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萧山秀才》剧本
剧 情
满清当乾隆之际，说者以为极盛时期，然贿赂公行，官吏贪婪，实有骇人听闻者，夫岂特为政冶之污点，抑且握人民之死命。其擅作威福者，即其首相和珅也。和珅发跡之初，不过銮仪卫一总管耳，乃竟以一言之投契，駸駸大用，遂擢为宰辅，逢迎便佞，权倾朝野。其时有浙江萧山县秀才汤金钊者，倜傥卓绝，守正不阿。乾隆游江南时，和珅夺取汤金钊之邻女，其父哭泣欲绝。秀才之父付银十余两，使入京探女，而此女入和府，已宠擅专房矣。后秀才入京，应北闱乡试，其父感汤老之义，请和相为主考修书托情，汤金钊遂得登科，不知其为和相之情托也。及谒主考，始知其事，登时迎入相府，汤疑其为状元王杰之相府，更莫名其故。入府后乃知为和珅，汤大惊欲辞去，已不能脱身矣。和珅见汤甚喜，收为门生，又以女强配汤，汤不能辞。于是花烛之夕，乘机脱逃，汤即逃往山东济宁，缘济宁州颜希深，系汤之舅父，且与其表妹有婚约，于是在县署结婚。岂料和珅差人紧追，花烛之夜，又被追捕而脱逃矣。此后改姓名为杨玉雕，充傅恒大将军之文案，十数年埋名不出。直至嘉庆登极，和珅伏诛，汤始应会试入翰林。其时凡附和珅者皆坐罪而汤则丝毫不染，并为嘉道时之名臣，曾作陕西巡抚，又入阁拜相，真可谓端人正士矣，按金钊字敦甫，卒谥文端公，查各家笔记中多载其事，而略有出入。但汤之登科，系和珅托情，则毫无异词也。此种恩遇，他人所求之不得者，而文端则避之惟恐不速，大丈夫于世，出处进退之间，可不慎哉。
叙 言
财政者人民之膏血，国家之命脉也，此政府所以贵清廉，而官吏所以禁贪污也。满清之气运，至乾隆而称极盛而满清之政治，实至乾隆而已大坏矣。盖财政紊乱，则元气沮丧也。犹复好大喜功，轻开边衅，招权纳贿，任用奸邪。和珅一贪婪无耻之小人耳，非有经世之才，匡时之器也，乌可与论国事哉。徒以承奉殷勤，把结宫廷，而十全老人，乃亲信不疑，俾荷为重、竟使秉国钧至三四十年之久。虽劣跡昭著，罪名狼藉，而犹曲予优容，至死不悟。卒至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藉非嘉庆急起直追，岂待太平天国而始南北分疆哉。当是时，萧山汤文端公金钊，初作秀才，曾以事为和珅权相所认拔，遂百计联络，欲收文端为党羽，甚至以官诱之，以女妻之。而文端持正不阿，绝不妥协，竟至销声灭跡十余年，不肯出而问世，所谓人有不为而后可以有为者，殆其人欤。其后嘉庆即位，和珅伏诛，文端始露头角，得领春官，其人甚伟，其事亦甚奇。厥后文端抚陕西，官至宰辅，嘉道时，声名籍甚，然其少时之清操亮节，固已落落难合，矫矫不群矣。
本剧前后两本，描写无遗，发挥尽致，而政治之兴趣，尤为浓厚，可使顽夫廉，懦夫立是有大裨于世道也。
场 次
(前 本)
第一回 辞 亲 第 八 回 掠 艳
第二回 留 驾 第 九 回 应 试
第三回 探 亲 第 十 回 逼 证
第四回 闹 衙 第十一回 中 举
第五回 接 驾 第十二回 逃 婚
第六回 双 棲 第十三回 再 逃
第七回 剪 发
(后 本)
第十四回 脱 险 第二一回 泄 秘
第十五回 闹 府 第二二回 庇 奸
第十六回 弄 丑 第二三回 抽 签
第十七回 话 别 第二四回 抄 家
第十八回 征 番 第二五回 诛 奸
第十九回 破 奸 第二六回 登 第
第二十回 闺 怨
人 物 表
汤金钊 小生 秀 才 嘉 庆 生 皇 帝
汤企仁 老生 酒店老板 曹锡宝 生 御 史
乾 隆 须生 皇 帝 丰 绅 生 和珅子
王 杰 生 大学士 和添香 小旦 和珅女
和 珅 净 相 国 李用中 生 乡 民
刘 全 丑 和府管家 李连珠 花旦 和珅妾
颜希深 正生 知 州 何依仁 丑 主 考
颜 母 老旦 希深母 廷 臣 生 刑部吏
颜夫人 正旦 希深妻 明 瑞 红生 征缅总督
颜淑贞 小旦 希深女 阿里衮 净 副将军
太 后 老旦 阿 桂 净 副将军
皇 后 旗旦 乾隆正宫 番 王 净 缅甸王
傅 恒 须生 经略大臣 番 将 丑
傅夫人 小旦 傅恒妻 刑 官 末 刑部尚书
十公主 小旦 乾隆女 甲乙船妓 旦
太 监 杂 礼 生 旦
船 夫 杂 宫 娥 旦
四 卒 杂
四青衣 杂
(前 本)
第 一 回 辞 亲
(汤金钊儒冠便服上)
汤金钊：(引) 寒士入黉序、
日每钻研似蠹鱼。
(念) 赋性从来太迂疎、
任人讥笑号狂夫、
男儿早有四方志。
未肯穷愁守敝庐、
小生汤金钊、表字敦甫、浙江萧山县人氏。前年考入邑庠、人称我少年秀才。但是父母亲以在街市之上、开了个小小酒馆、藉此度日。年老之人、每日提壶把盏、招待酒客、却是十分劳瘁。所幸我舅父颜希深、现任山东济宁州知州、官也不小。是我心想前去探望、请舅父给我找一教读生涯、一来可以维持生计、二来还可藉此读书。前日禀明父亲、今日便要束装起程也。
(唱) 我的父在酒楼提壶把盏。
教孩儿手把卷心中不安。
最可怜年迈人精力疲倦。
怎当得迎主顾经理酒钱。
幸舅父在济宁作官为宦。
因此上整行李去探尊颜。
此一去我见了舅父之面。
把家中这情况细表一番。
仗面情有因缘得就师馆。
这脩金倒不难维持家园。
也免得年迈人前立后站。
但不知此一去有何机缘。
(汤企仁上)
汤企仁：(唱) 清早起急忙回家转。
要与我儿送盘缠。 (进门、金钊惊)
汤金钊：刚才天明、怎么爹爹就回家来了。
汤企仁：儿呀、你今天要出远门、为父所以赶着天明、便回来了。
汤金钊：爹爹请坐、孩儿有礼。
汤企仁：免礼了、坐下。
汤金钊：今天孩儿起程、爹爹有何见教。
汤企仁：你去见了你舅父妗母、先代我问侯。
汤金钊：孩见记下了。
汤企仁：年轻人出门、诸凡须要小心、饮食更要留意。
汤金钊：孩儿记下了。
汤企仁：咱家中有为父经营、你却不要操心。只要你舅父与你找一馆事、你好好干你的事。这是十两银子、说是你带上起程了。
(唱) 十两纹银作盘费。
到济宁即速写信回。
汤金钊：(唱) 辞别爹爹忙下跪。
不由双目将泪垂。
汤企仁：一切行装、可曾妥当。
汤金钊：早已妥当了。 (取包裹)
(唱) 出门来心中自理会。
问寝视膳付阿谁。 (下)
汤企仁：(唱) 望不见孩儿向后退。
忙回酒馆备酒杯。 (下)
第 二 回 留 驾
(乾隆便装带内侍上)
乾 隆：(唱) 征準部献俘靖边患。
回疆全部报平安。
文德武功威名显。
寰海镜清颂尧天。
只可恨香妃把魂断。
想起来朕心也痛酸。
照这样妇人真希罕。
国色贞操自古难。
寡人为他亲祭奠。
要将香妃万代传。
从此龙心难消遣。
总想二次游江南。
朝中大事细查点。
委托大臣辖百官。
打定主意升便殿。
各位臣工莫多言。(坐)
寡人乾隆皇帝在位。近日朕心不快、因与大学士和珅商议、要和皇后奉着皇太后同幸江南散心解闷。朝中人事、交付各王大臣执行。常随。
太 监：万岁。
乾 隆：宣大学士王杰进宫。
太 监：遵旨。 (下)
(王杰冠服上)
王 杰：(唱) 自幼儿读诗书喜弄柔翰。
因此上捷南宫得中状元。
文华阁充学士颇邀圣眷。
在当朝身膺着一品高官。
只可恨和相国识见褊浅。
既希旨又承颜盗弄金钱。
劝皇上幸江南去把景玩。
免不下扰地方苦害闾阎。
我这里进宫去还要直谏。
只恐怕贪流连不听忠言。
太 监：禀万岁、大学士王杰进宫。
乾 隆：命他进来。
王 杰：(唱) 进宫来忙行礼跪在当殿。
乾 隆：平身、坐了。
王 杰：(唱) 谢主恩站起来恐犯龙颜。
主公宣臣进宫、想必有要事相商。
乾 隆：近日朕心诸多烦闷、心想游江南、藉此问民疾苦、爱卿以为何如。
王 杰：圣上巡行江南、问民疾苦、这本是一件胜事。但是西域频年用兵、百姓苦于供给。现在大难初平、人民正好休息、圣上出巡、地方还要筹办支应、增加负担。依臣之见、圣上还是不去才好呵。
(唱) 这几年苦兵事民穷财尽。
趁机会设良法休养人民。
江南地无烽烟地方安稳。
尚何劳动圣驾亲自出巡。
况且是銮舆出天惊地震。
地方官办支应骚扰人民。
倒不如派臣工奉旨存问。
众人民有疾苦便施洪恩。
劝主公坐深宫勤求民隐。
又何必冒雪霜空受风尘。
乾 隆：呵、爱卿呀。
(唱) 朕本来奉太后江南散闷。
也非是朕一人独此出巡。
龙国母爱江南不时询问。
趁机会到南方要尽孝心。
不数月便回京于民无损。
一件事请学士不要关心。
此番南巡、着沿途地方官一切不要供给、免得骚扰人民。爱卿不要过虑。 (笑)
王 杰：前次圣上南巡、何尝莫有这等上谕、到底还花了数百万两之多。把写不到纸片上的还不上算。究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圣上还要三思。
乾 隆：此番南巡、确是皇太后的懿旨、所以朕也不敢违抗。
王 杰：呵、原是皇太后的懿旨。
乾 隆：正是的。
王 杰：那便不说了。但不知何人护驾前往。
乾 隆：便命大学士和珅随朕前往。
王 杰：(暗语) 我想和珅那样贪财好色、此番护驾前往、那江南的百姓怎能安居。 (转身) 圣上、为臣虽然才短、心想随驾前去、未知圣上意下如何。
乾 隆：这些苦差、怎敢劳你。况且朕出京以后、朝中大事、全仗爱卿和诸王大臣照料、你可是万万去不得的。
(唱) 朕出京全仗你在朝照料。
护圣驾这苦差何敢相劳。
(和珅上)
和 珅：(唱) 游江南全仗俺前边开道。
外帘官要将他竹杠大敲。
进宫去请皇上圣旨一道。
出了京再看俺一品当朝。
见圣上忙行礼双膝跪倒。 (叩头)
乾 隆：站起来。
(唱) 叫和珅近前来细听根苗。
和 珅：圣上有何吩咐。
乾 隆：朕决定巡行江南、命你带五百人马先打前站、须要准备。
和 珅：遵旨。
乾 隆：慢着。此番出京、一切公买公用、一不要惊动人民、二不要骚扰地方、三不要州县官支应、违者重惩。
和 珅：遵旨。
乾 隆：说是你总要记下呀。
(唱) 钦奉国母同就道。
二次江南游一遭。
你明日便起程、朕奉国母随后即便出京。
和 珅：遵旨。
乾 隆：朝中大事、全仗爱卿料理。
王 杰：为臣遵旨。 (乾隆王下)
和 珅：老兄、江南物产丰富、你用着什么、开一个单子、兄弟照样儿置办。
王 杰：南边那东西、为弟一点也用不着。
和 珅：那么为弟回京之时、随便给老兄带几样稀罕的东西。
王 杰：那却不敢。
和 珅：有何不敢。这些东西、并不摊本。请了。 (下)
王 杰：我晓得这一回要满载而归。正是、天下无事人自扰。贪官爱钱苦不足。 (下)
第 三 回 探 亲
(颜希深便服上)
颜希深：(引) 官小事难办。
才短心偏劳。
下官山东济宁州知州颜希深。到任以来、刑名钱谷、日夜劳神、倒还不觉困苦。只是地方冲繁、日每迎接上司、筹办支应、实在是件苦事。却幸尽心竭力、倒没有什么遗误。昨日接了京中书信、据说皇上有南巡的消息、教人悬刻在心。
(汤金钊行装上)
汤金钊：(引) 水陆兼程进。
来到济宁州。
来此已是知州衙前、不免传禀一声、门官请了。
门 役：请了。这位先生、你有什么公事。
汤金钊：并无什么公事、小生和知州系至亲、因而到衙内探望。
门 役：你和知州是什么亲戚。
汤金钊：知州不是别人、便是小生的舅父。
门 役：失敬了、怎么老爷的令甥到了。你拿名片子来、待我去传。 (转身)禀老爷、有位少年、据说是老爷的外甥。这是名片子、请老爷观看。
颜希深：(接看) 原是甥儿汤金钊来了、有请。
门 役：有请。
汤金钊：舅父在那里。
颜希深：甥儿到了。
汤金钊：舅父却好。 (揖介)
颜希深：甥儿不容问。哎、案犊劳形、催科逼命、实在莫有一点好处。你且坐下。家院、请老太太和太太小姐。
家 院：请老太太和太太小姐。
(颜母颜夫人与女淑贞同上)
颜夫人：忽听老爷请。
颜 母：扶娘到前庭。
同 ：原来是金钊来了。
汤金钊：祖母妗母都好。
同 ：你父亲却好。
汤金钊：承问了。
颜淑贞：表兄一路平安、妹妹这里有礼。
汤金钊：原来是淑贞妹妹。几年不见、竟然长得玉树临风了。
颜希深：甥儿、你去年虽然勉强入学、但是我看你那文稿十分幼穉。你近来在家曾读什么书籍、你与舅父缓缓的讲来呵。
汤金钊：(唱) 在家研经又读史。
随意翻阅致用书。
多有疑难触目至。
无人为儿细解释。
因此上特来探舅父。
请舅父费神指迷途。
颜希深：(唱) 为学深浅有程序。
万不可躐等负匡居。
舅父有心宏教育。
为官事多难解除。 (役上)
衙 役：(引) 紧要公文忙送上。
请老爷拆开细看端详。
禀老爷、这是紧要的公文一角、请老爷观看。
颜希深：怎么圣驾当真要幸江南、岂不是要接皇差、这却不得了。甥儿、你和你妗母在后边用膳、待舅父速快筹办支应。
(汤、妗母等下)家院、速快命办差务的人进来。
家 院：是。 (下、办差上)
办 差：(引) 筹备接圣驾。
忙杀地方官。
老爷有何吩咐。
颜希深；圣驾要幸江南、速快在州境以上、筹备支应。
办 差：老爷、那还是个栈口、却是怎样筹备。
颜希深：我晓得。我给你派些衙役、先准备地方、老爷随后便来。
办 差：还要预备酒席、转运粮秣呢。
颜希深：自然应有尽有、多花些钱、也是不要紧的。速快前去。
(办差下) 只说自从作官以来、那里接过皇差。但是公事上还说是茶水不扰、哎呀、这就难了。
衙 役：禀老爷、济水大涨、东南两乡遭了水灾、淹死了多少的人、难民纷纷逃窜。请老爷速快设法救济。
颜希深：再探再报。 (衙役下)怎么本州又遭水灾，只说这些难民，我拿什么救济。 (想) 哎、还是开仓。哎呀不妥、我想不奉上宪的明令，我这个区区知州，何敢私自开仓。哎呀不敢私自开仓、恁大的水灾、再缓几日、这些难民岂不是都饿死了、那我怎算得个地方宫。是了、我想私自开仓、上宪定有处分、这般时候、我还管什么处分、我还是开仓救济为是。人役们、速快开仓运粮、随我下乡了。
(唱) 我这里开了仓下乡救济。
却怎么这洪水断绝生机。 (役上)
纵然说抎开仓难免罪戾。
只可怜众百姓祸在燃眉。
哎呀、是我下乡散赈、圣驾若到、却是怎了。 (屈指算)按出京的日子、算起来到这里、还得十多天、不要紧、不要紧。
(唱) 我平日诸凡事亲自处理。
带马来。
人 役：伺候。
颜希深：(唱) 上了马忙下乡何敢迟疑。 (忙下)
第 四 回 闹 衙
(四兵士、刘全和珅带马同上)
和 珅：(唱) 大学士出京来威风八面。
一路上众百姓狗窜猫颠。
奉谕旨带兵马先打前栈。
那一个地方官不送金钱。
行来到济宁州境上观看。
却怎么还不见五马州官。
刘全。
刘 全：有。
和 珅：已到济宁境、看他何人在此等侯。
刘 全：遵命。何人在此。
办 差：小人在此。 (跪)
刘 全：你们州官在那里。
办 差：禀大人、我们州官、
刘 全：州官怎么样。
办 差：州官还不曾来。
刘 全：禀相爷、州官还不曾来。
和 珅：呵呔、好一大胆的知州。眼看圣驾临境、地方官尚未到来、好不气、好不气。刘全、问他预备些什么东西。
刘 全：嗨、你预备些什么东西。
办 差：禀大人、酒席准备妥当、粮秣草料、各样一概充足、请大人在行宫休息。
刘 全：禀相爷、酒席粮秣、样样俱备、光是没有礼物。
和 珅：问他去。
刘 全：你家老爷既然不肯迎接圣驾、想必有贵重的礼物、黄的也好、白的也好、黑的也好、陈上来待我观看。
办 差：好大人呢、我家老爷是个穷官、平日并不爱钱、这些礼物、实在备不起。还请大人先在行宫休息休息。
刘 全：据你说他是个穷官。
办 差：穷官。
刘 全：莫钱。
办 差：他并不爱钱。
刘 全：混帐、他不爱钱、难道旁人也不爱钱吗。
办 差：好大人呢、他当真没有钱。
刘 全：莫有钱、还摆恁大的架子。连当今的皇上也搁不到眼里、好大的个知州。禀相爷、礼物一点没有、还说什么不爱钱、没有钱。看来这是个硬赃官。
和 珅：吓吓、哈哈。刘全。
刘 全：有。
和 珅：人马一齐加鞭、赶到州衙、和这狗官理论。
(唱) 好一个地方官不把差办。
到衙内要和他理论一番。 (和珅带兵士下)
刘 全：你怎样办理差务、连这一点规矩都不晓得、给你家老爷把事懂下了。 (用马鞭打办差头介下)
办 差：他还说茶水不扰、怎么要起钱来了。哎、不能说、不能说。 (下)
(颜母颜夫人颜淑贞汤金钊上)
汤金钊：(唱) 偏不幸济水决遭了水患。
颜 母：(唱) 最可怜众百姓困苦颠连。
颜夫人：(唱) 开大仓赈难民亲自放散。
颜淑贞：(唱) 膺民社受苦楚实在可怜。
(家院急上)
家 院：太太不好了、老爷把差办滥了。钦差带的人马、打进城来、太太小姐速快躲避。
颜夫人：怎么说。
汤金钊：这要想法子呢。
颜母颜女：这却怎处。
颜夫人：(唱) 一霎时钦差到便要捣乱。 (和珅带兵士绕场介)
这事儿只说是怎样保全。
家 院：这钦差坏的了不得、你快把我家小姐先送出衙门。
颜夫人：这怎生出去吗。
家 院：还是翻墙者好。
颜夫人：甥儿、你快把你表妹引上翻墙躲避。
汤金钊：妹妹快来。 (汤扶颜女踰墙介)
家 院：老年人不敢受惊、小的将我老太太背上逃避。
颜夫人：这个正好。 (院背老夫人下)
(和珅刘全带兵士猛上)
和 珅：在衙内细细搜拉。 (刘全搜拉)
刘 全：禀相爷、连个麻钱儿也搜拉不出。
和 珅：哎、怎么一钱不名。你是州官的什么人。
颜夫人：贱妾便是州官之妻。
和 珅：呵、原是太太。衙内还有什么人。
颜夫人：再无眷属、只有贱妾一人。
刘 全：听说还有一位姑娘、她那里去了。
颜夫人：大人问的是小女。
刘 全：正是她。
颜夫人：她她她已经出嫁了。
和 珅：你家老爷那里去了。
颜夫人：前日乡下遭了水灾、因此下乡散赈去了。
和 珅：你这衙内一空如洗、你拿什么散赈。
颜夫人：原是开仓散赈。
和 珅：开仓散赈。究竟是奉令开仓、还是自行开仓。
颜夫人：仓卒之际、遭了水灾、如何等得住命令、所以他自行开仓。
和 珅：哎呔、好一狗官、不奉命令、自行开仓、又将皇差置之不理、只说该当何罪。
(唱) 好狗官太胆大轻视皇上。
不奉命办赈济私自开仓。
这行动论国法实难原谅。
任凭你神通大怎能躲藏。 (坐)
颜夫人：哎、我的大人。 (跪)
(唱) 请大人莫上气仔细参想。
听贱妾把灾情细讲端详。
那一日济河源暴水增涨。
众人民不提防个个遭殃。
淹死的不上算随波逐浪。
男和女逃性命哭断肝肠。
侬的夫是州官无法可想。
明知道有处分私自开仓。
倘若还按程序备文呈上。
那百姓不几日命见阎王。
因此上运仓粮前去散放。
谁料想圣驾到差务奔忙。
望钦差鉴苦哀格外原谅。
合州人齐感恩没齿不忘。
和 珅：(唱) 任凭你口说的通达园畅。
不送礼这件事总难下场。
刘 全：你再说的好、总非送几个钱儿不行。你想烂了皇差、私开仓、这两件罪无论那一件都是砍头、丢官还不在话下你快把你弄下那黄的白的、献上几老瓮、我给钦差求情给你丈夫转个湾子、就没事了。如其不然、你丈夫回来见了皇上、头这样一摆、霎时一刀两断、那时你便后悔不及了。
颜夫人：好大人呢、我家老爷此时官账尚未清还、那有银钱奉送还请多多原谅、一家感恩不尽。
刘 全：你当真没钱。
颜夫人：事到如今、我还爱钱干什么。
刘 全：听说你那姑娘很伶俐、何妨送与钦差。这还是个好法子、你不要错主意。
颜夫人：刚才说过、已经出嫁了。
刘 全：那你这事就成了绝症了。
(校尉上)
枚 尉：禀相爷、圣驾去州境不远、请相爷速快前去。
和 珅：呵、好气也。
(唱) 我这里前去接圣驾。
见州官即便要捉拿。 (下)
刘 全：皇上来了、看你家老爷的造化。 (下)
颜夫人：(起唱) 这事想起真可怕。
不由两眼泪如麻。
家院。
家 院：小人在。
颜夫人：你快打听你家老爷的消息。
家 院：理会得。 (同下)
第 五 回 接 驾
内 ：(唱) 忽听得圣驾到前去哀告。
(家人扶颜母上)
颜 母：(唱) 忍不住老眼中珠泪频抛。
我的儿在济宁官声甚好。
一霎时误皇差犯罪难饶。
上前来在路旁急忙跪倒。
皇驾到拼老命要说根苗。
(乾隆太后、皇后带宫娥侍卫轿上)
乾 隆：(唱) 巡江南来至在济宁大道。
众人民呼万岁欢忭声高。
一路上好风景山环水抱。
不觉得扫去了积年牢骚。 (办差上、跪接)
办 差：济宁境上、设有行宫、请圣驾驻跸。
乾 隆：已到济宁境上、待朕下轿、少歇片时。 (与皇后下轿)
乾隆皇后：请国母下轿。 (同扶太后下轿、颜母进轿前叩头)
颜 母：贱妾叩接圣驾。
太 后：这里还有一位老太太接驾。
皇 后：这位老太太你是何人。
颜 母：贱妾不是别人、便是济宁知州颜希深的母亲。
