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金凤传》剧本
说 明
清乾隆时，山东武定进士金好义，以田产牛马赈济荒歉，致家道中落，携妻王氏，女凤姐、凤英上京投靠挚友，路经良乡时，遇恶绅李红。李见金之二女美貌超群，遂起歹意，将金全家骗至家中，杀死金好义，囚禁金妻，强逼金之二女为妾。李之丫环春红心怀不平，急中生智，与金之二女连夜出逃，中途被乱军冲散。春红投入罗家，被收为义女；凤姐、凤英遇钦差刘统勋私访，拜为义父，得助赴京上告。
罗惠通与雒建勋相交甚厚。一日，罗赴雒宴，酒醉归来，不意倒在金好义尸体之旁，遂被牵入狱。罗母刘氏得悉，与义女春红赴京申冤。雒建勋闻讯，前往探访，路遇清兵战败，罗即助战，始转败为胜，得功受封。
乾隆命三司会审，疑案得解，凶犯就律，罗惠通得赐状元，与凤姐、凤英婚配。雒建勋与前订之妻秋莲及春红成亲。
场 目
第 一 场 设 朝 第 十六 场 追 寻
第 二 场 忧 贫 第 十七 场 认 父
第 三 场 荡 游 第 十八 场 遇 救
第 四 场 游 春 第 十九 场 兵 败
第 五 场 聚 众 第 二十 场 哭 楼
第 六 场 计 骗 第二十一场 讳 袒
第 七 场 出 师 第二十二场 托 书
第 八 场 遭 害 第二十三场 逼 供
第 九 场 醉 陷 第二十四场 得 悉
第 十 场 事 婚 第二十五场 赴 京
第十一场 羁 狱 第二十六场 立 功
第十二场 脱 笼 第二十七场 会 兄
第十三场 逃 难 第二十八场 申 冤
第十四场 失 散 第二十九场 相 逢
第十五场 收 女 第 三十 场 除 恶
人 物 表
夜里红 净 大 学 士 余 善 末
刘统勋 老生 三元老臣 余秋莲 小旦 余 善 女
大喇嘛 净 三 王 爷 刘 氏 老旦 罗惠通母
刘 墉 须生 东阁学士 莫人爱 丑旦 丫 环
傅元戎 红生 刑部尚书 刁 氏 丑旦 李 红 妻
乾隆王 须生 清 高 宗 刘 成 老生 差 役
金好义 老生 进 士 刘 元 杂 门 人
金凤英 小旦 金 次 女 爱 儿 小旦 丫 环
王 氏 正旦 金好义妻 内 侍 杂
金凤姐 小旦 金 长 女 衙 役 杂
李 红 丑 恶 公 子 众家丁 杂
王 彪 净 掌 家 喽 卒 杂
李 虎 净 头 目 杂
罗惠通 小生 寒 士 兵 卒 杂
雒建勋 武生 武 士 四 将 杂
胡 成 净 山 大 王 牢 头 杂
王 良 武生 清 先 锋 家 院 杂
王 义 武生 清 先 锋 校 尉 杂
多管闲 末 乡 约 校尉甲 杂
春 红 小旦 丫 环 校尉乙 杂
郭得平 丑 知 县
第 一 场 设 朝
〔夜里红、刘统勋、大喇嘛、刘墉、傅元戎上。
夜里红 文华殿大学士夜里红。
刘统勋 三元老臣刘统勋。
大喇嘛 三王爷大喇嘛。
刘 墉 东阁学士刘墉。
傅元戎 刑部尚书傅元戎。
夜里红 众位大人请了!
众 请了。
夜里红 今是我主设朝之期，你我早到班房侍候。一言未罢，圣驾来矣。
〔四内侍引乾隆王上。
内 侍 噫!
乾隆王 (念) 祝国磐安永固，
常祈物阜民康。 (坐)
寡人大清皇帝乾隆王在位。自朕登极以来，苗蛮服化，国泰民安，贤良辅弼，快乐逍遥。今乃设朝之期，宫人，传朕旨意，宣众卿上殿。
内 侍 万岁旨下，众卿上殿!
众 接旨。
夜里红 夜里红。
刘统勋 刘统勋。
大喇嘛 大喇嘛。
刘 墉 刘墉。
傅元戎 傅元戎。
众 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王 众卿平身，宫人看座。
众 谢主隆恩。
乾隆王 今是设朝之期，众臣有本早奏，无本卷帘散朝。
夜里红 臣下无本。
刘统勋 臣下有本。
乾隆王 你且奏来。
刘统勋 万岁!只因山东一带，连年荒歉，早魃为虐，土匪蜂起，到处抢劫，百姓多半流离失所。恳请吾皇特派哪家大臣，领兵前去征剿，另派大员，前去暗地调查灾情，以解百姓倒悬之危。恭候钧裁示遵。
乾隆王 寡人晏处深宫，哪知吾民蹈于水火之中，朕心甚忧。我想刘爱卿素性忠直，命你前去调查灾情，三王爷大喇嘛精通韬略，命你领兵剿抚。上可以分君忧，下方可安黎庶，二卿勿辞劳苦。
刘统勋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皇但放宽心，情愿前去。
大喇嘛
乾隆王 如此宫人看酒上来，与卿一饯!
〔内待看酒下又上。
乾隆王 (唱) 宫人看过葡萄盏，
聊与二卿饯阳关。
此去凯歌回朝转，
麟阁好将姓名添。
众 臣启驾!
〔四内侍引乾隆王下。
夜里红 请。
众 请。 (同下)
第 二 场 忧 贫
〔金好义上。
金好义 (念) 连年本处遭荒旱，
黎民百姓多失离。 (坐)
老夫金好义，山东武定府金家营人氏。榜下进士，不求进取，散居原郡，倒也清闲自在。夫人王氏，贤淑异常。膝下尚无子嗣，所生两个女儿，长名凤姐，次名凤英。粗晓文墨，更兼聪明孝道，我二老爱如掌上明珠。无奈本郡荒歉，十室九空。是我目睹时艰，不忍百姓流离失所，已将祖上所遗田产牛马，悉数报官，作为义赈之需，因此家道中落。我想从前京中结交朋友，现居仕宦场中。不免携带妻女前去投靠，暂作安身之计。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凤英女儿走来。
〔金凤英上。
金凤英 (念) 忽听爹爹唤，
上前问安然。
参见爹爹。
金好义 请你母亲、姐姐。
金凤英 是。请母亲、姐姐。
〔王氏、金凤姐上。
王 氏 (念) 女儿一声相请，
金凤姐 (念) 随母来到前庭。
王 氏 女儿请娘为何?
金凤英 我家爹爹唤你。
王 氏 夫主身旁却好?
金好义 夫人到了，请坐。
王 氏 为妻有座。 (坐)
金凤姐 孩儿见过父亲。
金好义 罢了，同你妹妹一处坐了。
金凤姐
孩儿告坐。 (坐)
金凤英
王 氏 这是夫主，唤妻到来，何事商议?
金好义 夫人哪知，现在我家衣食不济，心想携带你母女三人北京投亲，贤妻以为如何?
王 氏 夫主说好便好，不知何日起程?
金好义 如此明日就要起程，你母女下边整顿行装便了。
王 氏 女儿随着娘来。 (同金凤姐、金凤英下)
金好义 (唱) 金好义独坐在客庭以里，
思在前想在后我好惨凄。
因年荒将田产作为赈济，
要搭救众百姓不至流离。
因此上衣食缺常无柴米，
和妻女同商议要赴京畿。
但愿得一路顺早到京地，
那时节焚香烛大谢神祗。 (下)
第 三 场 荡 游
〔李红上。
李 红 (念) 大爷生性奸滑，
最爱卧柳眠花。
诗书一毛不拔，
和我未结缘法。 (坐)
我大爷李红的便是。先父在日，曾在京中居官，将我管教得十分严紧。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回到原郡，是我无拘无束，终日任性浪游，却也快活。只是娘子悍妒成性，容貌平常，不可我大爷心意，这也无法。幸喜今日闲暇无事，又值清明之期，妇女人半郊外扫坟踏青，或者有缘遇着个可意的，与我大爷另娶一妾，那时心满意足，以乐晚世，也未可料。不免唤王彪、李虎到来，一同前往。王彪、李虎走来!
〔王彪、李虎上。
王 彪 (念) 耳听大爷唤，
李 虎 (念) 一同走向前。
王 彪
大爷唤我两个，有何事干?
李 虎
李 红 大爷心中闷倦，心想同你二人乘马郊外闲游，可曾愿去?
王 彪
情愿前去。
李 虎
李 红 如此下边备马侍候!
〔王彪、李虎备马。
李 红 (唱) 今日里清明天风清云静，
带小子到郊外任意游行。
唤王彪和李虎备马莫停，
学隋和效陆贾放浪骸形。(上马同王彪、李虎下)
第 四 场 游 春
〔罗惠通上。
罗惠通 (念)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立志时。 (坐)
小生罗惠通，黄土岗人氏。先父在日，贸易为生；不幸早逝，留我母子孀孤，家道萧条，乏资从学。是我在家奋志读书，异日若得侥幸，不枉母亲受苦一番。昨日窗友雒兄相约郊外踏青，此时还不见到来。
〔雒建勋上。
雒建勋 (念) 鸿鹄志气冲霄汉，
安能株守笔砚间。
在下雒建勋，良乡人氏。父母早丧，终鲜兄弟。只因本郡荒早，盗贼四起。是我无志功名，弃文就武，心想除暴安良，怎奈孤掌难鸣!异日倘蒙国家招选，何愁不能出人头上?是我约会罗兄郊外闲游，我命从人准备酒菜，前边等候，待我前去叩门。
(叩门)罗兄开门来!
罗惠通 (念) 耳听双环连声响，
想是雒兄到门墙。 (开门)
雒兄到来，请到草堂。
雒建勋 请。所约之事，你我兄弟前往。
罗惠通 我兄略等，待弟后堂禀知母亲。 (下)
雒建勋 罗贤弟去禀伯母，这才是：父母在，莫远游，游必有方。 (笑)哈哈哈，一言未罢，贤弟来也。
〔罗惠通上。
罗惠通 (念) 奉了家慈言命，
奔上荒郊游行。
雒建勋 如此一同前往。 (同罗惠通出门)
罗惠通 (唱) 终日里在家中勤读黄卷，
昼夜间守芸窗铁砚磨穿。
同仁兄出门来信步游玩，
青者山绿者水飞燕林间。
是这等好韶光令人钦羡，
桃杏红杨柳绿秀色可观。
雒建勋 (唱) 自幼儿爱枪刀经史懒念，
力拔山气盖世果算奇男。
大丈夫生在世与国捍患，
岂学你儒书生咿唔案前。
信步游到荒郊胸衿开展，
我弟兄放杯饮不醉莫还。
罗惠通 仁兄,你看前边嫩革青青，真如茵毯一般。我弟兄去到那里，席地而坐，痛饮一回。
雒建勋 贤弟，为兄命人准备酒菜，已在前边等候。
罗惠通 既然如此，一同前去。请。
(念) 闲游郊外眼界空，
雒建勋 唾壶击缺剑光红。
罗惠通 (念) 春草碧色遍宇宙，
雒建勋 男儿本色是英雄。 (同下)
第 五 场 聚 众
〔胡成带喽卒上。
胡 成 (念) 混世魔王下大宫，
扰乱山东不太平。 (坐)
本大王胡成，外号毛胡子。是我以在原郡打伤人命，来到山东，占据峰山，落草为寇。每日下山放抢，奸淫杀掳，无所不为，倒也快活。今日四山清亮，众弟兄!
