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皇觉寺》剧本
说 明
明，朱元璋早丧双亲，孤苦无依，栖皇觉寺为僧；但日思展翅，风流千古。元至正帝荒淫暴虐,民不聊生。朱元璋愤元军肆虐，毙其十长，率众投豪州义军郭子兴。元璋射雁试艺，为子兴义女马秀英慕。
时义军迭起，元丞相脱脱督师平乱，荐哈麻兄弟雪谪归朝辅帝。哈麻、雪雪荐番僧授帝云雨密术，以邀上宠。致朝纲淫乱，国事益弛，奸佞猖獗。事为太子察，倩脱脱谏，帝弗悦。值扬州告急。哈麻兄弟压脱脱往救。哈麻等贿奇后，以劳师无功等罪，挟帝贬脱，翦除忠贞。脱属下哈利答愤而自刎，南苏密怒而归国，余将亦归农。
义军挫元军，滁阳王郭子兴设宴庆功。朱元璋酒后误入后园饮水，偶拾兴义女马秀英佩囊，绣七言绝句，因步其韵，和诗桐干，以示景仰。秀英见，赞和诗、慕其人。恰为兴子郭天彪所遇，诬英不规。彪母张氏，白其象，将佩囊赠元璋。
元军攻阵，郭子兴落马，为元璋救，并挫元军，转胜。兴擢元璋，并将秀英许字。天彪妒，进谗，幽禁元璋，断其炊。秀英送膳，张氏察，元璋获释。后郭子兴逝，众戴元璋为王。
脱脱贬谪云南，哈麻等紧逼。遣假钦差，鸩脱脱死。哈麻等附和奇后，欲立太子。秃鲁惧太子究淫乱事，乃密奏至正，帝命查办。秃鲁骗金牌、传假旨，赚老相定住杖毙哈麻兄弟。
元太原镇帅孛罗，被诬撤职，愤围京都，以清君侧。孛罗救秃鲁等，逐番僧、禁奇后。敕封右丞相，围解。
朱元璋北伐京都，至正逃，元灭明立。
此剧又名《火化皇觉寺》。
场 目
第一回 弃 钵 第十一回 谐 婚
第二回 误 荐 第十二回 饮 鸩
第三回 媚 宰 第十三回 囚 婿
第四回 射 雁 第十四回 怀 饼
第五回 屠 城 第十五回 杖 杀
第六回 魔 舞 第十六回 纳 樱
第七回 闯 宫 第十七回 囚 后
第八回 结 后 第十八回 遣 将
第九回 谪 戍 第十九回 北 伐
第十回 题 桐 第二十回 封 功
人 物 表
朱元璋 小生 僧 人 龚伯遂 杂 元 将
壮 男 生 农 民 哈利答 杂 元 将
少 妇 小旦 农 民 乌里豹 杂 元 将
老 男 老生 农 民 搁什秃 杂 元 将
老 妇 老旦 农 民 拉不夏 杂 元 将
十 长 杂 也先亦 杂 元 将
至正帝 丑 元皇帝 秃鲁特 杂 元 将
宫 人 杂 南苏密 杂 元 将
脱 脱 生 元丞相 月阔察 杂 元 帅
哈 麻 丑 中 书 校 尉 杂
雪 雪 杂 枢密院 园 丁 杂
门 官 杂 孙德产 元 将
郭子兴 净 滁阳王 赵均用 元 将
郭天叙 杂 子兴子 驿 丞 杂
郭天彪 丑 子兴子 癞 毛 丑 假钦差
张 氏 旦 子兴妻 徐 达 正生 明 将
马秀英 小旦 兴义女 李善长 生 明 将
辇真斯 净 番 僧 樱 桃 小旦 宠 婢
加璘真 副净 番 僧 孛 罗 副净 元镇帅
朴不花 宫 人 老的沙 老生 元御史
艾尤士 小生 元太子 奇 后 旦 至正后
秃 鲁 元大臣 索思坚 元丞相
汤 和 生 明 将 满 川 元御史
常遇春 净 明 将 卞不花 元宫人
李文忠 小生 明 将 郭 英 小生 明 将
卜 颜 元 将 冯 胜 副净 明 将
帖不花 元淮王 家 将 杂
庆 童 元丞相 卒
迭必失 元平章
第一回 弃 钵
〔寺庙旁立一塔门，额题皇觉寺。
〔朱元璋僧装持拂尘上。
朱元璋 (引) 千古风骚剑，
安得御乾坤!
(诗) 胡骑纵横近百秋，
云山暗淡不胜愁；
一心竖起撑天柱，
高悬日月照九州。
小衲朱元璋，表字国瑞，江南濠州人也。椿萱早谢，三兄俱亡，零丁孤苦，度日无计，因此投入皇觉寺内，削发为僧。不料长老圆寂之后，众僧顿加白眼，逼我云游四方。近因元兵骚扰，寺内无人，暂膺主持；但大丈夫不能为国杀贼，为民除害，俯仰身世，好不令人愤也!
(唱) 二老相继辞世去，
深恩未报只自悲。
不幸雁行又折翼，
和谁吹埙又吹篪!
至正帝无道狼烟起，
举目河山尽疮痍。
怎忍见铁骑踏各地，
怎忍见笳声四野吹。
怎忍见同胞颜憔悴，
怎忍见室家常流离。
伤心虎狼把人噬，
可怜乡关飞劫灰。
只恨未展鲲鹏翅，
暂把皇觉作栖枝。
礼签送绝非素志，
焚香拜佛勉为之。 (看)
哎呀，红日已射浮图，待我将佛堂打扫打扫。
〔难民老男一、老妇一、壮男二、少妇二上。
众 男 (唱) 郭子兴在濠州插旗造反，
众 女 (唱) 兵不兵匪不匪扰民不安。
众 男 (唱) 又杀人又放火淫掠殆遍，
众 女 (唱) 无礼义寡廉耻狗彘一般。
众 男 (唱) 有老弱转沟壑少壮四散，
众 女 (唱) 如水深似火热鼎沸油煎。
众 男 (唱) 似这样太平日何时才见，
众 女 (唱) 思想起不由人涕泪涟涟!
老 男 我等濠州百姓是也。自从至正登极以来，政猛于虎，兵横如狼。只是我濠州被杀的、被虏的、跳井的、投河的、上吊的、服毒的、饿死的、冻死的，至少也在两三万人。倒叫人怎样过活呀!
众 这真真的难过! (内喊)话言未了，土匪队伍又来了，快往皇觉寺内逃。 (进寺)
朱元璋 众施主到来。请坐。
众 鞑子赶的来了，还顾得坐。只说这该在哪里躲哩!
〔卒引十长上。
十 长 他们进寺去了，快赶快赶，将门把住，莫叫走脱。
卒 住持取香来，待十长老爷敬神。
朱元璋 是。 (付香，十长上香)
十 长 这一炷香，保佑我莫上前敌；这一炷香，保佑我升官发财；这一炷香，保佑我多抢些又白、又香、又漂亮、又年轻、又风流的女娘儿。
〔朱元璋恨。
卒 恐怕神不保佑罢!
十 长 只要心诚，有求必应。 (抽刀吓民众) 看刀子!
众 (跪) 军爷饶命罢!
十 长 那是和你们玩笑哩!在佛爷面前，咱们是不开刀的。来。
卒 有。
十 长 把这老汉子，老婆子拉去，与咱喂马、缝衣。
卒 是。
十 长 把这几个女娘儿拉去，与咱编入慰劳队。
卒 是是是。
〔朱元璋恨，脱大袍。
十 长 这两个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大，拉去就是咱捉住的土匪，好在上边请功。
卒 是。 (拉青年)走。
众 苦呀!
十 长 哭啥哩，拉上走。
朱元璋 (执禅杖指)土匪呀土匪，百姓和你有甚仇怨，竟是这样的虐待!
十 长 噫，尿壶里还起蛟呀!方才看了佛爷面子没拉你，你还缠事么?
朱元璋 胡道!
(唱) 当十长你不该欺人太甚，
又杀烧又奸掠是何存心!
今日里我实难再来容忍，
挥禅杖管叫儿狗命归阴。 (打，二壮男帮打，朱元璋打众卒、十长死)
众 多谢救命之恩!
朱元璋 好说。众位你看，打死土匪十长，此处万难久站，何不随我逃往濠州。
众 情愿相随。
朱元璋 正是：
见死不救非汉子，
为国杀仇是英雄! (同下)
笫二回 误 荐
〔宫人引至正皇帝上。
至正帝 (诗) 世人都想当帝王，
谁知帝王不好当；
文臣武将都有本，
见了本章无主张。
大元至正皇帝。自朕即位以来，逐叔婶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太子燕帖古思；诛左相唐其势、宗王晃火帖木儿句容、郡王答里；遂大丞相伯颜；戍太师保马扎尔台；贬左相别儿怯不花。后来左相太平言说，马托尔台无罪，朕即召他回朝。谁料那没福的却又死去，因而把他子脱脱官复原职。从此太平沽名钓誉，屡说朕爱臣哈麻兄弟的短处。一怒之下，便把他放归田里。朕拘民之马，以备军用。刮民之财，以供朕使。不许他持军器，不准他习汉文；因此，臣民畏服，不劳而治。
宫 人 启万岁，脱脱丞相有本奏上。
至正帝 宣他见朕。
宫 人 丞相上殿。
〔丞相脱脱上。
脱 脱 (引) 保国三尺剑，
尽忠一点心。
臣脱脱叩请圣安。
至正帝 爱卿平身，坐了。
脱 脱 谢座。
至正帝 有何本奏?
脱 脱 万岁，平民作乱，共计反了一十四处。
至正帝 怎么反了许多，都在何处?
脱 脱 刘福道作乱颖州，方国珍作乱台州，徐素辉作乱蕲州，张士诚作乱泰州，陈有定作乱闽中。他如攻陷徐州之李二、同州之崔德，池州之赵普胜，道州之周伯颜、沔州之倪文俊、四明之明玉珍、汝南之李武、山东之田丰、孟津之毛贵，皆系强梁小寇。
至正帝 我朝占有中华将近百年，这些愚民，怎敢造反。真是可恶之至!如今将何以处?
脱 脱 万岁，贼寇虽则猖獗，但各处皆有守将。分道颁诏，令他就近援剿，或可无虞。惟徐州李二，地据险要，实系心腹之患。
至正帝 该命哪个去征?
脱 脱 臣愿督师平贼，报答皇恩。
至正帝 爱卿此去，把汉贼捉住，多多杀上几个，叫他们也知道国法的厉害!
脱 脱 遵旨!
(唱) 受主上高厚恩愧无以报，
愿督师赴疆场为国效劳。
芝麻李虽说是强梁巨盗，
此一去一定要执馘还朝。 (施礼，下殿)
至正帝 转来、转来!
脱 脱 (转上)万岁有何旨意?
至正帝 你去之后，宫廷内外之事，该和哪个商议?
脱 脱 容臣思忖。
至正帝 你且想来。
脱 脱 从前圣上听信谗言，将我父子谪戍边地，若非哈麻营护，焉有今日!他今谪居草地，我不力救，该靠何人!
(唱) 想从前我父子被谗戍边，
亏哈麻兄和弟从中周旋。
为报恩我只得本奏当殿，
挽圣心要救他重回朝班。
哈麻兄弟昔备宿卫，早邀睿鉴，前次谪戌，谅戴圣心，何不将他召回，俾侍左右。
至正帝 朕正想他，卿就举他，可谓深知朕心了。准即召回，准即召回。
脱 脱 如此，臣便下殿去了!
(唱) 二次施礼下金殿，
校场点兵走一番。 (下)
至正帝 (唱) 有哈麻和雪雪难兄难弟，
备宿卫侍朕躬咸宜前谪。
他弟兄戍草地原非联意，
从今后召回来再也不离。 (下)
第三回 媚 宰
〔哈麻、雪雪同上。
哈 麻 (唱) 可恨太平不相干，
雪 雪 (唱) 无故害咱离朝班。
哈 麻 (唱) 多亏丞相拿本荐，
雪 雪 (唱) 才与圣上重团圆。
哈 麻 哈麻。
雪 雪 雪雪。
哈 麻 兄弟。
雷 雪 兄长讲说什么?
哈 麻 太平老贼害得咱戍居草地，受了千辛万苦。幸蒙丞相救咱还朝，复邀圣眷，授我中书右丞，你为同知枢密院事，真是荣显极了。这样大恩，岂可不报!
雪 雪 这恩不报，岂为人乎!
哈 麻 丞相出兵在即，你我速速谢恩送行。
雪 雪 请。
哈 麻 (唱) 丞相之恩比山重，
雪 雪 (唱) 前去叩谢莫消停。 (下)
〔门官引脱脱上。
脱 脱 (唱) 盗寇狼猖多如毛，
不由昼夜发急焦。
我今奉命去征剿，
与国要除祸根苗。
右相脱脱。奉王旨意，大兵点齐，即日便要出发。
〔哈麻、雪雪同上。
哈 麻 (唱) 未获谒丞相,
雪 雪 (唱) 先须礼司阍。 (同揖)
总管，见礼了!
门 官 原是二位大人。
哈 麻
烦禀丞相，我弟兄前来谢恩，送行。
雪 雪
门 官 是。禀相爷，哈大人兄弟前来拜会。
脱 脱 有请。
门 官 请。
哈 麻
前谪戍草地，叨蒙丞相搭救，待我兄弟谢过。 (拜)
雪 雪
脱 脱 慢着。昔受厚恩，尚未报答。彼此为国尽忠，何须客气。请坐。
哈 麻
有座。
雪 雪
脱 脱 贵昆玉何日进京?
哈 麻 昨日进京，卑职闻听人说，李二不过一小小毛贼，何须丞相大驾亲征。
脱 脱 是你不知，徐州、南通、淮泗，北带燕齐不早克复，京畿立危，因此亲去。
哈 麻 原来如此。
脱 脱 今后侍王左右，务请尽忠竭力，以赎前愆!
(唱) 贵昆玉侍圣王素得信任，
谪草地万不可介意存心。
从今后要匡救遇美将顺，
书竹帛铭旗常伊谁不钦。
哈 麻 敢不遵命。
〔家将上。
家 将 禀爷，鞍马备妥。
脱 脱 门外伺候。 (上马)
(唱) 攀鞍躐镫把马上，
徐州城下排战场。
哈 麻
待我弟兄牵马执鞭，远送一程。
雪 雪
脱 脱 (唱) 叮咛话儿且莫忘，
哈 麻
记下咧!
雪 雪
脱 脱 (唱) 何须远送劳奔忙!
请了。 (下)
哈 麻 (唱) 丞相口直性儿戆，
雪 雪 (唱) 说话全然不隐藏。
哈 麻 (唱) 教咱尽忠事皇上，
雪 雪 (唱) 这其间还要细商量。
丞相教咱尽忠奉君，这该从哪早尽起呢?
哈 麻 你我大家想来。 (同想)想起来了。从前咱在草地所遇西番僧人辇真斯，专讲男女交媾之术。皇上年方强壮，正好女色，把此人荐去，怕不深邀宠眷么!