太 后：原来就是州官的老太太。快请起来、随本后在行宫内边谈话。
颜 母：太后恩宽。 (起介)
乾 隆：国母请坐、今天有和国母谈话的人了。
皇 后：老太太、你便坐在国母左近。
颜 母：这便不恭了。
太 后：老夫人多大岁数了。
颜 母：八十八岁。
太 后：真是人瑞、比本后还大两岁。
乾 隆：怎么不见济宁州官来此接驾。
太 监：行宫外前只有这位老太太、并未见州官前来。
乾 隆：呵。 (看颜母)
太 后：老夫人在此接驾、你的儿子颜希深他向那里去了。
颜 母：太后有所不知、前日下了一场大雨、济水暴涨、因此漂没了多少房屋、淹死了多少人民、难民成千过万。贱妾的儿子、听见这等消息、暗想圣驾一刻还不能临境、又恐假手吏役、乾没了款项、不能不亲自督察、因此马上下乡、赶着散赈。不料圣驾即时到此、我儿颜希深失误远迎、实在该死。老身在此、一来迎接圣驾、二来为我儿祈恩、请太后皇上大开洪恩、格外原谅。 (哭跪)
乾 隆：怎么此地遭了水灾。那赈济关系民命、是最要紧的事、接驾不接驾、有甚关系。老夫人请起。
颜 母：皇上不见怪于他。
乾 隆：朕并不曾见怪、你速快起来。
颜 母：皇上恩宽。(起)
太 后：本来今天还不到此、因为水路上遇着顺风、所以早到一两天、倒教老夫人受惊。不要紧、你且放心。
颜 母：这便感恩不尽。但是他还有罪、皇上这要原谅他。 (跪)
乾 隆：他还有什么罪。
颜 母：此番散赈、因迫不及待、并未奉令、私自开仓。听说那罪还重、请皇上也要原谅。
乾 隆：这些意外之事、如何等得命令。不要紧、不要紧。
颜 母：当真不要紧。
乾 隆：不要紧。
颜 母：不要紧了、老身也就叩谢圣恩。 (起)
太 后：看来你这儿子还是个好官。
乾 隆：国母、照这州官可是难得。
(和珅上)
和 珅：(引) 前去参圣驾。
须要参州官。 (跪)
圣上驾到、奴才拜参。
乾 隆：站起来。
和 珅：今天到了济宁境上、这个知州颜希深并不接驾。
乾 隆：他干什么去了。
和 珅：奴才即便赶到州官衙内去问、听说他私自开仓、下乡散赈去了。
太 后：好官、好官、当真是个好官。老夫人积修下恁好的儿子、本后也很欣慕。
颜 母：太后过奖了、实在当不起。
和 珅：(暗语) 怎么颜希深的老太太她在这里。
颜 母：方才到衙内来的、就是这位大人吗。 (和珅暗看老夫人揑手示意)
太 后：他在衙内、想必难为于你。 (和又示意)
颜 母：他他他、并不曾难为于我。
乾 隆：和珅、你在州官衙内干什么去了。
和 珅：圣上不知、奴才以到济宁境上、不见州官、奴才晓得按照栈口、早到两天、恐怕州官不知、因而前往衙内报知。到了州衙、才晓得地方遭了水灾、州官开了义仓、下乡散赈去了。圣上你想、圣驾临境、谁不想借这机会、在皇上面前见好、希图升官升官、那管得百姓遭什么殃、受什么害。这个济宁州颜希深、一听乡间遭了水灾、他便把官拼上、自行开仓、不顾性命的救百姓、就是将皇差烂了、他也不管、真能为人民谋利益、真算是个好官。圣上、一路就莫见恁好的官。
乾 隆：真是难得。
和 珅：今天请圣上还是将颜希深奖励奖励、提升提升、教这些贪官污吏、都看个样子。
乾 隆：这也可通。 (看颜母伸大指)
颜希深：(帘内唱)
正散赈猛听得圣驾来到。
(上)
颜希深：(唱) 满衙内人役们个个脱逃。
来至在行宫外双膝跪倒。 (跪)
请皇上大赦我性命一条。
和 珅：你是济宁州。
颜希深：卑职下乡散赈、遗误皇差、罪该万死、还请大人饶命。
和 珅：老兄不要惮怕、一点事儿也没有、你快起来。
颜希深：大人不要瞒我、还请在皇上面前、与我方便几句、我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叩头)
和 珅：老太太现在陪着太后在内边谈话呢、我已经在皇上面前、保举、皇上还要与你升官。
颜希深：只要饶命、丢官也不要紧、实在不请升官。
和 珅：皇上听得你是个好官、急于见面、说是你随着我来。 (拉起)禀皇上、济宁知州颜希深接驾来了。
乾 隆：命他进来。
颜希深：(跪) 下官一步来迟、失误迎驾、罪该万死。
乾 隆：那有什么罪。只说现在水灾如何。
顾希深：这回水灾甚大、济水沿岸、冲没了三十多村人民、死伤数百人。小官得到消息、即便营救。如今水患已息、数千难民、已经安插妥当了。
乾 隆：那就是了。
太 后：老夫人这便是你的儿子。
颜 母：正是得。
太 后：真是个好的。
颜 母：他几乎把差耽误了。
太 后：他若赶着接差、那百姓便死的多了。
和 珅：自然、若不是州官开仓散赈、那些百姓水淹不死、也要把他饿死、他当真是有胆有识。
乾 隆：和珅。
和 珅：万岁。
乾 隆：传谕山东巡抚、颜希深才堪任事、着即以知府任用。 钦此。
和 珅：遵旨。快谢圣恩。
颜希深：(唱) 圣上龙恩快叩谢。(叩头起介)
乾 隆：(唱) 好官究竟有分别。
颜 母：贱妾也与太后皇上谢恩。 (叩头)
太后乾隆：老夫人请起。 (起)
颜希深：日色已晚、请太后和皇上皇后用膳。
太 后：老夫人便和本后一同用膳。
(唱) 老夫人陪本后一同用膳。
出京来问疾苦最爱好官。
同 ：请。 (同下)
第 六 回 双 棲
(汤金钊颜淑贞同上)
汤金钊：(唱) 汤金钊带表妹越墙逃难。
颜淑贞：(唱) 今夜晚在何处去把身安。
汤金钊： 一路上只听得人声乱喊。
颜淑贞： 怕只怕我的父命难保全。
汤金钊： 行来到荒郊外日色已暗。
颜淑贞： 叫兄长莫前行打听一番。
表兄慢走、咱们在此打听打听。
汤金钊：还打听什么、你听路上行人讲的明白、衙门已经闹的不成样儿了。只看圣上到来、怎么处置。你看天色已晚、明天再细细打听。
颜淑贞：这荒郊野外、举目无亲、只说今晚在何处安歇。
汤金钊：妹妹你看、霎时便有白雨。前边有一寺院、咱们速快前去避雨。
颜淑贞：呵、雨点乱飘、速快前行。
汤金钊：(唱) 头上雨星已散乱。
霎时便要湿衣衫。
颜淑贞：(唱) 既无雨衣又无伞。
风云紧急怎流连。
汤金钊：(唱) 人到难中又遭难。
举步泥泞只怨天。
颜淑贞：(唱) 前边不远有寺院。
不提防滑倒小金莲。 (倒)
汤金钊：妹妹、眼看到了寺院门口、怎么将你滑倒了。待为兄扶你起来。 (扶、淑贞嘘气)你挣扎两步、在这山门洞中歇缓歇缓。 (扶) 雨也大了、天已晚了、妹妹你看—座寺院、寂无一人、便是咱兄妹二人今晚安歇之地了。
颜淑贞：呵。 (坐地、汤关寺门)
汤金钊：(唱) 只见白雨如抛箭。
衷心耿耿但怨天。
前无村来后无店。
寺院荒凉殿三间。
今夜在此怎立站。
一位裙钗一少年。
瓜李嫌疑全不管。
还恐怕大祸到眉尖。
大丈夫男儿还有胆。
巾帼幼女实可怜。
纵然说表兄表妹有恩有谊是亲眷。
今夜晚在一处怎免猜嫌。
难怪今年到处遭水灾、你看一霎时便是大雨。妹妹这也没法、你就在此打个盹儿罢了。
颜淑贞：(唱) 夜雨潇潇声不断。
愁人心中似火煎。
无端衙内生事变。
爹爹散赈在乡间。
多亏表兄是亲眷。
迫忙中脱逃避祸端。
却幸途中莫危险。
雨丝风片奈何天。
在古寺怎度这一晚。
同是青春美少年。
谁管你哥哥妹妹、妹妹哥哥同受难。
背地里难免说闲言。
哥哥、你看今晚这样天黑地暗、既无灯火、又少月光、就此闷坐、如何等得到天明。
汤金钊：妹妹、你少打个盹儿才好。
颜淑贞：只是这荒郊古寺、妹妹心中惮怕的要紧。
汤金钊：你放心睡、不怕什么。 (擂鼓)
颜淑贞：哥哥、你听不好了。 (拉汤介)
汤金钊：不怕什么、那是响雷呢。
颜淑贞：怎么又响雷呢。
汤金钊：你当是什么。 (放火介)
颜淑贞：哥哥又不好了。 (抱汤介)
汤金钊：妹妹不要惮怕、那是闪电呢。
颜淑贞：(唱) 却怎么响雷又闪电。(雷电交加)
汤金钊：妹妹不要惮怕。
颜淑贞：(唱) 吓的我胆战心又寒。
老天爷今晚威灵显。
难道裙钗欺了天。
既遭人祸遇天变。
为什么造下这因缘。
霎时昏倒在地面。 (坐)
只听风雨尚连绵。
汤金钊：(唱) 狂风暴雨起雷电。
逃难人心中似箭穿。
小妹妹一时心胆战。
教小生一夜不能眠。
妹妹你看这般时候、风雨己住、雷电已息、且不要惊怕、略略歇缓一会、等到天明、再作料理。
颜淑贞：表兄、我怎生睡得着。咱兄妹二人今晚这等情状、抬到黄河、也是洗不清。
汤金钊：为兄丝毫不敢失礼、你怎么口出此言。
颜淑贞：表兄你想、事过之后、舅父妗母一定要问咱们逃出的情状、妹妹也只好细说今晚的情景。就是二老爹娘、也不能不加疑了。
(唱) 咱二人已到嫌疑地。
二老怎能不加疑。
纵然兄妹不失礼。
这情状毕竟难分析。
汤金钊：(唱) 这嫌疑教人怎廻避。
这些话儿再休提。
将来事过推情理。
未必真正有嫌疑。
(张真李实带人役打灯笼上)
张 真：(唱) 风平浪静天色霁。
李 实：(唱) —路寻问无消息。
张 真：(唱) 人有大患难逃避。
李 实：(唱) 难道出城无踪跡。
张 真：伙计、昨天就把衙门中上下人等、吓的脸上都没血了。谁料圣上一到、一点儿事也没有、还把老爷的官升了。
李 实：只是这个傻呆子、把小姐引出城、不晓跑到那里去了。太太急的要紧、叫咱们出城找寻、怎么也问不着踪影。
张 真：水里泥里闹了一夜、我也乏了。前边有一寺院、咱在这寺院歇息歇息、天一明咱们好在前边寻找。
李 实：也好。 (掀门)内边还有人。
张 真：大概有和尚。 (打门、汤颜大惊介)
汤金钊：天尚未明、一定是歹人、只说这却怎处。 (扣门) 妹妹你且躲在桌底下。待我开门。 (开门、汤发痴、二差相看)你们是做什么的。
李 实：你不是汤先生吗。
汤金钊：你怎生认得我。
张 真：你在衙中住了多少日子、我怎生认不得你。
汤金钊：你便是衙中当差使的人吗。
李 实：倒认得不错。
李 实：你将小姐引在那里去了。
汤金钊：呵、你们莫非是找寻小姐来的。
张 真：太太特打发我们出城找寻、你怎么一人在此。
汤金钊：你们将小姐吓的钻在供桌子底下了。妹妹你快出来。 (颜淑贞出)
颜淑贞：原是张真李实。
二 差：小姐受惊。
颜淑贞：那何待说。只是老爷回来不曾。
张 真：小姐不知、老爷回来、接见皇上、皇上大喜、登时提升、以知府任用、什么事都没了。
颜淑贞：我先谢天谢地。
李 实：天色已明、请小姐回衙。门外有马、骑上慢慢的走。
颜淑贞：(唱) 幸喜一天云雨散。
汤金钊：(唱) 回衙再好说根源。 (同下)
第 七 回 剪 发
(乾隆上)
乾 隆：(唱) 南省风景真可玩。
驻跸江南要流连。
楼船画舫排江岸。
越女吴姬柳眉湾。
情绪牵惹难消遣。
冕旒妨碍费周旋。
朕有心冶游难随便。
倒不如平民得自然。
风流天子欲访艳。
只恐留作笑柄传。
自从来到江南、便驻跸南京城。这几日以内历览嘴角名胜古跡、倒也不少。只是限于地位、一举一动、总觉束缚、不能任意流连、还是不大畅快。哎呀、这个皇帝倒把人拘束坏坏了。
(和珅上)
和 珅：(引) 皇上逞游幸、
还是要微行。
圣上今天要往何处游幸。
乾 隆：这几日登山临水、倒还有趣、但是随带着大臣疆吏、免不下有许多麻烦、朕心颇觉讨厌。还不如平民百姓、游行自如、才能舒畅胸襟。
和 珅：那有何难。请圣上换上便服、暗暗出门。一来观风问俗、二来游目骋怀、有何不可。
乾 隆：恐怕有人认得。
和 珅：那个认得圣上。不要紧、不要紧。
乾 隆：如此待朕更衣、你一人随朕前往了。
和 珅：遵旨。
乾 隆：(唱) 常随与朕把衣服换。
免得人民拥路观。(下、和珅对内侍附耳吩咐、分下、布河景、四花船绕场)
(乾隆和珅便服上)
乾 隆：(唱) 徽服来到秦淮岸。
秦淮风景实可观。
酒旗帆影排四面。
粉白黛绿在两边。
流目送笑真绝艳。
魂飞在九霄云外天。
和 珅：这便是秦淮河、咱君臣便坐在这小船上流荡流荡。
船 夫：客官请来上船。
乾 隆：(唱) 上船来且把物华玩。 (同上船)
良辰美景奈何天。 (四花船围跑唱小曲子)
呵、真可观也。
(唱) 照这些青蛾皓齿浓妆淡抹真好看。
谁料想今日遇神仙。
和珅。
和 珅：你怎么昏了、我姓张。
乾 隆：怎么你姓张。
和 珅：你姓王、我岂不姓张。
乾 隆：呵、张先生、这南朝的金粉、比北地的胭脂强的多。你看这些粉白黛绿、个个皆能动人。
和 珅：当真是不错。 (花船下)
乾 隆：但不知这些花船、可容许咱们享受不能。
和 珅：仁兄想坐那等船。
乾 隆：正是得。
和 珅：那有何不可。 (向船夫)你叫一支花船来吧。
船 夫：就将著名的这只灯船召的来吧。
和 珅：也好。
船 夫：那只灯船、向这儿来吧。
内 ：来了。 (甲乙二船女撑船上)
船女甲：(唱) 耳听得别船上有客呼唤。
船女乙：(唱) 拨小舟来只在秦淮中间。
船女甲：(唱) 偷眼儿向客船仔细观看。
船女乙：(唱) 那船上原来是二位客官。
船 夫：客官你看那只船怎么样。
乾 隆：呵、这倒不错。
和 砷：打起扶手。 (船女甲打扶手)
船女甲：客官请来上船。
和 珅：请。 (乾隆上船、船女乙打扶手、和珅上船)
船女甲：二位客官请坐。
和 珅：仁兄坐了再叙。
船女甲：二位客官贵姓。
和 珅：这位大爷姓王、我姓张。
船女甲：呵、王大爷张大爷多多关照。
和 珅：好说。 (乾隆看船女甲)
船女乙：(笑) 王大爷、今天风日清爽、可能小饮几杯。
乾 隆：今天如此风光、就是大饮几杯何妨。
船女甲：酒来。 (乙女排酒、甲女斟酒)
乾 隆：(唱) 常言说南国多佳丽。 (二女斟酒)
六朝金粉眼迷离。
红友人座增柔腻。
玉人吹箫鬓影低。
眼角含情通芳意。 (看甲女)
酒上心来日已西。
船女甲：王大爷再饮几杯罢。
乾 隆：我是不能饮了、请你代我饮几杯也好。(乾隆持杯为甲女灌酒)
船女甲：王大爷、你将我灌醉了。
乾 隆：(唱) 呵、你醉了越显得风姿窈窕。
两腮上衬红晕赛过桃夭。
柔如柳腻如脂随人颠倒。
哎哟哟惹得我魂飞在云外九霄。
一霎时立不住、坐不牢、禁不得要倒。(倒介、甲女扶)
倒在可人儿的怀中、直睡到日头高。(睡甲女怀中)
船女甲乙：王大爷醉了。
和 珅：夜已深了。还是扶他在船舱内边去罢。 (扶乾隆入舱) 我也醉了。
船女乙：船舱里头人家占了、你便在外边睡吧。
和 珅：只要你陪我、什么地方都可以睡。 (悄向船内听)王大爷醉了、你却要小心伺候。
船女甲：不用叮咛。 (闭幕)
(皇后宫娥上)
皇 后：(引) 昨日圣驾出幸。
一夜悬刻在心。
圣上一到江南、日每游幸、十分潇洒。只是昨日下午微服出外。一夜未回、教人疑惧交集。宫娥。
侍 女：伺候。
皇 后：皇上昨日出门、怎么至今不知消息、你快在外边打听去罢。
侍 女：呵是。 (忙下)
皇 后：(唱) 万岁龙体要珍重。
不由教人操心中。
倘若意外生变动。
这责任何人敢担承。
(侍女上)
侍 女：(唱) 谁料皇上花心动。
花船上直睡到天明。
皇后。
皇 后：怎么样了。
侍 女：太后已经差人打听皇上的下落、如今已经打听着了。
皇 后：在什么地方。
侍 女：哎。
皇 后：哎什么。
侍 女：哎、这个。
皇 后：这个什么。莫非皇上遭了事咧。
侍 女：并没遭什么事。
皇 后：遇了刺咧。
侍 女：也莫遇什么刺。
皇 后：既莫遭事、又莫遇刺、这般时候、为何不与本后明言。奴才该死。
侍 女：皇后不要着急、莫一点儿事、一时皇上便回来了。
皇 后：皇上昨日夜上到底在什么地方。
侍 女：和珅昨日引皇上游秦淮河、因此吃的酒多了、就在船上睡了一夜。
皇 后：那船上岂是皇上睡的地方。
侍 女：听说那些船很讲究、还有多少女娘儿们招待、倒不要紧。
皇 后：呵、原来如此。
(唱) 皇上此番大狂荡。
不顾圣躬漫寻香。
倘若一时起风浪。
国家大事谁承当。
列祖列宗把业创。
十万里江山似画一张。
满州向不孚人望。
不谨慎怎能振朝纲。
汉族早存革命想。
恨没有机会气不昂。
为什么甘心入罗网。
秦淮河里做戏场。
况且游女多病恙。
梅毒传染怎提防。
只图你戏乐不深想。
误身误民误家邦。
悔不该二次游江上。
和珅贼欺君太荒唐。
(乾隆上)
乾 隆：(唱) 昨夜晚风情甚飘荡。
倒比宫中滋味长。
只恨此身作皇上。
不能长住温柔乡。
侍 女：接见圣驾。
乾 隆：皇后在那里。
侍 女：皇后盼望圣驾、一夜不曾安枕、现在恐怕睡着了。(转身) 禀皇后、圣驾到了。
乾 隆：(唱) 只见皇后伏枕上。
莫非有人说短长。
皇 后：(唱) 进前来只好接圣上。
昨夜晚游幸在何方。
万岁、怎么这般时候才回来了。
乾 隆：昨日在城外观风问俗、所以不曾回来。 (笑)
皇 后：呵、原来观风问俗。
乾 隆：观风问俗。
皇 后：何人随驾。
乾 隆：便是和珅。
皇 后：还有何人。
乾 隆：再无别人。
皇 后：白天观风问俗、还可略知民间疾苦、到了晚间深更夜静、但不知皇上观的什么风、问的什么俗。
乾 隆：哎、这个。
皇 后：这个什么。听说本地有一秦淮河、其中灯船画舫、越女吴姬、备极淫靡、十分奢丽。每日夜晚、花天酒地、实是伤风败俗、皇上可曾晓得。
乾 隆：(暗语)昨夜之事、皇后怎生察觉。 (转身)我且问你、这些话是谁讲的呢。
皇 后：皇上既然观风问俗、难道本后就不该观风问俗吗。你作过的事、管是谁讲的、你自然晓得呵。
(唱) 你本来是皇帝位居人上。
为什么轻玉体流连荒亡。
借观风和问俗微服游荡。
拥越女抱吴姬软玉柔香。
隋焬帝陈后主和你一样。
逞风流乱纲纪玷辱帝王。
只顾你偷安乐桑中陌上。
这污点青史上怎能盖藏。
乾 隆：(唱) 昨夜晚游秦淮原为舒畅。
酒醉后忘形骸倒卧船舱。
清早间酒初醒便命回桨。
有什么累圣德危害家邦。
但不知那一个胡言乱讲。
两对面把朕躬指骂一场。
今日里我和你要算细账。
不由人一霎时气涌肝肠。
歪破了、歪破了、简直歪的不能说了。
皇 后：贱妾也不是趁此机会、在皇上面前煞刁、古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且皇上是大清一统皇帝、关系何等重要、岂可轻身流连、和那些荡妇淫女、胡乱厮混。倘若有奸人行刺、谋害圣躬难免、危及社稷。皇上或者说牡丹花下一死。做鬼也风流、但是轻身误国的这个罪名、垂之青史、你如何担当得起。隋炀帝陈后主便是前车之鉴也。
(唱) 贪美色误国家尽是昏主。
我皇上为什么不鉴前车。
一霎时遇刺客遭下横事。
青史上谁与你辩白冤屈。
还怪那和珅贼勾引圣主。
论国法应斩首以警其余。
这件事不怪皇上、全怪和珅一人、勾引圣驾。论起国法、就该把和珅这个奸贼一刀两断、才是正理。
乾 隆：朕也不是殷纣、你也配不上妲已、并不随孤王的意、岂能听你的话、你说杀谁就杀谁。办不到。
皇 后：办不到、那你便和那陈后主隋焬帝是一个眉眼。
乾 隆：朕昨晚一夜未归、你一见面、便是这些话头、又说朕是隋焬帝、又说朕是陈后主。依朕看来、你和我的姻缘尽了。
皇 后：难道我还虚说皇上不成。
乾 隆：朕也莫有什么失德。就是有什么失德、你见面便是这样对待、难道太后晓得、还将朕杀了不成、哎呀嗟嗟。
皇 后：皇上这样说、莫非要杀贱妃吗。
乾 隆：朕虽不忍杀你、却难保朕不废你、你可不要太胆大了。
皇 后：贱妃早知皇上有废我之意、今日一看、果然不错。倒不如从此决绝、还省却多少烦恼。
(唱) 尽忠言反教人难过。
火上还要把油泼。
明知他倔强不悔过。
委曲容忍为什么。
皇上既然想废我。
不如从此便决绝。
况且到底莫结果。
用剪先将青丝割。 (取剪)
持剪到手双泪堕。
事到此岂容再斟酌。 (披发)
(滚) 事到如今、这万缕青丝要他何用。还是一剪两断、出家为尼、免得为人尽忠、反受肮脏之气、便是这个主意了。
(唱) 手持钢剪心似火。
侍 女：皇后怎么样了。 (拉介)
皇 后：(唱) 云髻燕尾用不着。
千条万缕忍割舍。
剪发永断这丝梦。 (剪发、闷坐)
侍 女：皇后怎么将发剪了、这却怎处。禀万岁、皇后将发剪了。
乾 隆：(唱) 只见青丝满地堕。
这般神情是疯魔。
命薄难在正宫坐。
平白起了这风波。
疯了、癫了、没法、没法、这才扫兴、扫兴。常随、传旨一道、着和珅连夜准备一切、明日即便起程回京。
太 监：遵旨。
乾 隆：(唱) 江南游幸风情挫。
那料皇后将发落。 (同下)
侍 女：皇后游了这一回、竟然文了明啦、也是短刷刷儿。 (下)
第 八 回 掠 艳
(李用中与女李连珠上)
李用中：(唱) 三月惠风正和畅。
李连珠：(唱) 随爹爹探亲到远庄。
李用中：(唱) 只见前边烟尘上。
李连珠：(唱) 人声闹嚷马蹄忙。
李用中：孩儿你看离你外家的村庄不远了、说是你随上些。
李连珠：爹爹你看前边那里这些人马。
