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赵氏孤儿》剧本
根据《八义图》改编
秦腔·1955
人 物 表
赵 朔：晋国的驸马
公 主：晋侯之女，赵朔妻
赵 盾：晋上卿，赵朔之父
公孙杵臼：赵氏门客，年迈苍苍
韩 厥：晋朝官，三十余岁
程 婴：赵氏门客，四十岁左右
晋灵公：春秋时代晋国之王
屠岸贾：晋国大臣，位在赵盾之下，四十余岁
卜 凤：公主的侍女
赵 武：即赵氏孤儿，后屠岸贾为他取名程勃
魏 诚：韩厥的门客
张 千：屠岸贾的侍从
宫女甲、乙、丙 武士甲、乙、丙、丁
宫人甲、乙、丙、丁、戊 老宫人
第一场 忧 国
[在春秋列国时候。
[在一个春光明媚、万紫千红的花园里，中间假山石左右，摆列几个石座。
[赵朔与公主，随带卜凤、宫女甲及二侍从，刚从桃花下饮酒毕。青年夫妇，富贵荣华，赏心玩景。二人互视，得意地笑了。
赵 朔 (唱二六)适才间白玉堂笙歌欢宴，
公 主 (接唱)手携手肩并肩又到花园；
赵 朔 (接唱)杨柳枝春风吹青丝摇摆，
公 主 (接唱)春光放射霞光锦绣一般。
赵 朔 (接唱)公主你金枝玉叶桃花面，
公 主 (接唱)驸马你相门种俊秀英年；
赵 朔 (接唱)咱二人向前走池边游玩，
公 主 (接唱)到那里倚栏杆去把鱼观。
[二人兴高采烈地齐下。
[赵盾与公孙杵臼上，随带家院一人。
赵 盾 (心中忧郁，慢步而行)
(唱二六)我主公贪酒色不理朝政，
倒叫我为大臣坐卧不宁。
杵 臼 (接唱)赵相国你莫要心意不定，
明日里见晋侯以理相争。
赵 盾 (听到笙歌管乐之声)家院!
家 院 相爷!
赵 盾 什么人笙歌管乐，游玩花园?
家 院 禀相爷，驸马与公主今日清早在桃花之下饮酒赏春，如今笙歌管乐，游玩花园。
赵 盾 噢!孺子真乃大胆!家院!
家 院 相爷!
赵 盾 唤赵朔到此，就说我有话讲!(落座)
家 院 是!(下)
赵 盾 杵臼兄请坐!
杵 臼 请!(让座)
[二人落座。
[赵朔上。
赵 朔 参见爹爹!
赵 盾 (生气)哼!
赵 朔 (惊讶)爹爹唤孩儿前来有何教训?
赵 盾 你不知稼穑之艰难，受荣华之富禄，朝夕饮宴，夜夜笙歌。如今奸佞屠岸贾，胁肩谄媚，主上昏迷，朝纲不振；为父身为晋国上卿，不能教导其子，焉能谏诤朝廷?你……你好不争气也!
(唱紧拦头)
谁教你
(转二六)每日里笙歌欢唱，
儿莫非矜夸你招为东床?
从此后读诗书苦心向上，
到后来才算得国家栋梁。
[公孙杵臼表示满意赵盾训子。
赵 朔 (起立)爹爹!
(唱二六)爹爹的话儿记心上，
从此再不学荒唐；
孩儿要对公主讲，
她本是好心人女中贤良。
爹爹，孩儿知过必改。
赵 盾 这就是了，下去!
赵 朔 遵命。(下)
杵 臼 相爷，你看晋侯挑选良家女子，充实后宫，黎民叫苦连天，东奔西逃，国家要遭大难。我有心回得家去，访问百姓苦楚，然后细禀相爷得知，你看如何?
赵 盾 好!访问百姓有何苦难，俺要上殿奏本。
杵 臼 如此我便告辞。(丁)
家 院 (上)韩大人到!
赵 盾 请到花园叙话!(起，出迎)
家 院 是!(下)
[韩厥上。
赵 盾 韩大人!
韩 厥 参见相国!
赵 盾 少礼，请坐!
韩 厥 慢着，相国在此，焉有下官的座位?
赵 盾 你来我家，乃为贵客，理应坐了叙话。
韩 厥 如此谢座。
[互相谦让，赵盾坐中间，韩厥坐右。
赵 盾 韩大人到此何事?
韩 厥 相国，下官有不敬之言，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 盾 有何贵言?请讲!
韩 厥 晋侯荒淫无度，屠岸贾助纣为虐，万民叫苦，外患难免。想我韩厥，人微言轻，难入君耳；相国身为上卿，何忍坐视国家危亡而不理乎?
(唱带板)晋灵公贪酒色荒淫无度，
众百姓一个个东奔西流；
满朝中文和武无人谏奏，
却怎么老相国也不出头?
赵 盾 (接唱)那昏王不登殿难把本奏，
因此上坐相府日夜忧愁。
韩 厥 (接唱)朝有事如水火岂能等候?
早不言成大祸洪水难收。
赵 盾 (接唱)前几日我进宫武士拦路，
君与臣难见面气断咽喉。
韩 厥 (接唱)你就该清早间桃园等候，
他每日和屠贼那里去游。(截)
相国，你就该在桃园门前面见君侯!
赵 盾 老夫出头露面，非同小可，还须三思而行。
[内喊：“相爷!相爷!”
[赵盾、韩厥惊起。
程 婴 (急上，见韩)噢!韩大人在此。
韩 厥 程婴兄!
赵 盾 你为何这等慌张?
程 婴 有事相告!
赵 盾 但讲无妨!
程 婴 相爷，晋侯随带宫娥美女，还有屠岸贾，在那桃园绛霄楼台饮酒欢乐，忽然张弓射弹，打得良民百姓，头破血流，臂折腿拐，呼号奔走，死伤无数，他二人反而哈哈大笑，以杀人为乐。
赵 盾 好恼!
(唱带板)到如今顾不得思前想后，
明日里放大胆面见君侯；
恨不得把屠贼拔剑斩首，
俺赵盾替万民申冤报仇!(截)
老夫明日见君，比不得平常，主公准奏，万民之幸；主公不准，难免一场争辩。俺要大闹御桃园，叫骂屠岸贾，那时吉凶福祸，难测难料。韩大人!
韩 厥 相国!
赵 盾 晋国存亡要靠你们后辈忠良，唉!要靠你们后辈忠良了!
(唱紧拦头)到明日
(转摇板)见君侯直言谏奏，
他不听我岂能善罢甘休!
(换带板)那时间俺难免生死不顾，
韩大人，韩大人!
(唱)保晋国靠后辈多出良谋。
韩 厥 (唱)老相国在朝中忠良为首，
大料想晋灵公要把情留。
赵 盾 (唱)咱二人离花园同到相府，
我还有千万语细说从头。(截)
[韩厥与程婴扶赵盾下。
(幕 闭)
第二场 忠 谏
[桃园门前，大门敞开着，上有石刻“桃园”两个大字，两边红墙覆翠瓦。从门外向里望，可以看见园内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幕启：武士甲、武士乙手握大刀，徘徊于大门左右，不时向远处探望。
赵 盾 (朝衣朝帽，气昂昂地上)
(唱二六)今日放开破天胆，
俺要舍身跳龙潭。(截)
[走到门前。
二武士 (向赵盾单跪，以双刀交叉，挡住门口)赵老丞相!
赵 盾 你们这是何意?
二武士 主公有旨，不许文武大臣进园!
赵 盾 主公进园了?
二武士 主公未曾进园，吴姬娘娘进园了。
赵 盾 嗯!(作想状)你们站起来!
二武士 (收刀起立)
赵 盾 (唱)今日里俺要把主公参见，
等一个日出东海落西山。(向下场门下)
[宫人甲、乙、丙、丁、戊，晋灵公、屠岸贾、张千牵灵獒上。
屠岸贾 (唱浪头)保主公游桃园欢乐同享，
受重用只觉得喜气洋洋；
恨赵盾为相国功高居上，
何一日除老贼独霸朝纲。
晋灵公 (唱二六)有寡人出宫来天摇地转，
屠爱卿率勇士保孤安全；
每日里去桃园笙歌欢宴，
帝王家真富贵快乐无边。(截)
赵 盾 (转上，激昂慷慨)臣，赵盾叩见主公。(下跪)
晋灵公 (很不满意)嗯!寡人未曾召卿，到此做甚?
赵 盾 主公，微臣有本启奏。
晋灵公 讲!(将脸转门一边)
赵 盾 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主公贪恋酒色，荒淫无度，信任奸佞，大兴土木；昨日，弹弓乱射黎民，以杀人为乐，此有道之君所不为也。诚恐百姓内叛，诸侯外离，晋邦危在旦夕。愿我主斩杀奸佞，重振朝纲，改革前非，与民兴利，以免桀纣亡国之祸!