雪 雪 兄见甚高，同去面奏了。
哈 麻 (唱) 自古希荣先固宠，
雪 雪 (唱) 得宠才能把官升。
哈 麻 (唱) 升官窍儿多妙用，
雪 雪 (唱) 再莫妙与君进番僧! (同笑)
哈 麻 妙极了，妙极了! (同下)
第四回 射 雁
〔甲乙二卒上。
卒 甲 (念) 奉了大王命，
卒 乙 (念) 到处寻和尚。
〔朱元璋上。
朱元璋 (引) 脱去浮屠戒，
剑洗日月光。
卒 甲 那边有一和尚，上前拿了。 (一卒捉朱元璋左右臂，朱元璋伸臂)且慢。 (二卒倒，又起)
卒 乙 没看出，他还是个硬胳膊。
朱元璋 二位莫非是郭大王的部下?
卒 甲 认的不错。
朱元璋 大王现在何处?
卒 甲 现在郊外，去祭马公。
朱元璋 烦劳二位领我去见。
卒 甲 这才妙极了。大王正盼你哩，偏你这要去见。
朱元璋 素不相识，何故盼我?
卒 甲 是你不知，我大王有个相好朋友唤马侠，专爱抱打不平，前因去刺秃大学士未成，把他给气死了。
朱元璋 把刺秃鲁帖木儿的马公死了么?
卒 甲 正是。
朱元璋 可惜，可惜!
卒 甲 我家夫人和马小姐，要与马公开堂诵经，大王命我各处去找和尚。不料兵荒马乱，把你这一行人，就给吓的跑完了。今幸与大师相遇，请去同见就是。
朱元璋 前边领路!
(唱) 濠州城外把他见，
从此揭地更掀天。 (同下)
〔桌上置灵牌。郭天叙、郭天彪、张氏、马秀英孝服、郭子兴、二卒，丫环引上。
郭子兴 (唱) 马仁兄侠义出天性，
暗地行刺称英雄。
不料呕血丧了命，
再和谁去斩长鲸!
濠南王郭子兴。和宿州马仁兄八拜结交，是他杀人避仇，将女儿秀英寄养于我。近因行刺未遂，气呕身死。特遣义女郊外祭奠。
卒 来至祭所。
郭子兴 接马。
〔郭子兴、张氏、郭天叙、郭天彪祭，马秀英哭祭。
马秀英 罢了爹爹呀!
(唱) 站荒郊望白云将父祭奠，
想身世不由人珠泪潺潺。
上无兄下无弟平沙只雁，
萱花谢慈帏空伶仃孤单。
乏亲戚缺故旧倩谁恻念，
义父女依为命形影相怜。
恨昏君刮民财旨下州县，
吏到乡犹如那虎狼一般。
直害得众百姓亡家破产，
致激动爹爹怒率尔挥拳。
打死了州衙吏就该逃窜，
又要去刺秃鲁为民报冤。
实不料贼尚在父把命断，
提国仇说家恨好不心酸。
俟清平儿再去重把尸掩，
魂有知尚望你瞑目黄泉。
北风起鸥鹭飞云山惨淡，
荻羽自蓼花红泣洒杜鹃。
郭子兴
秀英女儿，休再哭了。
张 氏
马秀英 哎，义父、义母呀!
(唱) 我父女生别离死不相见，
只落得此一痛号地呼天。
二老劝怎敢不节哀顺变，
背过身又弗禁泪湿衣衫。
〔甲乙二卒引朱元璋上。
朱元璋 (念) 为遂凌云志，
先来把军投。
卒 请你少站。禀大王，适才领了一个和尚要见。
郭子兴 命他来见。
卒 命你来见。
朱元璋 朱元璋参见大王。
郭子兴 你来得甚好。今天就在此地诵经。
朱元璋 我是投军来的，不是诵经来的。
郭子兴 暂诵一次何妨!
朱元璋 大王，素闻大王气盖当世，怎么也阿婆居士起来了!
(唱) 羡大王举义师名震宇宙，
驱元兵靖中原重奠金瓯。
四方的众豪杰因此翘首，
必欲我诵佛经是何来由?
郭子兴 吾友马公，为民刺秃鲁不成，呕血而死。吾心甚痛，因而相烦诵经超度。
朱元璋 马公为民身死，远近知者无不堕泪。大王就该统率健儿直趋幽燕，为国复仇，为友雪恨，那才谓之爱友、痛友、不负友。 (张氏举指，马秀英挥泪)若说念经超度，只好让居士出家人办理，岂是大王所应为呀!
(唱) 闻马公他为人豪侠正义，
为民众刺秃鲁煞费心机。
速发兵灭至正成友之志，
又何必学那些阿婆居士!
郭天彪 当和尚的怕念经,栽韭菜的怕拥葱。这才是做啥的伤啥。
郭子兴 你有什么本领，前来投军?
朱元璋 大王请听!
(唱) 我生平最好的文经武纬，
托佛门也不过待奋春雷。
叹国亡痛切齿时萦寤寐，
恨不得将河山立即收回。
郭天彪 这怕是个吹牛皮的!
郭子兴 你还是个文武全才么?
朱元璋 小生力虽不及贲育，才虽不及班马，但上马杀强贼，下马作露布，可勉为也。
郭子兴 取我宝雕弓来。 (卒取弓付郭子兴，郭子兴付朱元璋)既通武艺，可能开动此弓?
〔朱元璋接弓，雁飞过，叫。
朱元璋 那边飞来一群鸿雁，待射他一只，奉献大王。
郭子兴 好，你试射来。
〔卒付朱元璋箭。
朱元璋 (唱) 天助兴飞来了许多鸿雁，
我这里搭雕翎满把弓弯。
射一只堕一只只只应箭，
请军校概拾起奉献王前。
卒 是。
马秀英 哎呀!
(唱) 射得玄射得妙连中双雁，
出家人哪里这英雄少年。
由不得单将他仔细观看， (与朱元璋对视)
芳心儿突突跳脸似火燃。 (含羞低头)
卒 发了两支箭，射了两只雁。
郭天彪 噫，红萝卜调辣子，吃出才没看出!
卒 (示雁)大王请看。
〔郭子兴看。
郭子兴 真是奇手!
朱元璋 把这何足为奇，异日当为大王去射天下。
郭天彪 这牛越吹越大了!
郭子兴 (起) 你能为我射天下么?
朱元璋 正是。
郭子兴 哈哈!
(唱) 这半晌听得我色舞眉飞，
论射法真可比穿杨由基。
得此人更何愁大事不济，
立除他为牙将好事羁縻。
朱元璋今暂授你牙将之职，日后有功，再行擢升。
朱元璋 谢过大王!
张 氏 大王，女儿昨晚梦见飞雁投怀，今天来了这个和尚，便射了两只雁。你说奇也不奇!
郭子兴 果然好奇!此雁赐与女儿。
马秀英 谢过义父!
郭子兴 不谢罢。马来!
(唱) 今日郊外祭马兄，
不料收来一英雄。
张 氏 (唱) 梦雁得雁真奇梦。
马秀英 (唱) 伤心懒策玉花*(左马右总)。 (同下)
第五回 屠 城
〔卒、将引脱脱持刀上，立。
脱 脱 (引) 得胜军兵强似虎，
不叫盗寇弄潢池。
〔卒、将绑李二及百姓男女数人上。
将 启元帅，将李二暨全城百姓绑到。
脱 脱 推下，一齐砍了!
将 一齐开刀。
〔杀李二及百姓。
百 姓 冤枉!
脱 脱 正是：
济宽须以猛，
不杀怎立威!(同下)
第六回 魔 舞
〔月宫。对联题‘无遮禅入妙’，‘欢喜佛随缘’。额题‘包济克乌格’。
〔宫人朴不花引二番僧辇真斯、加璘真穿绣龙袈裟、束玉带、戴金佛冠上。
辇真斯 (引) 紫禁丹墀作宝刹，
金龙玉带统袈裟。
俺辇真斯。哈麻举荐，与皇上传授演揲儿法。
加璘真 俺加璘真。秃鲁举荐，与皇上传授男女双修法。
〔至正皇帝偷上。
辇真斯 加禅兄，你的好妙法!
加璘真 辇禅兄，你的好气功!
辇真斯 那些美女爱你。
加璘真 我看还是爱你。
〔至正皇帝由二僧中钻出。
至正帝 不爱他，(指辇真斯)不爱你， (指加璘真)他们都爱我!
辇真斯
是不爱我， (自指)不爱他， (自指)他们都爱陛下。 (同笑)哈哈哈!
加璘真
至正帝 二位大师比蛟龙大蟒，握雨携云，变化莫测。朕躬好比小小蛇儿，春雷未发，蠕动尚难，焉敢与二位大师抗衡。那美女爱我的话，恐怕靠不住罢!
辇真斯
只要陛下加力练习，将来工夫，何愁不在我二人之上。
加璘真
至正帝 那么，还请二位大师悉心指教。
辇真斯
敢不尽力。
加璘真
至正帝 天魔之舞，可曾练就?
辇真斯
恰经练好。
加璘真
至正帝 如此，唤近前来，你我大家一乐。
辇真斯 待我唤来。 (击钟)
〔秃鲁帖木儿同哈麻俱仙童装，六美女仙装同上，向二僧礼，向至正帝礼。二僧导众奏梵乐游。朴不花偷看，指望静上，僧唱佛号。
(唱) 南无欢喜佛欢喜佛，
众 (唱) 南无欢喜佛欢喜佛。
〔辇真斯、加璘真二位同摇铃，哈麻、秃鲁帖木儿等奏中乐，同唱歌词。
同 (歌词)舞天魔效天魔，舞起香风飘碧罗，往来漫婆娑。咳哟哟，往来漫婆娑。 (又奏乐舞)得秋波定秋波，得处留情分外多，芳心得若何。咳哟哟，芳心得若何。
〔辇真斯、加璘真二僧摇铃，唱佛号。
(唱) 南无欢喜佛，
众 (唱) 南无欢喜佛。
同 (唱) 有缘人同参欢喜佛，
咳哟哟同参欢喜佛。
〔至正帝立正中，二美女立至正帝左右，以臂勾至正帝臂，同合掌、同相视。二僧立至正帝左右，美女二人立二僧左右，以臂勾二僧臂，同合掌、目相视。二美女各执一宝幡，挨次斜立左右，执幡杆首，膝跪哈麻、秃鲁膝上，哈麻、秃鲁帖木儿斜跪，以一膝乘美女，一膝执杆尾，目相视。太子艾尤士理达腊上。
艾尤士 (唱) 国事阽危累卵急，
充耳但闻羽书驰。
父王不知作何计，
且去宫中探消息。
皇太子艾尤士理达腊。近来汉贼四起，父王日在深宫礼佛念佛，对于国事不知是怎安排，只得前去询问。 (看)来至“色济克乌格”。这“色济克乌格”是事事无碍之意，必系正大光明所在。 (看朴不花)司阍打坐，待我自行进去。(看，惊，怒)却怎么“色济克乌格”之内，男女僧俗，这样混乱也!
(唱) 众美女列成队垂发结辫，
披云肩舞鹅袖头顶宝冠。
五色珠串缨络明光闪闪，
大红袍销绣金紧系腰间。
奏番乐唱曼歌仿佛月殿，
僧不僧道不道混乱不堪。
观此情陡叫人浑身发颤，
恨不得摘去了嬖佞心肝。
好不令人生气，好不令人赧颜!待我向前谏诤于父。 (进步，又退)不可!这样丑态，我父怎好相见。不免出宫和丞相商议才是。唉!
〔太子顿足。哈麻看见，吐舌。
(念) 色济克乌格，
令人羞难窥。
暗地出宫去，
说与丞相知。 (下)
哈 麻 万岁， (不应。大声)万岁!
至正帝 讲说什么?
哈 麻 为臣方才看见太子走来走去，须是窥探咱的秘密。
至正帝 这还了得! (各放手)司阍何在，司阍何在?
〔朴不花惊，顿足。
朴不花 唉，把咱野狐禅竟然打断了。伺候万岁!
至正帝 太子入宫，你奴才向哪里去了?
朴不花 奴才只坐了一时儿静，并没看见太子。
至正帝 呵，你也参起禅了。泄漏春光，就该斩首。
辇真斯
陛下，佛家有教无类。
加璘真
辇真斯 任凭他们观。
加璘真 任凭他们参。
辇真斯 观得越透，
加璘真 参得越深。
辇真斯
越显其妙!何须同他们上气。
加璘真
至正帝 二位大师讲情，准将你奴才恕过。
朴不花 万岁恩宽!
辇真斯
请万岁率同美女倚纳入内演法。
加璘真
至正帝 请。
辇真斯
(唱) 羡陛下具夙缘，
加璘真
至正帝 (唱) 遇大师把法传。
众 (唱)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同参欢喜禅。
〔美女等人作舞，牵袖作媚态下，朴不花看。
朴不花 他们都在被窝内边，演法参禅去了! (下)
第七回 闯 宫
〔宫人掌灯引太子艾尤士理达腊上。
艾尤士 (唱) 在深宫观丑态气炸肝胆，
恨群小逢君恶狼狈为奸。
因碍着父子情不便径谏，
乘深夜奔相府催马加鞭。
宫 人 来至相府。
艾尤土 接马，叩门。
宫 人 开门来。
〔门官上。
门 官 哪个叩门?
宫 人 太子千岁。
门 官 禀相爷。
〔脱脱上。
脱 脱 这般时候，禀报何事?
门 官 太子千岁驾到。
脱 脱 待吾去迎。 (迎进，坐，施礼)千岁辱临臣舍，何事见教?
艾尤士 师相可知近日宫内之事么?
脱 脱 有何事故?
艾尤士 太师，自从你出师徐州督师保定，一般小人便乘机诱惑皇父，奉荐番僧，修造密室，采选良家美女入家，教作天魔之舞，又令练习什么秘法，真令人有口难言也!
(唱) 无僧俗无君臣盘乐怠傲，
岂知晓四海内怨气冲霄。
为人子不敢将父丑直道，
请师相速设法本奏当朝。
脱 脱 臣不在朝，怎么就闹到这样地步!难道哈麻兄弟，竟不去规谏么?
艾尤士 休提哈麻，这番僧便是他弟兄和秃鲁举荐的。
脱 脱 怎么，还是他举荐的?
艾尤士 正是。
脱 脱 哈麻、哈麻，尔不特负君，亦太负我了!
(唱) 殿下言番僧是哈麻举荐，
宫廷内直闹得瘴气乌烟。
只怪我前日里有失检点，
不该让小人辈重登朝班。
殿下勿忧。待臣明日面奏圣上，铲除这般小人。
艾尤士 如此，我便回宫了!
(唱) 要言今晚托当面，
全仗大力去回天。
脱 脱 送千岁!