喽 卒 有。
胡 成 随大王一同下山走走!
(唱) 今日里四山清惠风和畅， (换衣)
众弟兄随大王同下山岗。
见妇女和财宝任意放抢，
回山寨与大王同享安康。 (同下)
第 六 场 计 骗
〔金好义上。
金好义 (唱) 离家门奔京城心急如箭，
恨不得一步儿早到燕山。
年迈人气不接路旁立站，
等妻女来到后再登阳关。
女儿随上些!
〔王氏、金凤姐、金凤英上。
金凤姐 (唱) 女孩儿在深闺习学针线，
怎晓得行路人这样作难。
金莲小弓鞋窄难将路盼，
只走得双足疼两腿发酸。
背过身暗将我父亲瞒怨，
救别人害自己于心何安?
怎忍得我母女抛头露面，
辞故土背亲友远离家园。
东驰驱西奔走历尽艰险，
何一日到京畿才将身安?
顾不得一路风景花香蝶采闹闹嚷嚷纷纷乱，
只觉得姣喘嘘嘘香汗淋淋点点滴滴湿衣衫。
妹妹行走甚方便，
怎知姐姐受作难。
金凤英 (唱) 女儿本是千金体，
路途跋涉从未经。
况姐姐弓鞋瘦小难行动，
又遇着高高低低凹凹凸凸路不平。
走一里来歇一里，
走一程来歇一程。
叫声姐姐且扎挣，
妹妹掺你缓缓行。
姐姐，你走不动了，待妹妹将你搀上。
金好义 (唱) 凤姐不必将父怨，
人生在世义为先。
救荒赈饥行方便,
苍天自然另眼观。
此去到了京地面，
管保你母女乐安然。
王 氏 (唱) 夫主讲话言语善,
女儿一旁泪涟涟。
转面我把女儿劝，
为娘有言听心间:
一同在此暂歇缓，
休息一毕登阳关。
此间现有土台，我母女在此歇息。
金凤英 姐姐，你看路旁长的都是什么花儿，待妹妹折来一枝，解解姐姐心中之闷儿。 (同坐)
〔李红带王彪、李虎乘马上。
李 红 (唱) 问小子在荒郊扬鞭走马，
并无有可意娘只得还家。
正行走来在了阳关道下，
那壁厢打坐着一位菩萨。
王彪，你我回家,为何来到庙中?
王 彪 大爷，你莫非发了疯了?
李 红 若不是庙中，那旁坐的不是活观音?
王 彪 你我一同下马。李兄将马牵住，待我前去看过。
(看) 观见那旁好像金好义金老爷,因何携眷到此?他有二女，生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免将他们诓到我家，将金老害死,此女岂不落在大爷之手。待我说与大爷。大爷!你看那二位女娘，生的十分美貌,你我用计将他们诓到咱家,将金老害死，此女岂不落在大爷之手?
李 红 妙计，妙计。
王 彪 待我前去问过。那旁可是金老爷，你可认得小人么?
金好义 正是。你是何人?何处与我相识?
王 彪 金老爷在京时和我家太老爷最好，怎么将小人就忘记了?
金好义 你家老爷，姓甚名谁?
王 彪 我家老爷姓李名彦，在京和金老爷最厚，难道你就忘记了么?
金好义 你家老爷现在何处?
王 彪 我家老爷已经去世，那不是我家公子吗?
金好义 李贤侄在此，你且禀过，待我上前去会。那是李贤侄。
李 红 那是金世伯。你为何来到这里?
金好义 唉!贤侄。只因本郡荒旱，是我带领妻女赴京投亲，路过此地。
李 红 世伯，你看此间离寒舍不远，不如同到我家。
金好义 不便打搅贤侄。
李 红 你我本是世交，何出此言?王彪、李虎，你二人将马带过，与我伯母并二位姑娘乘上，咱们大家慢慢行走。
金好义 有累贤侄。
李红世 世伯大人何必如此。带马上来!
(王彪、李虎带马，王氏、金凤姐、金凤英上马。
金好义 (念) 只说萍踪无定地。
谁料他乡遇故知。
李 红 (念) 用计骗到我家去，
料他插翅也难飞。 (同下)
第 七 场 出 师
〔王良、王义上。
王 良 (念) 辕门鼓声响连天，
众将个个心胆寒。
俺，王良。
王 义 王义。请了。
王 良 请了。元帅升帐，你我早来侍候。一言未罢，元帅来矣。
〔四兵引大喇嘛戎装上。
大喇嘛 (念) 韬略不让孙吴，
兵法愿效廉颇。 (坐)
本帅大喇嘛。奉了我佛谕旨，带领众将，前赴山东剿灭土匪。特命二将校场点兵，还不见覆命。众将。
兵 有。
大喇嘛 传二先锋进帐。
兵 二先锋进帐。
王 良
告进。 (进帐)参见元帅。
王 义
大喇嘛 站下。可曾将兵点齐?
王 良
早已点齐，听候元帅传令。
王 义
大喇嘛 如此吩咐我军放炮起马，兵发山东。莫误。
王 良
得令。
王 义
大喇嘛 (唱) 辕门外三声炮天摇地动，
众三军如猛虎马赛飞龙。
盔甲明旌旗整上蔽日影，
但愿得到山东干戈荡平。 (同下)
第 八 场 遭 害
〔金好义、王彪乘马上。
金好义 (唱) 只说我如鹏飞无有定向,
哪料想遇年侄又在良乡。
他待我恩义深如同海洋，
叫老夫在路途思念不忘。
老夫金好义。前带妻女赴京，行至良乡，路遇年侄李红，邀我到家，十分款待。又留妻女住居他家，与我写书一封，荐我在他表叔夜里红门下，何愁不得一官半职?又差王彪相送，我想妻女从此有靠，可不瞒怨于我了!
(唱) 好义马上笑微微，
回头只见日坠西。
玉兔东升银河灿，
你我早寻旅店宿。
这是王掌家，你我找店安歇。
王 彪 金老爷，今晚月明如昼,走路甚觉凉快,你我连夜行走，早到京中，小人也好回家复命。
金好义 如此随上些 !
王 彪 (背语) 咱家王彪。奉了我大爷之命,着我中途结果此老性命。今夜月明如昼，不免行到前边无人之处，再好下手。正是：
只为两个美貌女，
管叫金老一命毕。(下)
金好义 (唱) 只为功名昼夜行，
恨不能插翅飞燕京。
耳内里忽听人声动!
〔王彪上，推金好义下马。
王 彪 老狗还不滚下来!
〔金好义倒，王彪拴马，金好义起。
金好义 王彪你反了!为何将我推下马来?
王 彪 我非王彪，我是五阎君，取你命来了。休走! (执刀欲杀金好义)
金好义 (惊，唱)
见得王彪要行凶，
吓的老夫胆战惊。
你主待我恩情重，
为何害我丧残生?
既然见财起邪性，
行李马匹送仁兄。
倘若饶得我性命，
感你恩情胜再生。
走向前来忙跪定，(跪)
再叫好汉你当听：
(滚白) 我叫叫一声好汉的哥哥，我的哥哥，你既然见财起意，为何要将老夫致死，全不念我年侄平日待你恩义了!
王 彪 (唱) 金老儿尚然在梦中，
王彪有言你细听：
你道我主恩义重，
难道不闻他的名。
路遇你女貌出众，
将你骗到他府中。
暗地商议将计定，
着我送你枉死城。
如今将话说明，死后可莫怨我。
金好义 我骂一声恶贼李红，我把你千刀万剐的恶贼，将来难免死在五雷之下了!
(明) 自悔当时作事错，
未曾访明便相托。
细想女儿害了我，
大料今晚不能活。
思思量量容不过，
骂声王彪贼作恶。
你今将我命结果，
定将冤仇诉阎罗。
狼心狗肺贼一个，
死后难免下油锅。
王 彪 (唱) 听言罢来心冒火，
骂的言语真可恶。
王彪执刀往下剁，
叫你一命见阎罗。 (杀金好义死)
是我已将老儿杀死，不免乘马回家，报与大爷知晓才是。(下)
第 九 场 醉 陷
〔罗惠通带醉上。
罗惠通 (唱) 蒙雒兄他约我郊外游玩，
直饮得醉醺醺转回家园。
正行走只觉得四肢发软，
昏沉沉倒在了荒草坡前。
小生罗惠通。是我闲游纵饮过度，—时只觉酒气上涌，醉眼模糊，东西莫辨，不免倒在此间歇缓。
(坐倒)
〔多管闲带锄上。
多管闲 (念) 乡约乡约，
与人说和。
不为息事，
但图吃喝。
我乃乡约多管闲的便是。因我每日与人管事，未免庄稼有些荒芜。今日甚暇，不免带了锄儿，田中耘草一回。昨日在书场听了一段笑话，与我今天此事很有关系，待我慢慢的念来，大家听听!
(唱) 有一个小伙三寸三，
一寸帽子套在肩。
二寸半袍拖落地，
半寸靴子足下穿。
田地不少有亩半，
清闲半年劳半年。
清晨扛锄田中去，
搬弄豆颗打毛蛋。
佳人挑担来送饭，
不见耘田只贪玩。
佳人一见心好恼，
送你一命归九泉。
忙把饭罐摆在地，
手拿扁担不容宽。
恶狠狠的朝下打，
小伙一见心胆寒。
不防跌在土坑内，
哀告贤妻你听言。
快搭救来快搭救，
淹死丈夫不是玩。
众位要问跌在哪里去?
牛蹄子窝里翻了船。(笑)
哈哈哈，行走之间，早到田中。哪里一个小学生睡在草地之上，旁边还有一付死尸,地下血迹一片。大约就是此人杀死,待我将他唤醒。你看那酒喝得晕成啥了。(唤)小学生醒来!
罗惠通 雒兄请!
(唱) 弟兄今日来踏青,
聊效古人晋刘伶。
多管闲 还说酒话哩，赶快醒来!
罗惠通 (唱) 忽听耳边人声唤,
原是老伯站面前。
老伯，唤我为何?
多管闲 我不为活，为的是死。看你小小年纪，竟敢乘酒行凶，将人杀死。
罗惠通 老伯，此言从何说起?
多管闲 你还嘴硬，那旁死尸现在，还赖哪个?
罗惠通 待我看过。 (看尸惊)
(唱) 见尸首吓的我宿酒已醒，
魂灵儿荡悠悠飞上九重。
但不知是何人图财害命?