李用中：待爹爹看来。
内 喊：圣驾过来了、路上的人民都跪在—旁。
李用中：原是圣驾到了、快随爹爹跪下。(同跪)
(乾隆、太后、皇后、侍女、和珅、刘全、侍卫轿马人役同上、绕场、和珅看李连珠、对刘全伸大指、刘全亦伸大指、和珅附刘全耳介、刘全点头、和珅下)
刘 全：这位女郎、你跪在这里、莫非有什么冤枉。
李用中：大人、并无冤枉。
刘 全：一定有冤枉、你便随我去告御状。 (拉李连珠起、众拥下)
李用中：呵呵呵、这是怎么一回事。 (乾隆、太后、皇后、侍女再绕场、和珅向后看、刘全引李连珠上)
刘 全：相爷你看、真是不错。
李连珠：大人拉我到来、有何话讲。
刘 全：也莫有什么话讲、你请上轿。 (拥上轿下)
(李用中忙上前、人役推倒)
李用中：那里去、那里去。 (忙下)
(汤企仁上)
汤企仁：(引) 萧山市上开酒馆、
每日迎送费周旋、
老夫汤企仁、以在萧山县中开设酒馆。眼看日色将晚、不免休息片时。 (坐)
内 ：(唱) 一霎时气的我神魂飞散。
(李用中上)
李用中：(唱) 好一似心坎上乱刀齐挖。
我有心拼死命上前追赶。
只恐怕惊了驾命丧黄泉。
猛抬头来至在汤家酒馆。
进门来急的我口不能言。
汤企仁：原是李老兄到了。
李用中：到了。
汤企仁：李老兄、你今天莫非要吃酒。
李用中：仁兄你我同村居住、况且还是近邻、难道你不晓得我爱吃几杯吗。
汤企仁：老兄、我自然晓得。伙计们、打上酒来。
店 伙：是。 (提酒)
汤企仁：呵呀、这老哥今天风头不顺、待我少避一时才好。 (下)
李用中：(唱) 恨填胸倒教人有酒难咽。
小奴才做此事欺了苍天。
可怜我年迈人并无亲眷。
只守着这小女继续香烟。
谁料想片时间恩情割断。
想起来心绪乱如坐针毡。
我心想进京去与贼相见。
只是我太贫寒囊中无钱。
(汤企仁上)
汤企仁：(唱) 耳听得谯楼上三更三点。
这老儿为什么不回家园。
老兄你看夜已深了、酒也喝够了、怎么还不回去。
李用中：我的酒还莫足兴、你不要催我。
汤企仁：酒既没喝足兴、明天再喝、有何不可。你想咱村去此还有七八里路、再迟便不得回去了。
李用中：不得回去、就醉卧在你这酒馆何妨。
汤企仁：老兄差矣。我晓得你家中只有一位姑娘、再无别人、老兄你晚间不回家、如何使得。
李用中：我那里有姑娘、我那里有姑娘。
汤企仁：老兄你当真醉了。
李用中：那个醉了。我独自一人、姑娘在那里。
汤企仁：这是怎么说。
李用中：仁兄、你还不晓得呵。
(唱) 清早间出门把亲探。
和女儿正走在大路间。
忽听得远远人声喊。
原来是圣驾到面前。
谁料无端生事变。
拉拉扯扯大路边。
霎时不见女儿面。
奔走呼号也枉然。
膝下无儿少亲眷。
想起来叫人好心酸。
汤企仁：原来如此。听说这次随驾的大臣、便是那奸贼和珅、一路将百姓就骚扰坏了。这一定是那奸贼将令爱掠的去了。
李用中：正是这个奸贼。人人都是这样说。仁兄你说教为弟怎么办。
汤企仁：哎呀、他恁大的权势、却有什么办法。
李用中：我膝下无儿、只守着这个女儿、难道白罢了不成。
汤企仁：那你便非进京不可。
李用中：怎么说还要进京。
汤企仁：那个自然。
李用中：仁兄进京也不难、只是一件。
汤企仁：那一件。
李用中：只是囊中无钱呵。
(唱) 拼死命想进京手头不便。
这一件倒教人实在为难。
汤企仁：老兄莫忧、进京一回、也不过十头八两银子、为弟情愿帮助盘费。
李用中：仁兄你与我帮助盘费。
汤企仁：已经说过、还能道谎吗。
李用中：如此为弟便拜赐了。
(唱) 急忙拜赐莫迟慢。
高谊隆情自古难。
汤企仁：夜已深了、明天再定行期便了。 (同下)
第 九 回 应 试
(汤金钊上)
汤金钊：(唱) 八月秋高飘丹桂。
身世飘零似燕飞。
只愁举业太荒废。
有何把握入棘围。
汤金钊。从前在舅父衙中、因救护我那表妹、从此便将表妹许我为妻。只是科场在即、舅父便命我在北闱来下举场。进京之后、一切安置妥贴、准备下场。只是举业太得荒疏、这个举人如何得到我手、也是白受辛苦罢了。
(李用中上)
李用中：(唱) 到京城两眼黑不知方向。
走大街穿小巷没有主张。
正行走猛抬头仔细观望。
这少年很面熟谁家儿郎。
这位少年、你莫非是汤先生吗。
汤金钊：原是李老伯、你怎生到此。
李用中：一言难尽。你到此为何。
汤金钊：我是下科场来的。
李用中：我还是你爹爹与我帮了十两盘费、才得到此。
汤金钊：那是什么原故。
李用中：从前圣驾游江南、中途路上、将你那连珠妹妹被和珅这个老贼抢得去了。
汤金钊：竟有此事。但不知我连珠妹妹现在那里。
李用中：现在和珅府中、已轻被这老贼作了妾了。
汤金钊：呵、你却打听明白了吗。
季用中：一点都不错、你那妹妹还很得宠的。我心想告他、但不知在那个衙门递禀。
汤金钊：和珅是一品大员、势倾朝野、你在那里告得下他。倘若犯了他的忌讳、恐怕你还有性命之忧、这却万万不敢。
李用中：你晓得我只守着这一个女儿、难道白罢了不成。
汤金钊：事已到此、还不如认上一门亲、就算完事了。
李用中：这可通得。
汤金钊：这也出于无奈、通得通不得、还请老伯度量罢。
李用中：好不难煞人了。
(唱) 满腹中含冤曲无处控告。
没奈何往和府去走一遭。
汤金钊：请了。 (分下)
(李连珠美服上)
李连珠：(唱) 离本郡便入了天罗地网。
和相国竟纳我做了偏房。
虽然说被宠辛罗帏锦帐。
背地里不由人泪湿衣裳。
老爹爹年纪迈何人奉养。
上无兄下无弟孤苦难当。
睡梦中回家园空自妄想。
恨不得插双翅飞到故乡。
莫非是前世里结下孽账。
背骨肉离乡井昼夜悲伤。
(和添香旗装上)
和添香：(唱) 耳听姨娘哭声放。
进前来和她叙衷肠。
裙钗和相国之女添香。耳听姨娘啼哭、不免上前奉劝一回。 (进门) 姨娘、你怎么又啼哭起来了。
李连珠：大姑娘、我并不曾啼哭。
和添香：你啼痕尚在、何用隐瞒。你想自你到相府、我爹爹格外优待、我那别的姨娘、艳羡的不得了、你还哭着要怎么样。
李连珠：不瞒大姑娘、我娘家只有老爹爹一人、自从我进了相府、不知成了什么光景。想在这里、由不得叫人痛心。
和添香：姨娘莫忧、我给我爹爹说、赶速与老太爷带封信、着老太爷到京里来、岂不了咧吗。
(梅香上)
梅 香：禀太太、老太爷看你来了。
和添香：正说中间、老太爷便来了。
李连珠：恁远的路、他怎能至此。
梅 香：太太一点不错、他说是萧山县人、名叫李用中、太太你想是不是。
李连珠；呵。
和添香：请进来再说。
梅 香：有请。
(李用中上)
李用中：(唱) 忽听内边一声请。
且整衣冠进内庭。
李连珠：(唱) 忙向帘外竚立等。
见爹爹不由人眼泪湿胸。
那是爹爹。
李用中：那是女儿。
(唱) 我只说从此后难寻踪影。
谁料想亲骨肉一朝相逢。
李连珠：(唱) 乍相逢倒教人神魂不定。
莫非是我还在南柯梦中。
和添香：(唱) 这时间也不必过于伤痛。
请老人且坐下细讲离情。
你老人家且坐下。再不要伤心、待我先给我爹爹告诉一声。 (忙下)
李连珠：爹爹、这路途遥远、怎能找到京城。
李用中：自从那日仓卒分离、为父无法可想、多亏咱家东邻你那汤老伯、给为父帮了十两银子、因此才得找到京城。
李连珠：呵、还是这样来的。
李用中：一到京城、两眼墨黑、又多亏汤家你那哥哥汤金钊、他在京城来下科场、见了为父、才给为父陈明利害、为父才来找你。
李连珠：汤先生他给爹爹陈什么利害。
李用中：为父一到京城、打听得我儿、被这个老、(指介)
李连珠：住口。 (看)爹爹声放低一点、你说这个老什么。
李用中：打听得我儿被这个老贼纳了妾。心想在京控告、汤先生与父讲说、为父才晓得惹他不下、因而前来认亲。
李连珠：如今生米做成熟饭、只好将错就错、这些控告的话、再不敢说。况且相国待孩儿还算不错。
李用中：这般时候、为父也只好如此。
(和珅与女和添香上)
和 珅：(引) 外戚到相府、
喜气上眉稍、
和添香：爹爹、我姨娘那老太爷、看来是个粗人、爹爹不要拘礼。
和 珅：那个自然。
李连珠：老爷、我爹爹到了。
李用中：参见相国。 (揖介)
和 珅：一路多受风霜、坐了。(同坐) 从前在中途路上走得仓卒、一切草率、千万莫要见怪。
李用中：老夫岂敢。
李连珠：我爹爹这回进京、多亏汤金钊之父帮了十两银子、才得到此。现在汤金钊正下北闱科场、还求老爷关照关照、此人是很有才学的。
和 珅：我却是怎样关照于他。
和添香：爹爹、这有何难，如今北闱正在下场、爹爹给主考写封信、托说—下、何愁不得中举。
和 珅：好罢、给他写封信也好。
和添香：好事多为。这是笔砚、爹爹快写罢。 (写信)
和 珅：这个孩子、你怎么也给他帮起忙来了。
和添香：我姨娘不是说那人的才学很好吗。
和 珅：人来。
院 子：有。
和 珅：快把这封信给北闱科场正主考送的去罢。
院 子：是。 (下)
和 珅：你老人家乏了、在前边歇息一会子就开饭。
李用中：请。 (下)
和 珅：今日看太太出面子、给汤金钊写了这封信。
李连珠：感激老爷。
添 香：也应该感激我一点。 (同笑下)
第 十 回 逼 证
(刘全上)
刘 全：(唱) 我刘全阴曹进过瓜。
来到相府作爪牙。
无论何人都不怕。
怕只怕小鬼用绳拉。
学就满口京腔话。
那一位敢说我是个管家。
在下便是和相国府下的大总管刘全。这一回随着圣驾在江南去了一趟、给相爷把那黄货白贷满载而归、还不上算、只有给相爷收拾下这个如夫人、又嫽又苞又窈窕。一对儿小金莲是老鼠过桥。头上的青丝把苍蝇滑的也不敢胡跑。实在是无价之宝。这一功实在是不小。我小子将来发跡、就在这一遭。
(家院上)
家 院：大爷再不要胡吹乱打、不好了。
刘 全：什么事呵。
家 院：都察院有位监察御史名叫曹锡宝、前日给皇上上了一折子、言说此次巡幸江南、相国带大爷前往、一路搜括银钱、骚扰百姓。大约有十几欵。重要的便是掳掠民女、确有证据。皇上已派廷臣查复、大爷你看此事怎么办呢。
刘 全：这都是相爷的事、他怎么参起我来了。
院 子：他晓得参相爷、恐怕抗不动、因而参你。若果查实了、那相爷也是了不得。
刘 全：相爷怕什么、只是我这芝蔴大的个人、怎挨得起御史大老爷这折子、还是要与相爷商议。有请相爷。
(和珅上)
和 珅：(引) 正在后边饮宴。
忽听家人请见。
你们惊慌着为何。
刘 全：相爷不知、监察御史曹锡宝参了小子的十几欵。内中有要紧的一件、说是随驾南巡、掳掠民女。相爷还要给小的作主。
和 珅：好一曹锡宝。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事有本相承当、你怕什么。
刘 全：此事若还查实、不特奴才取不离手、相爷恐怕也有处分、还是想个法子才好。
和 珅：这有何难。他父亲李用中现已到此、你快写张婚书、教李老头儿盖上手印、他还有说的什么。
刘 全：妙计、妙计、着我快写去。
和 珅：请李老太爷。
刘 全：有请李老太爷。
(李用中上)
李用中：(引) 忽听—声请。
即忙到中庭。
和 珅：请坐。老先生令嫒既与本相作妾、总得写张婚书才好。
李用中：现在木已成舟、要下婚书何用。
和 珅：这也是郑重其事、再无别意。
李用中：这也可通。
刘 全：老太爷、婚书已经写就、在下便是媒人、你老人家便是主婚人、请将手印盖上才好。
李用中：(唱) 无可奈何用手印。 (盖指印)
这件事总不是出于本心。
刘 全：这手印已经用过了、以后无论何人要问、你总说是情愿将女儿许与相国作妾、一句闲话都不敢说。却要记下。
李用中：记下了。
(曹锡宝与廷臣带四青衣上)
曹锡宝：(引) 恨贼臣骚扰百姓。
上封事震动九重。
倘查出确实证据。
管教他明正典刑。
监察御史曹锡宝。前日上了一本奏折、参的便是和府的家丁刘全。此事若还查明、料他和珅老贼、也要大受处分。今日偕廷臣前往、看他怎样欺瞒得过。仁兄、此案事体重大、你却要着实查办。
廷 臣：为弟是奉旨查办、自然不敢含糊。但是若还查不出证据。为弟倒不大要紧、那和相国与你岂能甘休。仁兄你这事董的太大了。
曹锡宝：我是为民除害、那怕粉身碎骨。别的莫要说起。刘全这个奴才、掳掠民女。现在萧山县这个女子、老贼做了偏房、人证俱在、我调查的明明白白。仁兄只要这一件查实、何这愁办他不倒。
(唱) 恨老贼逆胆比天大。
掳掠民女犯国法。
满朝无人敢说话。
难道任贼祸国家。
廷 臣：咱二人还是一同前去、免得查不出证处、还说为弟徇了情面。
曹锡宝：同去何妨。
(唱) 理直气壮查奸党。
一同前去有何妨。 (下)
家 院：大爷、曹御史和廷臣到去府查案来了。
刘 全：相爷、曹御史和廷臣查案来了。
和 珅：等他到来再说。 (曹锡宝廷臣带青衣上、进相府介)
刘 全：大人今日来到相府、有何公干。(请安)
廷 臣：奉旨查案。
刘 全：大人原是奉旨查案来的。 (再请安) 那位大人、他是何人。
廷 臣：那便是监察御史曹大人。
刘 全：原是御史大人。 (请安、曹锡宝不理)
廷 臣：府下有一刘全、他是那个。
刘 全：便是奴才。 (请安) 大人有何教训。
廷 臣：这次圣驾南巡、你可曾随驾前往。
刘 全：奴才跟随相爷也跑了一趟。 (和珅暗上听介)
廷 臣：听说相国在中途路上、还纳了一位小星、可有此事。
刘 全：这件事果然是有的。
廷 臣：他是那里人氏。
刘 全：浙江萧山县人。
廷 臣：他姓什么。
刘 全：他姓李、他老人名叫李用中。
廷 臣：可有媒证。
刘 全：奴才便是媒证。
廷 臣：可有婚书。
刘 全：自然有婚书。待我取来。这是婚书、请大人观看。
廷 臣：这主婚人李用中现在那里。
刘 全：就在府下。
廷 臣：命他见我。
刘 全：请李老太爷。
(李用中上、看刘全、刘全揑手介)
刘 全：大人、这便是李用中。
廷 臣：这主婚人便是你。
李用中：是是是小人。
刘 全：这还有他盖下的指印呢。
廷 臣：这是你亲生的女儿。
李用中：是小人亲生的。
廷 臣：这件事你可情愿。 (李看刘、刘指介)
李用中：小人也情愿。
廷 臣：这就是了。这张婚书我便带回交旨。
刘 全：大人随便。
廷 臣：人役、随我回衙。 (带人役下)
曹锡宝：(唱) 这老贼竟造出婚书证据。
那老人受愚弄一旁叹嘘。
好不气、好不气。 (转身)
刘 全：慢着、你煌煌一个督察院监察御史、怎么捏造谣言、和我较起量来了。就是将我办倒、也不能显你什么威风。况且我家相爷、纳了个宠、有何要紧、何劳你老人家在皇上面前背这笔墨口舌。 (伸大指)呸呸、呸。(唾介、曹气伸手)你打我不成、吃我不成、失我这人命不成。呵、料你还莫这胆呀。
(唱) 我刘全也算是相府总管。
都御史想办我难上加难。 (曹锡宝大战、气介)
和 珅：曹锡宝、小孺子。
刘 全：相爷不要上气、看刘全和他游戏。
和 珅：(唱) 小孺子欺老夫太得无理。
这一次我和你要见高低。
那刘全是管家有何关系。
都御史弹劾他可笑已极。
家院、将这孺子快哄出去罢。
院 子：往出滚。 (赶下)
和 珅：打轿伺候、待爷上朝。
院 子：是。
和 珅：(唱) 上朝去见圣上要讲详细。
管教这小孺子活剥肉皮。 (同下)
第十一回 中 举
(汤金钊上)
汤金钊：(唱) 天上碧桃和露种。
日边红杏倚云栽。
雪案于今劳十载。
棘闱何日免重来。
三条烛尽钟初动。
九转丹成鼎未开。
明月渐低人扰攘。
不知谁是谪仙才。
今年下了科场、文字很不得意、哎呀空跑一回、空跑一回。
(卖乡试录儿上)
卖 录：卖乡试录儿咧、卖乡试录儿咧。
汤金钊：哎、榜已发了、街上有卖乡试录的了。卖乡试录的在这儿来。
卖 录：一吊钱一张、先给钱。
汤金钊：这是一吊线、卖我一张罢。
卖 录：卖乡试录儿咧。 (下)
汤金钊：(看) 哎呀、怎么我竟然中了三十六名举人、这才奇了。这个主考真算我的知己、待我先拜老师去呵。
(唱) 这主考真算是我的知己。
忙前去拜老师不可迟疑。(下)
(主考何依仁上)
何依仁：(唱) 北闱充当大主考。
满门桃李要水浇。
北闱大主考何依仁。放榜之后、乐得逍遥几天、和这些门生都会会面才好。
院 子：禀老爷、新科举人汤金钊前来拜会。
何依仁：有请。
院 子：有请。
(汤金钊上)
汤金钊：(引) 忽听老师请。
整衣要鞠躬。 (进门叩头)
何依仁：请坐。
汤金钊：门生才疏学浅、多蒙老师赏鉴、实在感激。
何依仁：你这个举人、并不是我中的。
汤金钊：老师执掌文衡、门生不是老师中的、是那个中的。
何依仁：你别有门径、怎么佯装不知。
汤金钊：门生并无门径、实是不知。
何依仁：你是相国的门生、难道你不曾晓得。
汤金钊：那一位相国、门生并不晓得。
何依仁：既不晓得、我便领你前去。
汤金钊：尽在老师。
何依仁：如此一同前往了。
(唱) 带领你到相府前去拜会。
汤金钊：(唱) 这件事倒教我不得明白。
何依仁：随着我来。 (同下)
(曹锡宝帘内唱)
内 ：(唱) 一霎时囚住了监察御史。
(曹锡宝带绳随二差上)
曹锡宝：(唱) 他加我妄言罪任意罗织。
纵然说查不出确实证据。
钦财贿害黎民路人皆知。
满朝中皆抱屈噤舌不语。
京城中一个个感慨唏嘘。
还恐怕用暗箭害我一死。
大丈夫到此时为国捐躯。
有一日犯我手剪除国蠹。
那时节再显我谏台风骨。
曹锡宝到今日有气难吐。
也只好带法绳去入牢狱。
自从参了和珅、未得证据、朝廷竟与我加了妄言生事的罪名、即便下狱。这也是命该如此。我且没说和珅、和珅、你老子只要不死、和你总有一场了。
(唱) 天下目岂容你一手掩住。
等侯你真赃犯还要上书。
差 ：不说了、走、在那避风儿处走。(同下)
第十二回 逃 婚
(汤金钊上)
汤金钊：(唱) 鹿鸣宴倒教人心中不快。
还不如在黉门仍作秀才。
他留我在相府十分优待。
这件事还恐怕引出祸来。
汤金钊。那日随老师拜谒相国、我以为或者是状元王伟人、谁料想便是和珅这个老贼。你想我与和珅作了门生、岂不把人羞死、说起我这举人、确是那老贼与主考修书、才将我中了。是我一听此言、托故便走、谁料这个老贼、诚心挽留、将我安置在书馆、待以上宾之礼、又说要将他的千金许配于我。你想我已做了和珅的门生、倘若再做了和珅的门婿、岂不真正成了奸党吗、只说这却怎处了。
(唱) 不提防竟入了奸人之党。
只恐怕到后来没有下场。
(何依仁上)
何依仁：(唱) 汤金钊高攀了这个门望。
运气来不在你胡碰乱跳。
汤金钊：老师到了、请坐。
何依仁：有座、老弟、你真运气来了。
汤金钊：老师何出此言。
何依仁：你听科场中人山人海、把多好的学问、十回八回也不得中个举。况且你的那文章、我也详细看了一遍、呵、天上下举人、也下不得到你的头上。谁料这个老头儿、听了姨太太的一句话、胡里胡涂便给我写了一封信。我不晓你连相国有多大的渊源、无论如何、总得看相国的面子、把你中了。谁料昨日见了、还不认得你。可是他虽说一品当朝、却是轿班头出身、那里配得上给人当老师。昨日偏收了你这门生、所以便高兴的了不得、把你安置在这书房儿、待以上宾。又看上你是个翩翩少年、总要把姑娘许你为妻、你看你不是运气来了吗。
汤金钊：老师、这却万万不敢、你还要善为我辞。无论如何、我是不敢从命。
何依仁：呵呵呵、你真是个书呆子、别人打上灯笼都觑不下这向。你问现在这些王孙公子、想连相国结亲的有多少、还争不到手、还有你推辞的什么呢。
汤金钊：老师、门生已经定下亲事了。
何依仁：老弟、你当下有恁好的事、就是你家中有妻、都要回去休她、把那未娶之妻、算个什么。实对你说、乾隆皇帝把公主都许给他的儿子了。这亲事一成、你和皇帝也发生关系了、明年春闱、进士也拿到手了。你的前程全在这婚事里头包着呢、你再不要儍了。
汤金钊：就是这样、我也得回家和我父亲商议。
何依仁：老弟、你真迂阔。你想相国这话一出口、还有和老太爷商议的余地吗、保不住筵席都办好了。走、快拜岳翁走。
(拉下)
(李连珠上)
李连珠：(唱) 今日相府开酒宴。
天然凑合好姻缘。
绣阁还要细检点。
陈字古画挂两边。
大姑娘和汤金钊居然成亲、真算奇缘。梅香、洞房可曾整备妥当。
梅 香：一切妥当。如今已经行过大礼、一刻新郎新妇便要入洞房呢。
(和添香上)
和添香：(唱) 满堂花烛明光闪。
不由喜气上眉尖。
多管是枟郎未见惯。
生人怎做并头莲。
李连珠：大姑娘恭喜。 (同请安) 从前你爹爹给主考写信、你又是取笔、又是磨墨、十分赞助、今日果然成了夫妻、这真是天假之缘 (添香笑)你且坐下、待我招呼去罢。(下、汤金钊帘内)
内 ：(唱) 今夜晚怎逃出天罗地网。
(汤金钊上)
汤金钊：(唱) 莫奈何拜花烛又入洞房。