晋灵公 竟敢在寡人面前讲此不祥之言，若不念你赵家几世保国，定斩不饶!
赵 盾 主公，臣不忍坐视君国之危，因此舍身谏奏，主公若能痛改前非，臣虽死而不恨。
晋灵公 满口胡道!屠爱卿随寡人进园!(说着转身向桃园走去)
赵 盾 (以身挡门)主公，今日不听微臣之言，微臣死也不退!
屠岸贾 相国!如此欺君，太得无礼!
赵 盾 (唾之)呸!害国的奸贼，还敢多口!
晋灵公 屠爱卿!
屠岸贾 主公!
晋灵公 命你把守桃园，寡人我要赏春玩景，不许打搅!
屠岸贾 臣遵旨。闪开!(一把将赵盾扯过一旁，以身阻赵盾，怒目视之)
[赵盾跌倒在地，挣扎着起立，气得浑身打战。
[晋灵公怒目视赵一会儿，同宫人进园下。
[屠岸贾等众进园后，向园内看了一下，因灵公离身，自己官职在盾之下，不得不向赵盾低身下气。
屠岸贾 相国，唉!这……嘿……!(走近赵身)
[赵盾昂然气愤而不理。
屠岸贾 岂不知君喜者臣奏也，君怒者臣就已矣!不必生气，请回相府。
赵 盾 屠岸贾，害国贼!
屠岸贾 哼!
赵 盾 你每日胁肩谄媚，逢迎主上，老夫绝不容你这害国的奸贼!
屠岸贾 老丞相，你口口声声骂我是害国的奸贼，请问，奸在哪里?害在何处?
赵 盾 你听!
屠岸贾 你讲!
赵 盾 你听!是你监修御桃园，起盖绛霄楼，挑选民间美女，充实后宫；引诱主公荒淫无度，百姓叫苦连天，晋国危在旦夕!你的好主意，你的好谋略!
屠岸贾 唉!这个……
赵 盾 这个什么?你与我说!
屠岸贾 这……
赵 盾 你与我讲!(以身逼屠岸贾)
[屠岸贾被赵逼得以袖遮面，羞怯退步。
赵 盾 (唱带板)修桃园选民女百姓遭难，
引主公贪酒色作恶多端；
眼看着俺晋国内忧外患，
还敢说你不是害国的奸谗。
屠岸贾 (唱)修桃园选民女晋侯之意，
君有旨臣效忠理之当然。(截)
赵 盾 哼!
屠岸贾 相国，唉!这……嘿……修桃园，选民女乃是晋侯旨意；下官我是奉旨而行，有何罪过?
赵 盾 我来问你，君听臣?
屠岸贾 社稷久。
赵 盾 君有过，
屠岸贾 臣当奏。
赵 盾 好说好道!修桃园选美女，于国不利，就该直言谏奏，你为何不言?
屠岸贾 这……
赵 盾 为何不语?
屠岸贾 这……
赵 盾 讲!
屠岸贾 赵相国，晋国乃是大邦，灵公乃是国王，修建御桃园以乐其心，挑选民间女以悦其意，下官理应效忠，这也算不了什么!
赵 盾 (冷笑)这且不言，你与主公昨日在那绛霄楼上，张弹弓打死无辜百姓，这是什么娱乐?
屠岸贾 这……
赵 盾 这叫什么效忠?
屠岸贾 这……
赵 盾 讲!(以身逼屠)
[屠岸贾被赵盾逼得以袖遮面，羞怯退步。
赵 盾 (唱带板)绛霄楼同主公张弓射弹，
直打得众百姓叫苦连天；
君臣们哈哈笑全不羞惭，
尔好比狗豺狼太得凶残。
屠岸贾 (唱)老匹夫骂得我无言答辩，
忍住了心头火咬紧牙关。(截)
赵相国，今日如此讲话，莫非你酒醉心迷了?
赵 盾 老夫未曾吃酒，俺是心中有痰。
屠岸贾 有痰就该服药。
赵 盾 心想用血!
屠岸贾 当用何血?
赵 盾 要用你奸贼的心血!
屠岸贾 这……赵相国，今日在这桃园门外，气势汹汹，骂不绝口，莫非仗你官大，欺我官小?真乃无理!
赵 盾 慢说叫骂，惹得老夫性急，便是一打!
屠岸贾 赵相国，今日如此无理，难道欺我不敢还手?
赵 盾 莫非你敢打着老夫?
屠岸贾 打你何妨?
赵 盾 料尔不敢!
屠岸贾 你料不敢!
赵 盾 好贼!(打屠一袖)
(唱尖板)狗奸贼气得我团团打战，
仗势力对老夫敢把脸翻!
俺手执笏板往下打，
(照定屠胸膛连打三笏板)
(唱)打死你除大患万民心安。
[当二人厮斗时，宫人已陆续由桃园门走上。当赵盾一笏打屠时，晋灵公刚刚闪上。
晋灵公 嗯!
[赵盾与屠岸贾一齐向晋灵公低头拱手。
晋灵公 赵爱卿，这就不是，在这桃园门前，争吵厮打，成何体统!
赵 盾 主公，屠岸贾目无大臣，就该斩首，为国除害!
屠岸贾 主公!赵相国目无皇上，就该斩首，以正国法!
赵 盾 主公……
晋灵公 不必争吵，赵爱卿!
赵 盾 臣在!(执笏敬立)
晋灵公 明日寡人早朝登殿，召宣文武大臣，议论朝事；赵相国须要早临。退下!
赵 盾 臣遵旨!(拜过晋灵公，瞪视屠岸贾一会儿，下)
晋灵公 唉!这个老匹夫口如利剑，常来纠缠，今日游园，真乃扫兴。
屠岸贾 (长叹)唉!主公，从此休想桃园取乐了。
晋灵公 寡人为君，任所欲为，谁敢拦阻，定斩不饶!
屠岸贾 微臣不敢伴驾，另选哪家大员才是。
晋灵公 屠爱卿何出此言?
屠岸贾 赵相国执掌大权，欺上压下，诚恐主公有不测之祸，微臣危在旦夕!
晋灵公 唉咦!自古君制于臣，不闻臣制于君。此老不除，寡人何为君乎!
屠岸贾 主公!(指灵獒)灵獒乃是神犬，能识忠奸，明日埋伏武士于宫门左右，赵盾上殿，难免一场争辩，那时放出灵獒，喊出武士，何愁老贼不灭!
晋灵公 如此甚好，速快安排!(随宫人下)
屠岸贾 臣遵旨!(转一周得意抖威)
(唱)君臣们定巧计风雨不露，
放灵獒咬赵盾老命难留。
从此后满朝中咱家为首，
到将来屠岸贾要夺王侯。(下)
(幕 闭)
第三场 托 孤
[驸马宫院，左边有楼房，正面栏杆曲折，栏杆后有花草树木，隐约有红墙露出天空，阴云密布。
[赵朔与公主上，卜凤随之。
赵 朔 (唱二六)爹爹清早上金殿，
公 主 (接唱)夫妻二人把心担。
赵 朔 (接唱)屠贼害国成大患，
公 主 (接唱)但愿父王除奸谗。
程 婴 (内喊)驸马，驸马!(汗流满面，慌张急上)啊哟，驸马!
赵 朔 何事惊慌?
程 婴 屠贼设下圈套，陷害忠良，老相国他……
赵朔、公主：怎么样了?
程 婴 他……不在人世了!
赵 朔 啊哟!(昏倒)
[公主、卜凤扶之，连忙呼唤。
[赵朔倒凳上。
程 婴 (向外照望，转身)公主，快快唤醒驸马，待我再去打探。(急下)
公主、卜凤 驸马醒得，驸马醒得!
赵 朔 (唱)听一言来吓破胆，
珠泪滚滚洒胸前；
骂声屠贼太阴险，
咱两家结下山海冤。
公 主 (唱带板)我这里把驸马一声呼唤，
待为妻进宫去查问根源。(截)
[转身要走。
赵 朔 公主!(拉住)你要怎样?
公 主 待我去见父王，杀了屠贼，与爹爹报仇!
赵 朔 公主，父王正在昏迷之时，去之无益!
公 主 嗯?(明白了，不知如何是好)
程 婴 (内喊)驸马，驸马!(急上)闻听人说，屠贼点动人马，就要剿杀赵家满门!
赵 朔 天哪!想我赵家几世忠良，如今落得全家灭亡，日后谁是报仇之人?
公 主 驸马，大料屠贼不敢杀我，为妻身怀有孕，若生儿男，将来抚养成人，日后报仇雪恨!
赵 朔 公主，你有此心?
公 主 我有此心!
赵 朔 你有此胆?
公 主 我有此胆!
赵 朔 公主若生孤儿，就名赵武，日后报仇雪恨，俺赵朔纵然一死，黄泉之下感恩不尽了!
公 主 (哭)驸马!