连累我小学生天理不容。
望老伯开天恩救我逃命，
到来生作犬马报你恩情。
多管闲 我看你不像行凶之人，只是死尸在我地头，倘若将你放走，与我不利。不如你我前去报官，另拿真实凶犯，你看如何?
罗惠通 任凭老伯作主。
多管闲 随着我来! (同下)
第 十 场 逼 婚
〔王氏上坐。
王 氏 (念) 夫主奔京都，
叫人操心中。
奴乃王氏，同夫女赴京，路遇贤侄李红，母女留住他家，夫主一人进京。盼的一路平安，得了官职，那时必然差人搬我母女。昨晚三更偶做一梦，不知主何吉凶?不免唤来女儿，大家研究。女儿走来!
〔金凤姐、金凤英上。
金凤姐 (念) 客住他家下，
诸事不自由。
金凤英 (念) 忽听母亲唤，
上前问来由。
金凤姐
母亲万福。
金凤英
王 氏 我儿少礼，一同坐了。
金凤姐
孩儿告坐。 (坐)请问母亲，唤我姊妹到来，有何教训?
金凤英
王 氏 为娘昨晚偶得一梦，不知主何吉凶?
金凤姐
母亲请讲。
金凤英
王 氏 梦见一物，似虎非虎，将你父压倒。醒来鼓打三更，吓的为娘通身是汗，不知此情为何?
金凤姐 孩儿细思此事，大约主凶。不知我父有何大难?母亲可着人打听。
王 氏 女儿之言有理，等你李兄到来，再作道理。
〔李红上，王彪、李虎随上。
李 红 (唱) 王彪真真能办事，
不由李红喜双眉，
行步来到内宅里，
见了岳母先作揖。 (进笑揖)
哈哈，那是岳母，你老人家起来的早?
〔王氏，金凤姐，金凤英惊。
王 氏 这是公子，见了老身，为何如此称呼?
李 红 (背语) 我不免将此话说明，看她如何回答?倘若允亲便罢，如其不然，将她私囚楼上，强霸她女为妾，与她个一不做二不休。(回面)岳母，你丈夫我已差人杀死，你可作主将两个女儿同许于我。
金凤姐
你倒拌屁!
金凤英
李 红 谁可着气。你想你一来终身有靠，二来也免得俺大爷生气，作速应允，倘若一字有差，同你丈夫一路去吧!
王 氏 咳，气煞我也! (昏倒)
金凤姐
(急唤) 母亲醒得!
金凤英
王 氏 (唱) 听说夫主将命断，
泪珠滚滚洒胸前。
猛然睁睛用目看，
原是这贼站此间!
你我素日无仇怨，
忍害奴夫丧黄泉。
山海冤仇怎消散，
还想结就巧姻缘。
若要强迫成亲眷，
除非海枯石烂天地翻!
李 红 (唱) 听言罢来怒气生，
再叫老妇你当听。
凭我钱财势力重，
何人敢与我争锋?
你夫中计丧了命，
山鸡焉敢欺大鹏?
应允婚姻放你命，
如不然定要丧残生。
将该老妇囚在南楼!
王 彪
来，跟上我走!
李 虎
王 氏 罢了夫主，难舍的女儿呀!
〔王彪、李虎带王氏下，王彪、李虎又上。
金凤姐
咳，娘呀!
金凤英
金凤英 (唱) 父亲死的甚伤惨，
母亲逼迫囚楼前。
哭声爹娘儿难见，
要相逢除非一梦间。
金凤姐 (唱) 见贼奴气的我肝肠裂断，
下毒手害奴父命归阴间。
我两家前世里有甚恶感，
强婚姻伤天理罪恶滔天!
我的母并不曾将你冲犯，
用私刑囚在了南楼上边。
自古道报父仇杀身无怨，
贼一心用强迫想结凤鸾。
女孩儿这其间有何主见?
倒不如寻自尽命丧黄泉。
李 红 王彪、李虎，听我吩咐：将她姊妹二人，用绳捆绑，吊在马棚之下，用皮鞭拷打，交与丫环春红看守。
王 彪
是。春红走来!
李 虎
〔春红上。
春 红 春红参见大爷。
李 红 这是春红。
春 红 是。
李 红 是我吩咐王彪拷打二位女娘，命你看守，勿叫寻死。
春 红 大爷，奴婢有一拙见。
李 红 你有何见?讲来。
春 红 依奴婢拙见，还是从长计议，不必捆绑拷打，倘若打得青红紫绿，如何与大爷成亲?你想女孩儿家，怎能当面允亲，不如着丫环领到后面空楼之上，不与她吃喝，不许她寻死。有奴婢看守，数日之后，不愁她不将此事应允。大爷你看如何?
李 红 春红言之有理。倘若成亲之后，重重有赏。
春 红 我先谢过大爷。二位姑娘随着我来。
金凤姐
罢了爹爹、母亲，娘呀! (随春红下)
金凤英
李 红 王彪、李虎，你二人前去书馆，安置酒饭，先与大爷解闷。正是：
可恼二位女花童，
宁死不将婚姻从。
王 彪 (念) 设下小小牢笼计，
李 虎 (念) 管保佳人到手中。 (同下)
第十一场 羁 狱
〔四衙役引郭得平上坐。
郭得平 (念) 尔俸尔禄，
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
上天难欺。
本县郭得平。昨日乡约多管闲报到，村南地头有一具死尸，旁边醉卧一个年幼学生，不知何故?本县清早验尸回来，今坐大堂，传小学生上堂!
衙 役 小学生上堂!
〔罗惠通上。
罗惠通 (跪) 罗惠通与大老爷叩头。 (叩)
郭得平 你名罗惠通，怎样将人杀死?从实回来。
罗惠通 大老爷,容禀了!
(唱) 学生本住良乡城，
罗惠通本是我姓名。
自幼儿在家谈孔孟
并不曾越礼敢胡行。
那日郊外去踏青，
饮酒不觉醉朦胧。
不知何人害人命?
学生实实不知情。
郭得平 本县看你不像行凶之人，只是此案无有头绪，作何了结。不如将你暂行收管，候本县拿到凶手，再行开放与你。
罗惠通 大老爷天恩。
郭得平 来!将罗惠通暂行收监。带下去!
罗惠通 (念) 满身是口冤难辩，
书生怎作楚囚监。
〔衙役带罗惠通下。
郭得平 (念) 此生不类杀人汉，
还要留心细访查。
掩门。 (下)
第十二场 同 逃
〔金凤姐、金凤英随春红上。
春 红 来到楼下，二位姑娘随我上楼。 (同金凤姐、金凤英上楼)你先坐了。
〔金凤姐、金凤英坐。
春 红 (背语) 待奴先试探二女志向如何?若是烈女，奴好放她姊妹逃走，便是这个主意。 (向金凤姐、金凤英)二位姑娘，你看我府人役个个如狼似虎，想逃不得，寻死不能，不如允了这件亲事，也好车来轿去，何等光彩，亦可搭救母亲。你二人再思再想。
金凤姐 这事系你主人之事，何用你丫环多嘴多舌，来作说客。况且杀父囚母之仇，你姑娘誓食逆贼之肉，不能消除腹中仇恨，还想婚姻!我姊妹宁以一死完全名节，岂能辱败门风!休得再言!
春 红 果若你姊妹真有守节之心，报仇之志，我春红虽系女流，亦可助你一臂之力。等到夜静更深之后，放你们逃走，你看如何?
金凤姐
丫环姐，这可是实言?
金凤英
春 红 若有虚假,死不善终。
金凤姐
既然如此，请转上受我姊妹一拜了。(跪)
金凤英
春 红 二位姑娘不必如此,丫环实在不敢当。
金凤姐 (唱) 凤姐提衣跪流平,
金凤英 (唱) 再叫春红姐姐听：
金凤姐 (唱) 放我姊妹逃活命，
金凤英 (唱) 结草衔环报来生。
春 红 二位姑娘请起。
〔金凤姐、金凤英起。
春 组 你看天色已晚，待我偷去前边打听一番，再好逃走。
金凤姐
有劳姐姐。
金凤英
〔春红下。
(唱) 望苍天保佑多怜念，
保佑我姊妹出笼樊。
〔春红上。
春 红 (念) 忙将机密事，
报与姑娘知。
金凤姐
春红回来了。
金凤英
春 红 回来了。
金凤姐
你去打听，怎么样了?
金凤英
春 红 二位姑娘请听：你看李红这贼，同王彪、李虎书馆饮酒，醉倒在床，入了梦乡。正是绝妙机会，速快随我去到后花园，放你们逃走。
金凤姐 这是春红，我想你也在此站不得了，倘若那贼酒醒，知晓此事，你焉能得生。不如随我一同逃走。
春 红 我想事已到此，也说不得了，情愿跟随。
金凤姐 如此，请!
(唱) 鲤鱼脱去金钩钓，
金凤英 (唱) 暂开樊笼任鸟游。
春 红 (唱) 相随姑娘逃性命，
众 (唱) 从此一去不回头。
金凤姐
罢了母亲，唉娘呀! (哭)
金凤英
春 红 二位姑娘，再莫啼哭了。 (同下)
第十三场 逃 难
〔余善上。
余 善 (念) 老婆去世早，
只丢女根苗。
我老汉余善的便是。清早出得门来，观见人人逃难，言说土匪下山，到处抢掠，不免回家同女儿逃在外边，暂避数日便了!
(唱) 听说土匪下了山，
吓的老汉心胆寒。
回家忙把女儿唤，
速快收拾逃外边。
女儿快来!
〔余秋莲上。
余秋莲 (念) 忽听爹爹一声唤，
急忙上前问一番。
奴乃余秋莲。正在闺中刺绣，忽听爹爹有唤，只得去见。爹爹回来了，慌张为何?
余 善 唉呀，女儿不好了!
余秋莲 怎么样了?
余 善 为父在外，亲眼看见人人逃难，言说土匪下山，奸淫杀掳，无所不为。我父女在此住不得了，赶紧收拾衣物，随父逃走。
余秋莲 儿晓得。
余 善 (唱) 听说土匪大猖撅，
余秋莲 (唱) 跟随爹爹走他乡。 (同下)
第十四场 失 散
金凤姐 (内唱) 姐妹们逃出了天罗地网!
〔金凤姐、金凤英、春红上。
金凤英 (唱) 不辨东西往前行。
春 红 (唱) 二位姑娘莫久停，
金凤姐 (唱) 秋波不住泪盈盈。
金凤英 (唱) 四面重重黑气浓，
春 红 (唱) 哪管高低路不平。
〔土匪上，过场下。凤姐喊一声。
金凤姐 (唱) 猛听后边人呐喊，
金凤英 言说土匪下了山。
春 红 (唱) 战战兢兢往前赶，
金凤姐 哭哭啼啼喊苍天!
金凤英 (唱) 这才是逃出贼府贼又赶，
春 红 雪上加霜分外寒。(同下)
〔头目带喽卒上。
喽 卒 前边好像跑着几位女娘?
头 目 速快追赶!
〔众卒追下又上，金凤姐、金凤英、春红上，三人各分散下。
头 目 你我追赶，怎么不见女娘?真乃扫兴，随我一同上山。
(唱) 今日下山空劳倦，
不知女娘逃哪边?