成亲后免不得要做奸党。
难道我汤金钊莫有天良。
还恐怕冰山倒无处依傍。
一家人随着他要遭祸殃。
我本是读书人不存妄想。
为什么倒做得无有下场。
细思想还怪我命运不畅。
思在前想在后莫有主张。
哎、只说这却怎处。 (猛见添香)
和添香：郎君请坐。
汤金钊：呵呵呵、怎么说请坐。
和添香：请坐。
汤金钊：小生一介寒士、怎敢与相国的千金并坐、我还是站在这里。
和添香：郎君言之差矣、咱们二人既作夫妻、还要同床共枕、怎么说不敢并坐呢。
汤金钊：是呵、咱二人既作夫妻、还要同床共枕、怎么说不敢并坐呢。
和添香：是呵。
汤金钊：如此我便坐了。 (坐又猛起) 我且问你、咱二人当真是作了夫妻吗。
和添香：哎吹哎、我爹爹将我许配与你、已经拜了花堂、入了洞房、这就算成了夫妻、你怎么说出这句话。
汤金钊：呵、是呵、你爹爹将你许配于我、已经拜了花堂、入了洞房、这就算成了夫妻、我怎么说出这句话。
和添香：难道这夫妻还是假的不成。
汤金钊：这夫妻是真的、只说到底怎处。
和添香：这洞房花烛、是人生最欣幸的事、你怎么还发起愁来了。
汤金钊：小生倒不发愁、只怕你要发愁。
和添香：我发什么愁。
汤金钊：一会子就要叫你大发出愁来呢。
和添香：郎君休要取笑。夜已深了、咱们安眠罢了。
汤金钊：请呵。 (各脱衣、添香关门)
(唱) 拿主意今夜晚定要逃走。
任凭你守空房独自发愁。
事到了万难处只好放手。
万不敢贪欢乐愁强拘留。
这时间坐床前闭目等侯。
等候到三更天脱身浪游。
今晚趁她不防、还是逃走为事、便是这个主意。(闷坐、添香起床)
和添香：(唱) 和衣儿睡床上闭目等侯。
却怎么那人儿独坐案头。
忙起来勾引他花心呈露。
到郎前故意儿大声咳嗽。
却怎么直睡的低眉垂首。
这情形真个要教人发愁。 (摇桌弄醒介)
郎君请来安眠。
汤金钊：是了、我今晚还要修家书、你且请便。我一时将信写就、即便上床。
和添香：明天写信、倒也不迟。
汤金钊：你不晓得、白天应酬太烦、还是晚上好。
和添香：如此待为妻与你磨墨。
汤金钊：不敢劳驾、你且安眠。 (推添香上床)
(唱) 佯执笔偷眼儿将她观看。
只见她在床上并未安眠。
只见她睡不着反复辗转。
想脱身莫机会教人作难。
也只得伏案上戏弄柔翰。
等侯她入梦境开门见山。
一霎时倒教人提心吊胆。
只恐怕露形跡泄破机关。(写介看介、添香看介、汤金钊忙写介、再看介、揭帐看介、添香睡着介三更鼓响、更衣、再看介)
这般时候、我还是速快逃走。
(念) 烛影摇红月影高、
三更三点夜寂寥、
牛郎撒手飘然去、
枉度鹊桥走一遭、
说是小姐、小姐、小生实在对不起你了。(忙下)
和添香：(唱) 梦醒来揭罗帐仔细观看。
却怎么到半夜还不安眠。
花烛灭月影沈洞房黑暗。
但不知新郎君今在那边。
手摸索到案上先把灯点。
点着灯在洞房细瞧一番。
为什么门户开新郎不见。
几案上只留着一片诗笺。(看、寻)
怎么不见新郎、他那里去了。 (看) 怎么房门大开、这才奇了。 (在桌上取笺看读)
(念) 烛影摇红月影高、
三更三点夜寂寥、
牛郎撒手飘然去、 (手战)
枉度鹊桥走一遭、
怎么他竟然逃走了。呵呵呵、这干了一场何事。呵呵呵爹爹姨娘。
(和珅与李连珠上)
和珅李连珠：这般时候、你喊叫什么。
和添香：呵呵呵。
和珅李连珠：什么事呵。
和添香：呵呵呵。
和珅李连珠：这新郎那里去了。
和添香：还问新郎呢、跑的莫影了。
和珅李连珠：怎么跑了。
和添香：呵呵呵。 (哭)
和珅李连珠：且莫要哭、待我在府中搜查。刘全。(刘全带家丁上) 你在府中搜查、看姑爷在那里。
刘 全：是。 (忙下、添香哭)
和 珅：正在找寻、我儿且莫要哭。
和添香：这是人家留下的诗、你看、还找寻什么呢。 (和珅李连珠同看诗笺)
和 珅：当真跑了、好不气、好不气。
(刘全带家丁上)
刘 全：禀相爷、府门大开、不见姑爷的踪影。
和 珅：速快带上人役四处找寻。
刘 全：水瓮里把鳖走了、这才脏吗不脏些。(下)
和 珅：我儿且莫哭、找寻回来再说。 (李连珠扶添香下)
(唱) 今晚真个大扫兴。
惹得姑娘泪满胸。 (下)
第十三回 再 逃
(颜希深和夫人、颜淑贞上)
颜希深：(唱) 自那日官拜了济南知府。
每日里为公务往来驰驱。
颜夫人：(唱) 幸外甥到京城秋闱中举。
放榜后却怎么不见音书。
颜希深：济南知府颜希深。自从圣驾回銮、便放我济南知府、登时到任。只是才短事繁、实是烦闷。
颜夫人：咱们已将女儿许配外甥汤金钊、听说他得中高魁、怎么不见他回来。
颜希深：按日计算、他回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汤金钊上)
汤金钊：(引) 幸脱樊笼到济南。
拜望舅父理当然。
家 院：原是汤先生、恭喜、恭喜、待我去传。禀老爷、新科举人汤金钊回来了。
颜希深：有请。 (颜淑贞下)
家 院：有请。
颜希深夫人：甥儿得中高魁、实是荣幸万分。
汤金钊：多蒙舅父妗母关心、甥儿礼当叩谢。(叩头)
颜希深夫人：少礼、坐了。
颜希深：放榜多日、你怎么连书信也莫有。
汤金钊：(暗) 哎呀、这一段话、恐怕不敢对舅父讲。 (转身介) 舅父、甥儿曾有书信、恐怕途中耽误了。
颜希深：这也是有的。
颜夫人：老爷、从前说等到榜后中不中、着他和女儿完婚。如今丹桂到手、速快成礼、一同回家、着他父亲也高兴、高兴。
颜希深：正是这样。明天便是良辰吉日、一面贺喜、一面成礼、岂不是好吗。你快预备去罢。
(唱) 丹桂到手成木礼。
颜夫人：(唱) 明晨最好是佳期。 (同下)
(刘全带人役上)
刘 全：(唱) 带着人役寻女婿。
济南府中有消息。
真扫兴、我家相爷给千金招赘、谁料想第一夜花烛、竟然把新文婿跑的不见影儿了。学生逃学、是世上当有的事、 这新郎逃洞房、向来莫经过、是头一遭、真是怪事。我家相爷命我四处找寻、竟无踪影。听人说他和济南颜知府有关系、不免在这儿找他一回。
(唱) 只知蛤蟆躲端阳。
莫见新郎逃洞房。(同下)
(汤金钊与颜淑贞并坐、启幕)
汤金钊：(唱) 想从前在相府被人欺谎。
险些儿和那人配成鸳鸯。
多亏我主意定未揭鸳帐。
撒手去丢那人独守空房。
细思想对不起娇痴模样。
她把我当就了真正新郎。
我去后且莫要将我怨谤。
那一晚并不曾和你成双。
到济南和表妹两情偎傍。
谁料我今夜晚又对红妆。
颜椒贞：(唱) 幸喜得我表兄名登金榜。
放榜后到济南便结鸳鸯。
想从前做兄妹梨枣推让。
今夜晚怎和他同上牙床。
那一晚在古寺电闪雷响。
表兄妹并没有半点轻狂。
我还要表现出温柔模样。
花烛下偷眼儿仔细端详。
新举人倒有些发扬气象。
这前程真远大不可度量。
表兄今科得占高魁、实是万幸、妹妹今晚第一先与哥哥恭喜。 (拜、笑)
汤金钊：哥哥今晚第一也先与妹妹恭喜。
颜淑贞：慢着、哥哥有喜可贺。妹妹乏善可称、你与妹妹恭的什么喜。
汤金钊：妹妹、你今晚上这场喜事、几乎教人家夺的去了。
颜淑贞：呵、这是怎么说。
汤金钊：哎呀妹妹、危险的很很。不是为兄悬崖勘马、拿定主意。那便下了水了。
颜淑贞：怎么下了水了。
汤金钊：怎么下了水了。你想人家那小姐、如花似玉、人家那洞房、珠围翠绕、把差不多的这些小伙子搁到那里头、就跟上人家妥协咧。你先想想、还能摆脱得开吗。
颜淑贞：照这样说、你和人家已经结过亲了。
汤金钊：虽然没有结亲、也只差着这一点点儿。 (用手等)
颜淑贞：结亲便结亲、怎么说差一点点儿。究竟怎么一回事、就该明言、又何必半吞半吐、躲闪其词、好不气杀人也。
汤金钊：妹妹不要烦恼、实在莫有那事儿。
颜淑贞：(唱) 破题儿将人便打闷。
哥哥之言似有因。
半吞半吐语含混。
将信将疑探不真。
还怪爹娘不细问。
将裙钗嫁与薄情人。
你既和旁人共鸳枕。
就不该到此又结亲。
这其中情由不好问。
大抵少年恋青春。
红颜多半少福分。 (叹声)
不由人暗中自伤心。
汤金钊：妹妹、当真莫成事实、你莫要多心。
颜淑贞：据你说已经入了洞房、还能说莫成事实吗。
汤金钊：是呵。危险处就在这一点、你听我慢慢的讲来。
(唱) 在北闱下科场本难高中。
谁料想和相国与我说情。
颜淑贞：和相国为什么给你说情呢?
汤金钊：呵、你听。
(唱) 和相国有小星十分宠幸。
与小生是同乡暗地经营。
放榜后拜主考照例酬应。
他带我到和府要讲师生。
霎时间要招赘硬下红定。
强迫我入洞房同拜双星。
拜双星入洞房灯红摇影。
我和他直坐到半夜三更。
颜淑贞：拜了堂了。
汤金钊：拜了堂了。
颜淑贞：入了洞房了。
汤金钊：入了洞房了。
颜淑贞：那还有说的什么呢。
汤金钊：妹妹、你还不晓得三更以后的事呢。
颜淑贞：我是傻子吗、第一夜的花烛、三更以后的事、还要你给我讲呢。你站远些、我不听了。
(掇椅背身坐介)
汤金钊：妹妹、你略略听一下。(拍肩、颜摔手)这最要紧就在三更以后、(拍肩)最害怕也在三更以后、(拍肩) 最痛快也在三更以后。 (拍肩)妹妹你听、实在痛快。(又拍肩)
颜淑贞：呸、不要面子。你痛快尽着痛快、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说着怎的。
汤金钊：三更以后、就这样把衣服一脱。
颜淑贞：哎哎。
汤金钊：揭开帐子一看。
颜淑贞：哎哎。
汤金钊：灯一吹。
颜淑贞：哎哎。
汤金钊：把他按稳，就是这模样、 (作势) 将门一开开、一溜风给他跑的没影儿了。
颜淑贞：哦、跑出来便怎么样。
汤金钊：跑出来丢下她独自—个儿凉凉的睡她的睡觉去、干发慌也是枉然。
颜淑贞：你怎么样。
汤金钊：我呵、我还是个我、她挨也莫得挨、沾也莫得沾、撞也莫得撞。
颜淑贞：你在那里去了。
汤金钊：我在妹妹跟前坐着呢、还有问的什么。
颜淑贞：哥哥、你跑出来、就在这儿来了。
汤金钊：呵、该妹妹好呢。
颜淑贞：哥哥、那一晚你把人家闪了那一下、实在闪的呵难受。(笑)
汤金钊：闪的可是也不轻。可是这件事、你便晓得为兄那真道德、真力量、真本领、到底总是和他不妥协、妹妹你说你佩服不佩服也。
(唱) 不妥协这精神倒算丰富。
临悬崖能勒马才是丈夫。
胭粉计不成功就算错误。
好花烛莫新郎空房独宿。
颜椒贞：哥哥、那一晚你若不偷跑、你便对不起妹妹了。
汤金钊：怎见得对不起你呵。
颜淑贞：从前舅父妗母、总不情愿将侬许你、只因咱兄妹二人那晚在寺中避难、又是响雷、又是闪电。妹妹后来将那晚这等情景、与老人家细讲、二位老人、—来感激、二来还怀疑。
汤金钊：还怀什么疑。
颜淑贞：他老人家总疑猜咱二人那晚。
汤金钊：那晚怎么。
颜淑贞：疑猜咱二人那晚、不得十分干净。
汤金钊：妹妹、你总晓得呵。
颜淑贞：那何待说。不过他老人家略有这点意思、我也表示情愿、因而才将妹妹许你。哥哥你若与那人成亲、那如何对得起我。
汤金钊：那岂止对不起你、和我自已也对不起了。总而言之、还是妹妹的福分。
汤淑贞：还是哥哥的魄力。
汤金钊：妹妹的福分。
颜淑贞：哥哥的魄力。
汤金钊：福分也罢、魄力也罢、夜已深了、咱兄妹二人一同上床便了。
(唱) 转面来且将妹妹请。
请妹妹陪兄长共度双星。
颜淑贞：(唱) 绣房里敬遵哥哥命。 (三更)
忽听谯楼打三更。 (拉汤衣)
汤金钊：妹妹你拉我为何。
颜淑贞：哥哥、我听得鼓打三更、恐怕你又跑了。
汤金钊：妹妹、这时候谁打着教我跑、我也不跑、妹妹你也太小心了。 (笑) 请。 (同揭帐)
(刘全带家丁上、绕场下)
内 ：抓新郎来了。
颜淑贞：哥哥、怎么样了。
汤金钊：妹妹、事不妥、你快着我可跑。
颜淑贞：你看这脏吗不脏。 (家院上扣门)
家 院：姑爷还不起来、相府派人抓你来了。
颜淑贞：哎哎哎。 (闷坐)
汤金剑：他在那里。
家 院：已经进了衙门了、你快从后墙上走。 (汤金钊翻墙下、家院扯对子、刘全带人役上)
刘 全：(引) 衙中四面把守。
不要走脱一人。
(搜介、入门介)
家 院：这是我家小姐的绣房、你在内边看什么。
刘 全：他便是从绣房跑了的、恐怕他又钻到绣房去了。无论什么地方、都得要搜检。齐搜。
家 丁：大爷、到处不见踪影。
刘 全：听说跑在这里、莫非上天、莫非入地。请你家老爷。
家 院：有请老爷。 (颜希深上颤介)
颜希深：公差大人黑夜到此、为着何事。
刘 全：抓新郎来了。
颜希深：那位新郎。
刘 全：便是萧山县那个汤金钊、是你的外甥、你还不晓得吗。
颜希深：原来便是他。
刘 全：听说他来到此间、快将他交出来罢。
颜希深：此人前天到此属实、昨日便回萧山去了。
刘 全：当真回去了吗。
颜希深：这又何必道谎。
刘 全：如此今晚暂宿一夜、明日向萧山去追。 (同下)
颜希深：人役、前边招待差官。
家 院：遵命。 (下)
颜希深：这是怎么一回事、简直抓起新郎来了。他莫非失下什么事了。
颜淑贞：呵、这话甚长、以后慢慢的再讲。实在扫兴。无趣。
颜希深：正是花烛第一夜。谁料祸从天上来。 (同下)
(后 本)
第十四回 脱 险
内 ：(唱) 黑夜里幸逃出天罗地网。
(汤金钊上)
汤金钊：(唱) 两洞房竟逃走两个新郎。
时运乖吃甘蔗也成苦况。
还怪我不晓得世态炎凉。
倘若我在相府安然受享。
那里来今日里这等下场。
事到此为红颜还要设想。
辜负了多情的两位新娘。
闺阁中两下里将我想望。
谁料我道途穷无有主张。
耳听得身背后人声响亮。 (惊看)
原来是五更鸡乱鸣村庄。
东方白红日出天色明朗。
细思想我究竟投往何方。
汤金钊便说、事到如今、我只身飘零、囊中空虚、只说我投往何处。 (想)无可奈何、那怕沿门乞讨、总要回家、探望父亲才是正理了。
(唱) 回家去总要将父亲探望。
吴市上去吹箫却有何妨。(下)
第十五回 闹 府
(刘全带人役上)
刘 全：(唱) 相府里跑了个值钱货。
星夜加鞭找不着。
愁得我心绪急如火。
但不知那人儿确实下落。
这个汤金钊真是个儍子。这样香美的事、人都求之不得的、你为什么要跑、简直把福拿脚踢呢。 (家丁上)
家 丁：(引) 得了一个风。
前来说分明。
大爷。
刘 全：说什么话。
家 丁：昨日晚上我得了个风、汤金钊和他表妹已经在此结婚、岂不是将咱家的小姐已经搁在二斤半上了吗。
刘 全：这却是实。
家 丁：谁还道谎。昨日晚上便是洞房花烛。
刘 全：昨晚看着象是过喜事的样子。这还了得、简直触犯了新刑律二百五十四条那重婚罪了。你将颜大老爷给我招的来。
家 丁：是。请颜大老爷。
(颜希深上)
颜希深：(唱) 烛影红月光白无风起浪。
和相国竟差人来抓新郎。
他本是读书人心底瞭亮。
断不至越法礼触犯刑章。
况且是新孝廉名登金榜。
不比那浪荡子任意猖狂。
和相国在当朝一品门望。
与穷酸因何事较量短长。
昨夜晚女孩儿哭声大放。
倒惹得年迈人不能安康。
清早起见差官且把话讲。
甚情由要与我细说端详。
差官大人起来的甚早。下官招待不周、还请原谅、原谅。
刘 全：好说、好说。坐了再述。
颜希深：有座。
刘 全：我且问你、汤金钊和你有什么关系呵。
颜希深：他不是别人、便是下官的敝外甥。
刘 全：呵、照这样说你便是他的舅父。
颜希深：不错。
刘 全：你那令正夫人、便是他的妗母了。
颜希深：那更不错。
刘 全：但不知他是你那令嫒的什么人。
颜希深：哎、这个。
刘 全：这个什么、你与我讲罢。
颜希深：小女比汤金钊赂小几岁、汤金钊当然是她的表兄。
刘 全：呵、是她的表兄。
颜希深：不错、是她的表兄。
刘 全：我听得他兄妹二人关系甚深、恐怕不止是她的表兄。你不要瞒我。
颜希深：呵、这个。
刘 全：再不要这个那个。你实对我讲、此事若不闹个明白、与你坐官的前途、却有绝大的关系。你放明白一点、不要当玩儿呢。
颜希深：差官大人、实对你讲、汤金钊现在己与小女结婚、所以他便是小女的丈夫。
刘 全：好说、这你便不止是他舅父、简直成了他岳翁了。
颜希深：那个自然。
刘 全：颜大老爷、你与他作舅父、还不大要紧、你这个岳翁、可是作的了不得了。
(唱) 你既是他的亲舅父。
为什么又要作岳翁。
倘若相国动了性。
你这官恐怕作不成。
颜希深：(唱) 我岂敢不遵相国命。
这件事下官不分明。
相国位高名望重。
但不知为着何事情。
请问差官大人、和相国是当朝一品大员、汤金钊不过新中的一位举人、又与相国素无瓜葛、因什么事件、下官实在不得明白。
刘 全：(笑) 哈哈哈、料你不得明白、一会子就要教你明白呢。
颜希深：哎呀差官大人、汤金钊他是一位举人、谅不至作奸犯科。就是这些青年人出了门、有非法的行为、犯罪的情事、他的父亲也不能负责。况且我是他的舅父、与我有什么关系呵。
刘 全：哎、你还是他的岳翁呵。
颜希深：就是他的岳翁、却有什么相干。
刘 全：你既给他当舅父、就不该给他当岳翁。你又当舅父、又当岳翁。你真是莫足尽的个贪官。
颜希深：难道法律上还不许舅父当岳翁吗。
刘 全：你就应该把岳翁这个缺开了、叫人家也当它一当。你一个人怎么就兼了这些名义、贪官、贪官。
颜希深：差官大人、你怎么和下官取起笑来了。
刘 全：我并不是和你取笑、只说你把岳翁的这一席也占了、着我家相国却当什么才好呢。
颜希深：那下官更不得明白了。难道你家相国还和我争着充当岳翁不成。
刘 全；着呵、正是这样。我家相国已经成了汤金钊的正式岳翁了。
颜希深：汤金钊不过区区一介寒儒、怎配得上给相国做娇客、这话我便不信了。
刘 全：信不信也由你。只是汤金钊这个举人、还是我家相国一封书信请托下的。
颜希深：汤金钊与相国并莫有什么关系、这些话我越发不信了。
刘 全：你不信试问汤金钊有什么才学。把多少老师宿儒、都落了第了、他怎能中举、你先想想。
颜希深：但是你家相国从那里认得他、为什么给他出凭大的力呢。
刘 全：要问筋筋子、这便是个根根子。我家相国有一位宠抎专房的如夫人、便是汤金钊最近的乡亲。所以我家相国就拿上提拔汤金钊、作为媚内的一种手段。从此汤金钊得这个机会、登时便阔起来了、又是金榜题名、又是洞房花烛、便在相府招赘。你也全不打听、又将千金许配与他、岂不是铸成大错咧吗。
颜希深：呵、原来还有这些事故。
刘 全：事故倒不少、总要你放明白一点才好。
颜希深：只说我怎么样才算明白呢。
刘 全：你这作官人最爱兼差、这是很不对的。他既是你的外甥、你就该公理公道的当你的舅父、岂不甚好、为什么又要兼这岳翁、因而惹起这些纠纷。依我之见、你还是将这岳翁让出来、请我家相国把这一席占了、倒免得横生枝节、你说好也不好。
颜希深：哎呀差官大人、这个岳翁、我岂能让人。况且小女早已许于汤金钊。如今已经结婚、就算木已成舟、难道我将小女还另许别人不成、这岂不是给我出下难题了。
刘 全：你岂知汤金钊和我家小姐结婚还在前。你不肯让这个岳翁、难道教我家小姐另嫁别人不成、这岂不是给我家相国更出下难题了。
颜希深：这件问题、到底是谁出下的。
刘 全：不管是谁出下的、实对你说、这个官儿惹不下他。闹到底把你这岳翁丢了还不大要紧、恐怕把你这个官儿都要耍吊。还是你将这岳翁让出来才好。
颜希深：呵、这就难了。
(唱) 差官一言难住我。
小小知府奈他何。
事到此怎有好结果。
悔不该结下这丝梦。
刘 全：(唱) 这件事终须*西(左酉右上)成祸。
奉劝你不要太执着。
我将你两家都连锁。
这妙计管保息风波。
颜希深：差官大人、有何妙计、请讲出口来。
刘 全：如今两向都算木已成舟、我将你两向都照顾住。和小姐成婚在先、应当为妻。令爱成婚在后、应当为妾。这妻妾的名分一定、或者可以通融下去、这也是个权变的法子、你以为何如呢。
颜希深：事已到此、下官也不敢固执。但是教我慨然应允、这却不能。
刘 全：这有什么为难。
颜希深：我若应允、怎对得起小女。
刘 全：这也是我给你两家调解、还请将令爱劝劝、将来到一块、让上一步、这事岂不是就了结咧吗。
颜希深：这还可通。
刘 全：既是这样、我回去与相国交代、你便与他家中写信、着他速快进京、我也不往萧山县去了。
颜希深：这个也好。
刘 全：如此你与他写信、我便起程了。
颜希深：请了。 (坐介、刘全出门暗白)
刘 全：我到京以后、还是假汤金钊的口气、给他表妹修书一封、便说表兄二次又回京城、招赘相府、请妹妹另行改嫁。妇道人家、一见这信、或是寻死、或是改嫁、把这一股子麻岂不就斩断了。将来把姑爷找见、自然莫有挂牵。妙计、妙计、就这样办。入役们、随着我来。
(唱) 小周郎妙计安天下。
恐怕你贴赔姑娘又折兵。(同下)
(颜夫人与颜淑贞上)
颜夫人：(唱) 半夜狂风将人惊。