赵 朔 啊哟不妥，只怕屠贼不容，宫中不是抚养孤儿之地，如何是好?
程 婴 公主，孤儿落地，你要装病不起，出榜求医，我本是草泽医人，时刻打探，若见榜文，揭榜承担，天明清早来见，你们早做安排，我好平安抱孤儿出宫，牢牢记下!
公主、卜凤 记下了。
赵 朔 还有，屠贼耳目甚众，孤儿落地，性命难保，也是枉然。
卜 凤 驸马，我情愿舍命，保孤儿不死!
赵 朔 什么?卜凤姐，你保孤儿不死?
卜 凤 保孤儿不死。
赵 朔 程婴兄!你养孤儿成人?
程 婴 养孤儿成人。
赵 朔 如此你们请上，受我夫妻一拜!(说着跪下)
[公主与赵朔齐跪，程婴、卜凤也跪下。大家痛哭流涕。
赵 朔 (唱带板)程婴兄卜凤姐受我一拜，
公 主 (接唱)搭救下赵门后恩重如山。
赵 朔 (接唱)这件事难免有许多凶险，
公 主 (接唱)咱三人费心机舍死周全。
程 婴 (接唱)哪怕他受折磨千灾万难，
养孤儿长成人大报仇冤。
卜 凤 (接唱)同公主共患难永远做伴，
保孤儿落地后不受摧残。
赵 朔 (接唱)程婴兄莫久待速离相院，
程 婴 (接唱)从此后千斤担日夜心悬。
[程下，众目送之。
赵 朔 (接唱)程婴兄真乃是忠心一片，
公 主 (接唱)卜凤姐可算得女中英贤。
赵朔、公主 (同唱)一霎时夫妻们永别难见，
(喝场)那……那是公主、驸马!啊……
公 主 (接唱)为孤儿我不死活在人间。(截)
屠岸贾 (带武士甲、乙、丁、戊与宫女乙、丙大喊而上)公主，太后命你进宫!
[赵朔与公主面面相觑。
二宫女 公主，同我们一同进宫!(要扶公主)
卜 凤 (推二宫女)闪开!待我搀扶公主。
屠岸贾 且慢!主公有旨，相府侍女不准进宫!
卜 凤 我从小侍候太后，与公主一齐长大，难道也算相府的侍女不成?
屠岸贾 既是太后的宫女，快扶公主进宫去吧!
卜 凤 (扶公主)公主，咱们走!
公 主 (看赵朔)驸马!
赵 朔 公主!
[公主难过地倒退而下。
[卜凤、二宫女随公主下。
[赵朔呆望公主去处。
屠岸贾 嗒!
赵 朔 (猛转，怒视屠岸贾)屠岸贾，害国的奸贼!迷惑圣上，陷害忠良，恨不得吃你之肉，喝你之血!唉!(愤恨扑打)
屠岸贾 (一脚将朔踢倒)绑了!
众武士 啊!(将赵朔捆绑)
屠岸贾 主公有旨，赵盾全家不忠不孝，满门剿杀。念你身为驸马，不忍加诛，来呀!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将赵朔扯到后院，三绞送命；满门人等，斩尽杀绝!
众武士 啊!(推赵朔)走!
赵 朔 哼!(下，众武士随朔下)
张 千 (急上)屠大人!
屠岸贾 讲!
张 千 赵家满门三百余口斩尽杀绝!
屠岸贾 什么，斩尽了?
张千斩 尽了!
屠岸贾 杀绝了?
张 千 杀绝了!
屠岸贾 (得意洋洋)哈哈!嘿嘿!这……哈哈……校尉们!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上殿交旨!
[齐下。
(幕 闭)
第二幕
第四场 搜 孤
[公主内室前庭，左侧有通内室之门，正面有窗，窗外秋色凄凉，庭内窗前琴桌，有几件苍老古雅的摆设，桌前有凳。
[在凄凉的音乐中，宫女乙扫地，宫女丙擦桌上尘土，二人一边做活一边谈。
宫女乙 (向周围，直到小门往后看了一下)妹妹!公主该分娩了，怎么还不见消息?
宫女丙 可恨卜凤不让咱们(指门)到后边去，公主就是分娩了，咱们也不得知道。
宫女乙 要是公主分娩了，你我不报屠相爷，咱们就不得活了!
宫女丙 姐姐!咱们每日轮流偷听，听见婴儿啼哭，报知屠相爷，就再不必担心了。
宫女乙 妹妹，你我今日何不放大胆闯进后房，看一看动静?
宫女丙 对!(拟进小门)
卜 凤 (由小门出，挡住二宫女)你们想到哪里去?
二宫女 (二人局促不安)我们不到哪里去。
卜 凤 哼!只管说公主有病，不许生人进去，你们进去，公主的病要是越发沉重，太后知道了，我担当不起，你们能担当得起吗?
二宫女 我们不敢。
卜 凤 听我吩咐，公主今日一心要看菊花，你们快去桃园，端两盆大菊花，快去!
二宫女 嗯!(互视，为难地)
卜 凤 快去!
二宫女 (只得去)是!(下)
卜 凤 (随二宫女下，又转上)公主，她们走了!
公 主 唉!嗯!(精力不足，愁苦万状地上)
公 主 (唱慢板)在深宫哭啼啼以泪洗面，
过一日就如同过了一年；
恨父(转二六)贪酒色朝纲大乱，
信奸佞全不念骨肉相连。
幸喜得前几日平安分娩，
生下了小孤儿赵家儿男；
那屠贼差侍女在此做伴，
心慌慌战兢兢日夜不安。
昨日里请草医出榜在外，
清早间程婴兄要来这边；
唯恐怕母离子痛苦难免，
卜凤姐她让我坐在庭前。
但愿得小孤儿平安出院，
风瑟瑟桐叶响敲断心弦。(落座)
卜 凤 (唱)叫公主你把那愁眉放展，
韩大人后宰门早有安排；
程婴兄进宫来抱儿出院，
管保他一路上无人查盘!(截)
公主不必担心，韩大人安排妥了，程婴若来，抱孤儿从后宰门出去，管保平安无事。
公 主 这就好了。
卜 凤 公主!韩大人再三叮咛，他在暗地里保护孤儿出宫，只许咱二人知道，不许程婴知道，你要牢牢记下。
公 主 记下了。(忽听拍门之声惊起)
卜 凤 (向后走几步，问)谁?
程 婴 (内白)草泽医人张鼎，前来看病。
卜 凤 谁呀?
程 婴 (内白)草泽医人张鼎，前来看病。
卜 凤 (高兴)公主，程婴来了。(跑下)
程 婴 (身背药匣，随卜凤上，情不自禁)程婴叩见公主! (下跪)
卜 凤 住口!
[程婴一愣，吓得坐下了。
卜 凤 (压低嗓子，哭)你……你低声些!
程 婴 (压低嗓子，哭)我……明白了。
卜 凤 公主，你在这里等候，我二人进去将孤儿装在匣内，即离此地。(向程婴)随我来!
[程婴随卜凤入小门内。静寂，公主坐立不安，不时地以手压心头，忽又听拍门声。
公 主 (吓得起而复坐，无力地呼唤)卜凤!卜凤!
卜 凤 (慌张急上)公主!什么事?
公 主 你……你听。
(拍门声又起)
卜 凤 (吃惊，向后退几步，问)谁?
二宫女 (在内)是我们，菊花端回来了。
卜 凤 (也慌了，搓手顿足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有了主意，双手抓住公主)公主，你先到后边，等她们端花进来，我扶你到小门旁边，花是红的，你要黄的，花是黄的，你要红的。快去!
[公主身软跌，往内走，又一阵拍门声。
卜 凤 来了!来了!(眼看着公主进了小门，才开门去)
[二宫女各端红、黄菊花一盆，随卜凤上。
卜 凤 你们将花放在桌上，待我搀扶公主。
二宫女 是!
[卜凤进小门。二宫女一边摆菊花，一边互相挤眉弄眼，表示必有缘故。卜凤扶公主到小门边。
卜 凤 公主，请来观花!
公 主 (见菊花)唉!我爱白菊花，怎么连一朵白菊花都没有?
卜 凤 谁叫你们不端白菊花，惹得公主生气。
宫女乙 (噘着嘴)公主!卜凤说的要两盆大菊花，这是桃园里最大的两盆菊花。
卜 凤 什么大菊花，小菊花?再去端两盆白菊花!
[宫女乙看宫女丙。
卜 凤 快去!
二宫女 是!
卜 凤 公主请到床上歇息。(扶公主转身)
[宫女丙拍宫女乙肩，以手做势，比肚大肚小。宫女乙恍然大悟。宫女丙与宫女乙耳语，宫女乙点头，二宫女急下。卜凤随即由小门外望，见二宫女走，急下。公主抖战着，扶小门上，卜凤上。
公 主 她……她们……
卜 凤 她们走远了!(扶公主落座)
公 主 快……快请程……程婴走!走!