咱们在此莫久站，
回山先与大王言。 (同下)
〔金凤姐、金凤英上。
金凤姐 妹妹，适才被匪追赶，皆因天昏地暗，不知春红逃向哪里去了!
金凤英 姐姐，已经失散，只得各管各了。
金凤姐
罢了春红!
金凤英
金凤姐 (唱) 姐妹一处同逃命，
金凤英 (唱) 又遇贼冲各西东。 (同下)
〔春红上。
春 红 二位姑娘同我一处逃难，中途遇贼冲散。如今剩下我一个孤孤单单，这却怎处?(想)有了。不免去到前边，若有人家，借住一宵，明日再打听二位姑娘下落便了。
(唱) 姑娘不知逃何地?
丢我弧身独自一。
罢了姑娘!(下)
第十五场 收 女
〔刘氏上。
刘 氏 (唱) 我儿出门不回转，
不由老身操心间。
将身只在草堂站，
等候我儿回家园。
老身罗门刘氏。夫君早逝，只生一子名唤惠通，年方弱冠，侍养至孝,日夜奋志读书。他日若得青云直上，也不枉我受苦抓养一番。昨日郊外踏青，怎么一去不回?老身多不放心，不免倚门望儿一回了!
(唱) 有老身坐草堂心慌意乱,
思想起惠通儿一去不还。
丢下了年迈母何人奉养?
把劬劳养育恩一旦尽忘。
今夜晚在门首将儿盼望，
只落得泪纷纷洒湿衣裳。(坐)
〔春红上。
春 红 (唱) 随姑娘同逃命不见踪影,
皆因是天黑暗又遭贼冲。
此时候又不知身落何境?
丢下了小春红孤苦零丁。
正行走见妈妈门首坐定，
走上前施一礼再问安宁。
妈妈，请来见礼了!
刘 氏 还礼了。你是哪里人氏，为何黑夜到此?
春 红 我想说了实话，多有不便，不如瞒哄妈妈，借住一宿，天明即行，有何不可。说是妈妈既问，听奴道来!
(唱) 未开言不由人泪流满面，
尊一声老妈妈细听奴言。
刘 氏 不必啼哭，缓缓讲来!
春 红 (唱) 奴家住李家寨离此不远，
我的父曾贸易客居外边。
有继母狠毒心久存不善，
强卖奴为娼妓羞辱不堪。
无奈何黑夜里出外逃窜，
望妈妈搭救奴普渡慈船。
刘 氏 听你之言，着实可怜。请到我家，暂宿一宵。
春 红 如此深感妈妈。
刘 氏 请。
春 红 请。
刘 氏 (背语) 我看此女，言语伶俐，容貌不俗，心想收为义女，待我讲在当面。 (转向春红)这位女娘，老身有一事相商，你可愿从否?
春 红 妈妈有何贵言，请讲。
刘 氏 老身只有一子，并无女儿。心想收你作为义女，你可情愿?
春 红 既然如此，母亲转上，受儿一拜了。 (拜)
刘 氏 受你一拜。
春 红 (念) 适才还是陌路人，
忽然成就一家亲。
刘 氏 (念) 暂收螟蛉为亲女，
莫负老身一片心。 (同下)
第十六场 追 寻
〔李红、王彪、李虎上。
李 红 (念) 昨晚酒醉卧床边，
未同神女会巫山。 (同王彪、李虎坐帐内)
〔莫人爱上。
莫人爱 (念) 奴家生的黑，
大爷见不得。
搽了四两粉,
变成茄子色。
我乃丫环莫人爱的便是。我家大爷逼娶二位姑娘,命春红看守。不知这个小贱人，昨晚同二位姑娘逃向哪里?待我先禀知大爷。大爷不好了!
李 红 (惊起) 怎么样了?
莫人爱 我二位新奶奶同春红丫环，不知什么时候一同逃走。
李 红 (唱) 听一言来吃一惊，
不由人牙儿打圪登。
你们做事太懵懂,
徒费辛苦枉无功。
王彪李虎齐出动，
速快出府赶回程。
我想她乃女流之辈，大约走的不远，速快前去追赶。莫误!
王 彪
是。(下)
李 虎
李 红 咳，我的美人呀!
(唱) 为美人我用了千方百计，
最可恨小春红泄漏机密。
还怪我吃酒醉未曾防备，
但不知二美人逃奔哪边?
我的美人呀! (下)
第十七场 援 女
〔刘统勋便服上。
刘统勋 (唱) 一路上任意行游山玩景，
为灾情且扮作算命先生。
素不识良乡城往来路径,
离官塘顺大路直向东行。
走的我气嘘嘘浑身汗涌，
猛抬头又只见旭日东升。
见前面有几颗倒垂杨柳，
我何妨暂休息乘凉当风。
老夫刘统勋。行来良乡私自调查灾情,假扮算命先生,正走之间，天气炎热,不免在此树下乘凉稍缓，再好行走。 (坐)
〔金凤姐、金凤英上。
金凤姐 (唱) 走荒郊和旷野心中思念，
金凤英 (唱) 小姑娘未受过这样作难。
金凤姐 (唱) 半路中遇贼寇春红不见，
金凤英 (唱) 要报仇除非是日出西山。
金凤姐 妹妹，你看逃出贼府，又失春红，如今东西莫辨，不知衙门却在哪里?看在其间，血海之仇，无处申诉，不如一死，相从父亲于地下。
金凤英 姐姐，你若一死，留下妹妹年幼，怎能雪仇!莫若去到前边树林之内，一同寻死，倒也干净。
金凤姐 事已至此，我也说不得了!
(唱) 姊妹中途商议定，
同到树林自轻生。
哭声爹爹将儿等，
金凤英 (唱) 山海冤仇付东流。
金凤姐 (唱) 人活百岁难留命，
金凤英 (唱) 不如早死却安宁!
金凤姐
说是罢、罢、罢! (解带自缢)
金凤英
刘统勋 观见二位女娘，行色匆匆，东张西望，为何来在树林自尽，必有什么缘故?我自有道理。慢着。二位女娘，因为何事轻生?何妨对我老汉讲讲，倘有什么事故，亦可帮助与你。
金凤姐 老伯有此好意，请听我姊妹道来!
刘统勋 你且讲来。
金凤姐 (唱) 未曾开言泪悲啼，
金凤英 (唱) 尊声老伯听心里。
金凤姐 (唱) 良乡不是我家地，
金凤英 (唱) 武定府管金家集。
金凤姐 (唱) 我父名叫金好义，
金凤英 (唱) 他是皇榜一进士。
金凤姐 (唱) 不料本郡遭年馑，
金凤英 (唱) 饿死黎民好惨凄。
金凤姐 (唱) 我父为人广行义，
金凤英 (唱) 布施田产救灾黎。
金凤姐 (唱) 衣食不周少柴米，
金凤英 (唱) 要往北京投亲戚。
金凤姐 (唱) 半路行走李家地，
金凤英 (唱) 偶遇李红认年谊。
金凤姐 (唱) 诳我母女他家住，
金凤英 (唱) 差人送父赴京畿。
金凤姐 (唱) 中途断送我父死，
金凤英 (唱) 强霸姊妹要作妻。
金凤姐 (唱) 我母闻言心生气，
金凤英 (唱) 骂的贼人红面皮。
金凤姐 (唱) 将母私囚南楼里，
金凤英 (唱) 断绝水火好惨凄。
金凤姐 (唱) 那时多亏春红女，
金凤英 (唱) 暗保姊妹出污泥。
金凤姐 (唱) 一同逃出贼府第，
金凤英 (唱) 又遇贼兵各东西。
金凤姐 (唱) 这本是我遭苦楚事，
金凤英 (唱) 说与老伯得知悉。
刘统勋 听你二人之言，着实伤惨。可恨李红这贼，有多大势力，竟敢如此横行?目无法纪，不知仗着何人之势?
金凤姐 闻听京中首相夜里红，是伊表叔，因此在家无恶不作。
刘统勋 这还了得。我想与你写得一纸冤状，赴良乡县中去告，可曾敢去否?
金凤姐 杀父囚母之仇，慢说告状，就是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敢前去。
刘统勋 待我取出纸墨笔砚，与你写来。
金凤姐 妹妹。
金凤英 姐姐。
金凤姐 依我心想，人非至亲，谁肯尽心。不如同拜老伯为父，以报写状大恩，也好与咱们作主。
金凤英 姐姐之言有理，一同讲在当面。
金凤姐 老伯,我姊妹二人有一事恳求,还望老伯应允!
刘统勋 有何言语速讲，莫要耽误写状工夫。
金凤姐
我姊妹心想同拜老伯为父。
金凤英
刘统勋 哪如何通得?你看我乃江湖之人，萍踪无定，到处为家，不认到也罢了。
金凤姐
老伯若不应允，是有意不肯搭救，我姊妹二人冤仇何能得报,不如一死，再无他说。 (欲自尽)
金凤英
刘统勋 不必如此，我就认你们为干女便了。
金凤姐
爹爹转上,受儿一拜。(跪)
金凤英
刘统勋 受你二人一拜。
金凤姐 (唱) 姊妹双双忙跪定，
金凤英 (唱) 尊声干父听心中。
金凤姐 (唱) 举头三尺多感应，
金凤英 (唱) 祝告空中神灵听。
金凤姐 (唱) 今日拜认为干父，
金凤英 (唱) 犹如生我一般同。
金凤姐 (唱) 倘怀三心并二意，
金凤英 (唱) 姊妹双双不善终。
金凤姐 (唱) 他年干父归山日，
金凤英 (唱) 伴灵守孝在闺中。
金凤姐 如今已认爹爹,尚不知你老人家姓名住址，还望一一指示。
刘统勋 (背语)我若说了实话，泄漏风声，恐有不便,不如含含混混。(面向金凤姐、金凤英)女儿,说是你且听我道来!
(唱) 未曾开言喜气生，
叫声女儿近前听：
我本家住在山东，
青州府属县诸城。
诸城仅隔八里地，
潘古庄上有门庭。
祖代相传本姓卯，
金刀名字个个闻。
在家懒耕男和地，
浪游江湖算命人。
如今话已说明，你们又是我的女儿，待我写起状来。
金凤姐 爹爹此时为女可以尽一点心!
刘统勋 那个自然，再不要打搅了。 (写念)告状人民女金氏凤姐、凤英，原籍山东武定府金家营人氏。为杀父囚母,强逼婚姻,恳请雪仇事。缘民父金好义，囚本郡荒旱，携眷北上。行至良乡县李家寨，路遇李红，认民父与伊父同年之谊。见色起意，诳民母女留住伊家，书荐民父北京伊表叔夜里红门下。差去王彪相送，行至中途，一刀杀死。迨后面求婚姻，民母不允，被囚南楼，断绝水火，生死不知。勒逼民姊妹成亲，不随用绳捆绑，多亏使女春红设用假计，黑夜逃走在外。匍匐来辕,叩乞青天大老爷电鉴作主，以惩恶劣而雪盆冤。如有虚情，甘受反坐。恳祈施行。这是状子。(交状)你们包藏袖内，另有几句言语吩咐与你，若到县衙大堂之上，击鼓喊冤。
金凤姐
孩儿谨记。
金凤英
刘统勋 你们前行，我随后就到。
金凤姐 (念) 父母之仇不共天，
金凤英 (念) 哪怕虎穴并龙潭?