艾尤士 免。 (下)
脱 脱 (唱) 准备明日把君谏，
参劾嬖佞除异端。 (下)
〔朴不花上。
朴不花 (念) 说司阍便司阍，前次不慎泄漏秘密春。因此上恼至尊，要杀要斩好不怕煞人!今又轮咱把宫守，眼瞪圆，事认真。不管他是大臣是小臣；是近臣是远臣；是外臣是内臣；是黑臣是红臣；是国舅是君亲；是王子是皇孙，一律不准入宫门、入宫门!咱家朴不花，是奇皇后的心腹。前次看守宫门，只坐了一时儿静，就偏 偏来了个皇太子，出流一溜便溜进宫去，窥破了佛家的秘密，被皇上把我大骂了一场。不是二位大师讲情，几乎把脑瓜壳子都弄掉了!今天又轮咱把守宫门，待我把眼睛瞪圆，拳头攥紧，看哪个王八旦，敢从这里往进溜! (坐)
〔人役引脱脱坐轿上。
脱 脱 (唱) 见驾入朝把君谏，
霎时来到午门前。
转眼又至金銮殿， (下轿，人役退下)
不见文武两班官。
迈开大步入宫院，
朴不花 是谁擅闯宫门?
脱 脱 是我。
朴不花 原是丞相。请你老人家止步。
脱 脱 我有要事奏闻，为何拦阻?
朴不花 现在不比从前，什么人面子都是不能看的。请出、请出! (推脱脱)
脱 脱 大胆的阉狗! (摔朴不花倒)
(唱) 骂声阉狗你休要拦。 (下)
朴不花 哎呀，把鼻血都跌出来了。今天把门又没看住。丞相闯进宫去，皇上能不加罪!只说这却怎处? (想)有了。不免悄悄溜到奇娘娘处，免得吃亏。 (下)
〔内宫，床帐等物。秃鲁上。
秃 鲁 (念) 丞相入深宫，
急报万岁知。
万岁! (至正皇帝在帐内不应。秃鲁摇帐，大声)万岁!
至正帝 (内唱)有为王正做高堂梦，
是哪个喧哗震帘笼! (揭帐，伸头看)
秃 鲁 万岁!
至正帝 (指) 呵!
(唱) 这些窍儿都不懂，
再休想与你把官升!
为王正在阳台作法，你为何大惊小怪?
秃 鲁 万岁，不、不、不好了。脱丞相进、进来了。
至正帝 我没空儿见他。 (缩头入帐)
秃 鲁 恐怕不见不得行。
至正帝 (伸头)是谁看守宫门，为何令他进来?
秃 鲁 他是当朝首相，威焰薰天，何人还敢阻拦!
至正帝 罢罢罢，准见就是。你先把他挡住，待王穿好衣服。 (头入帐)
秃 鲁 是。 (下)
〔至正皇帝出帐。整冠、扣衣钮。
至正帝 唉， (顿足)今天就扫兴极了! (下)
〔脱脱上。
脱 脱 (念) 未曾除国蠹，
先去迎龙麟。
〔哈麻、雪雪、秃鲁同上挡脱脱。
同 圣上就出来了，请丞相止步。
脱 脱 尔等在此作得好事!
同 我们把啥事作坏了?
脱 脱 “色济克乌格”是什么所在，还敢瞒我么?
(唱) 为宠臣食厚禄接近圣上，
就应该以正道匡救君王。
为什么进番僧日事淫荡，
全不念寇氛起天降灾殃。
同 (揖) 丞相息怒。 (垂头)
〔宫人引至正皇帝上。
至正帝 (唱) 锦帐情浓昼作夜，
满腔火冒恨咬牙。 (看，暗指)
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必定是被他骂过腔了。
宫 人 圣驾到。
脱 脱 臣脱脱见驾。
至正帝 你且站起。因为何事到此?
脱 脱 万岁请速传旨，与哈麻兄弟治罪，并逐西番僧及秃鲁帖木儿等，以杜淫乱。
至正帝 哈麻等有何不是，丞相这样恨他?
脱 脱 万岁，古之暴君莫如桀纣。桀宠妹喜，祸由赵梁；纣宠妲己，祸由费仲。今哈麻等举荐番僧，导主为非，实与费仲、赵梁相类。若不立加诛逐，臣恐后世不谅，将比我王为桀纣了!
(唱) 哈麻等荐番僧宫闱秽乱，
比费仲和赵梁一样一般。
请万岁震乾纲宸衷立断，
或革职或诛逐去佞远奸。
至正帝 哈麻是你所荐，为何反来弹劾?
脱 脱 (唱) 臣一时失觉察误荐哈麻，
实不料是这样巧佞奸邪。
又岂敢效缄默自增欺诈，
请万岁伸国法同把罪加!
臣荐人不当，请万岁一律加罪。
至正帝 这却不必。人生在世能欢几何!军国大事有卿主持。卿何不让朕一乐呢?
脱 脱 饥馑渐臻，盗贼日炽，国势危若累卵，恐非陛下行乐之时!
(唱) 山崩川竭天示变，
年荒寇扰国步艰。
任贤去邪勉拨乱，
庶可易危以为安。
至正帝 (怒) 哼哼，我知道了!
〔宫人上。
宫 人 扬州城危急，入宫报消息。禀万岁，张士诚大败国军，扬州危在旦夕。
至正帝 贼寇如此厉害，非发大兵不可。只是军事该叫哪个主持? (哈麻等目视、口动、手暗指脱脱。至正皇帝点首，转眼看脱脱)该叫哪个主持呢?
脱 脱 臣愿前往。
至正帝 好极、好极!得卿前去，朕才放心。速调各路军马，克日出发。
脱 脱 遵旨!
(唱) 张士诚据高邮为日已久，
又谁料败国军转寇扬州。
都只为众将官惧战怯斗，
大兵下杀叫儿片甲不留。 (下)
至正帝 (看) 哼，才给去了!这半晌把王的耳朵都聒麻了。
〔哈麻等以目示意，同跪。
同 万岁救命罢!
至正帝 休要害怕，有为王作主，看谁敢把你们怎么样!
同 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正帝 起来、起来，快起来!
(唱) 适才密室正寻欢，
遏云止雨心不甘。
亏报扬州城将陷，
如不然他还在这里打麻缠。
你几个作事可放胆，
君臣同乐古称难。
只要我不说长和短，
哪怕他天天拿本参!
都随着朕来哟。哈哈哈! (下)
第八回 结 后
〔宫女引奇后上，
奇 后 (唱) 中原文物胜朝鲜,
象服委蛇态偏妍。
色济克乌多少事，
令人时刻挂心间。
本后奇氏。自高丽来入元宫，深蒙主上宠幸，立我为第二皇后。近在密室演习妙法，真令人魂意俱销，精神颠倒呵! (口衔帕思)
〔朴不花上，以袖拂。
朴不花 娘娘， (奇氏惊)前天哈麻宣政使所托之事，可曾与皇上说明?
奇 后 你奴才受了人多少礼物，代他说话!
朴不花 不多，一二百颗金珠子。
奇 后 私受贿赂，就该斩首。
朴不花 (假哭)哎呀，我的妈呀，我不得活咧!
奇 后 叫他把我哭的心疼的。 (拍朴不花肩)朴不花再休哭了，那是吓你哩!
朴不花 怎么，你吓我?
奇 后 是呀，娘娘不吓你，再去吓谁呀! (笑)
朴不花 方才我那哭，也是吓你哩!
奇 后 好奴才，竟然和我作起玩儿来了!
朴不花 玩回怕什么!人家所托的事，究竟说透了没有?
奇 后 论起脱丞相，是太子的恩师，这话在我本不该说。
朴不花 什么不该说!他从前那一摔，不怕把我摔死么。咱们都是高丽人，而且 (奇后指朴不花遮口笑)你为啥不问我呀?
奇 后 就是因为你受了他的气，我才忍心说来。
朴不花 怎么，你是为我的?
奇 后 你当为谁来!
〔哈麻上。
哈 麻 (引) 昨夜御史才上本，
今朝入宫探消息。
可恼脱丞相对咱连次弹劾，害的咱降为宣政使。是我怀恨在心，因此暗嘱监察御史袁赛因不花，劾奏于他。昨晚本章已上，不免进宫探听一番。哎咳!
朴不花 你到了，请进。
哈 麻 臣哈麻叩请娘娘千岁懿安。
奇 后 请起，请坐。
哈 麻 谢座。 (由袖中取物)这是一对玉鸳鸯，专诚孝敬娘娘的。
奇 后 (接看)怎么这样温暖?
哈 麻 此物名为暖玉，佩在身旁，虽遇隆冬，亦不觉冷。娘娘请收。
奇 后 你既有这片敬意，怎好不收。只是生受你了!
哈 麻 与臣赐光。所托之事，娘娘可曾提及?
奇 后 已说过了。
哈 麻 圣上怎样说?
奇 后 略有不满意处。
哈 麻 昨夜御史曾为此事上本，娘娘见过否?
奇 后 大略看了一遍。只是说他出师三月，略无寸功；倾国家之财，以为己用；半国家之官，以为己随。未免太重了 !
朴不花 不重如何把他撞得动?
哈 麻 这是台官大家的主张，请娘娘再探圣上的意旨。
朴不花 还探什么，速去催他下诏罢!
奇 后 如此，你们候旨着!
(剧) 哈麻为人性快爽，
送我暖玉世无双。
此刻便去见皇上，
催他下诏有何妨! (下)
哈 麻 (唱) 娘娘今去催圣上，
朴不花 (唱) 一定要准那本章。
哈 麻 (唱) 休道明枪容易躲,
朴不花 (唱) 叫他暗箭最难防!
哈 麻
哈哈!
朴不花
朴不花 脱脱，今后却不叫你再摔我呀么!
哈 麻 脱脱，今后却不叫你弹劾我呀么!
朴不花
请了。 (分下)
哈 麻
第九回 谪 戌
〔番将龚伯遂、哈利答同舞上。
龚伯遂 (引) 天助我朝定中华，
〔乌里豹、戈什秃同上。
乌里豹 (引) 锦绣江山任马踏。
〔拉不夏、也先赤同上。
拉不夏 (引) 哪个若敢道不字，
〔秃鲁特，南苏密同上。
秃鲁特 (引) 砍去头颅滚西瓜。
龚伯遂 龚伯遂。
哈利答 哈利答。
乌里豹 乌里豹。
戈什秃 戈什秃。
拉不夏 拉不夏。
也先赤 也先赤。
秃鲁特 秃鲁特。
南苏密 南苏密。
龚伯遂 请了。
众 请了。
龚伯遂 元帅升帐，早来听令。
众 请。
〔卒引脱脱上，升帐。
脱 脱 (诗) 铁骑纵横略八千，
高牙大纛指南天；
朔方健儿如狼虎，
誓扫萑苻奏凯还!
元帅脱脱。调集各路人马来取高邮。军校，传众将进帐。
卒 元帅有令，众将进帐。
众 参见元帅!
脱 脱 免。张士诚为南方强寇，今晚阴云密布，定来劫营。你们各带五千人马，四面埋伏。若见军中火起，即便杀出。
众 得令。
脱 脱 (引) 军令如山鬼神怕，
今晚准把士诚拿。 (同下)
〔卒、四将引张士诚上。
张士诚 (引) 胡骑迫城下，
领兵去劫营。
吴王张士诚。因愤元廷官吏暴横，招集豪杰初占泰州，继据高邮，分四出颇为得手。不料脱脱领兵压境，今晚前去劫营。众弟兄。
众 有。
张士诚 人衔枚、马勒口，即时前进了。
众 呵。
〔张士诚绕场。
张士诚 (唱) 前分兵屯六合复攻扬州，
论军势直可说屡占胜筹。
恨胡儿兵压境阻咱去路，
今夜晚杀他个布置不周。
卒 来至胡营。
张士诚 一拥杀人。
众 呵。
张士诚 怎么，才是屯积粮草之处。众弟兄，把这粮草烧他娘的烧了!
众 呵。
〔众卒放火，内呐喊。
张士诚 忽听杀声四起，中敌诡计，如何是好?
众 并力杀出，再作料理。
张士诚 只可如此，杀!
〔会阵，番将杀张士诚一将，脱脱刀劈张士诚二将。张士诚败，元将追下。
〔卒引张士诚同一将上。
张士诚 胡儿杀法骁勇，速快入城。
义 将 呵。 (入城，元将追下)
元 将 贼众入城，早报元帅得知。 (下)
〔卒引脱脱上。升帐。
脱 脱 (引) 一战便获捷，
贼寇心胆落。
〔龚伯遂、哈利答上。
龚伯遂
参见元帅。
哈利答
脱 脱 呵，请坐。待我注入劳册。
〔乌里保、戈什秃上
乌里保
参见元帅，后路得胜。
戈什秃
脱 脱 请坐。
〔拉不夏，也先赤上。
拉不夏
参见元帅，左路得胜。
也先赤
脱 脱 请坐。
〔秃鲁特、南苏密上。
秃鲁特
参见元帅，右路得胜。
南苏密
脱 脱 请坐。
〔卒上。
元 卒 禀元帅，贼寇坚守不出。
脱 脱 传令各营，四面围攻。
元 卒 呵。 (下)
脱 脱 戈将军听令!
戈什秃 在。
脱 脱 你可带兵二万，规复六合。
戈什秃 呵。 (下)
〔报子上。
报 子 报禀元帅，道路纷传：京中颁诏救命，中书月阔察以元帅知枢密院事，雪雪以先锋前来代理元帅。
脱 脱 道路谣言，何足致信。若再妄报，定行斩首。下去!
〔众元卒执刀指报子，报子吐舌下，又上。
报 子 报禀元帅，京中派朴不花为宣诏使，偕同新元帅、新先锋前来，距此不过十里之遥了。
脱 脱 再探，再报。
报 子 呵。 (下)
脱 脱 正在破贼，圣上派人，不知是何用意?
龚伯遂 元帅，依参议看来，此诏必不利于主帅。古语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元帅只管一意进讨，休要开读诏书。若诏书一开，大事即便去了!
(唱) 请元帅督兵将一意进讨，
况贼寇不久要瓦解冰消。
倘若是迎天使听他宣诏，
大事去与国家怎定功劳?
脱 脱 住口!
(唱) 龚参议讲的话欠通道理，
天子诏我怎敢不遵不依!
若抗命便是废君臣大义，
把生死和利害从不计及。
众 元帅还须三思。
脱 脱 哪有思的什么!
卒 报禀元帅，钦使到。
众 (阻挡)元帅不可迎接。
脱 脱 有迎。
众 (顿足)唉，坏了、坏了! (迎)
〔月阔察同雪雪、朴不花、众校尉上。
脱 脱 大人开旨。
朴不花 (读旨)皇帝诏曰：邦家不幸，寇盗猖獗，前敕丞相脱脱督师进讨，亟应深体朕意，克期灭敌。乃兵出数月，无功可录，劳师费财，长寇误国，巨负重任，云胡克胜，着即削去官爵，安置淮安。命月阔察为元帅，雪雪为先锋，代统厥众。尔将士务各戮力，早奏肤功。钦此。 (脱脱拜)
脱 脱 (拜) 万岁!
众 (顿足)唉!
