故打人为哪般?
[内侍打秦香莲。
秦香莲 (唱)包相爷何不快救难?
包 拯 (蹑场上唱尖板)
上前忙把宫人拦。
莫要打来一旁站，
(转塌板)问公主打她为哪般?
公 主 (接唱)贱人和我争大小，
因为此事动了刑。
包 拯 (唱)大小二字怎样讲?
公主说来为臣听。
公 主 (唱)先娶她来她为大，
后招我来是小星。
包 拯 (唱)秦氏讲话理端正，
你应该和她姐妹称。
公 主 (唱)我本是金枝玉叶国王女，
怎和她庶民百姓一般同?
包 拯 (唱)百姓也是娘生养，
哪点与人不相同?
她虽身贫有血性；
不过未曾生皇宫。
公 主 (唱)开言再问包爱卿，
偏袒秦氏因甚情?
包 拯 (唱)秦氏讲话理由正，
公主讲话理不通。
公 主 (双捶)你向秦氏因何故?
包 拯 (唱)陈世美杀妻害子罪非轻；
公 主 (唱)你能问他甚么罪?
包 拯 (唱)铜铡下边不留情；
公 主 (唱)当朝驸马你怎敢?
包 拯 (唱)龙子龙孙一律行；
公 主 (唱)我要传令把秦氏斩，
包 拯 (唱)为臣在此你不能；
公 主 (唱)要斩要斩实要斩，
包 拯 (唱)不能不能实不能；
公 主 (唱)欺君傲上包文正，
包 拯 (唱)理直气壮为百姓；
公 主 (唱)你敢和我见国太，
包 拯 (唱)哪怕上殿见主公；
公 主 (唱)我把原告让与你，
包 拯 (唱)请请请我让公主你前行。
公 主 (唱)好一个大胆包文正，
气得岚萍脸发红；
常随催车把宫进，
先与国母说分明。(下)
包 拯 (唱)国王家女儿太任性，
一味徇私不顾公!
漫说搬来龙国太，
宋王爷到来也不容!(假下)
第六场 辩 理
[皇太后带四内侍、四宫女并全副銮驾上。
皇太后 (唱尖板)忽听皇儿一声禀，
言说驸马受法刑。
我令她上殿请王命，
求圣旨要赦驸马公；
行来包府住车辇；
再叫宫人你当听：
速快传来往内禀，
你就说本后到府中。
内 侍 国太驾到!
王 朝 禀相爷，国太驾到。
包 拯 (上唱尖板)
府门上銮驾摆成队，
(转塌板)旗罗伞扇耀光辉；
来者都为陈世美，
尽是国戚与皇亲；
看他们牵枝连叶都有为，
不管百姓受委屈。
走上前来双膝跪，
祈国太赐臣无罪责。
皇太后 (唱二六)有本后来观分明，
我面前跪倒包爱卿。
开封府内忙放赦，
包爱卿莫跪把身平。
包 拯 (唱)忙叩头来谢恩情，
谢过国太把臣容。
问国太不在宸宫院，
驾临臣府因甚情?
皇太后 (唱)驸马清早过你府，
却怎么不见转回宫?
包 拯 (唱)臣府里没有御驸马，
有一个犯官受法刑。
皇太后 (唱)犯罪官儿是哪个?
包爱卿说来本后听。
包 拯 (唱)犯罪之人陈世美，
秦香莲乃是原告名；
瞒圣上，欺公主，
重婚驸马罪非轻。
皇太后 (起双锤)我劝你先将驸马放，
包 拯 (唱)他忘恩负义岂能容?
皇太后 (唱)驸马犯罪刑几等?
包 拯 (唱)定付铜铡不能容。
皇太后 (唱)不念驸马念公主，
包 拯 (唱)念公主百姓冤不明。
皇太后 (唱)不念公主念本后，
包 拯 (唱)龙国太要念我学生。
皇太后 (唱)不念本后念万岁，
包 拯 (唱)圣上要念臣尽忠。
皇太后 (唱)若能活得驸马命，
把你的官儿往上升。
包 拯 (唱)国太讲的哪里话!
把我当做小顽童。
既不能战又不能征，
也不能上阵去领兵；
臣无有功不愿意升，
无故升官为哪宗?
皇太后 (唱)不要你战不要你征，
只为我卿做官清。
包 拯 (唱)臣官清国太怎知晓?