到今日内幕不分明。
颜淑贞：(唱) 霎时打破团圆镜。
风吹花烛雪打灯。
那人儿逃走无踪影。
想起来泪珠暗湿胸。
爹爹万福。 (拜)
颜夫人：老爷你闷坐着怎的。
颜希深：(唱) 大堂上气的我神情不定。
和相国为什么要争岳翁。
尘世上奇事多十分扫兴。
风月朗一霎时雾起云横。
颜夫人：老爷、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颜淑贞：(暗语) 呵、当真扫兴极了。
颜希深：娘子不知、女儿这回亲事。
颜夫人：怎么样。
颜希深：女儿这回亲事、哎、生了问题了。
颜淑贞：哦哦哦。
颜夫人：老爷、这生什么问题呢。
颜希深：大大的生了问题了。
颜淑贞：哦哦哦。
颜夫人：有什么问题、老爷请讲出口来。
颜希深：再也莫别的问题、就是当朝一品相国、和珅这个贼、竟然要和老夫争这个岳翁、你说可笑不可笑、可恨不可恨。
颜淑贞：哦哦哦。
颜夫人：和相国怎么要和你争岳翁。(想) 呵、那便是争汤金钊这个女婿呵。
颜希深：那是自然。
颜叔贞：哦哦哦。
颜夫人：那些话我全然不信。汤金钊原是一个穷酸、和相国权倾朝野、富甲天下、那里招不下东床、岂肯将千金许配于他、这事全不近情理、恐怕别有事故。
颜希深：别的一点事故都莫有。娘子、你不晓得这其中情由。
颜淑贞：母亲、我爹爹说的是得、孩儿略略晓得一点儿。
颜希深：你听、他表兄一定对他讲过。
颜淑贞：是呵、他。
颜夫人：他怎么。
颜淑贞：他略赂对孩儿露过这一层话。
颜希深夫人：他对我儿是怎样说来。
颜淑贞：呵、爹娘请听呵。
(唱) 欲语不言泪先涌。
说起来教人好伤情。
自从哥哥把举中。
和相国将他拜门生。
青眼相待颇珍重。
便做娇客住花庭。
洞房花烛将情定。
瞧楼上鼓打到三更。
那小姐巧语花言、花言巧语、咕咕哝哝来戏弄。
半推半就露神情。
我哥哥不便相酬应。
装聋学痴似醉翁。
一霎时新娘魂入梦。
倒卧牙床不灵醒。
这时候哥哥把计定。
逃出相府到济宁。
昨晚大受这场惊。
可怜一去杳无踪。
(唱) 听言罢教人增伤痛。
和相国太不谅人情。
一品当朝执国柄。
为什么无端争岳翁。
颜希深：(唱) 和相国本来太懵懂。
汤金钊未免是狂生。
既然不愿将亲定。
为什么投网罗自入樊笼。
颜夫人：老爷、据你说来此事还怪汤金钊。
颜希深：不怪他怪将谁来。汤金钊这个小孩子、年少无知、糊涂、荒唐。
颜夫人：他那件糊涂、那宗荒唐、请老爷说个明白。
颜希深：你想和珅是个奸贼、何人不知。你也是读书明理的人、怎么结了这种姻缘、惹下这等风波。糊涂万状、荒唐万状。
颜夫人：这却也难怪他。如果情愿结那姻缘、为什么逃走吗。
颜希深：即不情愿、就不该应承、为什么又拜花堂、又入洞房。实在糊涂、实在荒唐。
颜淑贞：爹爹你还不晓得其中的情由。人家看见他不情愿、所以防备甚严、他便走不脱。入洞房、人家以为木已成舟、也不管了、所以他才得脱身。
颜希深：这个孩子、你也糊涂。既然木已成舟、走了算什么呢、难道把那个亲事还白罢了不成。
颜淑贞：我哥哥虽然入了他的洞房、并不曾和他成亲。
颜希深：这个孩子真糊涂。这入洞房便是成亲、成亲才要入洞房。既然入了洞房、怎么还能说莫有成亲、这岂不是打咀的话吗。
颜夫人：老爷、这也不能执一而论。你问这些少年夫妻、还有结了婚、十日半月、一年半载、并不曾成亲。况且一夜都莫出来、便偷跑了、还说什么成亲的话呢、就那么容易吗、莫事、莫事。
颜希深：呵呵呵、怎么这样讲呢。总之、一入洞房、就算事了、成亲不成亲、这些暖昧之事、谁还给他讨证见不成。
颜夫人：老爷你问咱家姑娘、昨日晚上和他哥哥成亲来没有、恐怕多余的话都没顾得说。 (颜淑贞羞介)
颜希深：那你问去、我再莫话问女儿了、单问这些不相干的话呢、岂不可笑。 (颜淑贞羞介)
颜淑贞：爹爹、我哥哥曾对我说、那晚他入了洞房、和那小姐并没有多余说话、谎的那小姐睡着、便转身溜出来了。
颜希深：既然相府招赘、就明明朗朗的给相国当个门婿、岂不荣耀万分、为什么偏要往出溜。溜出来又不往别处走、偏溜在咱家、还在孩儿的洞房里头又溜了一个过儿。溜来溜去、溜的莫有下场、人家马上追着来、他又溜的不见影儿了。单给老夫出了多少的难题、又要让岳翁、又要争女婿。孩儿。他只管的溜、为父身膺民社、想溜还是不能溜、只说到底这事怎样解决呢。
颜夫人：老爷、难问题都是什么。
颜希深：第一个问题、就是教我让岳翁。
颜夫人：教你让岳翁。 (想)第二个问题呢。
颜希深：第二问题、就是连你那丈母娘也让了去。
颜夫人：那不待说。第三个问题呢。
颜希深：第三个问题吗。 (看淑贞)就是教孩儿把女婿让给人家。
颜夫人淑贞：哦哦哦。
颜夫人：那如何办得到呢。
颜希深：办不到却有什么法子。你还说咱那外甥不荒唐、你看荒唐不荒唐。 (颜淑贞哭)
颜夫人：到底你对差官是怎么说来。
颜希深：因此给人家说了多少下情、人家还算给咱留了个面子 (颜淑贞注意听介)
颜夫人：怎么样留面子呢。
颜希深：人家看着两面为难、就算是双方并顾。说是在他家结婚在前、在我家结婚在后、将来到一块儿、和小姐总得作正夫人、着咱家姑娘略略退让一下、作一位如夫人。我也不敢说答应、也不敢说不答应、就此乱七八糟的把人家送的走了。以后为妻为妾、我也拿不了主意、孩儿你自己度量去吧。
颜夫人：原来如此。
颜淑贞：呵、好不伤心也。
(唱) 背地里我把哥哥恨。
你不该招留在名门。
自那日遭难离闺阃。
雷电交加风雨侵。
多亏哥哥得安稳。
君亦怜我我怜君。
爹娘向来重学品。
亲上做亲许成婚。
谁料你中途失了信。
竟教侬作妾抱枕衾。
想到此热泪如珠滚。
才知你是薄倖人。
颜夫人：(唱) 红颜女面上泪和粉。
不由人想起也酸心。
将来为人抱衾枕。
眉尖上愁八九分。
女儿家真个凭命运。
让旁人腰穿石榴裙。
颜希深：女儿且莫要哭、以后再看。就是作到那步田地、你也休埋怨爹爹、为父实在得罪不起人家。
颜淑贞：事到如今、孩儿只有怨天怨命、怎能埋怨爹爹。
颜希深夫人：不能说了。 (同下)
颜淑贞：(唱) 抬起头要把青天问。
难道侬是作妾人。 (下)
第十六回 弄 丑
(十公主男装、随二宫女同乾隆上)
乾 隆：(唱) 十公主聪明又伶俐。
朕躬片时不肯离。
选定丰绅为夫婿。
便与那和珅做儿媳。
明日吉期成大礼。
准备仪式要整齐。
孩儿、你明日便要和驸马丰绅殷德成婚、怎么今天还是男装。驸马一见、岂不可笑。
十公主：爹爹、驸马便是丰绅殷德那个小孩子。
乾 隆：人家是你的丈夫、你怎么说是小孩子呢。
十公主：爹爹、我是个男子、他是我的娘子、我怎么能把他教丈夫呢。
乾 隆：哎、驸马原是和珅的儿子、难道你将和珅叫丈人不成。
十公主：我自小就把和珅教丈人。我丈人还给孩儿买件兜莲、爹爹你忘记了吗。
乾 隆：那是小孩子作玩、如今不敢了、如今你要叫公公。
十公主：丈人。
乾 隆：公公。
十公主：丈人。
乾 隆：公公。他明天要出嫁、今天怎么还是这样淘气、再不敢了。
(和珅上)
和 珅：(引) 从今权势更增大。
要与皇帝做亲家。
宫 娥：相国进宫来了、待我去传。禀皇上、和相国进宫来了。
十公主：爹爹、我丈人进宫来了。
乾 隆：明日出嫁、还不改装、速快梳妆去罢。
十公主：忙着为什么来。 (下)
乾 隆：有请。
宫 娥：有请。
和 珅：万岁在上、为臣拜参。 (叩头)
乾 隆：如今成了亲家了、免礼。请坐。
和 珅：为臣就在此侍立、焉敢陪坐。
乾 隆：明日驸马和十公主成婚、一切典礼、可曾准备妥当。
和 珅：差不多了。
乾 隆：公主是朕的女儿。驸马是你的儿子。诸凡事务、须从简便才好。
和 珅：为臣遵旨。今晚臣便领丰绅殷德进宫、妥筹一切。
乾 隆：那个正好。
和 珅：(唱) 奉旨出宫筹典礼。
第十公主做儿媳。(下)
乾 隆：(唱) 皇室女儿太浪漫。
竟把婚礼当作玩。
(傅夫人艳妆上)
傅夫人：(唱) 十公主成礼行大典。
且进皇宫将驾参。
紫禁城到处张彩缎。
珠玉辉煌达九天。
宫 娥：原是傅夫人、你也给皇上叩喜来了。
傅夫人：恁大的喜事、我岂能不来。
宫 娥：你不晓得、皇上想你的很很。(傅羞)待我先与皇上禀知。 禀皇上、傅夫人给皇上叩喜来了。
乾 隆：那个傅夫人。
宫 娥：皇上怎么将他忘了、他便是我们富察皇后的二嫂子。
乾 隆：呵呵呵、正是她、她好久不曾进宫。
宫 娥：自从我富察皇后去世、他送了葬以后、再并不曾进宫。
乾 隆：快快请她进来。
宫 娥：快一点、皇上特特的请你哩、快进去。
傅夫人：(唱) 忽听圣上一声请。
不由芳脸便发红。
从前曾受皇王宠。
今日一见定动情。
隔湘帘向内双目瞪。
只见皇上坐龙庭。
进宫来双膝跪莲声叩禀。
感君恩倒教人衣宽带松。
乾 隆：(唱) 猛然见傅夫人神魂不定。
这风姿较从前更觉玲珑。
近年来不见面风凄月冷。
乍相逢真如在南柯梦中。
(暗白)傅嫂子从前入宫、与朕曾有些密意私情、 今日趁这机会、正好再续前缘。 (转身)嫂子、自从富察皇后去世、嫂子再不曾进宫、这几年就把朕想坏坏了。(傅羞介、宫娥笑)
傅夫人：圣眷隆渥、贱妾位卑福薄、实在享受不起、所以不便常常入宫。
乾 隆：嫂子过谦了、这其中总有什么原故。
傅夫人：万岁、前几年傅恒统兵、征讨金川、所以贱妾时常进宫。如今金川已平、傅恒回京、所以不遇特别事故、贱妾也不好进宫。
乾 隆：原来如此。 (转身)这傅恒在京、与朕大有妨碍。如今缅甸军务正在吃紧、不如仍着傅恒前往、才觉妥当。常随。
内 侍：是。
乾 隆：传旨—道、便说缅甸军务正在吃紧、特命傅恒为经略大臣、即日带兵出京、前往督师。钦此。
内 侍：遵旨。 (下)
乾 隆：嫂子你看。
傅夫人：万岁、看什么。
乾 隆：你看今晚风清月朗、正可闹中取静、重寻旧盟、 岂不是好。 (看、笑、傅羞介)
傅夫人：贱妾不敢。
乾 隆：有什么不敢、说是你(看)随着朕来。(笑、弄眼、傅羞、看宫娥、宫娥偷笑。王用咀指、傅摇头、王再指、傅笑、王拉傅、傅撒手、王再拉、慢退、傅随下)
宫娥甲：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一见这个女娘儿、好象发了痴了、便是这样挤眉弄眼。(学介)那女娘儿、便是这样流目送笑。 (学介)从此就是这样拉拉扯扯、唧唧咕咕的 (学介)溜到那个空房间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宫娥乙：你不晓得、这个女娘儿便是已经死去了那个富察皇后的二嫂子、如今大学士傅恒的夫人。富察皇后在日、曾在宫中来过几次、就因这些过场、把富察皇后气死了。有这些渊源、所以皇上一见、便是这样。 (学介、拉扯、弄眼、弄咀笑拉下)
(乾隆拉傅夫人上)
乾 隆：(唱) 今夜晚这机会莫过错过。 (看傅笑介、傅羞介)
好明月挂中天玩弄秋波。
咱二人前数年共枕同卧。
熟春光能再来何忍耽搁。
抬起头(手按傅头介、傅笑下)
开笑口朱唇点破。
巧姻缘这一夜再续丝梦。
请嫂嫂再不用含羞推躲。
这密室寂无人还怕什么。(坐)
傅夫人：(唱) 循常例到皇宫来将喜贺。
谁料想龙位里眼中生波。
拉拉扯、扯扯拉不便逃躲。
到密室情牵惹要渡银河。
我有心断情缘执意割舍。
还恐怕紫禁城又起风波。
还怪我前几次安心承诺。
到如今也只好将错就错。
况且他是皇上钟情于我。
我怎能不承受永断丝萝。
只怕是背地里闲言招祸。
深宫里瞒不过这些宫娥。
乾 隆：(唱) 请嫂嫂近前来与肤并坐。
说是你来来来呵。(笑拉)
(唱) 这便是天外凤飞到龙阁。 (拉手坐)
嫂子、咱们原是几年的姻缘、好容易今天重修旧盟、你怎么倒羞涩起来了。 (笑)
傅夫人：贱妾幸邀天眷、叨蒙圣恩、自然三生有幸。但是贱妾心中总不免有点惮怕。
乾 隆：朕便是当今一统皇帝、朕不见怪于你、那个敢出怨言。况且在深宫密室、旁人也不曾知晓、嫂子你是惮怕着怎的。 (拍眉)
傅夫人：别人或者不晓、但是这些宫娥差女、耳目甚多、怎能瞒他得过。
乾 隆：嫂子也太小心了。这些宫娥差女、漫说不曾知晓、就是晓得、却有什么要紧。
傅夫人：万岁不知、从前富察皇后过寿、贱妾入宫拜寿、皇上一见贱妾、便不肯放手、后来富察皇后便察觉此事、对贱妾很生恶感、哎呀、那时便将贱妾吓坏坏了。后来富察皇后升天、贱妾入宫送葬、皇上又宠幸不休、我只怕闹出什么笑话、所以这几年再莫敢入宫。
乾 隆：现在富察皇后已死、你还吓怕什么。
傅夫人：如今这新皇后、难道我不惮怕于他。
乾 隆：这个新皇后、朕本不甚满意。况且她已经将发落了、朕和她从此也断绝关系、你怕他着怎的呵。
(唱) 新皇后朕和她断绝关系。
又何必惮怕他避这嫌疑。
嫂嫂、说是你将衣衫脱了罢。
傅夫人：(唱) 也只得脱衣衫不拘客礼。 (脱衣)
这时候管什么上下尊卑。
乾 隆：(唱) 请和朕—同入红绫被里。 (拉手)
手托手肩靠肩香梦迷离。 (入帐)
(皇后带二宫女上)
皇 后：(唱) 自那日剪青丝得罪圣上。
这几年和万岁情义两伤。
十公主成大礼安置妥当。
也只好打精神同上华堂。
侍女们、华堂洞房、布置妥当不曾。
宫 娥：一切礼物、均已齐备、等候皇上皇后登殿、便要成礼。
皇 后：驸马公主现在那里。
宫 娥：驸马公主两个人儿、衣服都穿的齐齐整整、以在华堂坐着等候行礼。
皇 后：皇上现在那里。 (宫娥相看、笑介)
宫 娥：皇上吗。
皇 后：怎么样。
宫 娥：皇上此刻还不曾起来。
皇 后：日色现已过午、公主成婚、也是一件大事、怎么皇上还不曾起来。
宫 娥：呵。不曾起来。
皇 后：行礼的时候、原定的是几刻。
宫 娥：原定的是午刻行礼。
皇 后：(向天看) 这行礼的时间、早已过了、奴才怎么还不请皇上去。(宫娥相看)
宫 娥：我们不敢前去。
皇 后：怎么不敢前去。皇上昨晚在东宫吗。
宫 娥：呵、并不在东宫。
皇 后：在西宫吗。
宫 娥：也并不在西宫。
皇 后：那么皇上驾幸伺处。 (宫蛾相看笑)
宫 娥：就在这个小房间儿睡着呢。
皇 后：皇上怎么睡在这里了、这岂是皇上住宿的地方吗。
宫 娥：皇后不晓得、昨日晚上、皇上陪着道喜的客、在这房间里头谈话、奴才直等到天明、也并莫见皇上出来。大概和客谈话谈的夜已深了、随便就躺在这里了。
皇 后：呵、是了、原来昨日晚上皇上在此陪客。
宫 娥：呵、在此陪客。 (暗笑)
皇 后：如此待本后前往请驾也。
(唱) 昨夜晚陪来宾劳动皇上。
请圣驾快登殿要拜华堂。
驸马公主今日成婚、时刻已过、请万岁登殿、举行典礼。
(乾隆帐内唱)
内 ：(唱) 温柔乡贪风月不知天亮。 (揭帐、扣钮介、和皇后瞪目、拉袜介)
今早起来得太迟了。(傅在帐内偷看皇后介)
皇 后：华堂等着行礼、请万岁速快登殿。
乾 隆：是了、今天还有这事、几乎忘了。
(唱) 整衣冠行典礼忙上华堂。 (拂汗忙下。傅揭帐看皇后、 皇后看、忙闭帐介)
皇 后：(唱) 罗帐中全不象男宾模样。(揭帐、傅下床介)
却怎么傅嫂嫂睡在牙床。 (傅扣钮、拴带、披衣、低头。皇后看傅、恨介、傅向前又退后、羞介、摸头整衣、前后照介)
傅夫人：皇后近日驾安、贱妾这里有礼。 (请安低头介)
皇 后：嫂子恭喜。
傅夫人：贱妾还莫顾得与皇后恭喜、皇后与贱妾恭的什么喜。
皇 后：嫂子、昨日晚上、岂不是大大的一场喜事吗。
傅夫人：呵呵呵。 (低头)
皇 后：嫂子何容羞涩、皇上这等宠眷、也是不容易的。(傅羞介)多少的贺客在华堂等候、连皇上的影儿也不得见、嫂子一进宫、皇上不但陪嫂子谈话、并且陪嫂子睡觉、这实在是荣华万分。嫂子、本后实在应该与你恭喜、你看本后与你请安贺喜。(请安)
傅夫人：贱妾该死。
皇 后：嫂子、你是皇上的腻友、怎么讲出这些话来、还是本后该死。
宫 娥：皇上就要登殿、请皇后陪客同到华堂。
皇 后：嫂子同到华堂。
宫 娥：这位客还不曾洗脸、少缓一时、待我打盆水来。
皇 后：奴才混帐、你看这位客那里有脸、洗什么呢。 (傅低头)嫂子、还是就拿上这付咀脸、给礼堂上闪一个光走。(同下)
(乾隆盛服、皇后、和珅、傅夫人上、宫娥内侍随上)
乾 隆：(引) 北斗挂城边。
皇 后： 西山倚殿前。 (同登殿)
礼 生：(引) 九天日月开昌运。
万国衣冠拜圣颜。
百岁永沾甘雨泽。
双星同惹御炉烟。
请驸马丰绅殷德和十公主升堂成礼。(丰绅公主同上)跪。叩首。叩首。再叩首。兴。 (和珅在旁还礼)驸马公主交拜、跪。叩首。兴。与各王大臣贵戚众宾同在殿下恭贺、跪。(和珅傅夫人同跪) 叩首。叩首。再叩首。兴。各王大臣贵戚众宾、同在便殿开宴。礼成。 (同下、傅夫人又上)
傅夫人：呵、昨晚这场事干的扫兴、今天这场喜贺的无趣、只说我怎好出宫。 (想) 说不了、先到皇后面前陪罪、再作料理。我且莫说万岁、万岁、说是你害了我也。
(唱) 我只得见皇后俯首谢罪。
恨皇上害的我满脸飞灰。 (下)
(皇后上)
皇 后：(唱) 这暗气受的我填胸塞胃。
宫 娥：皇后怎么样了。 (皇后吐介)
皇 后：(唱) 一口饭咽下去即时转回。
掌国家率群伦平章海内。
却怎么纵淫欲秽乱宫闱。
傅夫人是命妇受过封位。
不比那紫禁城宫娥嫔妃。
参大礼赞大婚来至宫内。
理应该遵定制恪守法则。
为什么在密室私自酬对。
野鸳鸯充鸾凤明翔暗飞。
气的我口难言恨入骨髓。
回食病一霎时将我命催。 (吐)
宫 娥：皇后怎么样了。 (扶介)
皇 后：霎时得下了回食病症、大料一命难保。
(傅夫人上)
傅夫人：(唱) 这一番见皇后太觉无味。
请宫娥你与我通禀一回。
宫 蛾：原来是你。皇后有病、你且少站、待我传禀。 (转身)禀皇后、傅夫人进宫探望皇后来了。
皇 后：她也来了。命她进宫。
宫 娥：命你进宫。
傅夫人：呵、遵命呀。
(唱) 进宫来忙跪倒我先请罪。
请皇后开洪恩恕这一回。
皇 后：嫂子这是何意。本后实在担当不起、快快请起。
傅夫人：贱妾罪当万死、还请皇后恕罪。
皇 后：嫂子、你是皇上可意的人、圣眷这样隆厚、谁敢加罪与你、快快请起。
傅夫人：呵、我的皇后呀。
(唱) 昨日里进宫来参赞大礼。
见皇上便叩喜有何嫌疑。
万岁爷一见我龙心大喜。
奉谕旨到小阁讲话投机。
便命我陪圣驾红绫被底。
侬纵然有意见怎肯不依。
莫奈何奉枕衾语温情腻。
把君臣那名分全然不提。
请皇后在此中详情推理。
原谅我是女流不知高低。
皇 后：(唱) 嫂夫人与本后讲明实际。
这其中也有些委曲冤抑。
还怪那荒淫主不知礼义。
倒惹得女宾来莫有面皮。
双手儿将嫂嫂就地扶起。
从今后免入宫远避嫌疑。
傅夫人：(唱) 幸皇后通下情平心论理。
恕大罪宽贱妾闲话不提。
昨日之事、罪当万死、蒙皇后格外宽容、贱妾没齿不忘。皇后我先谢恩。 (请安介、皇后呕吐) 皇后怎么样了。
皇 后：(唱) 一口气冲上心鲜血洒地。 (吐)
宫 娥：怎么吐了红了。
皇 后：(唱) 这鲜血吐的我五内支离。
惧昏皇他和我断了恩义。
从今后帝后情再也休提。
自古道世禄家鲜克由礼。
看起来这句话真有阅历。
我死后到九泉若见先帝。
这些话要细讲概不隐匿。
我这命莫打救人世抛弃。
请太子快进宫骨肉分离。
傅夫人：快在东宫请太子去。
宫 娥：是。 (忙下)
帘 内：(唱) 一霎时皇太后中些闲气。
(皇太子上)
皇太子：(唱) 竟得着回食病体态支离。
国母怎么样了。
皇 后：那是孩儿。
皇太子：国母。
皇 后：呵、我的太子呵。
(唱) 冤孽病终到了无法救济。
叫太子也不要为我伤悲。(死)
皇太子：(唱) 哭—声皇太后竟然绝气。
我、我的国母呀。
(唱) 从今后想音容徒自伤悲。
傅夫人：速快与皇上禀明。
宫 娥：是 (下)
(乾隆上)
乾 隆：(唱) 猛听得皇后绝了气。
进前来一见泪双垂。
皇后是什么病、怎么这样厉害、霎时竟然绝气。
傅夫人：万岁、原是回食病。
乾 隆：怪道这样快。傅旨一道、着礼部从速筹备。
宫 娥：遵旨。
乾 隆：嫂子且不要出宫、就在此料理丧事。
傅夫人：遵旨。
乾 隆：随着朕来。(拉手同下)
第十七回 话 别
(傅恒半文半武装带家丁二人上)
傅 恒：(引) 皇恩承北阙。
烽火照南邦。
缅甸经略大臣大学士傅恒。只因前年平定金川、得立大功、圣上心喜、便封我一等忠勇公、就算是特殊恩遇。但是云南边境缅甸国、频年寇边。刘藻杨应琚二将、屡次丧师。现在明瑞督师征讨、仍然无功、风云更为紧急。昨日奉到上谕、命本公为经略大臣、率兵三万、即日出京、前往督办军务。只是夫人进宫多日、不曾回府、大约贺喜以后、又与皇后办理丧事、所以不让她回来。