脱 脱 哎，万岁呵!
(唱) 蒙圣主委重任不嫌愚痴，
军国事早和夜兢兢自持。
恨强寇占形势一时难去，
释仔肩也算是皇恩所赐。 (笑)
军校取印来。
〔军校职印付脱脱。
脱 脱 (唱) 启紫绶忙将那虎符送至， (将印付月阔察)
望月公从此后大整六师。
朴不花 拜印、拜印，速快拜印。
〔月阔察同脱脱拜。
脱 脱 取册簿来。 (军校取册簿，脱脱接，付月阔察)
(唱) 兵马额器械数无不在是，
请天使同过目同详稽参。
〔月阔察、雪雪、朴不花同看。
同 对着哩，对着哩!
脱 脱 众将军。
众 元帅。
脱 脱 (取册)这是我私存兵甲二千副，马三千匹，赠与诸君，藉酬追随。
众 我们如何敢受!
脱 脱 再休推辞了!
(唱) 出兵甲和名马五千有奇，
分赠与众英雄休要推辞。
众 谢元帅!
〔脱脱去盔。
脱 脱 (唱) 除金盔解玉带脱去朱紫，
换衣来! (换衣)
(唱) 飘然去也免得劳神焦思。
马来!
〔军校牵马，脱脱上。
哈利答 元帅留步。
脱 脱 何人答话?
哈利答 究省副使哈利答。
脱 脱 将军讲说什么?
哈利答 元帅此去，我辈必死他人之手，何若径死公前，藉报知遇!
(唱) 元帅去我辈必堕人手腕，
又何若今日里死于君前。
在腰下忙抽出青锋宝剑，
任头血即在此去染黄泉!
〔哈利答自刎。
脱 脱 将军莫可!
哈利答 罢! (倒地，众惊)
脱 脱 不好! (下马，抱哈利答)
(唱) 见将军身倒地鲜血乱溅，
顾不得污衣履忙抱胸前。
罢了哈将军! (众将卒同跪，哭)将军呀!
(唱) 有什话你就该详商当面，
又何必刎颈死身首两端。
月阔察
这才扫兴极了!
雪 雪
朴不花 人家今天接印是个喜事儿，你们死的死、哭的哭，岂不是有意焞人吗!把尸首拉在营外哭去罢，哼!
〔众将怒。
众 哼。
秃鲁特
朴不花狗阉官，这样不平，这样痛心的事，你还来任意刻薄，岂欺我腰下宝剑不利乎!
南苏密
(唱)霎时间气的人恶生肝胆，
抽宝剑要送儿鬼门三关。(抽剑在手，众将亦按剑欲砍，朴不花惊)
朴不花 哎呀，我的妈呀! (躲案下)
〔月阔察、雪雪后退，脱脱挡。
月阔察
快挡住，快挡住!
雪 雪
脱 脱 将军不可，得罪天使，便是得罪朝廷。若再动手，我便要死在你面前。(抽剑自刎)
秃鲁特
元帅既不许我们动手，西番人马何能在此久留，俺便回国去了! (怒下)
南苏密
脱 脱 将军转来!
卒 走的远了。
脱 脱 (唱) 却怎么死者死散者自散，
即就是铁石人难免心酸。
既罢官也不便在此久站，
马来! (军校牵马，脱脱上)
跨征驹挥别泪径奔淮安。
请了。
月阔察
请了。
雪 雪
脱 脱 众英雄。
众 元帅。 (同挥泪)
脱 脱 罢了! (下)
〔众将哭。
众 脱元帅，罢了元帅呀!
龚伯遂 (唱) 脱元帅他执意要遵王旨，
好一似岳武穆奉诏班师。
乌里豹 (唱) 朝门里有奸党何能展志，
从此后且袖手任他措施。 (气)
唔吁! (分坐)
月阔察
宫公千岁。
雪 雪
朴不花 那两个蛮子呢?
月阔察
回国去了。
雪 雪
朴不花 这个地方比宫内害怕得多!二公请在，我要回京。
月阔察
不敢屈留，送千岁!
雪 雪
朴不花 请了。
(念) 赶紧回京去交旨，
免得把命送在此。
哎呀，玄哪! (舌吐下，校尉随下)
雪 雪 请元帅升帐。
〔月阔察升帐。
月阔察 本帅月阔察。奉王旨意，前来督师。先锋。
雪 雪 元帅。
月阔察 张士诚兵强将勇，一刻何能成功!我想撤兵濠州，你看如何?
雪 雪 元帅高见!
月阔察 众将听令： (众元将立)兵撤濠州。
众 得令。 (出，顿足)唉!
龚伯遂 可惜功败垂成!
乌里貂 大家准备归农。 (下)
月阔察 张士诚兵凶将猛。
雪 雪 咱先去收拾软弱的子兴。 (下)
第十回 题 桐
〔夏天。花园。山水、凉亭、桥梁，荷花、榴花、杨柳、梧桐等。梧桐宜高大。
〔朱元璋丽服，醉上。
朱元璋 (唱) 夹道屋阴接树荫，
豪饮归来醉醺醺。
扶墙曳步向前进，
哪来这座好园林!
奇石玲珑层峦峻，
清流映带好问津。
榴花照眼红似锦，
碧荷撑盖覆游鳞。
花木处处多风韵，
不让金谷四时春。
朱元璋。今天大王招集众将饮宴，将我吃得头晕眼花，因而逃席到此。桥下水清澈底，饮他数口，藉解烦渴。 ( 饮水)好凉爽也! (指)哪是什么东西? (拾看)原是一个佩囊。这面绣的是海水朝阳，这面是七言诗一首。念过才是：
晓窗东望碧沧茫，
银浪等浮水面光；
何日依云作澍雨，
丹心一缕系朝阳。
马秀英题并绣。就诗意观之，这遗囊之人，她还是个未出闺的女儿，竟有辅佐帝王霖雨苍生之意，实属可爱。待我带在身旁。我今年已及冠，已是男子标梅之时，尚不知腹坦谁家!不免和诗一首，聊当求凰。只是哪里来的纸笔? (想)嗯， (点头)园丁走来。
〔园丁上。
园 丁 来了。
(念) 正在花窖窨花，
忽听有人唤咱。
急忙向前观看，
原来是他， (指)
而却不认得他!
你是何人，来窥我大王的花园，还不与我出去! (掀朱元璋不动)
朱元璋 哼。
园 丁 这还掀不动。 (朱元璋呕吐)看你这酒气，把人熏的。莫非喝醉了!
朱元璋 不错，喝了几杯。取笔、砚来，待我题诗一首，即便走去。
园 丁 自古道清官不惹醉汉，任他胡乱涂抹几句罢。 (下又上，付笔砚)笔砚到，只是没有纸。
朱元璋 无纸也罢，我就题在梧桐树上。
园 丁 树上如何题诗?
朱元璋 (怒) 哼，怎么题不得?
园 丁 好，你就题来。
朱元璋 将砚捧定。
园 丁 是! (朱元璋题诗)
(唱) 笑向碧桐赋诗句，
不由悠然动避思。
濠城诸将都有匹，
何日我才正关雎! (笑)
这才是醉后妄想呵。哈哈哈!
马秀英 (内) 丫环开了角门。
丫 环 (内) 是。
园 丁 哎呀，不好!角门响动，不是夫人便是小姐到来，你还不赶快躲藏。
朱元璋 我躲他作甚?
园 丁 再勿撒酒疯了。待我扶你藏在这石榴树后。 (藏)
〔二丫环执扇、抱琴引马秀英上。
马秀英 (唱) 熏风到户昼如年，
懒向绿窗绣鸳鸯。
小园闲游把心散，
无限景物望中观。
遮日高张齐执扇，
水肌汗透似珠联。
忙将侍儿一声唤，
绿绮抱向碧梧前。
裙钗马秀英。前来小园乘凉散心，丫环。
丫 环 伺候。
马秀英 将琴安放桐梧树下，待我缓奏一曲。
丫 环 是。 (抱琴至梧桐前，看)小姐你瞧，谁在梧桐树上写下这许多的字儿!
马秀英 (看) 原来一首七言诗，待我读来。
扶桑遥接路茫茫，
碧浪涛翻银浪光；
敢谓得时即澍雨，
何方海水不朝阳!
哎呀，好大的口气!
(唱) 诗句雄豪字端庄，
又冠冕来又堂皇。
令人一诵三叹赏，
大风歌后首一章。 (举大指)
后题偶诵佳句，甘拜榴裙，爰和数言，藉志景仰。朱元璋题。朱元璋，他是何人?他和哪个的诗句? (想)想起来了，他与我佩囊上绣的诗，似乎一个意思，一个韵脚。莫非此囊被他拾着去了?好不羞悔呵!
(唱) 相对梧桐好羞惭，
闲时不该游花园。
遗失佩囊被人捡，
和诗之韵竟依原。
他虽则气盖一世，
诗字双绝可钦羡!
但不该私意来到此，
胡乱题诗卖浪言。
倘若还被人来瞧见，
说我不守女诫越闺范。
那时节就有苏张妙舌巧定连环难分辩，
越思越想越胆寒。
不由毛骨尽悚然!
丫环。
丫 环 有。
马秀英 快将树上那些字迹，用水洗去。
丫 环 是。 (执手帕向桥下取水)
朱元璋 (念) 此刻酒醒大半，
忽听有人声唤。
急忙抬头去看，
哪来这位天仙!
〔指马秀英，丫环惊。
丫 环 小姐不好了，有了贼了!
马秀英 在哪里?
丫 环 在这里。
〔朱元璋站树前。
朱元璋 哪个是贼?
马秀英 此人具龙凤之姿，天月之表。又像是在哪里见过!丫环，快唤园丁来。
丫 环 园丁快来，园丁快来!
〔园丁上。
园 丁 来了，来了，做什么?
丫 环 小姐唤你。
〔园丁恨指朱元璋。
园 丁 呵，伺候小姐。
马秀英 那是什么人?
园 丁 是醉汉。
马秀英 为何放他入内?
园 丁 小人忘记上门，是他闯进来的。
马秀英 梧桐树上的诗，是谁题的?
园 丁 小姐息怒。 (指朱元璋)我叫你莫在梧桐树上胡抹，你趁着酒兴，便乱七八糟的画了个许多的渠渠子!如今小姐不答应，还不赶快洗去。
丫 环 (拍手)着呵，着他洗去，免得把我的手帕儿弄脏了。
朱元璋 做下这错事，说不了与人家洗。(偷看马秀英。脱大衣搭桥上，挽袖向桥下取水)
马秀英 园丁，着他出去，你洗吧。
园 丁 这是他抹下的，还是叫他洗。
马秀英 胡说。
〔郭天彪丽服带剑上。
郭天彪 (唱) 我父王今天宴众将，
十八人八九入醉乡。
喝的我脸红肚子胀，
忙到花园去乘凉。
咱家郭天彪。适才随父王陪众将饮宴，把我肚子喝的就像火烧哩。不免到花园子大树底下凉一凉去。 (朱元璋掬水，行近梧桐，郭天彪看)噫，他 (指)两手掬的是啥?我义妹 (指马秀英)怎么也在此? (吐舌)哎呀，此事恐怕有岔。待我先把门上了。 (退，关门。进门，嗽)唔咳! (朱元璋手放水，丫环、园丁惊)
园 丁
哎呀，这多事鬼儿怎么给来了!
丫 环
马秀英 义兄万福!
郭天彪 少礼。
朱元璋 二公子请上，元璋有礼。
郭天彪 (怒) 你我不礼。噫，这梧桐树上，写的是啥，待我看来。 (含糊念)甘拜榴裙，藉志景仰，朱元璋题。哎呀、哎呀，写得恁亲热的。哼， (指朱元璋，马秀英)你二人做得好事呵!
(唱) 郭天彪来怒冲冲，
你二人做得好事情!
丫 环 姑娘把啥事做坏了?
〔郭天彪打丫环。
郭天彪 多咀!
(唱) 题句酸的人牙痛，
你还替他把眼睁。
作将军为什么不务正，
朱元璋 (怒) 哼!
〔郭天彪指马秀英。
郭天彪 (唱) 未出闺的女儿败门风。
马秀英 这把人还要气死哩!
园 丁
这简直硬在石头上楔橛哩!
丫 环
郭天彪 (唱) 忙向腰下拔青锋， (抽剑，丫环颤慄)
园 丁 这还了得，待我搬夫人去。 (下)
〔郭天彪以剑指朱元璋。
郭天彪 (唱) 霎时叫你冒鲜红。 (砍，朱元璋躲，又砍，朱元璋捉郭天彪手)
朱元璋 住手!
(唱) 二公子休要妄行凶，
元璋有言你当听。
题诗园丁是见证，
问明哪怕上油铛!
郭天彪 (唱) 休提见证是园丁，
只怕与你把信通。
丫 环 真是胡冤枉人哩!
郭天彪 (唱) 做的事儿真可憎，
要饶你除非是日出西来月转东。
马秀英 (唱) 义兄讲话理不通，
郭天彪 你不是通的甚深!
马秀英 (唱) 血口喷人因甚情!
郭天彪 脏证现在。
马秀英 (唱) 怎不许园丁作见证，
郭天彪 只怕和你们是一个人。
马秀英 (唱) 身扑鱼池把心明。
罢! (扑池，二丫环挡)
丫 环 小姐不可。
郭天彪 莫挡，叫死去。死上一个少一个。我父亲是大王，看我还失不起几个人命咧!撒手。 (双手拔剑，朱元璋不放)
朱元璋 岂能由你!
郭天彪 (气) 唔吁!
〔园丁扶张氏上。
张 氏 (唱) 忽听园丁一声禀，
吓的我心跳胆又惊。 (指朱元璋、郭天彪)
他二人相持争性命， (马秀英扑池，丫环挡。指马秀英)
女儿扑池要丧生。
走向前来忙挡定，
女儿莫可。奴才拿剑来。 (夺剑放地，郭天彪又扑打朱元璋，朱元璋撑，张氏挡)还不住手! (郭天彪、朱元璋分立，气恨)
(唱) 你几人争吵因甚情?
你们因甚争吵，快快与我说来!
郭天彪 唉，母亲!
(唱) 母亲既问听儿禀，
他二人做下丑事情。
做下不明白的事咧!
张 氏 (唱) 做下什么丑事情，
你与为娘说分明。
郭天彪 (唱) 舞笔弄墨把情送，
因此上腰下拔青锋。
张 氏 (唱) 他为人贤淑又端正，
休要捕影与捉风。
郭天彪 (唱) 梧桐树上有见证，
难道说儿与他白地去栽葱!
你先看梧桐树上这是啥?
张 氏 (看，点首)哼!
(唱) 我一见诗句把口封，
叫人霎时好吃惊。
莫非是含沙故射影，
且把女儿问分明。
女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呵?
马秀英 (哭) 义母!
张 氏 休要啼哭，速快讲来。
马秀英 哎，义母呀!