卜 凤 (走到小门边，低声地)程婴兄!
程 婴 (抱药匣上)她们走了?
卜 凤 走了，此地不可久待，快速从后宰门出宫!
程 婴 后宰门哪家官员把守?
卜 凤 不必细问，只管放心去吧!
程 婴 好! (将匣挂起，向公主作揖，一边倒退，一边哭着说)公主，如此，我……我们就去了!
公 主 (情不自禁，大声地)罢了孤……
卜 凤 住口，(压住公主，低声而深沉地)你……你哭什么?
(又哭着说)你……你还不快走!
程 婴 噢!噢!我……我就走，(沉着地)我就走了!(双手捧匣，急转直下)
公 主 啊哟!
(唱带板)忍不住伤心泪哭声大喊，
好一似万把刀挖我心肝；
我的儿生世来未见父面，
不满月离娘怀要受饥寒。
卜 凤 (唱)叫公主你莫要悲声大喊，
忍住了伤心泪咬紧牙关；
有一日天雷响风吹云转，
小孤儿长成人大报仇冤。(截)
[一阵敲门声——表示很多人的脚步声——公主、卜凤大惊，公主紧抱卜凤。屠岸贾气势汹汹地带剑上，后随四武士。公主吓得几乎从凳子上溜下去了，卜凤扶起。
屠岸贾 公主，恭喜!
[公主吓得说不上话来。
卜 凤 公主小产，病势沉重，喜从何来?
屠岸贾 但不知是男是女?晋侯要我前来看过!
卜 凤 不满十月，落地而死。
屠岸贾 现在哪里?
卜 凤 既不成人，留下无用，我将他扔到沟里去了。
屠岸贾 哼!一片谎言，满口胡道!
卜 凤 你低声些，莫要惊坏了公主!
屠岸贾 (冷笑)嗒!晋侯有命，如不献出孤儿，俺硬要搜!
卜 凤 哪个敢搜?
屠岸贾 来呀!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以手指小门)内边搜查!
众武士 呵!(拟进小门)
卜 凤 (以身挡住小门)慢着!(众武士止步)这是甚等之地，岂容你等随便出人!
屠岸贾 俺要搜!
卜 凤 我不许!
屠岸贾 俺要搜!
卜 凤 我不许!
屠岸贾 来呀!(一把抓过卜凤)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只管去搜!
众武士 啊!(进去搜查一阵，上)无有!
屠岸贾 什么，无有?
众武士 无有!
屠岸贾 四下搜来!
众武士 啊!(分两头下，搜了一阵，又上)无有!
屠岸贾 无有?
众武士 无有!
屠岸贾 (着急，搓手踏足，审视公主与卜凤一阵后)来呀!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出宫!
众武士 啊!(拟走)
卜 凤 慢着!(众武士止步)屠大人!我来问你，有孤儿无有?
屠岸贾 哼!
卜 凤 唗!无故搜宫杀院，该当何罪?
屠岸贾 这个……
卜 凤 什么?
屠岸贾 这……
卜 凤 (逼屠岸贾)你说!
屠岸贾 这……
卜 凤 你讲!
屠岸贾 这……(一掌将卜凤推倒)来呀!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出宫!
众武士 啊!(下)
屠岸贾 (怒视卜凤，咬牙切齿，倒退而下，猛然拔剑扑上)嗯!
[公主见状强挣扎颠簸急上，颤索索以身护卜凤。
屠岸贾 (只得低头垂袖，倒退几步，恶狠狠收剑转身)哼!(下)
[卜凤随屠欲下。
公 主 (急得呼唤)卜凤，卜凤!……
卜 凤 (急上)公主大放宽心，这就妥了。
公 主 卜凤，孤儿已去，你不该同那屠贼争辩。
卜 凤 我是有意拖延时间，好让孤儿平安出宫。
公 主 唉!屠贼咬牙切齿，愤愤而去，恐怕你要招祸!
卜 凤 公主，我只知保护孤儿，顾不得招祸不招祸。
公 主 (非常感动地拉住卜凤)卜凤，我的卜凤姐姐!
(唱二六)卜凤姐可算得英明果断，
有你在我不觉独身孤单；
从此后咱二人小心防范，
怕只怕那奸贼绝不心甘。
卜 凤 (唱)想起了赵相国忠心赤胆，
为孤儿我不怕火海刀山；
叫公主你莫要心惊胆战，
来来来上牙床静养安眠。
[卜凤扶公主下。
(幕 闭)
第五场 救 孤
[公孙杵臼所住的地方，是一个农家院落，右边有一茅屋，正面土墙。秋色萧条，风吹叶落。
[公孙杵臼由茅屋小门而上。
杵 臼 (唱二六)有老夫在房中心慌意乱，
却怎么程贤弟不见回还?
但愿得把孤儿抱出宫院，
我这里往空拜大谢苍天。
程 婴 (上唱)程婴低头把天恨，
可怜把丞相命归阴；
三家庄前来传信，
但不知他心似我心?
杵 臼 噢!贤弟!孤儿怎么样了?
程 婴 孤儿平安出宫。
杵 臼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程 婴 哼!说什么好了，屠贼贴出榜文：三日之内有人献出孤儿，赏赐千金；三日之内，无人献出孤儿，要将全国与孤儿同年同月的儿童，一律斩尽杀绝!
杵 臼 啊哟，贤弟!如此说来，孤儿还是难逃活命!
程 婴 仁兄!为弟新生一子，名叫惊哥，我将孤儿抱来交你，你去屠贼那里出首，就说我隐藏孤儿不献，屠贼杀了我父子二人，那时仁兄就好安心抚养孤儿长大成人，一来搭救忠良之后，二来搭救全国儿童，岂不甚好?
杵 臼 (手抓程婴，非常感动地)贤弟，你能舍死救孤，可称忠义之士，只是一件……
程 婴 哪一件?
杵 臼 抚养孤儿，至少二十余年，才能长大成人，报仇雪恨。说是你来看，(将白发示出)为兄偌大年纪，有如风前之烛，立孤之事，焉能担当得起?
程 婴 哎呀!这……这……
杵 臼 为兄有两全之计。
程 婴 快快讲来!
杵 臼 贤弟舍得亲生之子，难道为兄舍不得老命一条!依我之见，将惊哥送到这里，用锦绣包裹，藏将起来，你到屠贼那里出首，就说为兄我隐藏孤儿不献，屠贼欣然带领人马前来搜庄，那时为兄破口大骂，屠贼必然拷打为兄，拷打不出，必然拷打贤弟，那时叫他翻地挖墙，搜出惊哥，杀了我老小二人，孤儿交你抚养，岂不是好了!
程 婴 噢!(拉住杵臼，非常感动地，一阵说不出话来，将头伏杵臼胸，哭了)
杵 臼 贤弟，这是何意?
程 婴 (哭语)为了忠良，咱弟兄同该舍命，只是我生你死，弟心不忍!
杵 臼 此乃大事，为兄不过一死而已，有何难哉!只是贤弟从此以后，难免世人叫骂，你要忍得住，熬得来，有一日为国除害，与赵家报仇，那时为兄我就含笑于九泉了。
程 婴 (放声大哭)哎呀!
杵 臼 (唱带板)从此后你要受万般痛苦，
二十年费心机困难重重；
叫贤弟咬着牙忍辱负重，
把孤儿养成人万古留名。
程 婴 (唱)为孤儿你舍死令人可敬，
叮咛语为弟我牢记心中；
到明日年迈人必然丧命，
我不忍仁兄你血染地红。
杵 臼 (唱)你何必为此事那样苦痛?
兄一死也算得为国尽忠；
到明日你不要心中不忍，
兄骂弟弟骂兄角力相争。
似这样才能把屠贼瞒哄，
真孤儿活在世安然太平。
叫贤弟在此地不敢久停，
回家去抱惊哥交与为兄。
程 婴 (唱)到如今为弟我只得从命，
回家去抱惊哥交与为兄。
等孤儿长成人报仇雪恨，
那时间咱弟兄地下相逢。
[看着杵臼倒退而下。
杵 臼 (目送程婴不见后)
(唱)程贤弟可算得英雄出众，
好男儿大丈夫赤胆忠心；
到明日见屠贼厮打拼命，
留下个忠良后奸贼难存。
[慢步往茅屋走去。
(幕 闭)
第六场 拷 打
[在屠岸贾的公堂上。
[屠岸贾带张千与四人役上。
屠岸贾 (唱带板)听人说草医人进宫看病，
想必是将孤儿抱出宫门。
今日里用五刑拷打卜凤，
俺要把赵门后挖苗除根。
(走到桌案后边)带卜凤!