傅夫人：(引) 老爷要出京。
急忙回府中。
老爷万福。 (请安)
傅 恒：夫人才出宫来了。
傅夫人：老爷、这几日又是贺喜、又是吊丧、便将为妻忙坏坏了。
傅 恒：咱家本是皇亲、这些婚葬大事、应该在宫中料理。若不是我出京在即、你在宫中多料理几天才好。
傅夫人：正是这样、若不是你要出京、皇上还不让我回来。
傅 恒：你速快与我整备行装、明日我一起程、你仍然进宫料理才好。
傅夫人：咱们一家托庇皇恩、不比寻常。为妻也晓得。所以侬家在宫中诸凡事务、都格外留神、皇上也很给面子。你这一次出兵、定然还能立功。
傅 恒：夫人、我这次出兵以后、你总要常在宫中往来。皇上对我若果有什么意思、你却要留神、与我早通消息。
傅夫人：那何待说。你若果军务上有什么为难的情形、登时便与为妻写信、为妻得个机会、还能在皇上面前疏通疏通。
傅 恒：这便好了。说是你与我整备行装也。
(唱) 只要你在宫中能得机会。
此一去到南邦要伸国威。
傅夫人：(唱) 请老爷在军中常通书信。
有为妻作内助不容操心。
家 丁：禀大人、新简的副将军阿里衮、阿桂前来拜谒。
傅 恒：今日整理行装、不便接见、命他二人以在教场点兵、准备明日五更头上出京。
家 丁：遵命。 (下)
傅 恒：(唱) 今日校场把兵点。
傅夫人：(唱) 明朝送君大道边。 (下)
第十八回 征 番
(汤金钊行装上)
汤金钊：(唱) 回萧山幸喜的高堂无恙。
想尽孝在家中不敢徜徉。
把详情对父亲从头细讲。
直吓的年迈人昼夜凄怆。
因此上离乡井出外流荡。
到云南边疆地饱受风霜。
缅甸国和中华频年开仗。
苦累了众人民不得安康。
乾隆帝派经略督兵境上。
我不免见大帅效力疆场。
汤金钊。自那日回上萧山、探望高堂、忽接到舅父书信、差我速快躲避、因此仓皇出走、流落云南。但是这几年来、我国和缅甸交兵、屡次失败、耗国币数千万两、折兵丁数十万人。那些封疆大史、尽都是饭袋酒囊、这样丧师辱国、实在可恨。刻下朝廷又命大学士傅恒为经略大臣、来滇督师。我想傅恒从前立功金川、倒是一位名将。我不免改换姓名、前去献策、便是这个主意。 (想)我究竟改什么姓名才好。呵、是了、就此改名为杨玉雕。我且莫说汤金钊、汤金钊、你如今姓杨名玉雕了。正是、范睢张禄非两姓、鸱夷陶朱是一人。 (下)
(阿里衮阿桂八卒上)
阿里衮：副将军阿里衮。
阿 桂：副将军阿桂。
同 ：大帅升帐阅兵、咱们以在校场排阵、小心伺候。(排兵介)
(傅恒戎装上)
傅 恒：(引) 小丑跳梁、
男儿气涌如山。 (升帐)
(诗) 桂林象郡启南邦。
秦汉威名播海疆。
底事年来边患至。
缅王小丑竟跳梁。
缅甸经略大臣傅恒。奉命督师、征讨缅甸。现已开到云南、驻扎缅境附近。打探前防消息、静候边报。中军。
中 军：侍候大帅。
傅 恒：命二位副将军进帐。
中 军：遵命。副将军进帐。
阿里衮桂：闪开。 (进帐揖介)大帅在上、副将拜参。
傅 恒：免礼、坐了。 (坐)将兵可曾点齐。
阿里衮桂：齐备多时、请大帅检阅。
傅 恒：(唱) 到云南将队伍先要操练。
出宝帐将兵士检阅—番。 (左右看、左右喊介)
检阅毕还要把敌情察看。
万不敢蹈复辙轻易出关。 (进帐坐)
卒 ：(引) 边防有变故。
前来报消息。 (进帐)
报。
傅 恒：军报何事。
卒 ：云贵总督明瑞帅兵征缅、深入敌境、一到观音堡、便中了埋伏。如今退在小猛育、教敌人十层围住、北路援军也不见消息、请大帅速快设法。
傅 恒：再探再报。 (杂下) 二位副将、前防战事紧急、万万不可久留、应该从那一路进兵才好。
阿里衮：明瑞被围、还是从中路进兵、先救明瑞出围。
阿 桂：大帅、我军万里奔驰、兼程到此、兵士疲敝，万不可用。还是休息一两月、察看前防情形、再议出兵才好。
阿里衮：难道明瑞被围、我们全然不管吗。
阿 桂：管是要管。但是明瑞失策之处、就在孤军深入、与北路援军、不能接头。如今霪雨多日、泥泞难行、中路尽是山谷、仍然不能进兵。还是先令北路参赞额尔景额与提督谭五格由新街星夜救援。我兵休息养锐、另行设计。不然就是将明瑞救出、还是没有办法。
傅 恒：这倒有理。中军、这是令箭一支。速快传令北路将领、由新街不分星夜、前往小猛育救援。违令者斩。
中 军：得令。 (下)
(汤金钊上)
汤金剑：(引) 海滨波浪兼天涌、
塞上风云接地阴、
汤金钊、改名杨玉雕。来此已是帅府、门丁那里。
卒 ：这一汉子、有什事。
汤金钊：边疆大事。
卒 ：来此为何。
汤金钊：要见大帅。
卒 ：叫什么名字。
汤金钊：杨玉雕。
卒 ：你从前可曾认得大帅。
汤金钊：军务这样紧急、管什么认得不认得。速快去传、倘若耽误军务、你却是担不起的。
卒 ：哎呀这样要紧。 (转身) 禀大帅、有一汉子名唤杨玉雕、有紧急的军务、请见大帅。
傅 恒：命他进帐。
卒 ：命你进帐。
汤金钊：大帅在上、小生拜参。
傅 恒：免礼、坐了。
汤金钊：请问大帅、到滇多日、为何按兵不动。朝廷若知、岂不是要遭严谴吗。
傅 恒：兵法上说的明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刻下敌人情势、尚未探听明*(左目右了)、所以不敢率尔出兵。
汤金钊：敌人情势、小生倒还略晓几分。但是此番出兵、大帅恐怕不能成功。
傅 恒：怎见得本帅不能成功呢。
汤金钊：自古常言讲的却好、权臣在内、大将总难立功、大帅宁不知此。
傅 恒：权臣是谁。
汤金钊：现在和珅在朝专权纳贿、缅甸战事蔓延数载、糜费钜万、折将损兵、不知其数、尽坏于和珅一人。大帅若不早为设法、恐怕他还要从中阻挠。但不知大帅与和相国的感情如何。
傅 恒：先生讲得极是。但是本帅与和相国感情上还不甚融洽、先生有何良策。
汤金钊：朝中只要有人与皇上最亲近、能将边外的实情、向皇上说透、那和珅便不敢作崇了。
傅 恒： (出帐暗语)这件事除过夫人、别个还办不到。 (进帐) 先生、此事倒还有极可靠的人、从中周旋、先生不庸操心。只是从那一路进兵才好。
汤金钊：大帅、此次缅甸起事、就因为和珅当国、招权纳贿、从此大吏筹边、渔利贪财。起初云贵总督吴达善、屈杀银厂经理吴尚贤、又诱杀桂家土司官里雁、皆为聚敛金钱、献媚和珅、因而激成这等事变、这是起事的总原因。后来战端一起、吴达善慌脚乱手、将所得的金钱、与和珅分了一大半、和珅便将吴达善调往他省、着刘藻杨应琚督帅出兵。此二人并非将才、不悉边情，朝廷又好大喜功、轻于一试、这是二次失败的大原因。失败以后、圣上大怒、才命明瑞前来。明瑞本来是位战将、起初倒很胜利、只因孤军深入、援兵不能接济、因而在小猛育被敌人围住。大帅若不马上出兵，和
珅便要从中说话、不说你逗留、便说你畏缩、这个罪名、大帅怎当得起。但是小猛肓这个地方、在重山峻岭之中、就是向这路进兵、明瑞总是救不下的、仍非另想方法、终是不能立功。
傅 恒：先生讲的甚是、究竟该想什么方法才好。
汤金钊：大帅、敌人的巢穴、就在老官屯。刻下敌兵尽扯在小猛育、老官屯十分空虚。莫若乘其不备、直捣巢穴、一鼓便可成功、那小猛肓的围、也自然解了。这是兵书上避实击虚之法、杀贼擒王之计。还是从这路进兵、才算上策也。
(唱) 避实击虚为上计。
杀贼擒王便得机。
这路进兵是正理。
还请六师莫迟疑。
傅 恒：(唱) 先生为我陈大计。
剖解敌情甚明晰。
运筹决策有见地。
本帅无庸再迟疑。
先生讲的有理、本帅自当领教、还请先生就在戎幕料理一切才好。
汤金钊：国家大事、义不容辞。
傅 恒：这便好了。副将军赶速拔兵、准备进攻贼垒。
阿里衮桂：得令。 (下)
傅 恒：(唱) 大计一定速筹备。
莫教敌人得消息。 (同下)
明 瑞：(唱) 小猛育困的我气如山涌。 (明瑞内唱)
(明瑞带乱箭赤体上、卒随上)
明 瑞：(唱) 望援兵望的我涕泪交流。 (二番将从两面上、登高用弓箭射介)
北路兵难道说完全败走。
却怎么整三月尚不接头。
耳听得敌人兵四面乱吼。
大料想这条命不能久留。
恨浑身带雕翎疼痛难受。
我的天呀。
问苍天杀的我太莫来由。
拼死命杀丑贼要将国救。
我和你结下了山海冤仇。 (战介、明瑞死、番兵上)
卒 ：(引) 清兵进攻老官屯。
速忙来报莫因循。
报。
番 将：军报何事。
卒 ：清兵数万、进攻老官屯、锐不可当。
番 将：再探再报。 (卒下) 小蛮子、速快扯兵、星夜驰回老官屯。
卒 ：遵令。 (忙下)
清 兵：围解了、可怜大帅尽了忠了。 (哭)咱们还是将大帅的尸首搬回才好。 (抬尸下)
(傅恒、阿里衮、阿桂、汤金钊、清兵同上)
傅 恒：(引) 天外飞将军。
飞到老官屯。
(番王带土兵番将上)
番 王：(引) 狼烟忽传信。
来了一伙生力军。 (两军接触大战、番王败下、二番将上接战、又败下、又同番王上)
番 将：清兵锐不可当、眼看赶到帐下、只说这却怎处。
番 王：传令小蛮子伐了大树、将山口闸了、才好防守。
番 将：违令。 (用木闸山口介)
(傅恒带众清兵上)
傅 恒：(引) 挽弓当挽强。
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阿里衮：禀大帅、山口封了、只说怎能飞渡。
傅 恒：这般时候、一面用辘轤炮攻打、一面下地雷炸轰。
阿里衮桂：遵令。 (放火介、炸闸木、拿二番将介、傅恒升帐、二番将上跪)
傅 恒：好一丑贼、胆敢累年逞兵、大犯天朝、推下斩首。
番 将：大帅饶命、我们番王情愿归顺。
傅 恒：既然情愿归顺、为何不早投降。
二番将：大帅不知、从前云贵总督吴达善、贪财纳贿、将我国逼的莫有办法、因而有此一举。大帅若还饶命、我国仍然朝贡。
傅 恒：几年一贡、几年一朝。
二番将：五年一贡、十年一朝。
傅 恒：太远了。
二番将：二年一贡。五年一朝。
傅 恒：倒还可通。降表何时可到。
二番将：明日差人回报、后日降表即到。
傅 恒：暂且去了缚绑、听候降表。 (去缚、二人叩头)
二番将：大帅恩宽。
傅 恒：大功告成、凯旋同京。(同下)
第十九回 破 奸
(和珅上)
和 珅：(唱) 本公权势倾朝野。
一品当朝数咱家。
谁料皇上未宴驾。
心想让位乐年华。
本公原来是一个轿班头出身、乾隆皇帝十分宠幸、将我提拔的坐了多年宰相。只是皇上春秋已高、在位已经六十年、近日总想让位、着皇太子登极。本公曾劝过几次、总是执意不从。如今让位的日期已经定了、可恨皇太子与我平日言气不和、他一登极、我这禄位恐怕便保不住了。况且新主登极、一定要大赦、那御史曹锡宝出狱、岂能和我甘休。这般时候、总得想个法子、将这曹锡宝害死、方可除了后患。 (想)
哎呀、这法子还不好想。
(刘全上)
刘 全：(引) 新郎抓不到。
教人心发燥。
禀老爷、四路找寻、不见姑爷的踪影。
和 珅：怎么不见踪影。
刘 全：后来打听他与颜家小姐已经成婚、我一到济南、便将他吓跑了。我登时借汤金钊的口气、便与颜小姐写了一封假信、言说我已在相府招亲、请你另行嫁人。将来颜小姐嫁了人、那时将汤金钊找着、自然他要在相府招亲、相爷你看如何。
和 珅：妙计、妙计。但是还有一件大事。
刘 全：还有什么大事。
和 珅：如今皇上要让位、太子要登极。趁这时候、非将曹锡宝害死不可、你还要想出法子来。
刘 全：这很容易。预备一点人言、下在饭中、就说他家中给他前来送饭、他一吃岂不是凉凉儿的便见了阎王吗。
和 珅：妙计、妙计、速快去办。
刘 全：遵命。 (转身) 害人的方法多着呢。 (下)
和 珅：(唱) 趁机会先要除后患。
管教你一命丧黄泉。 (下)
曹锡宝：(唱) 刑部狱坐的我精神不旺。 (曹帘内唱)
(曹锡宝带法绳上、禁子跟上)
曹锡宝：(唱) 除国贼倒惹得遭了祸殃。
想从前入词林龙门万丈。
心想着利社稷定国安邦。
都察院作御史官居侍讲。
更不敢附权奸伤害忠良。
因此上参和珅欺君罔上。
秉良心伸公道整理朝纲。
到今日害的我入了罗网。
那奸臣执国柄气势张皇。
满朝中文武臣无人敢撞。
还怪我作大事莫有力量。
出了狱我和你还要细讲。
和珅贼咱二人耍做一场。
(刘全更衣上)
刘 全：(唱) 扮就了曹御史家奴模样。
这食品既精致味气又香。
到狱门抬起头仔细观望。
只见他管狱人坐在那厢。
这一顿饭、便将曹大人送终了。大爷。
禁 子：干什么的。
刘 全：不是别个、原是曹御史的太太着我到狱中给御史送来一点食品、请大爷费神给我送进去。
禁 子：你若要见面、我与你请去罢。
刘 全：这是太太特别给老爷做的饭、请大爷送进去就是了。也没有说的话、并不必见面、费心、费心、我便去了。
(送酒饭介)
禁 子：伙计、将这食品给曹御史送进去罢。
禁 卒：是。 (闻) 今天这饭到鼻子怎么这样香。好在曹大人不晓得、不胜教我把它咥了。
(吃酒饭介)
刘 全：大爷、这是二两银子、不成敬意、请你留下。
禁 子：这便不恭了。咱们在这小酒馆吃几杯罢。
刘 全：不敢。
禁 子：走。 (同下)
禁 卒：(唱) 今天吃这便宜饭。
吃的教人太香甜。
吃罢一碗又一碗。
越吃越香越喜欢。
一霎时浑身乱打战。
眼不能睁来口不能言。 (倒介)
禁卒乙：伙计、伙计、怎么死僵了。浑身发青、象是中了毒了。这大爷那里去了。大爷、大爷。 (忙下、禁子刘全禁卒同上)
禁 子：什么事呵。
禁卒乙：刚才是谁家送来饭。
禁 子：就是他送来的。
禁卒乙：怎么把咱那王伙计吃的莫气儿了。 (刘全转身跑、禁子拉住、又欲跑、再拉介)
禁 子：你先将他看住、待我去问。(进门看、揣)当真不出气了。 (转身)大人、府上给你送的饭、怎么把人闹死了。
曹锡宝：我家中并不曾与我送饭。
禁 子：大人你看、连人也闹死了、你还不信。
曹锡宝：既是我家中送的饭、怎么不给我吃。
禁 子：好大人呢、多亏莫给你往进送、还造化高、你吃了些也摆在这里了。我着他给你往进送、谁料他随便儿就享受起来了、简直是个替死鬼。
曹锡宝：我家中岂能害我、一定不是给我送的。
禁 子：送饭的人还在这里。
曹锡宝：人在那里、命他见我。
禁 子：小伙儿你快来、你怎么董这乱子呢。
曹锡宝：(看) 这便是和贼府中那个刘全、怪道假充我家的人、与我送饭、心想害我一死。好不气、好不气。
(唱) 我一见小奴才浑身是汗。
禁 子：呵、原来如此。
曹锡宝：(唱) 一霎时气的我口不能言。
恨不得持钢刀将儿寸断。 (打)
禁 子：大人息怒。
曹锡宝：(唱) 恨不得用火锥将儿眼剜。
我本是都御史为国除患。
秉国法伸公道理之当然。
和珅贼害的我做了囚犯。
你还想毒死我命归九泉。
全不怕伤天理鬼神冥鉴。
小奴才做此事欺了苍天。
谁了想局外人吃了毒饭。
他替我归阴曹实在可怜。
今日里我还是以直报怨。
请狱吏将此人送与堂官。
这不是别人、便是和珅府中的家丁、名叫刘全、前来害我。你速快将他送在刑部、依法惩办。
禁 子：好大人呢、若果是和府的家丁、我们万万不敢送部。
曹锡宝：怎么不敢送部呢。
禁 子：好大人呢、谁敢惹和相国吗。慢说这是相府的家丁、就是相府的狗、我们都不敢惹。不究咧、算咧。况且你老人家拿上个监察御史、把人家撞了一下、也坐了监了、我们怕寻着送命呷。不如教人家回去、还落大大的个人情。
曹锡宝：那个人命、怎能了结。
禁 子：好在你老人家莫吃这碗饭、就算万幸。把他闹死、比屁还淡、我就说得暴病死的、一点儿事也没有。我岂有那么大的胆。你老人家再不要管。
曹锡宝：难道将这人命白白失了不成。
禁 子：不要紧、不要紧。
(朝官捧旨上)
朝 官：(引) 幼主登龙殿、
新诏下九重、
今天乾隆皇帝让位、太子登极、改元嘉庆。新主上殿、头一道圣旨、便将都察院御史曹锡宝官复原职。特来宣旨。狱官那里。
禁 子：伺候大人。
朝 官：新主有旨、速快将曹御史提出狱来。
禁 子：遵旨。 (转身) 恭喜、恭喜、新主有旨、请大人快快出狱。
刘 全：这一下糟糕了。 (曹御史出狱)
朝 官：御史曹锡宝听旨。 (曹跪介)御史曹锡宝、赋性耿直、不避权贵。太上皇怜其年少、殊少涵养、用特监禁、俾资玉成。朕甚悯焉。兹将该御史官复原职、即日视事、毋负朕期望之至意。钦此。
曹锡宝：万岁。 (更衣、四青衣随上)
朝 官：恭喜、恭喜、为弟还要交旨。请了。 (下)
曹锡宝：你将这尸首暂时入殓、不用掩埋、将来还要刑部验尸。
禁 子：是。
曹锡宝：人役们、你将这凶手与我带回都察院、待我详细审他。
青 衣：是。(拿刘全介)
刘 全：这一次才是真賍实犯、不得了。
曹锡宝：(唱) 将凶手拿到都察院。
我还要详细问一番。 (同下)
(四青衣引曹锡宝上)
曹锡宝：(唱) 回察院到公堂重理旧案。
这一案正凶手便是刘全。
速快将刘全与我带上堂来。 (卒押刘同上)
刘 全：(唱) 这一案竟把我做了条件。
到察院想逃脱难上加难。 (跪)
曹锡宝：(唱) 是何人暗地里差你送饭。
你还要将实情对我明言。
刘 全：呵、大人呀。
(唱) 只为着嘉庆帝不日登殿。
和相国得消息坐卧不安。
他言说除祸根要用暗箭。
因此上设巧计便生事端。
我只得到狱中前来送饭。
这宗事连累我实在屈冤。
曹锡宝：(唱) 听刘全把详情讲说一遍。
和珅贼他与我结下仇冤。
这口气填在胸怎能下咽。
我和你这冤仇不共戴天。
刘全。
刘 全：小人在。
曹锡宝：昨日这饭、是和珅着你送着来的。
刘 全：他还嫌别个不中用、总要教我亲手送来。
曹锡宝：你原是和珅的一位健将。从前抢人家那位姑娘、当然也是你给他抢来的。
刘 全：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人。但是相国不放口话、我怎敢煞这刁。实对大人说、岂止抢掠民间的妇女吗、从前曾将皇宫—位宫娥引诱出来、也给他作了妾了。
曹锡宝：还有此事。
刘 全：多着呢。它家藏的许多殊宝、多半都是从皇宫偷出来的。
曹锡宝：呵、竟然偷盗大内的物品、这还了得。
刘 全：他那几千万的家资、差不多都是赃款。
曹锡宝：几千万的家资。真算得一个贪官污吏。
刘 全：大人、你饶我个活命、他这些种种不法的行为、我都能作干证。
曹锡宝：只要你作干证、这便好了。人役们、将这干证押下去吧。
(役押刘同下)
(唱) 我这里持供单去见新主。
见新主我要将国贼铲除。
随我上朝。 (同下)
第二十回 闺 怨
(颜淑贞上)
颜淑贞：(唱) 自那日拜花烛灯红月朗。
平地里起风波惊散鸳鸯。
霎时间便分手不知去向。
到如今山河阻音信渺茫。
昨夜晚魂梦中会见兄长。
手托手肩靠肩上了牙床。
谯楼上夜三更鼓声猛响。
梦醒来怀抱着自己胸膛。
出绣阁又只见天河明亮。
但不知牵牛星他在那厢。
朝朝暮暮暮朝空自怅望。
背地里不由人泪湿衣裳。
那日花烛之夕、表兄仓皇出走、至今不知下落，也莫音信、只说怎生是好。
(滚) 呵、玉堦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说是哥哥、哥哥、你将妹妹闪的太得莫下场了。
(唱) 睡不安坐不宁独自惆帐。
夕阳下只觉得昼短夜长。
(梅香上)
梅 香：(唱) 幸姑爷有书信急快送上。
这封信值万金不比寻常。
禀小姐、姑爷的书信到了、请小姐观看。
颜淑贞：(看) 我先谢天谢地、他才有了音信了。(拆读)妹妹妆次、那晚仓皇出走、次日中途以上、遇见相府公差、仍旧将兄接在京城、与和相国之小姐正式成礼。事已至此、妹妹还是另行改嫁、尚勿误了青春、是为至要。表兄汤金钊手启。 (掷书在地)
(唱) 观罢书信心如火。
浑身好似滚油泼。
那一夜洞房误了我。
何人与我结丝萝。
这姻缘毕竟无结果。
冬身大事可奈伺。
—双鸳鸯浪惊破。
七夕牛女隔天河。
实想白头相连锁。
谁料青春竟耽搁。
女儿家本是赔钱货。
赔来赔去莫著落。
半夜花烛空抛过。
郎君仍然是哥哥。
呵呵呵。
(颜希深与夫人上)
颜希深：(唱) 正在庭前凭几卧。
忽听女儿又悲歌。
颜夫人：(唱) 忙向绣阁劝一过。
这件事终久可奈何。
同 ：我儿怎又哭起来了。 (颜淑贞哭)这又怎么样了。
颜淑贞：你看、你看。 (哭、颜希深和夫人看信)
颜希深：(唱) 骂一声和相国真个无礼。
为什么为女儿强占门婿。
这件事我和你要见根底。
依我看这其中大有问题。
颜夫人：(唱) 劝女儿且忍耐莫要悔气。
我和他那奸贼要见高低。
闪的我左右难无法调剂。
岂容他随意儿强占门楣。
也怪他逃出门太得大意。
却怎么竟被他胭粉覊縻。
颜希深：(唱) 我明年进京城引见皇帝。
要和他老奸贼大翻面皮。