刘统勋 (念) 吩咐新收螟蛉女，
此去定雪山海冤。 (同下)
第十八场 惩 恶
〔余善、余秋莲上。
余 善 (唱) 父女双双同逃命，
余秋莲 (唱) 急急忙忙往前行。
余 善 (唱) 叫声女儿莫久停，
恐怕后边有贼兵。
余秋莲 (唱) 坡坡涧涧难行动，
崎崎岖岖路不平。
双腿酸痛难扎挣，
倒在尘埃不起程。
余 善 女儿为何不行?
余秋莲 双足疼痛，实难行走!
余 善 我父女在此，歇缓歇缓。
〔王彪、李虎带家丁上。
王 彪 (念) 奉了大爷命，
李 虎 (念) 追赶女花童。
王 彪 李兄。
李 虎 王兄。
王 彪 咱们追寻女娘，并无踪影，不如回家复命。
李 虎 王哥，你看前边有一老头子，引了一个女娘，长的倒也不错。莫若将此女抢回，献与大爷，也显你我办事可靠，你意如何?
王 彪 待我一观。 (看)很好很好，就照你的计策而行。此位老头子，你将谁家女娘拐骗逃走，还不与我留下!
余 善 青天白日，何处刁头?竟敢出此言语，欺压我老汉，真是目无王法!
王 彪 什么王法，狗屁王法。李哥，背上走!
〔李虎背余秋莲，余善急挡。
王 彪 待我上前打来。 (打余善，带李虎，余秋莲，众家丁下)
余 善 反了反了，清平世界，竟将我女抢去，待我县中去告。 (下)
〔雒建勋上。
雒建勋 (念) 腰挂宝刀未出鞘，
双手摘星恨天高。
咱家雒建勋。闻听人言，罗兄因为吃酒，醉撞死尸，被官收狱。是我放心不下，不免前去打听一番。
〔众家丁、王彪、李虎背余秋莲绕场。
〔余善上。
余 善 可恶可恶，我和你誓不两立! (同雒建勋撞)
雒建勋 岳父你同哪个争斗，如何成了这般光景?
余 善 原是贤婿。是我带领女儿逃难，在此歇缓，偶来数人，强将我女抢去。我想县中告贼一状，莫料得遇贤婿，快快搭救!
雒建勋 咳好恼，待我去救。
〔众家丁、王彪前行，李虎背余秋莲上，雒建勋抢过余秋莲，打死李虎。
众家丁 王爷，李爷被人打死!
王 彪 围定凶手，莫叫走脱，速快拿人。唉，好一狂徒，打死人命，哪里逃走!
雒建勋 青天白日，竟敢刁抢良民子女，哪里走! (又打王彪、众家丁倒)岳父，此贼已被打死，快将令爱领到别处安身，小婿前去吃粮①,暂避其锋。请。
余 善 请。
雒建勋 (念) 可恼贼奴太猖狂，
擅与百姓作祸殃。
余秋莲 (念) 用手掬起千江水，
怎洗今朝满面羞。
余 善 (念) 不是贤婿来搭救，
险些小女命有失。
女儿随着父来! (余秋莲、雒建勋随下)
众家丁 咳哟，我呀! (同王彪起)
王 彪 (唱) 还怪我作事太不堪，
一心想抢女婵娟。
小子个个头打烂，
李哥睡地不动弹。
小子们，将你李爷扶起!
众家子 李爷绝气。
王 彪 咳,我的李哥呀!你们将你李爷尸首抬回，报与大爷知晓。咳，我的腿呀!
众家丁 咳，我的嘴呀! (同下)
第十九场 兵 败
〔兵卒、王良、王义引大喇嘛上。
大喇嘛 (唱) 因天旱众贼寇十分凶勇，
奉谕旨统貔貅剿抚兼行。
正行走来到了山东地境，
耳听得众兵丁禀报一声。
兵 卒 禀元帅，来到峄山。
大喇嘛 列开旗门。吩咐我军，就在此地扎营!
〔兵卒下。
大喇嘛 (坐帐) 本帅大喇嘛。奉旨统兵剿灭峄山贼寇。二位先锋听令!各带兵马，前去剿抚。
王 良
得令。 (下)
王 义
大喇嘛 (念) 差遣先锋已进兵，
听候捷音报帐中。 (带兵卒下)
〔四将引胡成上。
胡 成 本大王胡成。昨日众弟兄下山，未得金帛子女，十分扫兴，今搬山寨，心中闷倦，众弟兄看酒上来!
(唱) 山寨以内摆酒宴，
弟兄畅饮解愁烦。
〔喽卒上。
喽 卒 禀大王，山下清兵洗山，快作准备!
胡 成 再探!
〔喽卒下。
胡 成 (唱) 猛听清兵来洗山，
气的大王咬牙关。
众好汉与我把衣换，
一同下山走一番。 (同下)
〔胡成与王良、王义对上，列阵。
王 良
好一逆贼，清平世界，胆敢造反!天兵到此，何不束手就缚!
王 义
胡 成 来在山下，信口胡言。众好汉，与我杀!
〔对战，王良、王义败下。
四 将 禀大王，官兵败走。
胡 成 如此吩咐众弟兄一同上山。(同四将下)
〔兵卒引大喇嘛上。
大喇嘛 (念) 二将去讨战,
不见转回还。
〔王良、王义上。
王 良
参见元帅。
王 义
大喇嘛 胜败如何?
王 良
我兵大败。
王 义
大喇嘛 胜败古之常理，你们下边解甲休息。
王 良
是。(下)
王 义
大喇嘛 (念) 狐鼠逆贼太猖狂,
还要设谋用良方。(带兵卒下)
第二十场 哭 楼
〔王氏上。
王 氏 (念) 山海血仇不能报，
抛撇姣女无下梢。(坐)
奴乃王氏。被囚南楼，不能自主，只觉今晚夜长如岁，何一日逃出贼府，才能报得杀夫之仇。我可莫说李红、李红，你害的我家好苦，思想起来，好不焦燥人也!(听见起更声哭)
(唱) 猛听得谯楼上起了更点，
王氏女囚南搂好不惨然。
想当年在原郡衣食丰满，
将田产和牛马布施贫寒。
谁料想到今日异地奔窜，
行走在良乡县李家寨前。
遇李红起了意冒认亲眷，
只说是有了靠不奔燕山。
又谁知此时候又将祸染，
害奴夫强霸婚天理何安!(起二更)
听谯楼打罢了二更二点，
思想起奴丈夫死的可怜。
只说你到京地官高爵显，
哪料想半途中命归九泉!
丢下了妻和女何人照管，
想膝下无子嗣断绝香烟。
囚你妻在南楼不能自转，
要报仇除非是重生世间。 (起三更)
听谯楼打罢了三更三点，
思想起姣生女两泪不干。
自幼儿在家中何等娇惯，
到今日落贼手怎能保全。
仰着面我只把苍天叫喘，
保佑我亲生女早出龙潭。
久日后得了生再将天见，
定与你凶恶贼不共戴天。 (起四更)
听谯楼打罢了四更四点，
恨李红不由人咬碎牙关。
细思想我夫妻有何罪犯?
却怎么夫被杀妻囚楼前。
恨苍天无公道不睁慧眼，
急的人一阵阵心似火燃。
眼看着五更天相离不远，
何一日出苦海母女团圆。(起五更)
鼓打五更天已明，
王氏心中好伤情。
我若坠楼将命顷，
山海冤仇付东风。
无奈苟延存性命，
何人救我出火坑?
罢了女儿，屈死的夫呀!
〔莫人爱上。
莫人爱 我乃丫环莫人爱。奉了大爷言命，着我来唤这个老贱辈。来到楼下，待我先上去看看。 (上楼)王氏，我家大爷唤你哩，速快随上我走!
王 氏 是。 (同下)
〔李红上。
李 红 (念) 满肠肮脏气，
拷打老贱人。 (坐)
我大爷李红。可恨春红小贱人，看守二位女娘，不料黑夜一同逃走。是我差去王彪、李虎带领小子前去追赶，并无踪影。适才王彪回报，言说行至中途，偶遇雒建勋，毒打李虎身死，又将众小子打伤。我想此事，尽怪金王氏一人所致，不免唤近前来，拷打一顿，先泄我胸中之气。我命丫环去唤，还不见到来。
〔莫人爱、王氏上。
莫人爱 (念) 带领老乞婆，
王 氏 (念) 此去受折磨。
莫人爱 参见大爷。是我已将老贱人带到。
李 红 带上前来!
莫人爱 还不与我大老爷跪了!
〔王氏不跪。
李 红 (唱) 见老朽不由我冲冲大怒， (笑)
细思想你本是惹祸根由。
叫丫环取皮鞭莫可久停，
打死你稍舒我心中不平。 (打王氏)
王 氏 (唱) 一霎时打的我皮开肉绽，
我的苍天爷呀!
(唱) 浑身上血淋淋疼痛难堪。
转面来把贼人一声高唤，
你速快送老娘早归阴间!
〔刁氏上。
刁 氏 (唱) 忽听庭前动哭声，
想必强盗又发凶。
走上前来用目奉，
拷打老妇为何情?
奴乃李红之妻刁氏。忽听庭前有人哭声，莫非又来拷打金王氏，待我上前去看。
莫人爱 禀大爷，我家大娘来了。
李 红 快将皮鞭取过。
莫人爱 是。 (藏皮鞭)
李 红 娘子因为何事，来到前庭?
刁 氏 官人，你想她女儿逃走在外，岂能不报杀父之仇。倘若再将她母打死，冤仇更深。依我心中思想，不如仍囚南楼，差人追寻二位女娘回家，方保无虑。
李 红 娘子所见甚高，谨遵命令就是。丫环!将这老贱人仍然领奔南楼。
莫人爱 是。跟上走。
王 氏 (念) 闻听女儿得活命，
老妇一死也安宁。 (随莫人爱下)
李 红 待我搀了娘子，同回府中歇缓。(搀刁氏)
(念) 实服娘子才智广，
刁 氏 (念) 为救官人定良方。(同下)
第二十一场 讳 袒
〔金凤姐、金凤英上。
金凤姐 (唱) 干父与我把计定，
金凤英 姊妹双双往前行。
金凤姐 (唱) 正行走来用目奉，
金凤英 不觉已到县衙中。
金凤姐 (唱) 忙把砖头拿在手，
金凤英 击动堂鼓把冤鸣。(击鼓)
〔四衙役引郭得平急上。
郭得平 (唱) 猛听堂鼓响一声，
何人胆大把爷惊?
大堂口里用目奉，
原是二位女花童。
你们有甚冤枉苦?
击动堂鼓罪非轻。
两旁人役一齐命,
带上堂来问分明!
来，将二位女子带上堂来!