卜 凤 (内唱尖板)枪刀密密人声喊，
众武士 (内喊)啊!(各执钢刀，推卜凤上)
卜 凤 (怒气满面地对抗众武士)
(唱带板)屠贼好比鬼判官。
咬牙切齿把他见，
纵然一死也心甘。(截)
[走进公堂，气昂昂立而不跪。
屠岸贾 你是卜凤?
卜 凤 嗯!
屠岸贾 我只当你不来，你可来了?
卜 凤 白牌相调，不得不来!
屠岸贾 我问你孤儿?
卜 凤 什么?
屠岸贾 孤儿?
卜 凤 (冷笑)哼……我当为着何事，原来为着孤儿这点琐碎小事!
屠岸贾 此事为小，何事为大?
卜 凤 孤儿已死，算得了什么大事?真个的好笑也!
(唱带板)你明知小孤儿早把命丧，
今日里审问我所为哪桩?
我看你全不像堂堂首相，
做此事惹得人大笑一场。
屠岸贾 唗!好好招出人情还在，如若不招，大祸临头!
[卜凤不理。
屠岸贾 讲!
[卜凤仍不理。
众武士 (以刀围逼卜凤)讲!
卜 凤 该讲的都讲了，还讲什么?
屠岸贾 (冷笑)哼!有一草泽医人，进宫看病，将孤儿抱出宫去，你说是也不是?
[卜凤一愣，有点慌。
屠岸贾 讲!
[卜凤恢复镇静，不理。
众武士 讲!
卜 凤 孤儿已死，抱他何用!
屠岸贾 孤儿莫要说起，我来问你，草泽医人他是哪个?
卜 凤 我不认得。
屠岸贾 难道你就没问?
卜 凤 我没问。
屠岸贾 难道他就没说?
卜 凤 他没说。
屠岸贾 卜凤!
卜 凤 我在这里。
屠岸贾 孤儿分明在世，你若说出，享不尽荣华富贵!
卜 凤 孤儿已死，我无福享受你的荣华富贵!
屠岸贾 (气得大喊大叫)什么，你当真不知?
卜 凤 (气汹汹地回答)当真不知!
屠岸贾 果然不晓?
卜 凤 果然不晓。
屠岸贾 卜凤!
卜 凤 嗯!
屠岸贾 再若不招，人头落地，悔之晚矣!
卜 凤 孤儿已死，我无话可说。
屠岸贾 孤儿已死，草泽医人还在人世，他是哪个?
卜 凤 我不认得。
屠岸贾 他到哪里去了?
卜 凤 (气愤地高声回答)我不知道!
屠岸贾 (急问)当真不知?
卜 凤 当真不知。
屠岸贾 果然不晓?
卜 凤 果然不晓。
屠岸贾 难道你不怕动刑?
卜 凤 动刑何妨?
屠岸贾 难道你不怕死?
卜 凤 死而甘心!
屠岸贾 呔!不动大刑，量尔不招，来呀!
[众武士将卜凤抓起摔倒在地，众人役将卜凤十指夹了起来，二人役分左右拉绳索，一人役抓了卜凤的头发，一人役以膝顶卜凤背。
四人役 大人验刑!
屠岸贾 卜凤!王法难容，我问你有招无招?
卜 凤 无招。
屠岸贾 动刑!
[四人役使劲拉绳。
[卜凤疼痛万分，咬牙挣扎。
[四人役第一次拉毕。
[卜凤合眼欲倒。
屠岸贾 有招无招?
卜 凤 (咬牙瞪眼)无招。
屠岸贾 动刑!
[四人役又使劲拉绳。
[卜凤十指出血，仍然咬牙挣扎。
[四人役第二次拉毕。
[卜凤有点昏迷。
屠岸贾 有招无招?
卜 凤 (未睁眼)无招。
屠岸贾 动刑!
[四人役再使劲拉绳。
卜 凤 (挣扎，冷笑)哼……(一声比一声低微，最后昏过去了)
四人役 (将卜凤放倒)卜凤昏倒!
屠岸贾 松刑!
张 千 (内喊：“报!”急上)启禀大人，有人出首孤儿!
屠岸贾 什么?有人出首孤儿?
张 千 正是。
屠岸贾 快快命他进来!(离桌走出)
张 千 是!(下)
[当程婴上堂时，众正围卜凤，为之去刑。
程 婴 (上)叩见大人!
[卜凤苏醒，挣扎爬起。
屠岸贾 (将剑拔出一半)你是何人?
程 婴 我是程婴。
[卜凤听到“程婴”二字，猛惊，瞪视程婴。
屠岸贾 到此何事?
程 婴 出首孤儿!
卜 凤 (闻言，怒发冲冠，咬牙恨叫，声色俱厉)嗯!(挣扎起立，指程婴)你……做什么来了?
程 婴 (一愣)我……我出首孤儿来了!
[大家都因出其不意而一愣。
卜 凤 (逼近程婴)谁教你出首孤儿?
程 婴 (故作傲慢地)我要出首孤儿!
卜 凤 唉!我把你……好贼!(说着扑上去，一口将程婴臂咬住不放)
程 婴 啊哟!(忍痛而不忍对卜凤怎么样)
[有一武士将卜凤拉开，摔倒。
[卜凤再向程婴扑去。
屠岸贾 看剑!(一剑将卜凤劈倒)
[卜凤躺倒死去。
程 婴 (情不自禁，非常难过地)啊呀!卜凤!
屠岸贾 那是怎样?
程 婴 小人我怕见杀人。
屠岸贾 真乃的小胆!
程 婴 小人无能。
屠岸贾 程婴!
程 婴 小人在!
屠岸贾 何人抱出孤儿?
程 婴 小人抱出孤儿。
屠岸贾 你从哪路而出?
程 婴 我从前门而出!
屠岸贾 哪家官员放你出宫?
程 婴 黑夜漆漆，小人溜出宫门，无人看见。
屠岸贾 孤儿现在何处?
程 婴 小人将他送在城外乡下，三家庄，公孙杵臼家中。
屠岸贾 你救孤儿出宫，为何又来出首?
程 婴 小人观看榜文，大人要杀全国儿童，小人年过四旬，刚生一子，唯恐连累在内，一来救我儿不死，二来领大人赏金来了。
屠岸贾 此事可曾与杵臼商议?
程 婴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此事不敢商议，唯恐走露风声。
屠岸贾 程婴，三家庄搜出孤儿还则罢了，搜不出孤儿你要小心了!
(唱)程婴随爷到乡下，
一字有错把尔杀；
校尉带过千里马，
斩草除根不发芽。
(幕 闭)
第七场 死 节
[公孙杵臼所在的地方，静悄、寂寞、凄凉。
[程婴在前，屠岸贾与四武士蹑足慢上，二武士藏在茅屋门的一边。
程 婴 仁兄在家吗?
杵 臼 (内应)贤弟!怎么今日迟到?教为兄好等。(说着由茅屋门内走出，猛见屠岸贾等，吃惊，转身欲回)啊……?
二武士 站住!
程 婴 仁兄，屠相爷到了!
杵 臼 (怀疑地看程婴，并审视屠岸贾等一会儿)参见屠相爷!
屠岸贾 (冷笑)哼……(一把抓住杵臼)来呀!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搜!
众武士 啊!(二人进茅屋，二人在院内四处搜寻了一会儿，上)无有!
屠岸贾 老狗，你藏得好!你藏得妙!(一掌将杵臼推过一旁)
杵 臼 屠相爷来到敝舍，怒气满面，为了何事?
屠岸贾 我问你，孤儿?
杵 臼 我辞官不做，隐居多年，我不知什么孤儿不孤儿!
屠岸贾 当真不知?
杵 臼 当真不知。
屠岸贾 果然不晓?
杵 臼 果然不晓。
屠岸贾 程婴面对!
程 婴 仁兄!快快献出孤儿，以免杀身之祸!
杵 臼 未见孤儿，叫我拿什么献出?
程 婴 仁兄，你道下谎了。
杵 臼 道下什么谎了?
程 婴 为弟把孤儿抱出宫来，亲自交与你手，怎么能说未见孤儿?
杵 臼 嗯!(故作惊异之状，瞪视程婴)你……
屠岸贾 快讲!
众武士 (以刀逼之)讲!讲!
杵 臼 啊哟程婴哪!狗贼!赵老丞相为国为民，几世忠良，如今被奸贼所害，三百口家眷全都丧命，只留孤儿一点骨血，公主命你我二人抚养，谁知你这无耻之徒，贪生怕死，令人好恨也!
(唱带板)平日里只当你有些义气，
却原来是小人无耻至极!
恨奸贼害忠良阴谋鬼祟，
赵丞相为国家死得冤屈。
三百口同遭难身犯何罪?
一点血留在世还要催逼；
似这样坏心肠残忍无比，
狗豺狼天不容龙抓雷击!
程 婴 (接唱)杵臼莫要太无理，
听我把话说心里；
隐藏孤儿犯大罪，
白送性命悔不及。
尘世上哪一个不贪富贵?