(唱) 适才间禀母离绣房，
到花园散心并乘凉。
张 氏 那是我晓得的，向后讲来。
马秀英 (唱) 命侍儿携琴梧阴放，
见碧梧树题字一方。
七言诗韵文笔畅，
后缀之语殊颠狂。
咱花园素少人来往，
因唤园丁问端详。
园丁与我从头讲，
才知是那少年郎。
忽然间来了二兄长，
说的话叫人羞难当。
人生名节最为上，
无颜见义母和父王。
因此上身扑鱼池欲把命丧，
要落个玉洁冰清凛云霜。
义母休将你儿挡，
今后魂招水云乡! (又扑鱼池，张氏挡)
张 氏 且慢，朱将军你为何在此题诗?
朱元璋 夫人请听!
(唱) 大王招宴有末将，
只怪我贪杯入醉乡。
误到花园把水尝，
不料捡来一佩囊。
张 氏 囊在哪里?
朱元璋 (取) 夫人请看!
张 氏 这是我女儿的佩囊。昨天掉在这里，怎么被你捡着去了?向后讲来。
朱元璋 (唱) 贸贸然题诗梧桐上，
醉后戏言无规章。
二公子一见便闹嚷，
挥剑几乎将我伤。
夫人且休生疑想，
问过园丁自知详。
张 氏 园丁，你不该叫他进来。
园 丁 夫人，我才冤枉的很呀!
(唱) 因为窨花门未关，
不料来了这醉汉。
抗之不动无法办，
谁还爱他园内钻!
又要笔来又讨砚，
黑鸦鸦写了一大滩。
小姐到来把我怨，
我才叫他洗梧拭松烟。
二公子一见拿剑砍，
他说长道短把人冤。
此话若道诳半点，
头上降祸有青天。
张 氏 (唱) 细听他们讲一遍，
个个行正走的端。
你奴才鲁莽失检点 (指郭天彪)
小事闹的翻了天!
郭天彪 这还是小事吗?你怕是想当西厢记上的老夫人了! (张氏打郭天彪)你老人家为啥和我致气?
张 氏 (唱) 听言怒气冲肝胆，
奴才竟敢口胡言。
昨日失囊寻未见，
醉后题诗有何嫌?
郭天彪 这才是拿偏刃斧子砍哩!
张 氏 (唱) 忙向地下拾宝剑， (拾剑)
杀却你免却辱祖先! (砍郭天彪，丫环挡，郭天彪跪)
郭天彪 妹子，快挡住、快挡住!
马秀英 义母息怒!
众 夫人息怒!
张 氏 (唱) 念起大众把我劝，
暂准饶你这一番。
倘若向后再胡辩，
要想活命难上难!
郭天彪 准我的不是就是。
张 氏 起去。
郭天彪 是。 (拜起)唔吁!
张 氏 朱将军，这佩囊既被你拾去，我就将此赠你。 (付囊)
朱元璋 这个!
张 氏 不必推辞，向后还有话讲!
(唱) 锦囊今日赠当面，
向后还有不尽言。
朱元璋 (接囊)谢过夫人!
郭天彪 这把人还要气成鼓症哩!
张 氏 (唱) 转面我把奴才唤，
暂去陪他叙寒喧，
奴才过来。
郭天彪 伺候。
张 氏 把朱将军陪向书房去。
郭天彪 是。随着我来。
朱元璋 请。
郭天彪 咱家今日该倒霉，
朱元璋 从此不敢再贪杯。
马秀英 偌大疑团如冰解，
张 氏 题桐韵事有几回! (分下)
园 丁 待我把门关牢。
丫 环 贼走了才关门哩!
园 丁 岂不知，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分下)
第十一回 谐 婚
〔卒、四将引郭子兴上。
郭子兴 郭子兴。
孙德产 孙德产。
赵均用 赵均用。
郭天叙 郭天叙。
郭天彪 郭天彪。
郭子兴 元兵凶勇，这却怎处!
〔卒、四番将同月阔察、雪雪上，杀，郭子兴等败下，番将等追下。
〔朱元璋上。
朱元璋 大王被围，待我冲入阵去。 (郭子兴将与番将等杀，朱元璋上，杀，番将打郭子兴落马，朱元璋杀退番将，救郭子兴下，又上，番将追上，朱元璋一手挽郭子兴，一手挡番将，卒扶郭子兴，朱元璋战退番将，送郭子兴入城，孙德产、赵均用、郭天叙、郭天彪上，随入城，朱元璋横枪挡)大王，如今为何退兵?
四 将 大王都战败了，我们还能怎样!
朱元璋 胡儿无三头六臂，有胆气的，随着我来。
四 将 只要将军肯往，我们同去就是。
朱元璋 如此，请。 (下，又上，同番将杀，朱元璋连杀番将二人，又杀死月阔察，雪雪同一将逃，众追下又上)胡儿远遁，请众位入城!
郭天彪 待我把这贼种 (指月阔察尸)也砍上两刀子。
赵均用 走回、走回，得个彩气就够了。 (下)
〔二丫环引张氏上。
张 氏 (引) 大王去交兵，
胜负悬心中。
〔卒引郭子兴上。
郭子兴 (引) 掬起千江水，
难洗满面羞。 (坐)
唔吁!
张 氏 今日出兵，胜败如何?
郭子兴 被胡儿打下马了。
张 氏 大王受惊。
郭子兴 当真好险。若非朱将军相救，定遭不测!
张 氏 就该加恩于他!
郭子兴 再升一级。
张 氏 那不过寻常升赏，何不将义女许他，使之两得其所!
郭子兴 如此，方不负马兄之托。
卒 禀大王，朱将军等得胜而回。
郭子兴 有请。 (张下)
〔朱元璋同孙德产、赵均用、郭天叙、郭天彪上。
四 将 得胜欣奏凯，
朱元璋 恨不饮黄龙。
众 大王受惊!
郭子兴 此惊非小，请坐。 (坐)战胜胡儿，诸位之功。
众 全赖朱将军冲锋陷阵，我等不过帮杀而已。
郭子兴 朱将军是个好的!
众 真是英雄! (同笑)哈哈!
郭子兴 朱将军。
朱元璋 大王。
郭子兴 将军临阵救我，无以为报，欲将义女许配足下，未知愿否?
朱元璋 小将焉敢高攀!
孙德产
不必推辞，向前拜过泰山!
赵均用
朱元璋 是。 (拜)
郭子兴 少礼。 (笑)哈哈!贤婿可去更衣，即与小女一拜花堂。
朱元璋 是。忆昔曾题缘，
今朝快乘飞。 (下)
郭子兴 天叙。
郭天叙 伺候。
郭子兴 请你母亲，与你义妹梳妆。
郭天叙 是。 (下)
郭子兴 天彪。
郭天彪 父王有何吩咐?
郭子兴 大排筵宴，贺喜庆功!
郭天彪 遵命。 (暗)功倒可贺，这喜酒我实在不愿意吃。 (下)
孙德产
大哥，今天这酒，请多预备几杯。
赵均用
郭子兴 管保大家一醉!
〔朱元璋丽服上，丫环扶马秀英上，拜堂。
孙德产
真是一对璧人。 (笑)哈哈! (同下)
赵均用
第十二回 饮 鸩
〔役引脱脱乘马上。
脱 脱 (唱) 披风霜入南诏登高涉远，
在马上不由我思想从前。
想当年随圣驾云州游玩，
一霎时大水至涛涌狂澜。
众侍卫争逃生登高避险，
即圣上也不顾亲生儿男。
丢下了皇太子无人照管，
原是我舍性命负他上山。
在当时他一见太子之面，
开金口曾许我永在朝班。
不久的将我父远方戍窜，
可怜把年迈人一命归天。
有群小聚深宫日为不善，
致寇贼如蜂起扰乱江山。
我生平素仗着忠胆义肝，
东西征南北战临阵当先。
谁料想寇方张竟将我贬，
置淮安转甘肃又徙云南。
长次子投远方都作罪犯，
连累了同胞弟流离西川。
薄家产收入官不留半点，
一家人似星散好不可怜!
恨哈麻无义贼报恩以怨，
你和我结的是哪里仇冤!
〔驿丞带人役上。
驿 丞 阿轻乞驿丞拜见大人。
脱 脱 (唱) 猛抬头见驿丞将我拜见，
急忙忙下征驹向前扶搀。
有劳远迎。
驿 丞 请到馆驿。
脱 脱 请!
(唱) 且随他去馆驿暂作休站，
驿 丞 大人请坐。
脱 脱 (唱) 这地方更苦于西鄙皋兰。
驿 丞 看茶。 (役看茶)
〔四校尉引假钦差癞毛上。
癞 毛 (唱) 临行时哈相爷叮咛千万，
因此上犯星夜赶奔云南。
见脱脱并不用长枪短剑，
—杯酒便送他命归九天。
咱家哈丞相心腹癞毛的便是。假扮钦差，来害脱脱。已至馆驿。
军 校 圣旨下。
役 圣旨下。
脱 脱
—同去迎。 (迎)大人开旨。
驿 丞
癞 毛 皇帝曰：朕闻至忠之臣，不以昭昭重节，不以冥冥堕行。该前相脱脱劳师误国，本应早日处死。第念有功于先，从轻安置，乃不自悔，反生怨谤，致朕忍无可忍。特赐杯酒，聊伸国法。尔其。钦此。
脱 脱 罢了万岁! (军校捧酒)
军 校 速快饮来， (军校抽刀指)快饮!
脱 脱 哼，何用尔等催逼!
(唱) 万里外奉王旨势难分辩，
是何时曾毁谤皇恩如天!
一定是听小人百般诬陷，
只可惜大元的万里江山。
把此酒今好比属镂宝剑，
又好比金牌诏驰奔朱仙。
檀道济拟长城终被处斩，
韩淮阴未央宫血染衣衫。
俺奉召恨不得抽肝擢胆，
今赐死又何能暝目黄泉!
我今死的好不瞑目!唉， (顿足)说什么不能瞑目，我也有些不是之处!
(唱) 一不该视伯父死生不管，
二不该司倘难朵尔直班。
三不该憾思诚听人参贬，
四不该远太平致他丢官。
五不该发新钞府敛民怨，
六不该屠徐州尸堆如山。
七不该荐哈麻致导淫乱，
八不该我弟兄同立朝班。
说到此不觉得汗流满面。
大丈夫又岂可尤人怨天! (取酒)
明知道毒酒烈勉强下咽， (饮)
要落个忠顺臣万代名传。
咳呀，痛杀我也。至正帝，臣的主!哈麻，我把你个小人。罢了! (死，癞毛以手按)
癞 毛 脱脱已死，俺便回京去也。
驿 丞 送大人!
癞 毛 免。这一下与哈丞相把事才办妥了。 (下)
驿 丞 唉，可惜、可惜!正是：
从今谁再为国计，
可怜忠骨委荒郊。 (下)
第十三回 囚 婿
〔郭天叙、郭天彪同上。
郭天叙 (唱) 父王前次打败仗，
郭天彪 偶然之失。
郭天叙 (唱) 却敌多亏朱元璋。
郭天彪 侥幸成功。
郭天叙 (唱) 论英雄濠城真无两，
郭天彪 何必长他人志气。
郭天叙 (唱) 因此上把他招东床。
郭天彪 这便宜叫人占的呕人。
郭天叙 此话怎讲?
郭天彪 你不知道，是他在花园梧桐树上，题了几句淫词，把义妹就骗着去了。
郭天叙 父亲当面许婚，何言是骗!
郭天彪 咱妈好比墙缝里的柱子，暗中鼓劲哩，咱爸焉有不许之理!
郭天叙 许的糊涂。
郭天彪 把这还不要紧，他是什么出身，居然与你我称兄道弟，并起肩来。你说，可羞不可羞，可耻不可耻!
郭天叙 羞耻之至!
郭天彪 把这些还不要说，他便打了个胜仗，就骄的傲的，把谁都瞧不到眼里。若不早打主意，向后还有你我展的翅吗!
郭天叙 说得虽是，父王宠爱，如之奈何?
郭天彪 大家定上计来。 (同想)有了。咱们搜寻他些短处，说他有谋反之意，还怕把他搬不倒吗?
郭天叙 此计甚妙，你我分头进行了!
(唱) 你我分头搜他短，
并说他蓄意要谋反。
郭天彪 (唱) 咱爸一怒定变脸，
即不杀斩也要把他赶外边。 (下)
〔四卒、孙德产、赵均用、郭天叙、郭天彪引郭子兴上。
郭子兴 (唱) 休道有婿抵半子，
岂知鹊巢卧鸱鸦。 (坐帐。众分坐)
郭子兴。吾儿天叙言说，朱元璋骄横专擅，不可重用。天彪又说他阴蓄异图，令人不能无疑。今集众将商讨军事，怎么不见他到?
〔朱元璋上。
朱元璋 (引) 修城凿池，
严防强敌。
参见岳父。
郭子兴 为何迟到?
朱元璋 监修城池，因而来迟。
郭子兴 你莫非故意延缓?
朱元璋 小婿不敢。
郭子兴 此后须要小心。 (朱元璋坐)这是众将。
众 大王，元兵有名无实。他若到来，先杀儿一个下马威风。
郭子兴 正和我意。
朱元璋 岳父，元军乘胜而来，势不可当。只有坚壁固守，等他师者气衰，然后再出奇兵，方可致胜!
(唱) 此番休将兵妄动，
元将端堆贾有恒。
以逸待劳方可胜，
若躁急必危及濠城。
郭子兴 哼，你胡道的什么!
(唱) 方才迟到未责备，
敢托固守怠军机。
怒冲冲押尔别室里。
看我破敌振军威。
军校，把朱元璋押入别室。
卒 呵。
朱元璋 唉!
(会) 忠言偏遭忌，
令人发冲冠。 (下)
郭天彪 父王把他押入别室，该着哪个看管?
郭子兴 就命你去。
郭天彪 遵命。 (暗)父王命我看管，不免暗中把他的饮食断了。朱元璋!
(唱) 尔好比虎入牢笼里，
断饮食不怕性命毕。 (下)
郭子兴 众将听令。
在。
郭子兴 操练军马，准备迎敌。
众 呵。
郭子兴 (唱) 俺今厉兵又秣马，
要将贾鲁活捉拿! (下)
第十四回 怀 饼
〔马秀英上。
马秀英 (唱) 刁斗满城征云荡，
夫为战守昼夜忙。
留眉不画待张敞，
怀人哪闻桂花香!
侬马秀英。只因元兵迭次攻城，朱郎日夜筹备战守，无暇返室，目睹篱边黄菊耳。听树梢蝉鸣，怎不令人感慨也!
(唱) 新婚燕尔拟兄弟，
情深只觉人如玉。
一刻光阴千金贵，
过隙难挽是白驹!
〔甲乙二丫环分上。
丫环甲
(唱) 大王幽囚朱公子，
丫环乙
急忙报与姑娘知。 (相撞倒，起看，互指)
丫环甲
才是你!
丫环乙
丫环甲 你作什么来了?
丫环乙 你作什么来了?