我儿莫要啼哭、为父明年春间、便要进京引见。那时和我一同前往、总要闹个水落石出。
颜夫人：那和珅贼虽然气焰万丈、咱们也是命官、谁还怕他。
颜淑贞：(唱) 虽然话是这样讲。
只恐怕到后来莫有下场。 (同下)
第二一回 泄 秘
(傅夫人扶傅恒上)
傅 恒：(唱) 征缅甸受风霜身染病症。
回京来服良药不见效功。
尘世上这寿命皇天造定。
大料我十八九不能逃生。 (坐)
傅夫人：老爷为国立功、与民造福、真是十分荣幸。怎么得下这冤孽病、百药无效、这说怎处。
傅 恒：这也莫法、你还是与我准备汤药。
傅夫人：是呵、待我与你煎药。 (下)
傅 恒：家院、请杨先生进来、我有话讲。
家 院：是。请杨先生。
(汤金钊上)
汤金钊：(引) 凯旋回京、
不料大帅染病。
家 院：大帅请杨先生到内室讲话。
汤金钊：呵嘿。 (揖)大帅今日病状如何。
傅 恒：比昨日略轻几分。
汤金钊：还是善养才好。
傅 恒：好说。这回立功、多蒙先生建议、昨日专折保奏、一定要授官职。刻下请先生就在府下教读、未知能屈就否。
汤金钊：这次战功、尽是大帅的勇略、小生并无汉马功劳、既蒙大帅专折保奏、实在感激。此刻在贵府教读、小生自当遵命。
傅 恒：如此请先生就在书馆下榻。家院、随先生同到书馆、安置一切。
家 院：遵命。
汤金钊：帅府作教读。书馆暂容身， (下)
傅 恒：(翻书看介、取纸片)哎呀、这好象一道上谕、这是什么话。
(到前场读件)兹特封傅夫人为宫外贵妃、钦此。兹特封傅夫人为宫外贵妃、钦此。哎呀、怎么将我的妻、成了宫外的贵妃了。 (想) 呵、他想必还配过圣驾。好不气、好不气。我想我傅恒前征金川、后平缅甸、转战三千里、击退百万兵、皇上怎么这般辱我。这真将人气死也。
(唱) 十余年在疆场出力报效。
犯枪林冒弹雨要立功劳。
骂一声老昏皇行事无道。
气的我满腹中黑血上潮。
(傅夫人掇药上)
傅夫人：(唱) 备汤药亲奉上不辞烦扰。
这一剂服下去且看来朝。
药已煎成、老爷请用。
傅 恒：你怎么与我亲自熬药。实在担当不起。
傅夫人：呵呵呵、老爷何出此言。
傅 恒：你如今这样尊贵、我怎敢劳动与你。哎、不敢当、不敢当。
傅夫人：呵呵呵、我越发不明白了。
傅 恒：你如今已受了皇上的恩遇、封为贵妃、为臣怎敢劳驾。
傅夫人：老爷这是怎么说。
傅 恒：你的诰封现在这里、你瞧。贵妃娘娘、为臣怎敢动用你这御用品吗。
傅夫人：呵、我的老爷呀。
(唱) 劝老爷养病休动气。
听为妻从头说来历。
那一日进宫襄大礼。
见圣上拜跪谈军机。
为只为缅甸兵事起。
因此询问颇详悉。
为妻陈述有道理。
龙颜大喜动御笔。
写这上谕传旨意。
原为嘉奖联亲戚。
臣妾亿兆有根底。
贵妃二字何嫌疑。
傅 恒：(唱) 一霎时胸中生暗气。
为国効忠总堪悲。
皇上起了轻薄意。
臣下一死何足惜。
从今以后任凭你。 (吐介)
速去进宫奉钦依。 (死介)
傅夫人：(唱) 老爷霎时便绝气。
呵、我的老爷呀。
可恨皇上将我欺。
用手撕了这旨意。 (扯纸)
可怜来老将命毕。
家院、快与你家老爷准备后事。
家 院：晓得。 (下)
第二二回 庇 奸
(和珅上)
和 珅：(唱) 那刘全在狱中前去送饭。
却怎么到此时不见回还。
曹御史若出监便要翻脸。
每日里倒教人常挂心间。
(曹锡宝带马、青衣押刘全上)
曹锡宝：(唱) 奉圣旨将和珅前去拿问。
催动马已到了和珅府门。
都察院监察御史曹锡宝。昨日将刘全口供奏明新主、圣上命我将和珅送到刑部拿问、不免一直前去。人役们、随我闯进和府。
青 衣：是。 (进门接头相视、和珅惊介)
和 珅：原是曹大人到了。
曹锡宝：你费心送了那些珍馐美味、我莫得享受、因而特来道谢。
和 珅：哎、老夫几时与大人送饭。
刘 全：你着我去的、怎么忘了。
和 珅：老夫与你送什么饭。
刘 全：就是你下毒药的那一锅饭。
和 珅：他怎么与人作起干证来了。
曹锡宝：老相国、你那毒药下的太重了、登时便将一人闹死、可惜我莫得吃。
刘 全：你莫吃好么、吃了些把你也闹死咧。
曹锡宝：老相国、我这小小官儿、也不敢撞你老人家。仅仅的把你这家奴走狗、惹了一下、你便不客气、和我挟了恁大的仇恨。
刘 全：打狗也看主人吗。
曹锡宝：既是丢了我的官、又把我下在刑部狱中、还是仇心不退、总要将我置之死地。哎呀、老相国末免太厉害了。
刘 全：这也难怪、他不将你老人家害死、他怎生睡得着吗。
曹锡宝：(唱) 三十年执政柄欺君罔上。
既专权又敛财破坏朝纲。
我和你今日里要算细账。
只看你老奸贼怎能躲藏。
和 珅：(唱) 从前事太错误还请原谅。
上前去搭一躬羞愧难当。
老夫今天与你赔罪、还请留一条生路、让我过去。
曹锡宝：生路倒有、总得把事闹明白。你那姨太太究竟怎样来的。
刘 全：抢着来的。
和 珅：大人从前已经将婚书验过、何必再追究吗。
刘 全：那婚书还是我写下的、那是假的。不信你将太太请出来问。
曹锡宝：便将那位太太请出来吧。
家 院：是。 (下)
(李连珠上)
李连珠：(唱) 御史今日来查案。
吓的我胆战心又寒。
忙上前来莫迟缓。
我要详细说根源。
青 衣：大人、那位太太到了。
曹锡宝：你是怎生到此、你与我详细讲来。
李连珠：大人容禀了。
(唱) 未开言我先红了脸。
和 珅：呵呵呵。 (低头)
刘 全：大人给你伸冤呷、你给大人跪下从实的回。 (李连珠跪)
李连珠：(唱) 急忙跪在大庭前。
原籍本是萧山县。
无兄无弟太孤单。
侬的父年迈无人管。
日每侍奉把身安。
那一日出门探亲眷。
偏遇圣驾过路边。
那和珅将侬便瞧见。
三拉两扯又转湾。
从此不见我父面。
当晚便将侬强奸。
到相府藏在怡红院。
霸占作妾十数年。
望大人发慈悲将我怜念。
还盼望拨云雾早见青天。
曹锡宝：(唱) 听言罢真教人气破肝胆。
这件事要断头却有何难。
你且请便。 (李连珠下) 老相国你听见了不曾。
(和珅低头)
刘 全：我都听得明明白白的、他还能莫听见。
曹锡宝：老相国、你统共有多少家资。 (和珅低头)
刘 全：大约就是十万万两的样子。
和 珅：谁给你说的。
刘 全：我给你管账房着呢、还要人说呢。别的不要说起、你在外国这几个大银行、要存多少呢、还把我谎得过去吗。
曹锡宝：老相国、你一年却有多少薪俸、怎么弄了这些钱。
(和珅低头)
刘 全：人家会弄钱么、三十多年、还弄不下这些钱。
曹锡宝：老相国、你这人证物证、均已齐全、随我一同前往刑部、听候审问。
和 珅：说是怎么样前去。
曹锡宝：老相国、不打你的面子、这是—匹马骑上、一同前往。
(同带马下、又上)
和 珅：我想太上皇就在宁寿宫养老、不免跑在那里、求太上皇保护。 (打马跑下)
曹锡宝：老贼竟然跑了、后边追赶。 (赶下、再上绕场下)
(乾隆带内侍扶杖上)
乾 隆：(引) 让位皇太子。
养老宁寿宫。 (和珅忙上、下马进内介)
和 珅：太上皇救命。 (曹锡宝忙上、下马进内、和珅站乾隆身后介、推乾隆向前与曹锡宝接头、曹锡宝惊介)
乾 隆：什么人。
曹锡宝：这一下莫办法了。人役们、上殿交旨。(下)
乾 隆：今天这是什么事。 (和珅跪)
和 珅：太上皇救命。
乾 隆：什么事、倒教我吃了这一惊。
和 珅：新主要杀为臣呢。
乾 隆：为什么他要杀你。
和 珅：还是那个御史曹锡宝、故意与臣为难。今天便是曹锡宝追赶、几乎把为臣吓死了。
乾 隆：你今天把朕吓的也不轻呵。
(唱) 将朕吃了这一惊。
年老人吓的也不轻。
(丰绅驸马带马和公主坐轿同上)
丰 绅：(唱) 我的父遭横事难逃性命。
请公主你和我到宁寿宫。
和相国之子驸马丰绅殷德。我父有难、只得请公主前往打救。公主、到了宫门了。 (公主下轿向内看)这全仗公主在太上皇面前为力、不然我爹爹便不得活了。
十公主：你且少站、待我进去。
丰 绅：我给公主请安。(请安)总要费心。
十公主：我公公已经到此。
和 珅：这一下救神到了。
十公主：爹爹怎么闷坐在此。
乾 隆：我儿不知、今天大大的受了一惊。
十公主：为什么受惊呵。
和 珅：公主不知、你皇兄差人杀我、简直赶到宁寿宫来了、因此将太上皇就惊坏坏了。
十公主：呵、就是这样胆大。老年人怎受得住这一惊、好不伤心也。
(唱) 恨皇兄做此事太得孟浪。
新登极他竟敢欺压上皇。
悔不该那时节你把位让。
让了位他便要任意更张。
难道说太上皇全无威望。
任凭他欺老臣变乱朝堂。
新皇帝坐九重这等狂妄。
还怪你年纪迈太莫主张。
太上皇你还要仔细参想。
不设法到后来那有下场。
乾 隆：(唱) 小奴才做此事真个诞妄。
想起来这暗气冲动肝肠。
常随官。
内 侍：有。
乾 隆：(唱) 常随官到宫中去请皇上。
内 侍：遵旨。 (下)
乾 隆：(唱) 宁寿宫我和他大闹一场。
十公主：爹爹、我曾说过、着你不要让位、爹爹一心总要让位。你看新主一朝权在手、先收拾这些老臣、简直先给你亲家个下马威风。
和 珅：是呵、我和太上皇还是两亲家。
十公主：爹爹你活口在着、人家我哥哥已经欺负到孩儿的门上了、到了爹爹万岁之后、还有孩儿活的路吗。 (哭)
和 珅：是呵、太上皇还能想方子吗。
(嘉庆皇帝内侍同上)
嘉 庆：(唱) 太上皇有旨莫坦慢。
到宫门跪倒先禀安。 (跪)
十公主：爹爹、我皇兄到了。
乾 隆：(唱) 我一见小昏皇怒气直上。
老年人受大惊怎好承当。
大学士就算是国家宰相。
况且他系皇亲不比寻常。
手持着这一条龙头拐杖。
要打这无知识年少昏皇。 (打介、公主拉介)
照这样主社稷忝作皇上。
这江山只怕你不能主张。
嘉 庆：(滚) 爹爹、我的爹爹呀。自从孩儿登极、继承大统、每日整理朝政、并不曾有什么失德。今日一到宁寿宫中、爹爹不分皂白、执杖便打、只说我为的什么君、主的什么民了。
(唱) 太上皇与孩儿宣布罪状。
如不然将朝政仍还上皇。
乾 隆：(滚) 和珅在朝是三十多年的老臣、十分恭顺。况且他是十妹妹的公公、为父的亲家。就是有什么罪过、也应该为他原谅、却怎么将他赶在宁寿宫中、几乎将为父吓死了。
(唱) 赶和珅教为父大受惶恐。
宁寿官闹的我不得安宁。
内 侍：这件事闹的太扩大了、不免请大学士状元王杰前来解劝才好。 (忙下)
十公主：呵爹爹。 (跪)
(唱) 请上皇且息怒宽恕兄长。
我公公他作事未免荒唐。
只请求我皇兄格外原谅。
这件事总希望和平下场。
(状元王杰上)
王 杰：(唱) 宁寿宫不提防起了风浪。
男和女老和少跪了两厢。
进宫门忙跪倒有言奉上。
太上皇请息怒细听端详。
那和珅是老臣本应原谅。
却不该犯国法紊乱朝纲。
新皇上惩办他本不冤枉。
到刑部去审问理所应当。
他躲在宁寿宫想逃法网。
把上皇竟做了护符一张。
太上皇你还要仔细推想。
要原谅尽原谅倒有良方。
乾 隆：(唱) 是老臣论道理应该原谅。
少年人久斟酌也算荒唐。
照你这样说、他当真有不法的行为。
王 杰：一切证据、都很确凿的。
乾 隆：但是对老臣理应宽恕、也未免太操切了。老臣请起、孩儿你也起来罢。(嘉庆王杰合起)这件事为父也明白了、但是你还要看。
嘉 庆：看什么。
乾 隆：(指公主)你还要看你妹妹的面子了。
(唱) 十公主自幼时朕甚怜爱。
到此时朕怎能不动心怀。
嘉 庆：(唱) 十公主自幼时儿也怜爱。
奈和珅犯国纪无法安排。
有证物和证人事实具在。
按国法惩治他该也不该。
乾 隆：呵、这就难了。你也是老臣、还是劝幼主遖融一下。
王 杰：老臣遵旨。
乾 隆：孩儿、你以后还是听老臣王伟人的话、再不要任性。说是你回宫去罢。
嘉 庆：遵旨。 (同王杰下)
乾 隆：(唱) 十公主站起来莫要撒赖。 (拉起)
你公公犯国法本应自裁。
十公主：爹爹、你今天把我哥哥打了这一顿、实在痛快、我心里舒服极了。
乾 隆：孩儿错了、你哥哥今天冤屈。
十公主：我公公今天冤屈。
乾 隆：你哥哥冤屈。
十公主：我公公冤屈。
乾 隆：呵、我的孩儿呵。
(唱) 若不是太上皇今日尚在。
你公公他应该吊下头来。
十公主：那么爹爹你把我公公杀了去。 (和抱头)
乾 隆：为父因为不忍杀你公公、才把你哥哥害的挨了一顿冤枉打。
十公主：我看一点儿都不冤枉他。
乾 隆：和珅、你一个銮舆卫出身、朕将你拔提的做了大学士、你还不知足、这样胡闹、实在该死。
和 珅：为臣再不敢了。
乾 隆：今天就算有朕这护身符、把你的命救下了、你以后却要小心。
和 珅：为臣遵旨、再不敢了。
乾 隆：不敢了好、说是你出宫去罢。
和 珅：叩谢太上皇再造之恩。 (叩头起)这是另活了一辈子。
(欲走)
十公主：你敢回去。 (和珅退) 你一回去、看我哥哥不敢把你拉住杀了。
和 珅：太上皇、为臣不敢回去。 (跪)
乾 隆：为什么不敢回去。
十公主：我哥哥今天挨了一顿打、怀恨在心、他一出宫门、恐怕就把他拿去杀了。
乾 隆：难道教你公公也住在这宁寿宫中、当太上皇不成。
十公主：爹爹、你亲笔给我公公写个纸条儿、带在身旁、他我哥哥便不敢了。
乾 隆：呵、那便不敢了。
十公主：自然。
乾 隆：简直把朕当护身符呢。
十公主：这是笔、爹爹快写。
乾 隆：说不了、给你写。
十公主：这一下就稳当了。公公你把这纸条儿带上回去、看他我哥哥把你怎样呷。
和 珅：这一下有了护身符咧。你老人家多活上几百年、把我保护到头。孩儿随为父回走。
(丰绅同和珅下)
乾 隆：(唱) 年迈人心软也休怪。
十公主：(唱) 这件事平安下了台。 (扶乾隆下)
第二三回 抽 签
(和添香上)
和添香：(唱) 我的父遭横事竟入法网。
但不知到刑部作何主张。
汤郎夫到如今不知去向。
家运衰多事变补救无方。
自那日新郎逃走、忽忽数载、渺无消息。谁料都察院御史、又将我父押往刑部、尚不知怎样了局。真是祸不单行、教人日每悬心。
家 院：小姐、相爷的事了结咧。
和添香：怎样了结。
家 院：相爷求太上皇讲情、太上皇把新主重重的打了一顿、从此便将这件事打完了。
和添香：如此谢天谢地。
家 院：还有一桩喜事呢。
和添香：有什么喜事呵。
家 院：我家姑爷也进了京咧。
和添香：是谁说的。
家 院：前日傅经略回京、奴婢亲眼瞧见。
和添香：既然亲眼瞧见、为什么不请回府来。
家 院：那时我家姑爷骑着马、还带的军队、奴婢也不好答言、霎时便不见影儿了。
和添香：(唱) 既然进京有人见。
却怎么不知在那边。
家 院：小姐、听说吕仙洞里、那神签很灵验、小姐何不前往抽签、探问姑爷的下落。
和添香：这个正好。姨娘那里。
(李连珠上)
李连珠：(引) 命宫薄似纸。
心绪乱如丝。
和添香：姨娘、听说汤郎进京、但不知下落。我心想到吕仙洞中抽签、姨娘可能与我作伴、一同前去否。
李连珠：这有何难。家院、前边带径了。
(唱) 同出相府聊作伴。
和添香：(唱) 吕仙洞中去抽签。 (同下)
(布庙景、颜夫人和颜淑贞同上)
颜夫人：(唱) 自那日见书信登时北上。
到北京整半载音信渺茫。
颜淑贞：(唱) 见书信真教人恨气直上。
恨哥哥忘恩义全无心肠。
到京城无消息日夜惆怅。
为抽签行来在吕祖庙堂。
母亲、此次进京、实想找见我表兄、和他讲个明白、怎么在和相国的府中、也打听不出他的消息、实是可怪。
颜夫人：从前你表兄那封信、说的很不在情理。他既情愿在相府招亲、他又何苦逃走。既然逃走岂能又往相府招亲。所以我便疑惑这信是假的。但是你一心要进京找寻、为娘也只好随你前来就是了。
颜淑贞：我晓得人家在后边追赶、若还将他赶上、便由不得他了。
颜夫人：就是由不得他、官场中娶两房三房也很多的、何至着你另行改嫁。现在和相国府中也打听不出消息、其中总有别的原故呢。
颜淑贞：这也莫法、只好抽签问神、或者有点灵应。
颜夫人：是呵、说是你随着娘来。
(唱) 随为娘一同把吕仙拜望。 (进庙)
颜淑贞：(唱) 到洞中低下头诚心思量。
道 士：善女士到此、莫非要问神抽签。
颜夫人：老师傅猜的不错。
道 士：待我与你打点。(颜氏母女叩头、摇签筒、叩头起介)善女士请坐、待老道与你查签。 (看) 呵、七十二签。
(家院引添香李连珠上)
李连珠：(引) 洞中奉吕祖。
和添香：(引) 签上传真言。
道 士：又是二位善女士、莫非也要抽签。
家 院：老师傅也猜的不错。
道 士：待我与你打点。 (李连珠添香叩头、摇签筒、叩头起)二位善女士请坐这边、待我与你查签。 (看)也是七十二签。
(取纸看)今天你们两家抽的都是一道签、听老道给你们念一遍。 (向颜女)新人入洞房。吃面没喝汤、二妙俱不妙。并坐望垂杨。 (问颜淑贞)你听签上这话切题不切题。
颜夫人淑贞：实在切题。
道 士：那一个字切题。
颜淑贞：呵、只有这个汤字切题。
道 士：原来你入了洞房。没得喝面汤。 (颜淑贞羞介、又向添香读介、)新人入洞房。吃面没喝汤。二妙俱不妙。并坐望垂杨。 (问添香)你听签上这话切题不切题。
李连珠和添香：实在切题。
道 士：那一个字切题。
和添香：呵、只有这个汤字切题。
道 士：原来你入了洞房、也没得喝面汤。 (添香羞介)你们只要吃了面、喝汤不喝汤、却有什么要紧、何必又来问神吗。
颜夫人：老师傅、你看我们几时能见这姓汤的面。
李连珠：是呵、你看我们几时能见这姓汤的面。
道 士：怎么你们都想吃汤面。到底想吃汤面么、还是想喝面汤、你都给我往明白的讲。
颜夫人李连珠：老师傅、姓汤的是个人、我们想见那人的面、并不是想吃汤面、想喝面汤。
道 士：神给你说的明白、说是你吃面莫喝汤、所以我说你们怕想喝面汤。
颜夫人李连珠：神仙不可分明说、这全在你老师傅拆讲呢。
道 士：是呵、神仙不可分明说、总在我拆讲呢。着我再看。(读)新人入洞房。吃面没唱汤。二妙俱不妙。并坐望垂杨。是得、二妙都不妙、言其你两个人遇的事、都不巧妙。
颜夫人李连珠：怎么样。
道 士：二妙俱不妙。并坐望垂杨、言其你们要见那个姓汤的面、有个姓杨的、你们就盼望着见他、那便将姓汤的找着了。
四 人：呵——那里有个姓杨的人呢。 (颜夫人、李连珠、颜淑贞、和添香问)
道 士：有不有、老道也不晓得、我是凭签着断呢。
李连珠：嫂嫂、咱们两家今天抽了一个签、都找问这个姓汤的、究竟你家问的那姓汤的是那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颜夫人：不是别个、便是萧山县那个汤金钊。
和添香：怎么她也问的是汤金钊。
颜淑贞：怎么她也问的是汤金钊。
道 士：汤金钊是怎么的个人样儿、竟然教两下里得想思病、你想喝汤、我也想喝汤、这不得了。
颜夫人：请问嫂嫂贵姓。
李连珠：我们是和相国的眷属、他便是相国的小姐。
颜淑贞：原来就是她。
李连珠：请问嫂嫂贵姓。
颜夫人：我们是济南颜知府的眷属、她便是知府的小姐。
和添香：原来就是她。
颜淑贞：(唱) 少小姻缘恨末了。
破题儿闪我这一遭。
自那日哥哥有书到。
观罢情由发牢骚。
因此上进京将他找。
仔细探问莫音耗。
谁料一到吕祖庙。
那人儿也将签筒摇。
摇来摇去莫分晓。
两下里同抽签一苗。
老师傅拆讲欠明了。
姓杨之人费推敲。
恨神仙何不明白道。
倒惹得裙钗泪两条。
和添香：(唱) 萍冰相逢太奇妙。
他原来也访汤金钊。
那人儿眉样果然好。
腰肢体态忒窈窕。
只怪他撒手出门跑。
四路找寻无音耗。
虽然你姻缘结两道。
闺房中谁论低和高。
为什么形影竟飘渺。
两下里把你在心苗。
一签双管也凑巧。
老师傅拆讲怎解剖。
恨神仙语言太深奥。
惹的人珠泪如雨抛。
颜夫人：(唱) 两廊下痛哭怎生了。
李连珠：(唱) 这才是海可枯隐恨难消。
说来说去、汤金钊这个书呆子、把他姊妹二人都闪的前不前、后不后、在此抽签问神、实在可怜。
颜夫人：他也是为势力所迫、不得不然。
李连珠：官场中就是娶一房两房有何要紧、你何苦逃走吗。你姊妹二人、受的一个罪、今天神庙相逢、也是天假之缘、藉这机会、先见一个礼儿。
颜夫人：见个礼儿也好。
颜淑贞：(唱) 百无聊赖施一礼。 (同拜)
和添香：(唱) 同病相怜各伤悲。
汤郎这件事、把咱姊妹二人害的实在不轻。
颜淑贞：姐姐、你害汤郎、汤郎何曾害你。
和添香：汤郎将侬害到这步田地、姐姐怎么还说我害汤郎呢。
颜淑贞：不是你家强迫他在相府招赘、汤郎缘何逃走。后来汤郎和侬成婚、若不是你家派人追赶、他又缘何逃走。如今连影儿也找不见、生死不知、吉凶难保、你不特害了他、连带的也将我害了。
(唱) 此番害他又害我。
害的汤郎苦奔波。
风霜雨露怎避躲。
饥渴劳瘁受折磨。
阮囊羞涩乏包裹。
生死吉凶难测度。
咱二人空房尚安妥。
总比那流亡强的多。