衙 役 有，带击鼓人上堂。跪了。
〔金凤姐、金凤英上。
金凤姐 大老爷，我姐妹二人有杀父母冤枉，赶快与我拿人报仇!
郭得平 二位女娘，何人打杀你父?殴杀你母，竟敢击动本县堂鼓，该当何罪?
金凤姐 民女有状。
郭得平 呈状上来!
〔刘统勋暗上听。
金凤姐 (摸状遗失，惊)大老爷，民女适才从衙门口路过，不知失落何方,容我下边另写。
郭得平 胡说!既无状子,竟敢吵闹公堂，不法已极。人役们!与我扯下去责打。
金凤姐 大老爷息怒，民女情愿口诉。
郭得平 暂且由你。
金凤姐 大老爷，请听了!
(唱) 未曾开言泪盈盈，
金凤英 (唱) 尊声老爷在上听：
金凤姐 (唱) 我家原住山东省，
金凤英 (唱) 武定府管金家营。
金凤姐 (唱) 我父名叫金好义，
金凤英 (唱) 皇榜进士旧簪缨。
金凤姐 (唱) 只因本处遭年凶，
金凤英 (唱) 投亲要上北京城。
金凤姐 (唱) 一朝路过良乡境，
金凤英 (唱) 遇见李红恶贯盈。
金凤姐 (唱) 见我姊妹起淫性，
金凤英 (唱) 用计诓进他府中。
金凤姐 (唱) 他言说送父上京城，
金凤英 (唱) 中途断送命残生。
金凤姐 (唱) 勒逼姊妹将婚定，
金凤英 (唱) 私囚我母命难生。
金凤姐 (唱) 这是我的冤苦境，
金凤英 (唱) 禀与老爷细详情。
郭得平 我想此女所告李红，曾与我有一拜之交，况他所靠表叔夜里红，现居首相，连我也不敢惹他。不如将二位女娘吓唬一番，再作道理。(怒怕惊木)你两个女子一派胡言，敢到本县堂上诬告绅衿，如何容得!人役们，扯下去各打八十!
〔衙役扯金凤姐、金凤英打，刘统勋上跪。
刘统勋 (起) 好气也!
(唱) 站立堂下观分明，
只见狗官徇私情。
无名火星往上涌，
要上公堂抱不平。
郭知县,郭知县!此女现有极大冤枉，何不前去拿人报仇，为甚皂白不分，动刑就打?
郭得平 你是何人，竟敢抢上公堂吵闹，口称本县名字，目无官长，又与二女讲情，分明刁恶棍徒,哪里容得!人役们，扯下去重责八十。
刘统勋 且慢。公宰一邑，所凭者理竭。如其理直曲，虽至亲不能包容；如其理直，即道路之人，亦可代诉冤枉。尔竟徇私废公，欺压良民，不顾官箴，有何理说?
郭得平 公堂之上，岂容你在此哓舌。人来!暂且管押班房。押下去!
刘统勋 好一狗官，作事如此糊涂，我定与你誓不两立。好、好、好!
〔衙役带刘统勋下。
郭得平 唤刘成。
衙 役 是。刘成上堂!
刘 成 刘成侍候老爷。
郭得平 执爷名帖,将这两个女子送到李家寨，你李老爷府中，回来重重有赏。
刘 成 是。 (持帖带金凤姐、金凤英下)
郭得平 有事无事?
衙 役 无事。
郭得平 打点掩门，正是：
自不量力敢横行，
休怪我怒气发雷霆。 (带衙役下)
第二十二场 托 书
〔刘成带金凤姐、金凤英上。
刘 成 二位姑娘随我来。
金凤姐 公差爷爷，我二人有事恳求，不知肯行方便否?
刘 成 你且讲来。
金凤姐 方才公堂受刑之人，他是我的干父，心想去到监中会得一面，说上几句分别话儿，不知肯宽容否?倘若得会一面，纵死不忘大恩。
刘 成 不要紧，随我前去。牢头儿可在?
〔牢头上。
牢 头 刘大哥因为何事来到监中?
刘 成 方才监禁老翁，是这二位姑娘干父，可该容她一会。
牢 头 有何难哉，待我与你唤来。二位姑娘请进里面。
(同进监) 老先生，你干女望你来了。
(刘统勋上。
刘统勋 禁公大哥搀我来!
〔牢头搀。
(唱) 适才间公堂上不容分辩，
纵有那满肠屈怎好明言。
这五刑我平生未曾受惯，
何一日出牢狱再报仇冤。
干女在哪里?
金凤英 姐姐，那不是干父。
金凤姐 (唱) 见得干父受苦刑，
金凤英 (唱) 姊妹双双好伤情。
金凤姐 (唱) 走向前来忙跪定， (同金凤英跪)
金凤英 (唱) 号啕恸哭手捶胸。
金凤姐 (唱) 人家认女多荣幸，
金凤英 (唱) 爹爹认我一场空。
金凤姐 (唱) 此番复到李家去，
金凤英 (唱) 从此以后不相逢。
刘统勋 此话从何说起?
金凤姐 适才当堂吩咐，派人送儿前去。
刘统勋 派的何人送你?
金凤姐 就是引儿到监之人。
刘统勋 烦劳牢兄唤来一会。
牢 头 刘大哥，老先生唤你哩!
刘 成 待我进来。 (进见刘统勋)
刘统勋 观见这人,好像家人刘成，如何得在县中应役?还要我暗中留心细问。
刘 成 此位先生，好像老大人。他在京中，怎能得到这里?我还要留心细问。
刘统勋 (向牢头)牢兄，来者就是刘大哥么?
牢 头 正是的。
刘统勋 请来见礼!
刘 成 还礼了。
刘统勋 请问刘兄，大名乡贯?
刘 成 本名刘成。
刘统勋 (惊、想)牢兄与我打杯茶来!
牢 头 是。 (下)
刘统勋 原是掌家刘成，我名统勋,奉旨来此私查灾情，路遇二女，认为义女。如今事急，我这里写下一状,你保二位姑娘赴京，在东阁府你三老爷刘墉衙门去告，好救老爷出苦。
刘 成 老奴记下了。
刘统勋 女儿上前见过。
金凤姐
老伯见礼了。
金凤英
刘 成 还礼了。
〔牢头端茶上。
牢 头 茶到。
刘统勋 放在那里。
刘 成 牢兄，此位先生原是我的同乡，托弟与他儿子捎一书信，你莫要为难。
牢 头 刘大哥话讲哪里，此位先生到监，与弟就有缘法。慢说写信，就是放走，我都情愿，只是先生不肯连累好人。
刘统勋 如此，去讨笔砚。
牢 头 (取笔砚)笔砚到。
刘统勋 不用你侍候，待我提笔呵。(写信毕，交刘成)这是书信一封，烦劳刘兄顺便带去。
刘 成 (接信)何待叮咛，请二位姑娘随我走罢。
金凤姐
爹爹请受儿一拜了。 (拜)
金凤英
刘统勋 不拜了，后会有期，作速去吧!
〔刘成、金凤姐、金凤英出门。
刘 成 牢兄，此位先生衣食,望你常常照管。
牢 头 那个自然。
〔刘成、金凤姐、金凤英下。
刘统勋 他们已去。牢兄，掺我下边休息。
〔牢头搀刘统勋下。
第二十三场 逼 供
〔郭得平带家院上。
郭得平 (念) 昨日二女来喊冤，
致令本县变心田。
本县郭得平。昨日公堂二女喊冤，诉说李红杀死她父，强逼遛婚姻。是我差人将二女送回李府，我想罗惠通之案，久无失主，莫若定下以羊易牛之计，了结金老儿之案。此事千妥万妥，李绅知晓，定然感激于我，何愁我的官职不得升迁。来!传人役与爷击鼓升堂，带罗惠通。
家 院 老爷有命，击鼓升堂，带罗惠通!(同下)
〔郭得平带四衙役上。
衙 役 (喊堂)罗惠通上堂!
〔罗惠通上。
罗惠通 (唱) 听说老爷唤惠通，
吓的胆战心又惊。
行来大堂忙跪定，
青天不住口内称。
衙 役 跪了!
罗惠通 (跪)与老爷叩头。
郭得平 下跪你是罗惠通，怎样将人杀死，还不从实招出，免得皮肉吃苦。
罗惠通 学生实无此事，叫我招承什么!
郭得平 哼哼哼，不动大刑，料你不肯实招。人役们，与我夹起来!
衙 役 是。 (夹罗惠通)
郭得平 或是图财害命，或是素有仇怨，好好招出!
衙 役 禀老爷，绝气。
郭得平 用水激醒。
衙 役 是。 (用水激罗惠通)罗惠通醒来!
罗惠通 (唱) 昏沉沉正走阴曹路，
衙 役 罗惠通醒来!
罗惠通 (唱) 耳边厢忽听唤惠通。
我慢慢睁睛用目奉，
却为何威逼我招承?
是了是了。莫非此事与老爷有甚关系，为保全禄位起见，着我李戴张冠，苦打承招，也是有之。大料此案今生难得平反，或是前生宿冤，今生应受。事已至此，只好听命由天。
衙 役 速快招来!
罗惠通 老爷暂息雷霆之怒，莫发虎狼之威，学生承认就是。
郭得平 你且招来，免受五刑。
罗惠通 咳，说是大老爷请听了!
(唱) 学生在家不务正，
吃酒赌博又行凶。
路过孤客郊外行，
马匹行李甚丰盈。
陡见财帛动心性，
执刀断送命残生。
郭得平 命他画供!
〔罗惠通画供。
衙 役 画供是实。
郭得平 看过刑具，带往监中。
〔衙役与罗惠通戴刑具。
衙 役 唗，跟上到狱中走。
罗惠通 (念) 我死何惜将谁怨，
抛留老母受艰难。
罢了娘呀! (随衙役下)
郭得平 (念) 五刑威逼将案定，
哪管伤天损阴功。
掩门! (同下)
第二十四场 得 悉
〔雒建勋上。
雒建勋 咱家雒建勋。是我打死李红人役，此贼财势双有，岂能与我干休!因此心想前去吃粮，在路闻听人言，罗兄误遭人命，定罪收狱，大料伯母不知，只得前去报信一回。来到门首，待我叩门。 (叩门)伯母开门来!
〔刘氏上。
刘 氏 (念) 我儿久无音，
老身常挂心。
老身罗门刘氏。忽听叩门之声，想必我儿回来了，待我开门去看。 (开门看)原是雒相公，请到我家。 (同进)
雒建勋 伯母不好了!
刘 氏 怎么样了?
雒建勋 是我在路闻听人言，我罗兄因酒误遭人命，被郭知县定罪收狱。
刘 氏 怎么说? (昏倒)
雒建勋 (唤) 伯母苏醒!
〔刘氏醒，哭。
刘 氏 (唱) 听说我儿遭缧绁，
不由老身泪滴血。
哪料饮酒将祸惹，
何人与我将仇雪?
老身哭得肝肠绝，
谁人怜念我寒热?