丫环甲 我与姑娘报信。
丫环乙 我也与姑娘报信。
丫环甲 如此，速见姑娘。
丫环乙 请。
丫环甲
姑娘。 (向后看)
丫环乙
马秀英 你们因甚惊慌?
丫环甲
不、不、不好了，大王把姑爷幽囚别室了!
丫环乙
马秀英 怎么说? (昏)
丫环甲
姑娘苏醒!
丫环乙
马秀英 (唱) 霎时魂飞九霄外，
珠泪滚滚掉满腮。
你平日甚邀义父爱，
为何一旦作公冶!
必是有人把你害，
铁窗风雨苦怎挨!
忙问侍儿莫慢待，
知他被囚因甚来?
你们知他因甚被囚?
丫环甲
我们不知。但二公子 (出看人)私嘱厨夫，把他的饮食都断了。
丫环乙
马秀英 受苦的夫呀!
丫环甲
且慢痛哭。他整整两日两夜，水米还未沾唇哩!
丫环乙
马秀英 怎么，他两日之久，还未见膳?
丫环甲 是。
马秀英 (哭) 夫呀、夫呀，那岂不饿杀你了!
(唱) 听说两日未见膳，
活活痛杀女蝉娟。
你二人何不行方便，
暗地与他去送餐。
你二人何不暗地与他送些茶膳呢!
丫环乙 二公子不时巡查，哪个还敢近他。
马秀英 哦，你们都不敢近他?
丫环甲 是呵。
马秀英 唉，狠毒的义兄呵!
(唱) 却怎么不时还巡查，
心同虎狼比毒蛇。
你二人也算女中侠，
可能帮我去救他!
你们可肯帮我吗?
丫环甲
这个……
丫环乙
马秀英 (跪) 我的二位姐姐呀!
丫环甲 (跪) 有话请说，吓杀奴婢了。
马秀英 (唱) 马秀英低头跪在地，
二位姐姐听明白。
只为义兄施毒计，
我欲入厨把食觅。
你二人门外看仔细，
莫令别人到这里。
别的事不敢劳驾，只请二位姐姐厨外看人。
丫环甲 这事容易办，姑娘快快请起。
马秀英 (起) 那就劳二位姐姐了!
丫环乙 你赶快去吧!
马秀英 (唱) 急快赶向厨房去，
不由胆吊心又提。 (分下)
〔丫环丙引张氏上。
张 氏 (唱) 新稻入馔鲜蟹肥，
江鲈初鲙芳似饴。
钟鸣鼎食爨金玉，
由来和羹是盐梅。
张氏。大王要用午膳，不免入厨吩咐一声。
马秀英 (内唱)烘就热饼藏袖底，
马秀英 (上唱)忙送夫婿去充饥。 (撞张氏，张氏半倒。马秀英急纳饼怀中，扶张氏，张氏起，指马秀英)
张 氏 他今天为何那样慌!秀英。
马秀英 义母。
张 氏 (细看)你来此作甚?
马秀英 儿我……
张 氏 讲来。
马秀英 这个……
张 氏 这个什么? (马秀英痛捶胸) 你那是怎么样呢?
马秀英 (不安)义母我，我……
〔甲乙二丫环急上。
丫环甲
姑娘，公子…… (看暗)天呀，夫人啥时到这里吗?防了前面就没管后面。这倒怎对住人呀!
丫环乙
〔郭天彪急上。
郭天彪 我看这两个贱婢，跑向哪里去! (看张氏，惊)她老人家怎么在此，不免溜之大吉。(下)
马秀英 哎哟!
张 氏 怎么掉下泪来了。丫环，速将你姑娘掺奔小房。
(丫环扶马秀英，马秀英护胸)秀英，你因甚堕泪?
马秀英 义母，我、我、我……
张 氏 究竟为何，还不快快说来!
马秀英 义母，我的义母呵! (跪，哭滚白)自从我父命亡江湖，儿就依托义父义母为主，又与我选配朱郎，俾遂所愿。这样天高地厚之恩，我夫妻答报惟恐稍迟，所以早夜孜孜尽孝竭忠。不知我义父因甚恼怒，将儿夫幽囚别室。
张 氏 有此事么?
丫环甲 夫人，这是实的。
马秀英 我家二兄又不知何故，查禁厨夫，断绝他的饮食。可怜他两日两夜水米未曾沾唇。
张 氏 这还了得!
马秀英 儿恐饿伤于他，因此私向厨下搜取茶膳，不料就遇见义母了。
张 氏 哦，她入厨原为取膳的。站起来。
〔马秀英起。
马秀英 (唱) 但不知我义父因甚恼怒，
竟将他押别室禁锢幽囚。
断食饮儿怎忍旁观袖手!
没奈何私入厨去将膳搜。
热面饼粘胸腹实难忍受，
一霎时痛彻心珠泪交流。
张 氏 热饼岂可藏于怀内，还不快快取出。 (马秀英取饼，疼)将衣服解开。
〔丫环与马秀英解衣。
马秀英 (唱) 解罗襦露胸饼真个丢丑， (露胸、饼)
羞的我满面赤俯首低头。
〔丫环取饼，马秀英痛挡。
丫环乙 哎呀，这饼还给粘到奶头上了。
张 氏 待我与你缓缓取来。 (取饼，马秀英挡，张氏取下)
马秀英 哎哟，痛杀我也! (斜坐，痛绝，张氏看乳)
张 氏 将乳竟烫烂了。秀英秀英， (马秀英俯看，点首，张氏拭泪，滚白)我叫声秀英秀英，你看你父和你义父虽系异性兄弟，却胜似同胞骨肉，自你寄养我家，我即视你如同亲生。你义父义兄虽则难为你夫，有甚话不可明言!为何竟将热饼纳入怀中，以致乳为之糜，岂不痛杀于我乎! (马秀英哭)
(唱) 我视你与亲生不分差等，
初囚时就应该对我说明。
或是饮或是食遣人奉送，
何用你入厨下取饼搜羹。
直烫得乳头糜泪如泉涌，
你还是羞唇齿不吐实情。
守礼节固属儿自幼生性，
粘烂了好皮肉何日才平!
丫环，快取敷伤药来。
丫环丙 是。 (取药瓶付张氏)
张 氏 待我与儿敷药!
(唱) 此灵药生肌肉甚有效用， (由袖内取手帕，扎)
扎锦帕再与儿裹乳束胸。
休痛哭可安然调养伤痛，
我岂叫常幽囚快婿乘龙。
从今后有委曲作速告禀，
保与你夫妻们遮雨挡风。
马秀英 深感义母。
〔丫环丁上。
丫环丁 大人请夫人用膳。
张 氏 吩咐厨夫，与你姑爷先将饭送去。
丫环甲 是。 (下)
张 氏 (唱) 先与爱婿把饭送，
见你父好讨人情。
随着义母来!
马秀英 是。 (丫环扶马秀英、张氏同下)
第十五回 杖 杀
〔四宫人、辇真斯、加璘真引至正皇帝披裘上。
至正帝 (唱) 一夜北风雪乱飘，
好似鹅毛堆树梢。
人人号寒把冷叫，
个个缩顶又弯腰。
为王头戴金貂帽，
为王身穿海龙袍。
为王手握暖玉宝，
为王口含豆蔻梢。
丝棉绒毳把身绕，
犹觉沁气扑眉毛。
二位大师道高妙，
红光满面乐陶陶!
今天把王就冻坏坏了!二位大师可能与王开个心儿吗?
加璘真 僧人有种灵丹，可使冷人变热、弱人变强、白脸变红、小胆变大，就是二八佳人吃了此药，也可以上山去缚猛虎，入水去斩蚊龙。
至正帝 岂有那样的妙药!
加璘真 如不相信，当面试试。
至正帝 (拍手)好，宫人。
宫 人 伺候。
至正帝 可唤几个身躯娇小的美女来。
宫 人 万岁要汉人要蒙人?
至正帝 你试猜来。
宫 人 莫非是汉人!
至正帝 着啊，要那脚儿 (以手等)顶小的。
宫 人 遵旨。什么灵丹吃了力能缚虎，我看是送汉人女娃子的命呀! (下)
〔秃鲁上。
秃 鲁 (引) 人心真叵测，
大祸迫燃眉。
俺秃鲁帖木儿。昨闻我妻言说，他兄哈麻附和奇后，要请皇上禅位于皇太子，还要把进番僧、导淫乱之罪，完全搁在我的身上。我想皇太子最恨的就是此事，一旦登极，岂能与我甘休。不免暗中先奏圣上，再看风声如何。万岁，不好了!
至正帝 何事惊慌?
秃 鲁 左相哈麻兄弟，言说万岁年纪老迈，应即禅位， (看二僧点头)并说汉人造反，都因宠信二位大师所致。 (至正、二僧同恨)
至正帝 呵呵，朕的头未白、牙未落，怎么说算老呢!
〔二僧相视，暗点首。
辇真斯
陛下，哈丞相既不相容，俺便回国去也。
加璘真
至正帝 是瞎说哩。千万莫要上气。
辇真斯
他岂但瞎说，他不是吃你的醋，便又有别的图谋!
加璘真
至正帝 二位大师高见。秃鲁帖木儿听旨。
秃 鲁 臣。
至正帝 这是金牌一面，你可随带侍卫二十名，会同定老丞相前往，查酌去办!
秃 鲁 遵旨。 (暗)万岁命我会同定老丞相去办此案。我想定老丞相乃是一家忠臣，平素深恨哈麻兄弟，不免假传圣旨，着定老丞相把他乱板处死，以绝后患。我可莫说是哈麻、哈麻，休夸你阴谋，且看咱家下手先。侍卫。
〔四侍卫上。
侍 卫 伺候。
秃 鲁 随我来。 (行)
〔哈麻、雪雪上。
哈 麻 为因内禅事。
雪 雪 去和万岁商。
秃 鲁 他就来了个妙。侍卫，上前绑了。
哈 麻
绑我为何?
雪 雪
秃 鲁 问它便知! (举金牌)
哈 麻
(跪) 罢了万岁呀!
雪 雪
秃 鲁 押上走。 (下)
〔宫人引美女四人上。
四美女 伺候万岁。
至正帝 (看) 这个比那个长的俏，那个比这个脚儿小。都是汉人中的嫽宝宝!美人平身。你们今天冷不冷呵?
四美女 严冬之际，哪个不冷!
至正帝 加禅师有种灵丹，你们服后，一会儿就不冷了。
四美女 谢过大师。
加璘真 不谢也罢。取酒来。 (宫人取酒付加璘真，加璘真下药)来来来，你们各饮一杯。(美女饮酒)请陛下登高观看。
〔至正、二僧同登高，美女脱衣。
至正帝 哪是怎样?
加璘真 那是身上发热，穿不住衣服了。
〔美女打宫人，宫人逃。
宫 人 好厉害的拳头。 (四散登高)
至正帝 宫人怎么被他们都赶散了?
加璘真 若无这般勇力，何能缚虎!
至正帝 宫人，快命人把老虎牵上来。
宫 人 是。
〔宫人下，又同武士牵虎上。放虎，虎扑美女，武士、宫人同登高望，虎与四美人斗。
至正帝 这个玩艺儿好看。哈哈，这个玩笔儿好看。 (虎咬美女死)哎哟，把这两个送终了!
〔二美女打虎死，自打寒噤惊醒，看虎惊怕。
二美女 打虎，打虎，吓杀人了，冻杀人了!
〔二僧人、宫人引至正由高处下。
至正帝 该死的孽畜!竟然把王的美人往死的咬哩。
二美女 (哭) 罢了姐姐呀!
至正帝 哭啥哩，下边歇息去吧!
〔美人不能起，指加璘真。
二美女 加禅师，我把你害人的贼!
至正帝 莫要混骂。宫人，拉下去!
宫 人 是。 (拉美女)
二美女 苦呀! (挥泪下)
〔秃鲁上。
秃 鲁 (引) 虽除心头恨，
怎弭皇上目!
适才矫诏，打死哈麻兄弟。皇上若问，我是怎样回答?这， (想)有了。不免完全推在定老丞相身上 (跪) 万岁!
至正帝 (拉虎)老虎。
秃 鲁 哎呀，我的妈呀!
至正帝 (拍手笑)莫要害怕，死的、死的!
秃 鲁 才是死的，把臣魂不怕吓掉了!
至正帝 哈麻兄弟可有异图?
秃 鲁 果有异图，但定老丞相一时气愤，把他弟兄二人用乱板打死了。请万岁恕其卤莽之罪!
至正帝 什么，死了?
秃 鲁 死了。
辇真斯
该死、该死!
加璘真
至正帝 该死了!你且起去，朕不怪他。
秃 鲁 万岁恩宽!
辇真斯
有道的圣君!
加璘真
至正帝 孤家不敢说圣，但一个明的头街，总能担得起的哟。哈哈哈! (同下)
第十六回 纳 樱
〔前甲乙二丫环同一老妇、一丑丫环同坐工案上缝衣。
丫环甲 为军每日作缝工，
丫环乙 十指尖儿都磨疼。
老 妇 针尺刀剪不稍停，
丑丫环 熬的我头晕眼又红。
丫环甲
丫环乙 我家夫人日夜督催我们缝做军衣，指尖儿都叫针磨肿了。
老 妇
丑丫环 把我的眼窝，也熬成胶锅子了!
众 天气尚早，大家烤烤火儿罢。 (放下针线刀尺，烤火)
丑丫环 你们烤火，我是要睡觉的。
〔马秃英上。
马秀英 (唱) 为士兵缝军服不分昼夜，
怕只怕耽误了发散时节。
众 哎呀，夫人到了。
〔众各执衣缝，丑丫环睡，鼾声。
马秀英 (唱) 蠢丫头睡正热鼾声巨扯， (拂)起来吧!
丑丫环 是，我把你…… (欲打)
马秀英 哼!
〔丑丫环吓退，吐舌。
(唱) 你为何作昼寝耽误工业?
丑丫环 把我的眼都熬肿咧，睡一会儿怕什么!别个将军府中，不是花天便是酒地。就是当老妈做丫头的，哪个不是口吃生受茶饭，身穿纱罗绸缎，腰缠十百千万，好自似神仙。咱们吃的粗米淡饭，攥的刀剪针线，累的通身是汗，把缝的衣服与那不识面的兵丁去穿，难道还能见他们半个铅钱!
老 妇 是呵，那一伙当兵的，谁还与咱们挂匾呀!
马秀英 你们知道什么，那些兵士们，辞父母别妻子，背井离乡，向前线去和敌人拚命，为我民众除残暴，救我民众出水火。到了战争激烈的时候，简直连饭都没空儿吃。这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我们再不与他们缝几件暖衣服，那还有良心吗?若都要辞劳苦图安乐，那革命还能成功吗!