我不愿为旁人害了自己。
大料想小孤儿成不了大器，
快交与屠相爷免得吃亏。
[杵臼狠狠地打程婴一耳光，以手指程婴而叫骂之，一步一步地逼程倒退。
[程婴羞愧难当，低头倒退。
杵 臼 (唱紧带板)讲说此话你不羞愧，
口口声声为自己。
一股恶火心头起，
恨不得……
唉!活剥了你的皮!
[扑上抓程，被屠一脚踢倒。
程 婴 (见状不忍，拟抱杵臼状)
屠岸贾 (向程婴)呸!(审视程、杵二人)
(唱)挨打挨骂你不言语，
莫非定计把我欺?
一条皮鞭交与你，
打不出孤儿罪归一。
程 婴 遵命!(接过皮鞭)
(唱)手执皮鞭浑身战，
强打精神咬牙关；
不打仁兄露破绽，
打仁兄如同把心剜。
屠岸贾 打!
程 婴 (指杵臼)
(接唱)老贼做事心太短，
连累好人你欺了天；
今日不把孤儿献，
管教你性命难保全。
(打杵臼几鞭)有招无招?
杵 臼 (不理)
众武士 讲!
杵 臼 (冷笑)孤儿不在这里!
屠岸贾 哪里去了?
杵 臼 我将他送与旁人了。
屠岸贾 送与哪个?
杵 臼 我知道，他知道，就是你老贼不知道!
屠岸贾 唗!满口胡道!(一脚踢过杵臼)来呀!(杵臼倒在一边)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二次搜查!
众武士 啊!(进内，又上)无有!
屠岸贾 站起来!(一把抓过程婴)程婴哪!狗贼!不见孤儿哪里容得，看剑!(扯剑拟杀)
程 婴 啊哟大人!此事小人并未走露风声，就该翻地挖墙，必然搜出孤儿!
杵 臼 啊!
屠岸贾 校尉们!
众武士 有!
屠岸贾 翻地挖墙!
众武士 啊!(下，一武士捧着龙凤锦绣包裹的小婴儿上)相爷，相爷!夹墙内搜出孤儿!
屠岸贾 待我看过!
杵 臼 (猛扑起抢过婴儿，紧抱怀中)天哪!苍天!小小孤儿身犯何罪?请留性命，我情愿替他一死。
张 千 (一把夺过婴儿)拿过来!(交屠)相爷请看。
屠岸贾 (抓婴儿在手)孤儿，孤儿!只说你远走高飞，今日落在我手，我把你……(咬牙切齿地，将孤儿使劲摔在地上，随着又砍了一剑)
(程婴目不忍睹，转过头去，难过打战)
杵 臼 啊哟!(浑身抖战，跪着行走，摸婴儿一阵，挣扎起立)
(唱)骂声屠贼太可恨，
断了赵家后代根；
上前去舍死把命拼，
[咬牙扑上，以头碰屠。
屠岸贾 嗯!(一剑将杵臼劈倒)
(接唱)一剑送你命归阴。
(杵臼倒地而死)
(程婴情不自禁，拟扑抱，没敢出声，强装镇静)
屠岸贾 程婴!
程 婴 相爷!
屠岸贾 你是个好的，今日献出孤儿，消除我心腹大患，立功非小，但不知你要升官，还是领赏?
程 婴 我一不升官，二不领赏!
屠岸贾 你要怎样?
程 婴 屠相爷!你看赵家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侠义儿男，小人我家势单薄，请求将我一家老小收留在相爷家中庇护，以免他人谋害。
屠岸贾 言之有理。你是我心腹之人，就在我家做一门客，我定要抬举你那孩儿习文练武，日后长大成人，少不了领兵带将，你享老福，我添臂膀，岂不甚好?
程 婴 多谢相爷。
屠岸贾 这就好了，张千!
张 千 在!
屠岸贾 相府设宴，与你家程老爷庆功!
张 千 是!(下)
屠岸贾 (向程)随着我来!嘿……
(唱)斩草除根消后患，
赵家从此无人烟；
忙回相府摆酒宴，(下)
程 婴 (审视杵臼与惊哥的尸首，咬牙切齿的)
(接唱)仇中仇冤上冤岂能心甘!
[发狠仰天冷笑，下。
(幕 闭)
第三幕
第八场 还 朝
[在绛州城较远的郊外。春光明媚，山清水秀，桃红柳绿，一望无际。
[十五年后，韩厥胡须苍白，头戴风帽，身披斗篷，跨马带二卫士上。
韩 厥 (唱尖板)有韩厥在马上自思自叹，
(转慢板)离朝庙到如今一十五年；
今日里来到了绛州地面，
想起了赵相国好不心酸。
(转二六)自那年谏桃园忠良命断，
孤儿死我辞朝隐居深山；
君无道用奸佞朝纲大乱，
老百姓一个个叫苦连天。
晋灵公去世后小王登殿，
金牌调银牌宣催我回还；
但愿得我朝中改头换面，
杀屠贼除大祸国泰民安。
我这里催马加鞭往前赶，
魏 诚 (韩厥的门客，上，挡住马头，施礼)韩大人!
(接唱)有魏诚走上前忙把马拦。
韩 厥 贤弟，为何远道相迎?
魏 诚 有机密之言相告!
韩 厥 好!待我下马。(下马)快快讲来!
魏 诚 大人为何还朝?
韩 厥 新主召宣，因而还朝。
魏 诚 今日还朝凶多吉少!
韩 厥 贤弟!你怎么讲出这样话来?
魏 诚 大人!是你不知，新主登基，屠岸贾越发专权，目无朝廷，欺压同僚，老贼作恶多端，莫要说起。那程婴的儿子名叫程勃，如今长大成人，勇力无比，每日骑马射箭，好不厉害，屠贼十分重用，立逼新主封程勃为下军元帅，作为心腹。他们领兵带将，耀武扬威。大人!你今日还朝，岂不是不识时务!
韩 厥 此事我早已知晓，贤弟!新主乃是有道之君，召我还朝除奸立贤，纵然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魏 诚 以我看来，新主也非有道之君。
韩 厥 因何见得?
魏 诚 公主尚在阴陵受苦，屠贼依然作威作福，何言有道?
韩 厥 贤弟乃忠义之士，为兄实言相告。只因屠贼兵权太重，操之过急，诚恐激变，因而秘密其事。为兄归来，还得暗地网罗忠良义士，伺机除奸，方保无失。
魏 诚 屠贼奸险残暴，岂能容你?诚恐大事不成，反遭其害!
韩 厥 自古道：忠臣不怕死，怕死岂为忠。新主有道，我们为大臣者就该挺身而出，除灭奸佞，为国效忠。
魏 诚 大人可算忠臣良将，令人可敬。
[忽听人喊马叫。
韩 厥 前边为何人喊马叫，尘土飞扬?
魏 诚 想是程勃又来纵马郊外。
韩 厥 你我站立高背之处，看他是怎样的耀武扬威。
[二人上山观望。
程 勃 (内喊尖板)
有程勃跨骏马横冲直闯!
[马童跌扑上，后随二家将背弓挂箭。
程 勃 (上，年已十五，文武双全)
(接唱)俺的武艺比人强。
练就双枪无人挡，
百步穿杨世无双。
吩咐人役上围场，
不见大雁怒满腔。
二家将 禀少将军，那边飞来一群大雁!
程 勃 看过弓箭!(射)
二家将 禀少将军，那只大雁带箭而飞!
程 勃 赶上前去!(齐下)
[韩厥与魏诚下山，望程勃下处。
韩 厥 (唱)那小儿雄赳赳英武凶猛，
骑马射箭好威风；
为虎作伥令人恨，
程婴哪!狗贼!
(接唱)狗程婴犯我手决不容情。
贤弟，为兄今日朝拜新主，明日拜访屠贼，你与我一同前去，若见程婴，诱他过府一见，就说我有事相求。
魏 诚 无耻之徒，何必见他!
韩 厥 (咬牙、切齿、冷笑)哼……!我要将老狗饱打一顿，要他说出屠贼的底细。
魏 诚 嗯!我明白了。大人就该马上进城!
韩 厥 你我弟兄一路叙话，携手而行。
[同下。
(幕 闭)
第九场 阴 谋
张 千 (上唱二六)
人不知，鬼不晓，
韩厥还朝为哪条?(齐)
有请相爷!
屠岸贾 (上)何事?
张 千 韩厥还朝!
屠岸贾 什么，韩厥还朝?
张 千 正是。
屠岸贾 此人还朝，必有后患。
张 千 就该除灭才是!
屠岸贾 张千听令!
张 千 在!
屠岸贾 命你精选心腹勇士，埋伏宫门以外，三日后，新主登殿，韩厥必然朝觐，等他出宫，一拥而杀之，不得有误!
张 千 得令!(转身拟下)
屠岸贾 回来!
张 千 (转回)侍候相爷!