雒建勋 伯母不必啼哭，去到县中辩冤，可以搭救罗兄出狱。
刘 氏 雒相公，你看我乃女流之辈，焉能赴县。敢烦雒相公设法搭救，我母子日后不忘大恩。
雒建勋 伯母有所不知。侄儿中途因事打死李红人役，逃走在外，若到县中，岂非自投罗网?还是伯母去告为是。小侄不敢在此久留，伯母请在，我便走也。
刘 氏 既然如此，老身未便相强，说是请。
雒建勋 请。 (下)
刘 氏 (唤) 女儿快来!
〔春红上。
春 红 (念) 母亲唤声急，
向前问消息。
母亲万福。
刘 氏 我儿少礼。
春 红 这是母亲，我兄之事，孩儿已听明白，此事你儿略略晓得。
刘 氏 你何由得知哪个杀死，快快与娘讲来，好与你兄伸冤。
春 红 儿想从前在李家之时，李红这贼，差去王彪杀死金老爷，强逼他家女儿为妾。是儿心中不忍，用计逃走，遇贼冲散到此。儿兄大约因醉误撞死尸，被获定罪无疑。
刘 氏 如此，同娘县中去告。
春 红 母亲莫可!
刘 氏 何言莫可?
春 红 你想本县郭官素与李红往来，必定徇情，好拿儿兄顶案。母亲若到县中告状，真是火上泼油，到底无益于事。
刘 氏 依你之见?
春 红 不如母女同奔京中去告，此乃釜底抽薪之策，何愁覆盆之冤，不能昭雪!
刘 氏 女儿之言颇识时务，随娘下边打点行装，赴京便了。 (同下、又上)待娘锁了门户。 (锁门)
(唱) 为我儿遭人命诉冤无路，
因此上抛家园同赴京都。
临行时将柴门封锁牢固，
叫女儿随为娘早登程途。
春 红 (唱) 出门来姣怯怯愁眉不展，
金莲小怎渡过万水千山。
急兄仇哪管得出头露面，
何一日才救出虎穴龙潭?
背地里骂一声良乡知县，
作此事全不怕欺了苍天!
害的我娘儿们朝朝暮薯奔奔驰驰将路盼，
谁怜念孀妇弱女孤孤伶伶凄凄惨惨甚可怜!
回头看见红日西下不远，
今夜晚在何处去把身安?
刘 氏 女儿随上些。
春 红 是。 (同下)
第二十五场 赴 京
〔金凤姐、金凤英、刘成上。
金凤姐 (唱) 姊妹离了良乡城，
辞别干父直往东。
路程未走三五里，
四肢无力两腿疼。
弓鞋瘦小路不平，
何日才得到宸京?
人生不幸逢此境，
谁舍冤仇罢不成!
董永舍身曾为父，
木兰为父去从戎。
杨香打虎为救父，
曹女捞尸大海中。
缇萦上书救父命，
火内救母显孝名。
此去若能得侥幸，
一死也觉分外荣。
金凤英 (唱) 姐姐为父苦无怨，
妹妹心中也痛酸。
倘若到京见青天，
姐妹同为父申冤。
向前我把刘成唤，
老伯把话听心间。
送我姊妹京地面，
感你恩情重如山。
干父异日回朝转，
一家骨肉庆团圆。
刘 成 (唱) 姑娘讲话有识见，
小小年纪胜奇男。
刘成不是痴呆汉，
愿保姑娘到燕山。
如今离县已远，大家缓缓而行。 (同下)
〔刘氏、春红上。
刘 氏 女儿快走!
(唱) 中途行走泪如雨，
想起我儿好惨凄。
自幼在家读诗礼，
不曾作恶敢为非。
忽然风波就地起，
郊外醉撞一死尸。
知县作事伤天理，
五刑拷打难辨屈。
定罪囚系监狱里，
还怕秋决有日期。
多亏女儿定主意，
母女叩阍赴京师。
在家对天曾立誓，
不雪冤仇不还西。
春 红 母亲不必伤悲。
刘 氏 女儿，只说你兄有失，为娘终身该靠何人?
春 红 唉，娘呀!
(唱) 老娘哭的伤惨凄，
不由女儿泪涟涟。
转面先把老娘劝，
你儿言语听心间。
我兄无辜被罪谴，
还有母女替伸冤。
转瞬北京离不远，
刑部堂前将案翻。
待儿搀了老娘，缓缓行走。
刘 氏 说是你搀娘来! (春红搀刘氏下)
第二十六场 立 功
〔四卒、王良、王义引大喇嘛上。
大喇嘛 (唱) 昨日个军阵打败仗,
直杀的星斗月无光。
二先锋催马望前闯，
离不了本帅赴疆场。
〔胡成带四喽卒上。
胡 成 本大王胡成。适才报到，大喇嘛领兵二次洗山。众弟兄，一同下山迎敌。 (同下，又与大喇嘛对上，战。大喇嘛败下，胡成追下)
〔雒建勋上。
雒建勋 咱家雒建勋。是我以在原郡打死李红家丁，逃走在外，意欲吃粮投充。行来峰山，只见官兵败走，土匪后边追赶，不免前去截杀一阵，以为进身之路。说是官兵慢跑，待我前去阻挡一番。 (下)
〔雒建勋追胡成又上，夺枪刺死胡成，四喽卒散。
雒建勋 是我夺枪刺死胡成，其余土匪四散而逃，不免去到营中，好见元帅。 (下)
〔大喇嘛、王义带卒上。
大喇嘛 本帅大喇嘛。适才我军疆场败走，险些有失。忽然闪上一位少年英雄，犹如生龙活虎一般，一枪刺死胡成，真乃勇冠三军。已差先锋去请，这般时候，还不见到来。
〔王良、雒建勋上。
雒建勋 (念) 疆场立奇勋，
虎帐谒元戎。
王 良 雒将军少站，待我传禀。 (进帐)元帅在上，末将搭躬。
大喇嘛 站下。那位少年英雄，可曾请到?
王 良 现在辕门。
大喇嘛 有请。
王 良 请。
雒建勋 (进帐) 参见元帅。
大喇嘛 请坐!
雒建勋 告坐。(坐)
大喇嘛 将军立此大功，与民除害，可喜可贺。高名上姓，一一讲来。
雒建勋 元帅请听!
(唱) 原籍良乡隐贤村，
我的名字雒建勋。
父母双双命早尽，
少兄无弟是弧身。
胡成扰乱实可恨，
心想从戎去救民。
哪料行走峰山境，
得遇元帅建奇勋。
望求大人提拔引，
愿作执鞭坠镫人。
大喇嘛 何出此言，将军只身救得军人生命，本帅还要借重。翌日班师还朝，俟本帅保奏之后，听候谕旨升赏。正是：
鞭敲金镫响，
雒建勋 人唱凯歌还。
大喇嘛 后帐摆筵，先与雒将军贺功。请到筵上。
雒建勋 请。 (同下)
第二十七场 会 兄
〔金凤姐、金凤英、刘成上。
金凤姐 (念) 脱离虎口庆余生，
金凤英 (念) 谁知屡将好人逢。
刘 成 (念) 主仆离了良乡境，
来到北京府门庭。
门公可在?
〔刘元上。
刘 元 原是刘成兄，几时进京，带领哪家二位姑娘?
刘 成 烦劳刘元兄，禀知少大人，说是从山东护来老大人家书一封。
刘 元 你且少站，待我传禀。有请老爷。
〔刘墉上。
刘 墉 (念) 父亲私访久无音，
叫人昼夜悬在心。
刘元，请爷何事?
刘 元 刘成回府，带领二位姑娘， 由山东呈上我老太爷家书，小人特此禀知。
刘 墉 命他进来。
刘 元 命你相见。
刘 成 二位姑娘随我进府。
金凤姐
晓得。 (随刘成进)
金凤英
刘 成 老奴侍候大人。 (跪)
刘 墉 站起来!
刘 成 (起，呈书)这是老大人书信。
刘 墉 身后二位姑娘，她是何人?
刘 成 就是老大人中途收认义女。二位姑娘，拜见你三哥哥。
金凤姐
三哥请来，妹妹有礼。 (拜)
金凤英
刘 墉 还礼了。请坐。
金凤姐
妹妹告坐。 (坐)
金凤英
刘 墉 二位贤妹请将老爹爹受苦情形，与贤妹所遭不幸，从实细讲一遍，为兄理当设法搭救，并为二位妹妹报仇。
金凤姐
哥哥呀!(唢呐牌子)
金凤英
刘 墉 噢，原来如此。贤妹下边歇息，为兄自有良策。正是：
可恼贪官与恶绅，
狼狈为奸害良民。
金凤姐 (念) 世间多少冤屈事，
金凤英 (念) 得雪冤仇有几人?
〔刘成引金凤姐、金凤英下。
刘 墉 我想此系呈词，不免投递刑部，再好辨冤。与老爷打轿，去到刑部走走。
刘 元 下边打轿侍侯!
刘 墉 (念) 可恼知县太不良，
强与钦差作祸殃。
此番奏本面圣上，
叫儿一命不久长。
〔四人役引傅元戌上。
傅元戌 (念) 巍巍刑部府，
肃严鬼精惊。(坐)
本尚书傅元戌。适才人役报到，东阁学士刘兄前来相会,不知有何事故?来，有请。
人 役 是。请刘大人!
〔刘墉上。
刘 墉 (念) 离了东阁府，
来到刑部堂。
傅元戎 刘兄到了。
刘 墉 到了。
傅元戎 请坐。
刘 墉 为弟告坐。
傅元戎 请问刘兄，数日未晤，尊颜为何愁眉不展?
刘 墉 傅兄哪知。因为我父钦差山东，久未还朝。昨日差人送来一书，言说被良乡县辱囚狱中。我想代奏一本，只是父子应避嫌疑，况系一纸冤状，因此怀疑莫释。
傅元戎 原书可曾带来?
刘 墉 倒也带来。 (出书)傅兄请看!
傅元戎 待弟一观。(接书看)原来如此。刘兄不必忧闷，为弟应当效力。你我同到书馆再议，请。 (同下)
第二十八场 申 冤
〔刘氏、春红上。
刘 氏 (念) 挺身来告状，
为救小姣生。
春 红 (念) 同母受甘苦,
难忘收养情。
母亲，来到刑部衙门，速快喊冤。
刘 氏 大人冤枉!
〔校尉上。
校 尉 这是老妇幼女，有何冤枉，何不县中去告?
刘 氏 唉老爷，民妇冤屈甚大，州官县衙管他不下。
校 尉 你且少站。 (向内)禀爷。
〔傅元戎上。
傅元戎 何事?
校 尉 衙外有二位妇人喊冤。
傅元戎 与爷击鼓升堂。 (下)
校 尉 击鼓升堂! (下)
〔四校尉引傅元戎上，校尉喊堂。
傅元戎 (念) 拿问贪官污吏，
伸雪军民冤枉。 (坐)
校 尉 喴!
傅元戎 衙外有二妇人喊冤，今坐大堂，传二妇人上堂回话!
校 尉 二位妇人上堂，跪了!