(唱) 最可怜莫过于前方将士，
任冰天和雪地也要支持。
妇女们难道非国民分子，
缝军衣些许苦且莫推辞。
众 哎呀，说的是。我们赶快缝吧。
马秀英 我们大家缝来。 (同缝)
朱元璋 (内唱)杀强敌解重围拼命鏖战，
〔朱元璋上。
朱元璋 (唱) 实不料滁阳王是非倒颠。
真个把大豪杰气炸肝胆，
倒不如托佛钵仍旧归山。
进门来又只见缝工纷乱，
触起了心头事好似油煎。
恨不得把工案一足踢断， (将尺剪摔。踢桌倒，众惊)
众 这是怎么样了? (挡)
朱元璋 还不将工案赶快撤去!
众 (撤案)莫要生气! (拂椅)请先坐下。
朱元璋 (坐) 唔吁!
马秀英 (唱) 问郎君发恼怒所为哪股?
郎君往日回来，欢天喜地。今天回来，为何这样烦恼?莫非打了败仗!
朱元璋 哪个还打败仗!
马秀英 既非败仗，究竟为着何来?
朱元璋 唉，你焉知我的事呵!
(唱) 滁阳外打一仗胡儿远躲，
得胜回自应当称贺作乐。
满腹中尽牢骚不由冒火，
叫娘子且休要闲言叙聒。
马秀英 你我夫妻，什么话不可说，什么话不可问，怎么说是叙聒呵!
(唱) 你和我这姻缘结合非偶，
比不得寻常的燕侣莺俦。
你自幼入皇觉曾经剃度，
妾也是傍入门勉度春秋。
前日里激起我义父之怒，
一霎时押别室将你幽囚。
二兄长断饮食为虐助纣，
整两日茶和膳全未沾喉。
奴为你拜奴婢不嫌丢丑，
奴为你私入厨去把膳搜。
奴为你与义母相逢窄路，
奴为你怀热饼烫烂乳头。
乘机便劝义母从中解救，
你才得见天日恢复自由。
结伉俪笃恩爱同荣共辱，
有甚话讲当面免我担忧。
朱元璋 哎，妻呀!
(唱) 前被囚多赖你力疾相救，
怎不叫为丈夫痛感心头。
你义父他为人……
不用你们伺候。 (丫环下)
马秀英 我义父怎么?
朱元璋 (唱) 你义父他为人任情喜怒，
作部下怎得不愁上加愁!
马秀英 他近日又薄待郎君么?
朱元璋 自我投奔此间，每逢战事，无一次不是我匹马当先。他近日又不知因甚恨我，前也不是，后也不是。适才将元兵杀退，前去报功，依旧冷漠如水，叫我好难忍受也!
(唱) 自到此和元兵屡次鏖战，
无一战不是我匹马当先。
谁似他不赏功反又修怨，
这其间真令人进退两难。
马秀英 他作事怎么如此颠例! (想)是了、是了，曾见众将每次出战回来，必有财物奉献，郎君可曾奉献否?
朱元璋 这却不曾。
马秀英 他未必就不因此疑你干落呵!
(唱) 我曾见众将官屡有奉献，
无一次我义父不开笑颜。
与人异也就是可疑之点，
作大事则须要通变达权。
你为何不与他送些礼物?
朱元璋 我岂能同流合污，苟取容悦。
马秀英 岂不知，识时务者谓之俊杰。你何必执拗!
(唱) 自古道识时务谓之俊杰，
与人同何尝是苟取容悦。
惜小费误大事不明取舍，
除过那怎能够打通关节!
朱元璋 所言虽是，但众将所送财物，你知他是哪里来的?
马秀英 他从哪里来的?
朱元璋 他十成就有九成，都是抢劫下老百姓的。
马秀英 呵，原是抢下老百姓的，难怪就有许多的奉献!
朱元璋 我但出兵秋毫无犯，即从敌人手夺来些许，却都散给部下将士，哪有余财奉献与他!况他贵为首领，将来便可富有四海，些许之物，岂能到眼中。娘子可莫要小窥了人哪!
(唱) 大英雄所争者社稷山川，
岂能因些许物怪人不然。
看起来还是你识见太浅，
快休提免旁人议论闲言。
马秀英 我岂敢小窥人，但查其隐情，不无可疑。郎君既无积蓄，我零零碎碎的攒了些财物，拿去奉献义母，托他从中疏通、疏通，再看事体如何!
朱元璋 实在不必。
马秀英 莫非你舍不得!
朱元璋 我岂是惜财之人。
马秀英 既不希罕，待我去先把他试验一下。
朱元璋 好，就准你先把他试一下。
马秀英 丫环。
丫 环 (上) 伺候。
马秀英 这是钥简，向箱地取我那黄色小包裹来。
丫 环 是。 (下又上)包裹到。 (付马秀英，朱元璋由马秀英手取包裹，掂)
朱元璋 把你这一点儿东西，可莫叫人家打回来了!
马秀英 他总不能。
朱元璋 不能了你去。我看你寻着丢人哩! (付马秀英)
马秀英 你请放心。吩咐打轿伺候了。
丫 环 打轿。
〔人役抬轿上。
马秀英 (唱) 借归宁与义父将财送去，
请郎君在府中静候消息。 (下)
朱元璋 哈哈，这才可笑也!
(唱) 滁阳王虽贪财想不在此，
只恐她有兴去无兴而回。
他既去，待我将簿书整理、整理。
〔徐达带剑上。
徐 达 (引) 豪气凌霄汉，
剑光射斗牛。
徐达参见。
朱元璋 请坐。天德到此，必有见教!
徐 达 方今脱脱已死，元室无人，正是英雄角逐之日。明公不欲成大事么，为何郁郁居此呵!
(唱) 四海纷纷乱如麻，
逐鹿中原斗龙蛇。
滁阳王器重并非大，
久屈此地恐非嘉!
朱元璋 我也知他局量褊浅，难成大事。但居此日久，未便相负，总须筹一两全之策方好。
徐 达 日前张汤诸将去攻和州，毫无消息。公可自请一行。若到那里便好举动了!
(唱) 和州地形扼险要，
诸将一去无音耗。
到那里别另作计较，
胜如在此受煎熬。
朱元璋 此计甚好。你可速去暗中部署一切。
徐 达 如此，告辞! (揖出)
(唱) 言听计从谋同道，
天授聪明比人高。 (举大指，下)
〔李善长上。
李善长 (引) 文章追班马，
功业羡萧曹。
李善长参见。
朱元璋 请坐。足下到此，有何公干?
李善长 明公，自从大王到滁之后。疑忌似甚从前，我部将士多半都被他召用去了。近日又连二连三强我从他。
朱元璋 你可愿去否?
李善长 明公!
(唱) 我善长虽难与昔贤并论，
不愿学小人辈朝楚暮秦。
窃窥那滁阳王疑忌寡信，
即明公也须当时刻留心。
况豪杰如蜂起跨州连郡，
岂可叫尽蹉跎大好光阴。
倘此后有机会便须发备，
愿竭力辅明公扫净尘氛。
朱元璋 我的主意徐达尽知，你可速去和他相商。
李善长 告辞了! (揖出)
(唱) 果然知人能善任，
沛公而后谁与伦! (下)
〔四丫环 (内一旦丫环)、马秀英引樱桃上。
马秀英 (唱) 从王府引来了鲜花一朵，
论容貌堪比得月里嫦娥。
自古道钱通神非同小可，
青蚨去美人来真个快活!
郎君接喜，喜到。
朱元蹄 哎，愁有万千，喜在哪里!
〔马秀英拉朱元璋袖，指樱桃。
马秀英 喜在这里! (朱元璋、樱桃互看，各举指，马秀英拉樱桃拜，以目示朱元璋)快还礼、快还礼! (朱元璋拍马秀英肩，指樱桃)
朱元璋 她是何人，她怎么就是喜，她见我做什么，又见做什么的礼?
马秀英 她是我义父眼前第一个美人儿，第一个宠人儿，红的就和红灯儿一样!
朱元璋 黑也罢、红也罢、美人也罢、宠也罢，你把她引到咱家，做什么来了?
马秀英 和你……
朱元璋 和我怎么?
马秀英 和你吃喜酒来了!
朱元璋 老泰山的宠姬，怎能和我同席，又和我吃谁的喜酒?
马秀英 她吃你的喜酒，你吃她的喜酒!
朱元璋 我无喜事，她有何喜酒可吃?莫非她生……
马秀英 生什么?
朱元璋 生下公子了吗! (樱桃羞)
马秀英 你把话讲到哪里去了!果是生下公子，也合不着和你在一块儿吃喜酒!
朱元璋 那么你为何强拉扯于我?
马秀英 因为她的喜事，就是你的喜事，你的喜事，就是她的喜事。这就叫个喜相逢!丫环，看酒。 (丫环看酒，马秀英接酒)来来来，你二人同吃个喜杯儿! (拉朱元璋和樱桃)
朱元璋 娘子，你疯了!
马秀英 不曾。
朱元璋 你魔了!
马秀英 无有。
朱元璋 不疯不魔，这半响为何不说一句正经话，只管和我玩笑!
马秀英 我说的尽都是正经话，并且连半句笑话都没有。
朱元璋 既非玩笑，着我与她吃做什么的喜酒?
马秀英 郎君呀，自我把私蓄奉送之后……
朱元璋 想是人家不收，把脸伤了，把你给气傻了!
马秀英 何尝气傻，倒把我给喜糊涂了。 (笑)
朱元璋 有多大的喜事，把你就笑的连嘴都抿不合了。
马秀英 你莫忙些。
朱元璋 好，你就缓缓儿的讲来。
马秀英 我义父见了咱家财物，当时就高兴的眉开眼笑。言说你颇有孝心，又说你屡立战功，无以为报，因而将他紧贴身、最疼爱，名唤樱桃的这位美人儿赐你，又赔了两个丫环。命我带回与你即日成婚，你道可喜不可喜，可贺不可贺?郎君不会不欢迎吧!
丑丫环 这当然是欢迎的。
朱元璋 这可是句实话吗?
马秀英 这是什么事，都敢道谎吗!
朱元璋 若果属实，这就是你大大的不是。
马秀英 怎见呢?
朱元璋 自古君臣宾主之间，哪有以姬妾与人的道理呵!
(唱) 作君臣以义合不闻以乱，
乘伦常殊有背古圣先贤。
你也是明理人就该阻谏，
因何故贸贸然引她回还?
马秀英 这还给引下不是了!难道古来君臣宾主之间，就没有以美姬与人的吗?
朱元璋 哪个与人，你且说来。
马秀英 昔日晋悼公以女乐赐魏绛，后唐庄宗嫔御赐孟知详，唐太宗以美人赐尚书任环，玄宗以美人赐卫御卿陈四光，隋越公杨素以红拂贬李靖，宋驸马杨震以粉儿赠詹天游。这赠赐美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呵!
(唱) 魏绛和戎功劳重，
赐他女乐晋悼公。
孟知祥临阵骁智勇，
赐他嫔御唐庄宗。
任尚书笔摇山岳动。
赐他美人唐太宗。
红拂敲户奔李靖，
割爱赔奁杨越公。
杨驸马席前遣爱宠，
天游魂销口儿樱。
这都是古人赠赐美人侍姬确切证，
休怪我引她到府中。
朱元璋 就当君臣宾主之间可以通融，这亲戚关系甚大，难道也可胡闹吗?
马秀英 昔日斗伯比曾私其母舅之女；温太真曾骗其姑母之女；阮仲容先私其姑之婢，后闻其姑带婢远徙，他竟不顾母丧，身着重孝，把宾朋吊孝来的驴借上，就是这么样 (扬鞭)加鞭飞驰，将那个婢子强迫转来。这几个人把亲戚也就叫欺侮到极处了，后来却都成了玉堂眷属，美满姻缘呵!
(唱) 斗伯比欺妘子私生子文，
玉镜台骗姑女温峤太真。
晋阮咸追姑婢不怕人论，
咱今日又何妨亲上加亲!
朱元璋 一片的好利嘴，难道你我夫妻可容第三者插足其间吗!
马秀英 古者，天子有三宫六院，诸侯一娶九女，即今士宦之家，十人就有九人都娶个小老婆来陪伴他。我非妒妇，郎君何必推阻呵!
(唱) 圣后姒氏不妒嫉，
窈窕淑女赋关雎。
贾充之妇绝夫嗣，
悼妒终遗世人誉。
我不学房玄龄妻甘饮鸩毒不惜死，
又不学秃妃之发任柳氏。
你和我深恩厚爱，厚爱深恩，如胶似漆、似漆如胶，岂能因此便中止，拥她在红罗帐内，刘阮天台、天台刘阮，款款密密、颠鸾倒凤衍螽斯。
你何必推三又阻四，
初释嫌幸勿怪却长者赐!
朱元璋 你难道不怕她破你的分子。
马秀英 (斜看笑)不!
丑丫环 没看出她还是个大肚子。
朱元璋 长者赐少者，少者当真不敢辞吗?
马秀英 不敢辞。
朱元璋 那么，我偏要辞!
丑丫环 说了半晌，又给放了黄了。
马秀英 你辞呀，难道叫我与人家送回去不成!
朱元璋 任凭你。
〔马秀英久看朱元璋和樱桃，点首。
马秀英 哼，你果真不愿吗?
朱元璋 不，绝对的不!
马秀英 你嫌她怎么?
朱元璋 (看樱桃)这个……
马秀英 你看他眉淡春山，眼媚秋波，脸似芙蓉，鼻倚琼瑶，齿灿瓠犀，唇含胭脂，发赛乌云，足握莲钩，手腻柔荑，腰纤杨柳，娇态儿宜颦宜笑，俏身儿不高不低，轻的盈的，岂但掌上可舞，白的嫩的，真个秀色可餐!
朱元璋 那么，你把她收了去。
马秀英 我?我若是你些，看我还不敢! (笑)
丑丫环 哎呀，你小心着!
樱 桃 (唱) 这半响羞得我无处立站，
恨没有地缝儿去将身钻。
女孩儿就生得这样下贱，
哭不得笑不得如坐针毡。
这把人羞的，向哪里钻呀!
〔卒上。
卒 公子设宴台，急忙去通报。
启军帅。
朱元璋 讲。
卒 郭公子兄弟，请军帅明日在郊外饮宴。
朱元璋 对来人说，奉陪就是。
卒 呵。 (下)
樱 桃 (暗) 哎呀，他二人果有此举!
(唱) 听此言倒叫我吃惊不浅，
人待人竟这样毒狠凶残。
想禀明退一步且又不敢，
遭拒绝羞答答怎好交言!
这话说了，了不得，不说使不得。这倒该说不该说呢?我想，我既到此，名分已定，势难回转，还是说了者好!
(唱) 既到此名分定理无回转，
富贵同患难共利害相关。
主意定我还是话讲当面，
回头来叫姐姐快快近前。
姐姐，你向这里来!
马秀英 哎呀，把新人都急的开了腔了。讲说什么?
樱 桃 姐姐，可知他二人召饮的意思么?
马秀英 不知。
樱 桃 我昨夜听奶妈说，他二人酒内置毒，要在郊外害将军一死!
马秀英 他二人真个狠毒极了，郎君可曾听见?
朱元璋 听见了。
马秀英 明天此宴，还是不去者好。
朱元璋 区区二竖，吾何惧哉!