你和他无因亦无果。
平白害他为什么。
和添香：姐姐、我爹爹爱才如命、既为他请托中举、又将侬许配为妻、纯是好意。不知他生什么误会、竟然逃避无踪、惹的人家耻笑。姐姐说是你错埋怨我也。
(唱) 姐姐不要埋怨我。
我的父待他本不错。
秋闱丹桂怎生果。
全凭我父把情托。
孝廉功名非小可。
再一步便登进土科。
我的父爱他如爱我。
将侬许他结丝萝。
这等热心如烈火。
少年人儿欠斟酌。
好心肠结成无花果。
害的侬彻夜望天河。
姐姐讲话亏了我。
我平白害他为什么。
颜夫人：(咱) 你二人两下都难过。
说来说去待如何。
李连珠：(唱) 这还怪汤郎自逃躲。
旁人待他莫过错。
颜夫人：(唱) 既然待他莫过错。
又何必强迫结丝萝。
李连珠：(唱) 结丝萝本来还怪我。
爱才爱貌爱文学。
颜夫人：(唱) 爱才爱貌爱文学。
我家小姐有成约。
李连珠：(唱) 虽然以前有成约。
再娶一房也不多。
颜夫人：(唱) 一房两房无不可。
新郎至今莫下落。
李连珠：(唱) 为只为新郎莫下落。
才求吕仙分明说。 (道士猛从中间出来唱)
道 士：(唱) 吕仙签上已说过。
命里没汤不得喝。
想要喝汤不见面。
杨姓之人难捉摸。
老道与你拆讲过。
快寻杨姓莫多说。
你这件事、老道也听明白了、也不怪你、也不怪他。
颜夫人：怪那个。
道 士：只怪这个姓汤的书念滞了、太不活动、滞鬼、滞鬼。我老汉虽然这些年纪、如果遇见这美的事、钻到你那相国府的洞房里头、你拉都拉不出去、还往出跑呢。
李连珠：老师傅、我家小姐在此、你却不要胡说乱讲。
道 士：失言、失言。总而言之、是大大的个滞鬼。如今你见这滞鬼也不难、只要你把这姓杨的找着、你吃他的汤面也可、喝他的面汤也可。签上给你们说的明明白白的、你们也不容再问、也不要争论。
四人同：哎——这个姓杨的究竟在那里。
道 士：我不信在座的这些人、就莫个姓杨的。你就照这样喊一声说、姓杨的客官一齐举手、他自然便有人举起手来。你和他仔细讨论、自然就有晓得的人呢。汤汤儿、水水儿、他便给你倒出来了。
颜夫人李连珠：姓杨之人很多、我们还是各自打听为是。
颜淑贞：(唱) 神仙指点难测破。
添 香：(唱) 姓杨之人世上多。 (分下)
第二四回 抄 家
(四校卫引曹锡宝上)
曹锡宝：(唱) 自那日老奸贼幸逃法网。
宁寿宫和新主混闹一场。
太上皇春秋高事不瞭亮。
保护那老匹夫为虎作伥。
藉护符他还想终身倚傍。
谁料他气数尽总要遭殃。
昨夜晚宁寿宫老龙卧藏。 (音葬)
这鱼鳖和海怪寿命不长。
嘉庆帝下密旨要拿奸党。
管保他狗奴才命丧无常。
骑骢马直冲过燕京市上。
我看你和珅贼那里躲藏。
都察院御史曹锡宝。昨日太上皇宴驾、新主下了一道密旨、命我严拿孥和珅、查抄逆产。校卫们、随我直进和珅府。
校 卫：呵。
曹锡宝：(唱) 奉圣旨拿奸贼查抄逆家产。
校卫们随着我一直向前。 (同下)
(和珅上)
和 珅：(唱) 天不幸太上皇魂飞天上。
单丢我年迈人无有主张。
嘉庆帝是英年丝毫不让。
谁保护这残生怎得下场。
太上皇竟然宴驾了、莫人保护咱了。这新主年少气盛、曹御史还和咱家是吴越之仇、倘若再与我搜事、如何是好。哎呀这不得了、这不得了。
(四校卫同曹锡宝上)
曹锡宝：(引) 奉命抄逆产。
一心除国贼。
来此已是相府、校卫们、一拥而前进。
校 卫：呵。 (进门、和见大惊战介、曹坐介)
和 珅 ：哎、你又来了。
曹锡宝：国贼未除、不能不来。
和 珅：哎、我半个眼儿都见不得你了。曹御史、你今天又干什么来了。
曹锡宝：捉拿国贼、查抄逆产。
和 珅：怎么说捉拿国贼、查抄逆产、待我快跑。
(猛跑、校卫拦住)
曹锡宝：老贼又想脱逃、褫了狗皮、与我绑了。
(唱) 老贼生来造化好。
三十年宰相分位高。
全不想尽力将国报。
贪财好色吸民膏。
善恶到头要揭晓。
冰山一倒命不牢。
将老贼所有的财产、一概查抄。
校 卫：呵是。 (搜查) 这是逆产的清单、请大人观看。
曹锡宝：财物金银古董玩器、不计其数。还有银行存款这些折据、真算是个贪官污吏。老相国、你那里弄来这些银钱、实在太劳心了。 (和珅低头不语)校卫们、将这些逆产、逐件点清、一律封锁、听侯圣上处分。
校 卫：遵命。
曹锡宝：老相国、说是你随我上朝呀。
(唱) 贫官污吏要打倒。
今犯我手岂肯饶。 (同下)
(李连珠与添香上)
李连珠：(唱) 万贯家赀查抄净。
人死财散一场空。
和添香：(唱) 老爹爹此一去难保性命。
女裙钗无依靠何处逃生。
姨娘你看家产抄没、我们怎度生活。
李连珠：这般时候、还说什么家产。你我速快出门、各逃性命便了。
(唱) 随我出门逃性命。
和添香：(唱) 事到此何人肯收容。 (同下)
(汤金钊上)
汤金剑：(唱) 幸喜新主伸法典。
拨开云雾见青天。
春闱大比将开院。
满城桃李试春官。
小生汤金钊、多年改姓埋名、不敢显露头角、因此春闱会试、三科莫敢下场。如今和珅老贼、已下刑部狱中、好在莫人找我麻烦、今科春闱大典。我还是坦然下场。倘若春风得意、及第花开、也不负我汤金钊这几年苦心也。
(唱) 礼部今春行大典。
出示通衢广招贤。
幸喜我出头敢露面。
检点文具要精研。 (下)
第二五回 诛 奸
(四内侍引嘉庆皇帝上)
嘉 庆：(唱) 太上皇晏了驾令人伤痛。
伸国法除奸谗责在朕躬。
休怪我太操切急于变动。
只怕他弄权柄贻误苍生。 (坐)
大清嘉庆皇帝在位。昨日密令御史曹锡宝查拿和珅、今天定要依法处冶。传旨一道、着刑部将和珅严刑审讯、录具供单、呈候处分。
内 侍：遵旨。 (下)
(曹锡宝上)
曹锡宝：(唱) 权奸贪墨古来无。
一死何曾足蔽辜。
今日上朝呈逆产。
万贯家私付子虚。 (跪)
万岁在上、御史曹锡宝交旨。
嘉 庆：爱卿请起。
曹锡宝：万岁恩宽。
嘉 庆：和珅现在那里。
曹锡宝：正在刑部审讯。
嘉 庆：将这逆产可曾查抄清楚。
曹锡宝：为臣亲眼查抄、开具清单、编列号数。为臣照单宣读、万岁请听。
嘉 庆：你先与朕宣读。
曹锡宝：抄录和珅家产清单。
嘉 庆：往下读。
曹锡宝：计开赤金首饰共三千六百五十七件。珍珠贯串朝珠共一千八百七十九挂。散珍珠五斛。宝石顶子七十三个。翡翠翎管八百四十六个。赤金大碗玉碗共六十对。金瓶金壶金盆共八对。水晶缸子五对。珊瑚树二十四株。玉马一付。珊瑚筷箸四千八百付。镶金象牙筷箸四千八百付。银壶八百个翡翠西瓜一个。各种皮货衣物共三万八千六百九十三件。玉器玩具六十四件。西洋钟表大小共七十八件。楠木器具三百八十件。铜锡等物七千三百余件。纹银一百七十五万五千两。赤金八万三千七百两。钱六千吊。房屋一千五百三十间。花园一所。房地契文约五箱。借票两箱。银行存款折据二十一件。杂件一刻点不清楚、统共一百零九号。内有八十六号、估价可值银二万二千三百八十九万两。其余八十三号、还未估价。统共计算、大约家产就在八九万万两左右。这是清单、请万岁详细核阅。 (递单)
嘉 庆：和珅、该死的和珅。你这些家私、比皇宫内藏还要加倍、竟然超过十年全国的岁入。怪道人说各省贪官污吏、都受和珅的庇护、为他敛钱、看到这个清单、果然不错。难怪四川两湖、寇盗蜂起、蔓延数省、这都是官逼民反。太上皇一生的功业、尽教这奸臣败坏、好不气、好不气。
(刑部官上)
刑部官：(引) 刑部审要犯。
当殿呈供单。 (跪)
禀万岁、这是和珅的供折、请万岁核阅。 (呈单起介)
嘉 庆：这些罪状、差不多都是实的。
曹锡宝：谁还冤枉他。
刑部官：此次奏参和珅的便是御史曹锡宝和广兴、还有给事中王念孙和广泰、此四人指明和珅的罪状、统共有二十款。就中偷改朱谕、擅取宫娥、虏掠民女、私藏禁物、泄露机密。勾结党羽、贪赃不法、残害贤良这十多款、证据确凿、他自己已经承认。其余八九款尚未确切讯明、还请万岁作主。
嘉 庆：和珅贪赃枉法、罪大恶极。况且恁大的家私、那一件不该正法、那八九款尚何待问。说是你将这贪污无耻的老奸贼、与我绑上殿来。
校 卫：遵旨。 (下)
十公主：(唱) 耳听得刑部里提案审讯。 (十公主帘内唱)
(十公主孝服、丰绅扶上)
十公主：(唱) 战竞竞和驸马来到宫门。
九重上坐新主呼臣称朕。
下一道黄麻纸便要杀人。
今日里我还要格外恭顺。
管什么亲弟兄只论君臣。
丰 绅：公主、我爹爹这条老命、便在公主手里攒着呢、你瞧我与你跪下了。 (跪) 还请公主格外费心、在新主面上口角春风、实在感恩不尽。
十公主：那还要你这个说。真混账、你起来罢。
丰 绅：是是是。
十公主：(唱) 上殿来忙跪倒先将安问。 (跪)
请皇上且眷念老臣皇亲。
嘉 庆：(唱) 见皇妹跪殿下心中难忍。
还恐怕太上皇泉下伤心。
也只好当殿上温语存问。
请妹妹且安心静侯处分。
和珅犯罪、与公主何干、也连累不了驸马。公主不要多心、还是不管才好。
十公主：呵、皇兄我的皇兄呀。
(唱) 太上皇龙驭才晏驾。
治丧事务乱如麻。
和相国得罪忤陛下。
国丧期内怎行法。
况且他年高爵位大。
也算当朝驸马家。
先皇在日主中夏。
赞助朝政也无差。
纵然有人说坏话。
圣上也应原谅他。
请皇兄与妹妹将情留下。
一家人感圣恩万代无涯。
嘉 庆：(唱) 只见公主跪殿下。
哭的满面泪交加。
国法朝纲关系大。
想顾私情也无法。
公主再不要啼哭、和珅盗弄权柄、国法难容。至于公主和驸马本没有什么过犯、朕仍然眷念骨肉、特别优待。所抄的家产、与公主驸马仍然保留一份、却不能因私害公、你看如何。
十公主：那么我一家人的性命、可能保存得住。
嘉 庆：和珅子弟的宫爵、自然一律削除。至于一家人的性命、看在公主面上、绝不株连、你且放心。
十公主：那么将我公公这条老命、却是怎么样。
嘉 庆：此事上有祖制、下有国法、朕也不能作主、还请公主免开贵口。
十公主：(唱) 感谢主公皇恩重。
一家免予处死刑。 (叩头起、转身)
驸马、皇上已经允许、不连累家中之人。你爹爹这老命、或者也可留下。所抄的家产还与你我保留一份、这就算托天之福。
丰 绅：多亏公主讲情、实在感激万分。 (请安)
(校卫押和珅刘全上)
校 卫：跪了。 (和珅刘全同跪)
嘉 庆：和珅、先帝待你、圣眷最隆、你为何贪賍枉法、到了这步田地。你瞧你这家产、比国库还要增加几十倍、只说你该当何罪。
和 珅 ：万岁绕命。
嘉 庆：你的罪名狼藉、还想幸脱法网。校卫们、推下正法。
校 卫：呵。
十公主：这般时候、还请特开洪恩、容他自尽。
嘉 庆：呵、和珅犯罪、本应正法、姑念你是老臣、看在公主面上、着令自尽、说是你速快与我死。
和 珅：这一下不得活了。可惜我几十年弄下这些银钱、一点儿拿不着去。
校 卫：还说什么呢、时候到了、速快想法子死。 (拥下、刑官丰绅公主随下)
刘 全：把我怎么处呢。
枝 卫：这不是送你的家伙吗、你看。
刘 全：哎呀、就是这明煌煌吗。呵、与人作走狗、人狗一路走。
(拥下)
嘉 庆：曹锡宝、你将这些逆产、仔细点查、严密看管、听候处分。
曹锡宝：遵旨。 (下)
(刑部官上)
刑部官：禀万岁、和珅绝气了。
嘉 庆：将此案宣布各省、凡是和珅的党羽、一律革职拿问。
刑部官：遵旨。 (下)
嘉 庆：(唱) 整理朝纲除大憝。
贪官污吏是民贼。
第二六回 登 第
(汤金钊状元装、四青衣同上)
汤金钊：(唱) 十余载埋姓名饱经患难。
随戎幕征缅甸奔走云南。
汤金钊杨玉雕谁能分辨。
由军功曾保我要作县官。
那料我入春闱便中高选。
保和殿复试后得点状元。
幸皇天保佑我官高名显。
不辜负受辛苦铁砚磨穿。
恨和珅老奸贼将我欺骗。
胭粉计害的我逃窜多年。
想起那表兄妹情缘美满。
泥金书算日程可到济南。
好夫妻十多年不能相见。
倒教我刻在心梦寐不安。
新科状元汤金钊。幸喜新主登极、权奸和珅伏诛、小生便应春闱会试、得中进士。保和殿复试、钦点第一甲第一名、这也算荣耀万分。只是前与舅父修籍、怎么还不见表妹到来、教人十分悬心。
青 衣：禀老爷、家眷到了。
汤金钊：怎么家眷到了、待我出迎。
(李连珠添香上)
李连珠：(唱) 相府中遭横事无地逃窜。
添 香：(唱) 幸汤郎春闱后得点状元。
汤金钊：表妹在那里。
添 香：那是汤郎。
汤金钊：怎么不是她。
李连珠：汤先生、这是你的结发妻、你怎么不认得她了。
汤金钊：你是咱村李家姑娘、来到此处为何。
李连珠：状元、我被和珅虏去、你还不晓得吗。这便是和相国的小姐、和状元是结发夫妻。他把你候了十多年、如今相府遇事、无家可归、打听得你新中状元、所以才找的来了。
汤金钊：呵呵、这才是瞎蛇咬腿、怎么她又来了。李家妹妹、你怎么给我介绍这事、我几时和他结亲。你快引上走罢。
李连珠：你们这中状元的人、往往不认前妻。陈世美就是你前车之鉴。你在相府招赘。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怎么生硬不认这事。试问你那一晚上入洞房、是干什么呢。怎么说你不曾结亲、我便是你的铁干证。实对你说、和珅虽然不好、对你却是不错。你那举人、确是和珅那一封信请托下的、你说是吗不是。人家小姐、自从你去后、黑也哭、明也哭、给你守了十多年寡。如今和相国倒了霉咧、家也抄咧、房子也充了公咧、好容易你中了新峥峥儿的个状元、她不找你、她却找谁。你怎么大睁两眼、并不认账。你给戏上看、你这些新状元、都有不认前妻的这个病呢。
汤金钊：我真该倒霉呢。从前中了举、遇着和珅这个老贼、硬要把我收门生、强要把我做门婿、把我逼的东跑西窜、改名换姓、十多年不敢露头。幸喜这老贼已死、我才敢出这风头、谁料和小姐又来缠我、李家妹妹又给我安陈世美的这个罪名。好在莫遇见包文正、若还遇着包公、保不住还要把我上铜铡。 (转身)李家妹妹、你再不要给我出难题了。
李连珠：那你为什么和人家结亲呢。
汤金钊：我若果和他结亲、那一晚花独洞房、我岂能偷跑呢。你问你家姑娘、那晚和他结亲、我看过它不曾、斗过他不曾、(添香羞)说是你仔细一问也。
(唱) 请先将小姐仔细问。
李连珠：谁家结了亲、还问这些淡话呢。
汤金钊：(唱) 几曾和他结过亲。
我向来安分不躁进。
并不曾梦想作举人。
他和我一面不亲近。
为我请托是何心。
到相府我还不承认。
谁料他待我贵如金。
千金小姐强纳聘。
急得我无法可脱身。
洞房花烛入睡稳。
黑夜逃出相府门。
害的我十载无音信。
谁料你今日又认亲。
李连珠：小姐、你看他仍是坚不承认、你还是当面祈情才好。
和添香：呵、我的汤郎呀。
(唱) 未曾开言脸先晕。
汤金钊：这硬的上不上咧、又教她拿软话拥上来了。
和添香：(唱) 汤郎今日要开恩。
汤金钊：这事我怎么给你开恩吗。
和添香：呵、汤郎。
汤金钊：你再不要把我叫汤郎。
和添香：(唱) 我的父爱才重学品。
对待你宝贵如家珍。
百忙之中硬纳聘。
主考当场曾证婚。
纵然你心中不承认。
那晚花烛总是真。
可怜我人死财散、家败亲亡、孤苦零仃不堪问。
只有状元是亲人。
你不肯认谁肯认。
你不做亲谁做亲。
从前的是非再休论。
望状元大发慈悲心。
汤金钊：(唱) 听小姐祈情心难忍。
这件事真个难杀人。
李连珠：状元你听、小姐给你这样祈恩。事到如今、无家可归、只求你把她收留下、就是为奴作婢、她也情愿。你怎么这样心硬吗。
汤金钊：你是咱们村中的姑娘、我将你收留下、给老伯写信、倒还可通。我收留他、是什么名义吗。你再不要给我出难题了。
人 役：禀老爷、又来了一份儿家眷。
汤金钊：怎么又来了一份儿家眷、这大概是真正的家眷来了、待我出迎。
(颜夫人与颜淑贞同上)
颜夫人：(唱) 少年有才原不忝。
颜淑贞：(唱) 压倒词林领春官。
汤金钊：那是妗母、那是表妹。
颜淑贞：(看) 母亲难怪人家来信、着孩儿另行改嫁、你看如何。
颜夫人：当真是和家小姐在此。
汤金钊：请表妹和妗母快到内庭。
颇淑贞：呵、表兄说是你真个薄情也。
汤金钊：一见面先碰了个软钉子。
颜淑贞：(唱) 叫声哥哥太薄倖。
汤金钊：我真冤枉。
颜淑贞：(唱) 十载为你守苦穷。
谁科你与她下红定。
四出找寻永无踪。
在相府招亲有铁证。
还说你始终莫应承。
那人儿和你同床梦。
书信上说的最分明。
既然你和他连头并。
就不该与我拜花灯。
闪的我出闺无门径。
到处逢人问表兄。
曾说你金马玉堂、玉堂金马、得高中。
竟与旁人结鸳盟。
红颜幼女真薄命。
见面教人难为情。
汤金钊：(唱) 你向往性质最持重。
缘何见面伤感情。
纵然有罪无明证。
也不该翻脸便弄睛。
颜淑贞：你从前与我写信、如今又与那人鬼混、还说莫有明证吗。
汤金钊：妹妹、我几时与你写过信吗。
颜淑贞：你瞧、这是什么东西。既然和他永偕秦晋、又说教我另行改嫁。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汤金钊接信看)
汤金钊：妹妹。你连我的笔跡都认不得吗、这谁给我造下这假信吗、我真冤枉也。
(唱) 妹妹不须气上涌。
我几时曾和他拜双星。
只因他家中遭不幸。
来到此地祈恩情。
转面来我把小姐请。
请小姐对他讲分明。
我真是不白之冤。小姐、你给人家说去。
和添香：呵。我的姐姐呀。 (跪)
(唱) 双膝跪倒将安请。
汤金钊：妹妹你听。
和添香：(唱) 请姐姐格外要园成。
我的父一朝丧性命。
人死财散家产空。
日暮途穷无门径。
因此来找状元公。
状元到底不答应。
翻来复去讲人情。
幸姐姐到来主家政。
还望眼角稍垂青。
只要相怜不厌憎。
为奴作婢也愿情。
科名既将春官领。
闺中何妨纳小星。
颜淑贞：呵、原来如此。
汤金钊：你却当是怎得。
颜淑贞：(唱) 听言罢来心耿耿。
这件事儿太伤情。
双手儿先将妹妹请。 (扶起)
请妹妹站起将身平。
颜夫人：这封信当真是假的。
颜淑贞：听来听去、真真儿是个假的。就说么我哥哥岂是那人吗。
汤金钊：咳、几乎把哥哥误会咧。
颜夫人：和家小姐、原是遭事以后才找着来的。
颜淑贞：是呵、听着怪可怜的。
颜夫人：孩儿。收留下也不要紧。
颜淑贞：他自己情愿作小星、却有何要紧呢。
李连珠：只要太太情愿、这事还有几成儿。
颜淑贞：哥哥你往前站。
汤金钊：讲说什么。现在你的疑团大概完全谅解了吗。
颜淑贞：这封信、我也看着笔跡不大相似、也有点不信。但是一进门、看见和家小姐、站在哥哥的身后、所以便发生误会。一时语言冲撞、请哥哥万万不要在意。 (拍肩)
汤金钊：这却有何关系。但是你刚才进门、怎晓得他是和家小姐呢。
颜淑贞：哥哥不知、从前为你、曾在吕仙洞中抽签、我们是见过面的。
汤金钊：怪道你一见那人、脸也黄咧、眉毛也长咧、青眉白眼的先碰了为兄个软钉子、就把为兄一下碰闷了。
颜淑贞：那都是妹妹的不是、多多得罪、多多得罪。
汤金钊：恕你无罪。请你把这两个客先起送了。
颜淑贞：还是设法、安顿下。
汤金钊：妹妹、你真糊涂、把客起送了就完了、还说什么安顿的话呢。
颜淑贞：依我之见。
汤金钊：怎么样。
颜淑贞：依我之见、那人怪可怜的、既有从前那一局儿事、她又情愿作妾、就将她收拾下、也不要紧。
汤金钊：你这脾气、真不可能。初见面是匹夫之勇、说我西短东长。这会子又是妇人之仁、着我纳宠收房。这你岂不是故意玩弄起我来了。
颜淑贞：我并非玩弄哥哥、实是怜念那个女郎、发点慈悲。
汤金钊：妹妹这便错了。你想这时、凡与和珅有关系的、轻则革职拿问、重则抄家论罪。刻下京城内外、不知株连了多少人。我从前立定脚根、决不妥协、因此消声灭跡、十多年连姓名都变了。如今他已犯罪、我岂能从井救人、自招祸事吗。
颜夫人淑贞：呵、这就难了。
汤金钊：你想今天我若将他收了房、明天保不住就有人参我是和珅的党羽、我一生的名节、岂不是从此坏了、这万万是通不得的。
李连珠：话讲到这里、她是有嫌疑的人、真不敢连累你了、请你想个法子才好。
汤金钊：李家妹妹、你的法子倒好想、我与老伯写信、仍然将你接回去、就算完事。丢下她还是明日求公主保护、这是正当的办法。我也不能管、你们快走、找寻你家公主、不要在此逗留、看把我株连上了。
李连珠：这却是实。小姐、快寻公主走。
和添香：真无趣也。
(唱) 我这里找寻公主去。
双目流泪如贯珠。 (李连珠、和添香同下)
颜夫人：甥儿你从前改了什么名字。
汤金剑：汤杨同韵、金玉同类、所心我叫做杨玉雕。
同 ：怪道签上说并坐望垂杨。
汤金钊：这也奇怪。正是、不附权奸趋势利。要全名节慕贤良。
同 ：请。(同下)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