〔刘氏、春红上。
刘 氏 妇
(跪)民 与大人叩头。 (叩)
春 红 女
傅元戎 下跪老妇幼女，有甚冤枉，呈状上来。
刘 氏 民妇无有呈词，只凭口诉。
傅元戏 你且诉来!
刘 氏 (唱) 罗氏女跪大堂心惊胆战。
校 尉 喴!
傅元戎 不要呼喴。老妇缓缓诉来!
刘 氏 (唱) 望大人坐上边细听民言。
我家住山东省良乡小县,
南门外黄土岗有我家园。
奴丈夫名罗全贸易负贩，
天不幸去世早母子孤单。
我的儿名惠通勤读黄卷，
安贫穷守本分孝敬高年。
寒食节赴友约郊外游玩，
酒醉后误倒在死尸旁边。
郭知县并不曾缉拿凶犯，
用五刑强威逼实是可怜。
母女们在原郡有冤难辩，
因此上到京师大人堂前。
望大人发慈悲网开三面，
救我儿出狱牢结草街环。
傅元戎 哪位幼女，她是何人?
刘 氏 此女乃是李红使女，杀死金老之事，一概尽知。
傅元戎 这就是了。这一女子，你是怎样知晓，缓缓讲来。
春 红 唉，大人呀!
(唱) 奴本是闺阁女二八蝉娟，
我名儿叫春红李家丫环。
傅元戎 你主人何名?
春 红 (唱) 奴主人名李红素行不善，
傅元戎 现住哪里?
春 红 (唱) 现住在良乡县李家寨前。
仗表叔夜里红官高爵显，
与百姓作威福武断乡间。
半路中遇金老带家携眷，
诓他们来府中暂将身安。
修小书荐金老夜赴京地，
差王彪紧随后送归九泉。
贼李红逞霸道更为大胆，
强威逼二姑娘要配凤鸾。
那时节多亏我西城弄险，
设巧计同逃出苦海泥滩。
那夜晚天黑暗遭贼冲散，
不知晓二姑娘逃向哪边?
蒙妈妈发慈悲肯行方便，
收留奴为义女暂免饥寒。
这本是奴历过前后患难，
望大人搭救奴恩重如山。
傅元戎 这还了得。来!将二位妇女带下去。俟见君之后，再好与你们申冤。
刘 氏 (念) 只说冤仇难申辩，
春 红 哪料拨云见青天。
〔校尉带刘氏、春红下。
傅元戎 (念) 前案未结断，
民妇又喊冤。
掩门。 (同下)
第二十九场 相 逢
〔余善带余秋莲上。
余 善 (念) 门婿立奇功，
叫人喜心中。
我老汉余善。前别门婿，带领女儿逃居在外。在路闻听人言，门婿疆场救帅立功，随军进京。是我特送女儿赴京完婚，只得前往了。
(唱) 叫女儿你且把愁眉放展，
将为父言和语听在心间。
你丈夫立奇勋定将名显，
我父女再不愁缺吃少穿。
余秋莲 (唱) 老爹爹讲此话真乃见浅，
叫孩儿羞答答怎好回言。
无奈何随老父同将路赶，
盼的是到京都早早安然。
余 善 女儿，随上些! (同下)
〔甲、乙二校尉乘马上。
校尉甲 伙伴请了。
校尉乙 请了。
校尉甲 只因刑部奏到， 良乡知县郭得平，囚辱钦差大臣，袒护恶绅。李红暗杀金好义，私囚金王氏，刑逼罗惠通，勒逼定罪两案，圣上恼怒，命我二人提取全案人等到京会审。只得马上加鞭! (同下)
〔爱儿上。
爱 儿 我乃丫环爱儿。适才家院来报，言说金老太婆进京，轿子快到府门，待我先禀知二位姑娘得知。丫环有请姑娘。
〔金凤姐、金凤英上。
金凤姐 (念) 听说母亲已到京，
金凤英 (念) 一家骨肉庆相逢。
金凤姐
请我何事?
金凤英
爱 儿 姑娘哪知。家院来报，太婆轿子已到。
金凤姐 妹妹，随姐姐去迎。 (出迎)母亲在哪里?
〔王氏上。
王 氏 (念) 只说折柴无焰，
哪料寒灰生烟。
罢了，女儿呀!
金凤姐
罢了娘呀!
金凤英
王 氏 女儿如何得到这里?
金凤姐 母亲，如今到京，冤仇不愁不雪，请母亲去到后堂安歇，慢慢与娘讲说。
王 氏 搀娘来。
〔金凤姐、金凤英搀王氏下。
第三十场 除 恶
〔四校尉引大喇嘛、傅元戎上。
大喇嘛 三王爷大嗽嘛。
傅元戎 刑部尚书傅元戎。
大喇嘛 圣上发下良乡县原案，命我三堂会审，还不见刘老大人回朝。
〔校尉上。
校 尉 刘老大人回朝面君，来拜。
大喇嘛 一同去迎。 (同迎刘统勋上)老大人到了，请。
刘统勋 请。
大喇嘛
老大人就此受屈。
傅元戎
刘统勋 为国忘身，何屈之有。此案已提到京，还求大人从公判断。
大喇嘛
圣上谕旨，着令三堂会审。
傅元戎
刘统勋 如此，击鼓升堂!
校 尉 击鼓升堂! (同下又上)
刘统勋 傅大人，你乃掌刑之官,请来上坐。
傅元戎 还是老大人三王爷上坐。
大喇嘛 老大人上坐。
刘统勋 这就很不恭了。
大喇嘛
公该。
傅元戎
傅元戎 来，带郭得平!
校 尉 良乡县知县郭得平,升门而进!
〔郭得平上。
郭得平 告进!卑职参见大人。
刘统勋 你是郭得平?
郭得平 是卑职。
刘统勋 此时还有何辩?
郭得平 大人息怒，尽怪下官糊涂，望求包容。
刘统勋 (怒笑)哼哼哼，俟奉谕旨，再听发落。带李红、王彪。
校 尉 将犯人带上堂来!
〔校尉带李红，王彪上。
李 红 李红
(跪) 与大人叩头。(叩)
王 彪 王彪
刘统勋 你二人到此不必哓舌，怎样设计谋害金老，强逼婚姻，从实招来!若有隐讳，一齐砍下头来。
王 彪 (暗拉李红衣)大爷，事已到此，料想难活。不如从实招出，免得肉皮受苦。
校 尉 作速招来!
李 红 说是我有招!
(唱) 民子生来浪游性，
日每贪花为营生。
钱财势力样样重，
依靠表叔夜里红。
在籍谋害多少命，
无人敢挡我的锋。
金老逃荒上北京，
随带两个女花童。
王彪与我将计定，
暗送金老赴阴城。
强霸婚姻不允从，
因酒吃醉不知情。
刘统勋 王彪，你且招来!
王 彪 我大爷已经招承，还要小人招认什么?
刘统勋 金老可是你杀的?
王 彪 是小人奉命杀死是实。
刘统勋 咳，好恼!
(唱) 听言罢来怒气冲，
太阳穴里冒火星。
忙把刀斧手一齐命，
押赴市曹处斩刑!
来，将这二贼推出枭首示众!
〔校尉押李红、王彪下，斩首后提头又上。
校 尉 开刀,验头!
刘统勋 打下去。
〔校尉提头下。
郭得平 (唱) 喝令一声推下斩，
鲜血人头挂高竿。
我罪若照此例办，
想要活命难上难。
等候谕旨再结案，
站立堂前发熬煎。
刘 墉 (内)圣旨下!
校 尉 禀爷，圣旨下。
众 有迎!
刘 墉 (捧旨上)跪听宣读。
众 (跪)大人开旨!
刘 墉 旨下皇帝诏曰：三老元臣刘统勋，私受牢狱之灾，朕心甚悯，着加恩升赏，另候谕旨。文华殿大学土夜里红，袒庇恶亲，籍势为非，着贬为庶人，免其议处。知县郭得平，私辱大臣，徇私废公，严刑勒逼，有玷官箴。着削去官职，发往军台效力。李红见色起淫，杀死金好义，王彪党恶，罪大恶极，已竟枭示，李虎已死，应勿庸议。金好义原系进士出身，着加恩赏给二品职衔，以慰灵魂。其妻王氏节烈可嘉，封为贤得夫人，建立牌坊。其女凤姐、凤英，节孝双全；又蒙刘爱卿收认义女，赐呼双贤公主，同许罗状元婚配。罗惠通无辜被冤，钦赐状元及第。其母刘氏，封为夫人。义女春红，保全名节，代申冤枉，其义可嘉，另候择配。查抄李红家产，尽数赐与状元，作为修理府第之需。钦此，钦遵。
众 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大喇嘛
烦劳大人捧旨前来。
傅元戎
刘 墉 好说。
众 与大人看座。
刘 墉 王命在身，我要上殿交旨。告辞。
众 奉送。
刘 墉 请了。 (下)
刘统勋 如今此案已结，将郭得平押下去!
校 尉 是。(押郭得平下又上)禀爷，罗状元来拜。(下)
众 有请。
〔罗惠通上。
罗惠通 (念) 不受含冤苦，
怎作柱石臣?
众 状元到了，请坐!
罗惠通 众位大人为我家屈冤，多蒙昭雪，待学生我先拜过。
众 好说。
大喇嘛
状元公!刘老大人中途收认尊夫人之二女为义女，又蒙谕旨同许足下，何不叩拜泰山!
傅元戎
罗惠通 如此，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拜)
刘统勋 受你一拜。一同坐了!
〔校尉上。
校 尉 禀爷，雒总镇来拜。
众 有请。
罗惠通 待小生去迎。 (出迎)
〔雒建勋上。
雒建勋 (念) 仁兄得雪冤，
贺喜到此间。
罗惠通 原是雒兄，请。
雒建勋 请。 (同进)参见众位大人。
众 请坐。
雒建勋 谢座。 (坐)
罗惠通 这是雒兄，如何得到军中?
雒建勋 罗兄请听! (牌子)
罗惠通 原来如此。众位大人，学生我有一事恳求。
众 有何贵言?请讲。
罗惠通 学生母亲收来义女，奉旨另候择配，情愿许与雒大人足下婚配，敢烦众位大人为媒。
雒建勋 众位大人，你看下官前在原郡定有妻室，已送到京，尚来完娶。
刘统勋 这有何难?比照罗贵人之例，无分大小。今天正是良辰，大家可以遵旨完婚。唤一傧相。
校 尉 (唤) 傧相上堂!
〔傧相上。
傧 相 (念) 耳听唤傧相，
来到吉庆堂。
参见大人!
刘统勋 吉言多讲。
傧 相 扶揖男贵人进位!
〔罗惠通、雒建勋进位。
女贵人采花毡!
〔丫环扶金凤姐、金凤英、余秋莲、春红上。
傧 相 (念) 一对新郎两对妻，
愿效英皇莫争夕。
且喜今日银河渡，
待看来年树生枝。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入洞房。
〔新郎、新妇下。
刘统勋 下边摆筵，先与二位贵人贺喜。请。
众 请。 (同下)
注①吃粮——陕西方言。旧时指从军的意思。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