屠岸贾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泄露机密，违令者斩!
张 千 记下了。
屠岸贾 速快前去!
张 千 啊!(下)
屠岸贾 (唱)背地里我把暗箭放，
大料韩厥不提防；
自古道要强先下手，
免得日后遭祸殃。
(下)
(幕 闭)
第十场 屈 打
[晚上，在一个大厅内，屏风书架，灯烛明亮。
韩 厥 (上唱)适才间到屠府前去拜访，
那老贼合着眼不把眉扬；
压住了心头火暂且忍让，
等贤弟他回来细问端详。
魏 诚 (上唱)程婴果然上了当，
大料老狗活不长。(截)
韩大人!
韩 厥 贤弟，怎么样了?
魏 诚 程婴来到!
韩 厥 什么，程婴来了?
魏 诚 正是。
韩 厥 可曾走漏风声?
魏 诚 并未走漏风声。
韩 厥 现在哪里?
魏 诚 现在门房。
韩 厥 好，附耳来!(与魏耳语)
魏 诚 是!(下)
程 婴 (上，他身体衰弱，胡须雪白，行步艰难)
(唱二六)为孤儿十五年吞声饮恨，
在人前强笑脸苦在心中；
今夜晚见韩厥细盘细问，
看一看他如今是奸是忠。
韩 厥 (换便衣便帽上)程婴兄到了，久违了!
程 婴 噢!韩大人，你今还朝，万民庆幸。
韩 厥 好说，程婴兄请坐。
程 婴 不敢!不敢!韩大人在此，哪有我的座位!
韩 厥 仁兄，如今你是屠相爷的心腹，少将军的太爷，韩厥焉敢慢待，快快请坐!
[程婴怀疑地看韩厥。
韩 厥 请!
程 婴 请!(落座)韩大人，你见过新主无有?
韩 厥 见过了!
程 婴 新主怎样?
韩 厥 新主要我与屠相爷和好相处，为国效忠。
程 婴 嗯……?
韩 厥 程婴兄!
程 婴 韩大人!
韩 厥 你是他的有功之人，就该多说好话，屠相爷若能将我升官提拔……
程 婴 (忍着气愤)什么，升官?(摇头)
韩 厥 着啊!屠相爷若还将我升官提拔，我情愿与仁兄奉送千金!
程 婴 奉送千金?……
韩 厥 莫非你还嫌少?
程 婴 (气愤地冷笑)哼……?
韩 厥 (以为程婴傲慢如此，气得忍无可忍了)呔!(一把抓住程婴胸)我把你这卖友求荣、奴下之奴的奴才，还敢如此傲慢，令人好气!(将程婴拉倒在地)
[魏诚手拿粗棍与二卫士由两边猛上，二卫士一个按头，一个按腿。
程 婴 (莫名其妙)噢!(未及回话，已被拉倒，挣扎喊叫)
韩大人，韩大人!
[二卫士不许程婴呼叫，只管使劲用力压迫，意思是“你还有什么说的!”
韩 厥 (唱带板)赵相国在世时把你夸奖，
却原来你才是豺狼心肠；
今日里犯我手先吃棍棒，
管叫儿贪富贵无有下场。
[将程婴乱打一阵。
魏 诚 大人，大人!(示意暂时留他一条活命，要从他口中问出屠贼的虚实。将棍夺下，命卫士下去)
程 婴 (战抖，疼痛而兴奋地)
(唱尖板)韩大人打得我心宽意满，
他还是大忠臣并非奸谗；
十五年无知音愁眉不展，
今日里乌云散见了青天。
韩大人!
韩 厥 哼!
程 婴 (出拇指表示夸奖)你……你打得好，打得好!
韩 厥 打得不好，你便怎么样?
程 婴 怪我不识忠良，不敢明讲，该打，该打!
韩 厥 (闻言很奇怪，转身看程婴)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讲?
程 婴 韩大人，难道你当真把我当做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小人么?
韩 厥 是你出首孤儿，害死杵臼，罪恶滔天，还有何说!
程 婴 韩大人，是我们将孤儿抱出宫去，那贼贴出榜文，要杀全国儿童，眼看孤儿难保，我与杵臼商议，我舍出亲生之子，他舍出一条老命，这才救得孤儿不死。又怕旁人不明，加害于我，万般无奈，住在老贼家中庇护，如今孤儿长大成人了!
韩 厥 孤儿他……他是哪个?
程 婴 韩大人，你在绛州郊外看到的那位骑马射箭的少年将军，他……他就是孤儿!
韩 厥 噢!啊哟!我的程婴兄!(扑上，跪倒程婴眼前，给程婴揉腿)
(唱带板)这怪我做事太鲁莽。
程婴兄，程婴兄!
(接唱)屈打了年迈人疼烂肝肠。
程 婴 (接唱)韩大人不必这样讲，
你不打我不知你是忠良；
这一打把我的愁眉展放，
从此后我再不独自悲伤。
韩 厥 (接唱)程婴兄真乃是宽宏大量，
可算得忠义侠盖世无双。(截)
程婴兄请起!
程 婴 韩大人请起!
韩 厥 你我同起!(双手扶程婴)
[魏诚非常敬爱地跑到程婴身后扶起。程婴被扶落座，一阵疼痛，只好手抓椅背站立。
韩 厥 (难过异常)程婴兄受苦了!
程 婴 不妨事，不妨事，韩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韩 厥 请道其详!
程 婴 怎么公主还在阴陵守墓，难道新主又是昏庸之君吗?
韩 厥 新主乃有道之君，宣我还朝除灭老贼。
程 婴 噢!这就好了。韩大人，事不宜迟，就该剿杀老贼，为国除害，与赵相国报仇!
韩 厥 此事我日夜思谋，速则不达，速则生变，正在两难之处。
程 婴 这有何难!韩大人在外，孤儿在内，出其不意，内外夹攻，何愁老贼不灭?
韩 厥 程婴兄!孤儿在老贼府中长大，恐怕一时难以醒悟，此事不敢轻举妄动，必须从长计议，方保无失。
程 婴 孤儿虽在老贼府中长大，平日我时刻教训，言听语从。待我与他说明出身根本，以作内应。韩大人明日晚上带领人马，暗暗将老贼包围，若见内边射出火箭，立刻杀入相府，保管一举而成功也!
(唱带板)放雕翎如流星空中火起，
内外攻量老贼插翅难飞；
杀仇人见公主母子相会，
登高山祭烈士望空拜揖。
韩 厥 (唱)似这样巧安排真乃好计，
见小王与公主细说根底。
程 婴 (唱)韩大人早安排我便要去，
告辞了!(魏诚扶之，挣扎着走了几步又转身)
(唱)到明日把老贼剁成肉泥。
(拱手)请!
韩 厥 请!
(程婴被魏诚扶下)
韩 厥 (唱)老程婴可算得忠义无比，
这样人真令人可歌可泣；
除灭了害国贼忠良奋起，
从此后俺晋邦谁敢来欺!(下)
(幕 闭)
第十一场 挂 画
[晚上，花园里，池畔偏左有一大树，树前有桌有凳，桌上有香炉、烛台等物，风清月朗，水波不兴。
程 婴 (随带故事画轴与弓、箭、刀及锡箔等物)
(唱二六)忠义人一个个画成图样，
一笔画一滴泪好不心伤；
幸喜得今夜晚风清月亮，
可怜那众烈士一命皆亡。(截)
[唱毕，将所带之物放在桌上。
程 勃 (上唱)老爹爹今日里精神不爽，
又长吁又短叹两泪汪汪；
此事儿真教人难猜难想，
后花园设香案所为哪桩?
爹爹!为何设下香案?
程 婴 思念祖先，烧香祭奠。
程 勃 噢!(见画)这是一张什么画?
程 婴 故事画。
程 勃 故事画?
程 婴 你看画内是什么故事?
程 勃 (端详一会儿)好像穿白的与穿红的两家不合，穿红的害死穿白的，穿红的见人就杀，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谁也不饶。
程 婴 嗯!看的不错。
程 勃 爹爹就该将故事情由与孩儿说一遍!
程 婴 儿呀!那穿红的引诱皇上，每日贪酒作乐，苦害良民百姓，穿白的骂他是害国的奸贼，因而大闹起来。
程 勃 噢!穿白的是一个好人。
程 婴 大大的好人。
程 勃 爹爹再往下讲来!
程 婴 那穿红袍的在金銮殿搬弄是非，残害忠良，喊出武士，放出恶犬，穿白的为国为民，他……他也被人杀害了!
(唱尖板)那奸贼喊出了众武将，
又放恶犬把人伤；
可怜把忠良一命丧，
为国为民无下场。
程 勃 好恼!
(唱尖板)听罢言来气满腔，
奸贼行事太猖狂；
若要犯在我的手，
管教他有命难久长。(截)
穿红的真乃可恨!