皇太后 (唱)黎民百姓有颂声。
包 拯 (唱)黎民百姓说臣好，
难道说香莲是个野百姓?
皇太后 (唱)好一大胆包文正，
本后面前敢高声!
再若与我胡争论，
扯你上殿见主公。
包 拯 (唱)可恼国太理不通，
她把包拯当儿童。
王朝马汉一声叫，
董成薛霸听分明：
铜铡摆在大堂下，
一霎时相爷要动刑。
皇太后 (唱)有本后来吃一惊，
铜铡摆在堂口中；
驸马不是你儿包勉，
想付铜铡万不能!
包 拯 (唱)国太提起我连心肉，
动不动来气包拯；
我为谁铡坏儿包勉?
(喝场)儿一死我三门断了宗。
用袍袖沾去眼中泪，
执法为民我不徇情。
皇太后 (唱)用手拉住包爱卿，
(转双锤)本后把话说分明：
凡事须要留余步，
为何如此太绝情?
秦香莲本是小百姓，
你的话儿她敢不听，
叫她母子回家去，
多与她银两把冤债清。
包 拯 (唱)国太为救驸马命，
叫我卖法送人情；
明知香莲有血性，
岂能见银冤不鸣!
叫王朝看过俸银三百两，
(唱双锺)再叫香莲近前听：
有心准了你的状，
公主国太闹哄哄。
赠你纹银三百两，
拿回家去养儿童；
送儿南学把书看，
只读书来莫做官，
岂能骨肉自相残!
吩咐民妇下堂口，
我也要辞朝不做官!
秦香莲 (唱带板)听罢言来心冷淡，
怀抱顽冰满腹寒；
人说包公是铁面，
谁知尽是哄人言。
三百两银子摔当面，
放声大哭叫苍天。
(滚白)我叫叫一声天哪天哪!你看我民妇冤枉甚大，州县衙门管他不下，闻听包相爷执法如山，不避权贵与民申冤，为国除害，是我不顾性命冒死前来，托天上告，谁知他是官官相卫，处处皆同。
包 拯 (听言气愤、无地自容的样子)这……
秦香莲 (滚白)我叫叫一声相爷相爷，事到如今我也不要你与我银两，我也不要你与我申冤，但求得将我一刀两断，也免得相爷为难了!
包 拯 哎嘿!
(唱尖板)包文正心中如火烧，
秦香莲大堂放声号；
又是哭来又是叫，
一句话来一把刀；
国太你也看得见来听得到，
此事为臣怎开销?
我为民除害把国保，
百姓无冤江山牢；
这案官司断不了，
有何面目在当朝?
王朝马汉一声叫，
董成薛霸听根苗：
将犯官押在铡口道，
负心人我要教他归阴曹。
皇太后 (唱)包拯那里怒冲冲，
霎时驸马难逃生。
着忙了将手放铡口，
看他怎样来动刑!
王朝、马汉 国太护铡，不能施刑。
包 拯 (唱尖板)王朝马汉一声报，
国太护铡难下刀；
包拯一见心好恼，
今日岂能把他饶!
国太能豁出她龙凤爪，
难道说我舍不得我这黑头脑!
在头上卸去乌纱帽，
再扯烂身上的衮龙袍；
走进铡刀将身倒，
龙国太!
皇太后 包狗官!
包 拯 陈世美!
陈世美 黑贼!
包 拯 (唱)咱三人做鬼路一条!
皇太后 (唱七锤)骂声包拯太横暴，
欺压本后犯律条。
我扯你上殿见分晓，
[皇太后起拉包拯介。
包 拯 刀铡!
皇太后 (唱带板)可怜驸马斩断腰。
常随官儿忙打轿，
万岁岂肯把你饶?(下)
秦香莲 (唱紧带板)
秦香莲来泪涟涟，
叫声相爷听我言：
我在你处把冤喊，
好汉做事好汉担。
相爷带我上金殿，
要斩先斩我秦香莲。
包 拯 (唱)秦香莲莫要泪满面，
胆放正来心放宽。
陈世美他把大法犯，
我与黎民申屈冤；
你母子速快回家转，(将银两交秦香莲)
此事不要把心担。
秦香莲 (唱)叩罢头来谢恩典，
相爷的贤名不虚传。(下)
包 拯 (唱)王朝马汉一声唤，
将棺木抬在午门前；
事到临头须放胆，
豁出黑头上金銮。
[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