程 婴 这还不算，那穿红袍的，杀了穿白袍的满门家眷三百余口!
程 勃 嗯!爹爹，难道连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吗?
程 婴 (以箭指之)那穿绿袍的是穿白袍的儿子，他的妻子乃是皇上的女儿，身怀有孕，躲在宫中去了。
程 勃 但不知是生男生女?
程 婴 公主生下一个孤儿。
程 勃 名叫什么?
程 婴 名叫赵武。
程 勃 噢!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程 婴 说什么好了?那穿红袍的一心要斩草除根，带领兵将，冲入宫中，搜杀孤儿!
程 勃 啊哟!不得了!孤儿怎么样了?
程 婴 那孤儿么……
程 勃 死了无有?
程 婴 无有!
程 勃 怎么他无有搜出孤儿?
程 婴 (以箭指之)那穿黑袍的早将孤儿抱出宫去了。
程 勃 啊哟!穿黑袍的又是一个好人。
[程婴合眼微微点头。
程 婴 那穿红袍的将公主的侍女抓来审问，要她讲出孤儿的地方，那侍女一字不说，破口大骂，被那贼一剑，哎!被那贼一剑劈死了!
(唱二六)那侍女本是女中贤，
五刑拷打不招言；
骂得老贼红了脸，
一刀杀她丧黄泉。(截)
程 勃 噢!都是好人，总算把孤儿救下了。
程 婴 儿呀!那穿红袍的贴出榜文，限期三日，有人献出孤儿，还则罢了，如若不交，就要把全国的婴儿一律杀尽!
程 勃 这样说来，孤儿还是不得活……
程 婴 (以箭指之)那穿黑袍的同那穿黄袍的商议，穿黑袍的舍出亲生之子，穿黄袍的舍出一条老命，穿黑袍的将自己的儿子交与穿黄袍的，然后跑到穿红袍那里，将穿黄袍的告下，说他窝藏孤儿。穿红袍的跑到穿黄袍的家里，搜出一个小婴儿，一刀两断，穿黄袍的气恨不过，拼命厮打，可怜(以箭指之)那一位忠义的老年人，他……他也被那奸贼杀死了!
程 勃 噢!(非常感动地注视画内的好人)
程 婴 (唱二六)提起了这件事心肝疼烂，
忍不住伤心泪洒在胸前；
可怜把年迈人刀下命断，
为孤儿好多人不在人间。
程 勃 (唱带板)这些人尘世上真乃稀罕，
为忠良舍生命离了人间；
一个个称得起英雄好汉，
留下了穿白的后代儿男。(截)
爹爹!后来怎么样了?
程 婴 那穿红的以为孤儿已死，大放宽心，将那穿黑袍的留在他家，如今孤儿长大成人，文武双全。(说到此不语了)
程 勃 噢!文武双全?
程 婴 嗯!文武双全。
程 勃 爹爹，他?……
程 婴 你问的是哪一个?
程 勃 赵家孤儿!
程 婴 问他做甚?
程 勃 难道他不与他家报仇吗?
程 婴 哼!他在穿红袍的家中长大，如今领兵带将，跟着穿红袍的耀武扬威，不肯报仇了。
程 勃 唉!好气也!
(唱带板)骂一声小孤儿忘了根本，
气得我浑身颤咬断牙根；
这样人活在世要他何用?
有一日犯我手决不容情!(截)
爹爹!那穿红袍的与孤儿现在哪里?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程 婴 噢!(将程勃抓定)儿呀，你有此胆量?
程 勃 有此胆量。
程 婴 说是你……(将程勃推开)你来看!那穿白的就是赵相国赵盾，穿绿的就是赵驸马赵朔，穿黄袍的就是公孙杵臼，穿黑袍的就是我老汉程婴。
程 勃 这……
程 婴 穿红袍的就是奸贼屠岸贾!
程 勃 这……
程 婴 你就是赵家的孤儿!
程 勃 啊哟!(昏迷颠倒，双手向画招摇，昏倒)
程 婴 (扶孤儿坐下)孤儿，孤儿!
孤 儿 (此后程勃改为“孤儿”)
(唱紧拦头)
一霎时，
(转二六)只见那天摇地摆，
浑身无力头难抬；
(换带板)我强打精神将身站，
原是恩人在面前。
你为忠良受苦难，
大恩大德重如山；
多少烈士把命断，
俺赵武枉活十五年。
哭了声爷爷爹爹难相见，(向着画)
(扯唱场)那……那是我的爷爷!
程 婴 (与孤儿齐唱)那……那是赵相国!
孤 儿 (唱)那是……那是我的爹爹!
程 婴 (与孤儿齐唱)那……那是赵驸马!
孤 儿 (大声哭唱)唉哟!(向画跪下叩头)
程 婴 (与孤儿齐唱)唉哟!
孤 儿 (起立，接唱带板)
拜罢了众烈士擦泪不干。
但不知我的娘在也不在?
程 婴 (接唱)她如今在阴陵孤苦身单。
孤 儿 (接程婴唱)
今夜晚我要把娘见，
程 婴 (接唱)斩仇人除大患母子团圆。
孤 儿 (接唱)怒冲冲拔出了青锋宝剑，
杀死了老奸贼大报仇冤。(截)
[拔出宝剑，转身向后走。
程 婴 (拉住孤儿)儿呀!哪里去?
孤 儿 我要杀了老贼，报仇雪恨!
程 婴 那老贼前有兵丁，后有武士，只你一人，寡不敌众，不敢前去!
孤 儿 难道罢了不成?
程 婴 岂能罢了!韩将军带领兵将，在这周围等候，(取箭示之)火箭为号，他便杀人。你如今先到相府门口，一见天空火箭发光，杀了守门之人，打开大门，迎接韩将军，大料老贼难逃!
孤 儿 如此甚好，我就去了!(猛转身，下)
[程婴张弓按箭，将箭头在烛上一燃而生火，两手抖颤，稍待一会儿，咬着牙，向空飘斜将箭射出。猛然千人万马，杀声大喊，将灯吹灭，紧张而兴奋地抖颤着，等待消息。
[屠岸贾非常狼狈，帽不端，衣不扣，慌张奔上。
[程婴认出是屠贼，握紧刀，紧张地移步，举刀正拟砍去。
屠岸贾 什么人?
程 婴 (急忙将刀藏起)是……我!
屠岸贾 程勃哪里去了?
程 婴 忽听人喊马叫，他手执宝剑杀出去了，我在这里躲避。
屠岸贾 相府闯进千人万马，难以阻挡，赶快随我逃走!
(说着转身走去)
程 婴 好贼!(狠狠地向屠背砍下)
屠岸贾 呵!(猛转身举剑将程婴一剑砍倒)
(程婴栽倒在地)
(屠岸贾扑上举刀斩程)
(孤儿如猛虎一般的跳上，一脚将屠剑踢飞)
屠岸贾 啊!(愣住了)
孤 儿 屠岸贾!
(屠岸贾痴呆直视)
孤 儿 (连抓带喊)老贼!
(程婴此时爬起紧握刀以待)
屠岸贾 这?……
孤 儿 你把我当就何人?
屠岸贾 你……
孤 儿 我就是杀不死的赵氏孤儿!
屠岸贾 啊哟!
[屠岸贾伸手夺孤儿刀，扑了一空，二人厮打起来。程婴握刀等机会下手。
孤 儿 (最后将屠岸贾一臂弯于背后)看剑!(戳进屠腹)
(程挣扎起，砍屠一刀)
屠岸贾 啊哟!(挣扎而尖叫着倒下去了)
[程婴跌倒，孤儿扶之。
公 主 (在战鼓声后高喊)儿啊!……
[韩厥带四武士，公主带二宫女、老宫人上。
韩 厥 少将军，公主来到!
孤 儿 啊!(直视公主)
公 主 孤儿!
孤 儿 妈!(扑到公主怀内)
[公主紧抱孤儿啜泣。
[稍静一会儿。
程 婴 (挣扎叫)公主!(倒)
韩 厥 程婴兄……
[公主、韩厥、孤儿忙扶。
程 婴 (挣扎地睁开眼)公主!
公 主 程婴兄!
程 婴 韩大人!
韩 厥 程婴兄!
程 婴 (把孤儿连抓带叫)孤儿!
孤 儿 爹爹!
程 婴 但……愿你忠心保……国，爱……民如子，我……(说着说着，支持不住了，又闭眼欲倒)
[公主、孤儿、韩厥三人呼唤之。
程 婴 (又挣扎地抬头睁眼，向空而望)杵……臼兄……卜……凤!成功了!成功了!(最后胜利的笑声)嘿!……(最后完全不能支持了)
[公主、孤儿、韩厥三人呼唤之。
[程婴闭上眼后，仍然是微笑的面容倒下去了。
孤 儿 爹爹!(扑到程婴的身上，放声大哭)
[公主、韩厥及众人一齐向程婴下跪。
——幕急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