(唱) 他二人不过是缚鸡之勇，
若较量岂值得宝剑一横。 (抽剑)
马秀英 总须防备才好。
朱元璋 (唱) 说防备我心中已有妙用，
管叫他二人堕入牢笼。
马秀英 此事多亏谁来?
〔朱元璋笑指樱桃。
朱元璋 自然是多亏她么!
马秀英 既知多亏了她，如今把她该怎样发落呢?
朱元璋 谨依冰仪就是。
马秀英 这便好了!丫环，掺了新娘。
丫 环 是。 (掺樱桃)
丑丫环 还莫咋哩，把大老婆子却给贬成媒人了!
马秀英 郎君请。
朱元璋 请。
马秀英 正是：
朱元璋 姻缘天定非等闲，
谁料意外遇蝉娟。 (马秀英、樱桃，朱元璋同二丫环下)
丑丫环 轮不上咱吃剩饭，站得双足好痛酸。
丫 环 待我明天与樱娘说，把洗锅水一概都赏给你吃。
丑丫环 拧烂你个轻薄嘴。 (拧)
丫 环 好姐姐，铙了我吧! (同下)
第十七回 囚 后
〔卒引孛罗、老的沙上。
孛 罗 (唱) 恨嬖幸在朝中骄横太过，
致皇上下严旨夺我官爵。
老的沙 (唱) 天兵到看小儿哪里去躲，
清君侧比不得犯上作恶。
孛 罗 俺大同镇帅孛罗。
老的沙 俺御史老的沙。
孛 罗 可恨朴不花、秃鲁帖木儿等紊乱朝纲，欺压大臣，将太老国舅逼奔我处。是我上本为他讼冤，谁知圣上听信谗言，夺我官爵。因此不服，领兵来京，要除这般小人。巴图儿。
卒 有。
孛 罗 呐喊一声，将京城围了!
卒 呵。
〔宫人引至正皇帝上。
至正帝 (唱) 忽听孛罗领兵到。
吓的为王心乱跳。
上城来忙把将军叫，
我问你来京为哪条?
那是孛将军。
孛 罗 万岁!
至正帝 将军为何领兵来京?
孛 罗 万岁为何夺臣官爵?
至正帝 我当为着何来，原是这点小事!今将卿官复原职，可速领兵回去。
孛 罗 要臣退兵不难，请将朴不花、索思坚、秃鲁帖木儿这三个小人送出城来。
至正帝 他们作下啥事了，就是那样的恨他!宫人，吩咐侍卫，把朴不花等押出城去。
宫 人 是。 (下、又同侍卫押朴不花、索思坚、秃鲁帖木儿三人上)
朴不花 (念) 正在宫中作乐，
不料把咱绑缚。
索思坚 因为诬陷孛罗，
秃 鲁 此去恐怕难活。
朴不花 朴不花。
索思坚 索思坚
秃 鲁 秃鲁帖木儿。
同 万岁，臣等无罪。
至正帝 什么无罪，无罪了，与孛罗说去。 (出城，朴不花等跪)
同 镇帅饶命吧。
老的沙 朴不花，你也有今日么?
至正帝 这，我舅啥时出京去的?
朴不花 太老国舅救命吧!
孛 罗 还讲什么，乱刀剁死。 (卒杀)
至正帝 (挥泪)孛将军，如今可该退兵!
孛 罗 为臣擅杀大臣，还要入城谢罪。
至正帝 恕卿无罪。
孛 罗 一定要谢。
至正帝 不敢挡驾。
孛 罗 恐怕万岁你挡不住。
至正帝 舅，你把他挡住些!
老的沙 将军可该回兵。
孛 罗 既已至此，哪能即回!
至正帝 呵呀，你把礼就认的太真了，为王候驾就是。
孛 罗 遵旨。 (至正下)巴图儿，吩咐众将随俺入城。
卒 呵。 (下)
〔宫人引至正皇帝、辇真斯、加璘真上。
至正帝 (唱) 孛罗胆子比天大，
完全把王不准啥。
辇真斯 (唱) 世间万事无非假，
加璘真 (唱) 且作痴聋任凭他!
〔卒引孛罗上。
罗 孛 (唱) 带剑入宫去见驾，
朝中谁不惧怕咱!
叩见万岁。
至正帝 (扶孛罗)请起，你一路辛苦呵!
孛 罗 请问，这二位他是何人?
至正帝 辇、加二位国师。
孛 罗 呵，我把你两个淫贼!
(唱) 你二人乱宫闱深为可恨，
无僧俗无上下昼夜宣淫。
今日里要除个根株罄尽，
抽宝剑送尔等即时归阴!
辇真斯
(跪) 镇帅爷爷饶命!
加璘真
至正帝 看朕之面，请将国师恕过罢!
孛 罗 便宜了这两个秃驴。来。
卒 有。
孛 罗 把这两个秃驴赶出去。
卒 (赶) 出去。 (二僧下)
至正帝 把王这一杆杆子心腹，杀的杀了、撵的撵了，叫王倒该怎处? (想)有了。不免把他的官封大，免得他找我的麻瘩。孛爱卿听封。
孛 罗 臣。
至正帝 念尔有功于国，封你右丞相之职。
孛 罗 谢万岁!
卒 扩廓领兵到，急忙前去报。
镇帅不好了，扩廓同皇太子领兵杀来了。
孛 罗 呵，万岁!
(唱) 你为何令扩廓出兵讨俺，
至正帝 莫要冤枉人。
孛 罗 (唱) 岂欺我孛罗的甲兵不完。
来来来随为臣出外观看，
人似龙马赛虎盖地铺天。
私出兵料扩廓他也不敢，
至正帝 是呵，他怎敢私意动兵!
卒 这是奇娘娘的主意。
至正帝 哎哟，她咋敢做下这活些!
孛 罗 (唱) 这主张才出于宫禁内边。
那奇后她与我因何修怨， (想)
莫非为朴不花起的事端!
万岁，请将奇娘娘交与为臣。
至正帝 这个……
孛 罗 巴图儿，速拿奇后来见。
卒 呵。 (下)
至正帝 比王的圣旨还厉害!
奇 后 (内唱)实不料朝事起大变，
〔四卒拉奇后上。
奇 后 (唱) 孛罗作事翻了天。
朴不花秃鲁被他斩，
又累丞相索思坚。
强拉本后离宫院，
吓的人胆战心又寒。
笼中鸟怎能把翅展，
不由珠泪湿衣衫。
无可奈何将他见，
问我一声应一言。
孛 罗 这是奇娘娘。
奇 后 孛将军。
孛 罗 你为何私令扩廓出兵?
奇 后 他出兵不出兵，干我甚事!况他身为镇帅，我一女流，如何调他得动?
孛 罗 亲生太子现在军中，还能强辩么!
(唱) 事到此你还拿巧言遮辩，
怎知晓我早已解透机关。
巴图儿押她往寒宫内院，
看哪个敢来说我的不然!
来，把这淫妇，押入寒宫。
卒 呵。走，冷宫里坐去。走!
至正帝 这简直硬做哩。
奇 后 (唱) 众军校一个个扬声呐喊，
要押我入寒宫去受磨难。
司马昭心如狼路人皆见，
又好比曹孟德逼宫一般。
背地里我只将扩廓瞒怨，
为何不领兵将早入燕山! (跪)
跪在了万岁前泪流满面，
我的万岁呵!
至正帝 (哭)) 爱……
孛 罗 (怒) 哼!
至正帝 这哭也不敢哭了!
奇 后 (唱) 何不劝孛将军暂息怒颜!
至正帝 我与你作揖哩，你把她饶了罢。
孛 罗 再休罗嗦。
〔卒拉奇后，奇后扯至正龙袍。
奇 后 (唱) 拉住了滚龙袍叩首无算，
(哭) 万岁救命，万岁救命!
至正帝 (唱) 吓的王颤兢兢不敢开言。
你把我丢开些!
奇 后 我死也不放手的。
孛 罗 (唱) 这淫妇却完全不顾脸面，
事到此她还是百端纠缠。
抽宝剑把龙袍一割两断，
速押入寒宫内休再迟延。
速快押下。
卒 呵。 (拉奇后)
〔至正哭，闷坐，奇后下，卒上。
卒 启镇帅，扩廓兵到。
孛 罗 待我前去迎敌。 (下)
宫 人 万岁，万岁!
至正帝 呵，孛罗呢?
宫 人 出宫去了。
至正帝 他才去了，几乎把王吓死了! (下)
第十八回 遣 将
〔徐达上。
徐 达 风虎云龙会际天，
〔汤和上。
汤 和 腰悬宝剑斗牛寒。
〔常遇春上。
常遇春 纵横十万称无敌，
〔郭英上。
郭 英 冲锋陷阵每当先。
〔冯胜上。
冯 胜 拔山扛鼎力迈众，
〔李文忠上。
李文忠 姓字争先书凌烟。
徐 达 徐达。
汤 和 汤和。
常遇春 常遇春。
郭 英 郭英。
冯 胜 冯胜。
李文忠 李文忠。
徐 达 众位将军请了!
众 请了。
徐 达 主上升帐，小心伺候。
众 听言未罢，军师来也。
〔刘基八卦衣道装(与诸葛亮同)，李善长官服上。
刘 基 (引) 运筹帷幄，
决胜千里。
李善长 (引) 翰洒羽檄，
志安苍生。
刘 基 刘基。
李善长 李善长。
刘 基 今日主上出兵，须要旗号鲜明，免人误会宗旨。
众 呵。
刘 基 革除专制皇帝，
〔卒打旗上，喊一声。
卒 普救无辜同胞。
〔卒打旗上，喊一声。
卒 只拿贪官污吏，
〔卒打旗上，喊一声。
卒 不问谁汉谁蒙!
〔卒打旗上，喊一声。
刘 基 大家小心着，主上来也。
〔卒内侍等引朱元璋(带须)上。
朱元璋 (引) 雄图括四海，
约法申三章。 (坐帐)
众 参见吾主。
朱元璋 请坐。
众 谢座。 (分坐)
朱元璋 (诗) 手挥湖海树旌旄，
一世功名百世高；
吴水春晴饮战马，
九华宝帐萃英豪!
孤王朱元璋。自从滁阳王逝世之后，众将拥戴于我。数年以来，连破胡骑，平汉灭吴，因此东南半壁，依次奠定。如今誓师北伐，众卿有何高见，早奏军前。
徐 达
元兵连打败仗，心胆俱落，宜即直趋幽燕，不愁元都不破也!
常遇春
徐 达 (唱) 我军连次打胜仗，
常遇春 (唱) 势如破竹谁敢当!
徐 达 (唱) 直趋幽燕计为上，
常遇春 (唱) 从来擒贼先擒王!
刘 基 元兵大势尽在北方。虽说扩廓、李思齐、张良弼、关保、貊高等互相残杀，一旦醒悟，合力拒我，恐难骤进。为今之计，宜由淮入河，先取山东，继入河南，左拔潼关，右扼太原，然后直趋燕京，方可致胜呵!
(唱) 元军大半在北边，
先趋鲁豫次潼关。
势孤援绝恃天险，
收复燕云自不难。
朱元璋 军师之言，深合我意。众卿听令。
众 在。
朱元璋 今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刘基参赞戎幕，李善长筹运粮草。其余将士，一律随军听候命令。中军，下边听着!
众 呵。
朱元璋 本军出发宗旨正大，一不夺元朝旧有的土地；二不杀蒙古无罪的同胞；三只除名为至正皇帝；四严拿剥削小民的助纣为虐的污吏贪官。因此大军所至，一不许奸淫妇女；二不许劫夺财物；三不许占住民房；四不许强拉民夫。不分汉蒙，平等待遇，违令者斩!
(唱) 孤王将台传将令，
大小三军当细听，
讨伐专制元至正，
同胞不分汉与蒙。
奸淫抢劫害百姓，
枭首示众不容情。
炮号三声人马动，
一着戌衣归大明。 (同下)
第十九回 北 伐
〔明军六将，元军三将，分左右上，会阵。
徐 达 来者可是通州守将卜颜?
卜 颜 然也。
徐 达 大兵到此，就该让路!
卜 颜 哪个让你，看枪! (杀)
〔常遇春、李善长各杀一元将。李善长、汤和、冯胜、郭英、常遇春同战卜颜，徐达执刀上，劈卜颜死。
卒 通州已下。
徐 达 兵发元都。
卒 呵。 (同下)
〔淮王帖不花，丞相庆童，平章迭必失，御史满川，各衣冠不整，急行上。
帖不花 (唱) 明军连朝作进攻，
庆 童 (唱) 不料失去通州城。
迭必失 (唱) 鹤唳风声频传惊，
满 川 (唱) 急忙上前报军情。
帖不花 俺淮王帖不花。
庆 童 左相庆童。
迭必失 平章迭必失。
满 川 御史满川。
帖不花 通州失守，卜颜阵亡，你我速去奏知圣上。
众 请。 (行)
帖不花 这般时候，宫门尚闭。不免击动钟鼓!
(唱) 左边击动朝王鼓， (击鼓)
右边又击景阳钟。 (击钟)
〔宫人四人，又—宫人卞不花同引至正皇帝执帽提袍上。
至正帝 (唱) 钟鼓齐鸣王登殿，
众卿惊慌为哪般!
众 万岁，通州失守，明军快到京城了!
至正帝 哎呀，不好! (伏桌上)
众 万岁苏醒!
至正帝 (唱) 听说通州已失陷，
吓的为王心胆寒。
失去江山不上算，
只怕逼王命归天!
宫人。
宫 人 伺候。
至正帝 (唱) 速传三宫和六院，
吩咐太子换衣衫。
吩咐他们，都换成老百姓的衣裳。
宫 人 是。
至正帝 (唱) 准备今晚齐逃窜，
逃向沙漠把身安。
没看出，这一伙老百姓当真厉害!京城站不得了，速快逃走罢! (欲下殿)
帖不花 众位大人，何不同我谏阻!
众 万岁，天下是世祖的天下，当以死守，奈何轻去!
至正帝 孛罗、扩廓屡次构乱，京城守备，早已空虚，你们能忍心叫王当被虏的徽钦二帝吗!
众 臣等拟招集民兵，出城拒战，如其不胜，再走未迟。
至正帝 如此，就着淮王监国庆童为副，即日筹备战守。如若得胜，再来迎接。朕今晚一定是要走的。 (哭)唉， (顿足)悔不听脱脱之言，踢踏了万里江山。急忙忙似丧家之犬，这死后怎见祖先!漫说无颜去见祖先，即脱脱朕也没脸见他的呵! (哭下)
帖不花 众位大人，你看万岁今晚一定要走，何能强留!你我大家准备迎敌罢!
众 请。 (下)
〔明兵引六将上。
卒 兵至齐化门。
徐 达 填壕，快登城。
众 呵。 (欲登城)
〔元卒引帖不花、庆童、迭必失、满川上，杀，元军败下。
〔宫人卞不花上。
卞不花 卞不花。国破主逃，待俺拔剑自刎。 (刎)
〔明军、元军又上，杀。淮王、庆童、迭必失、满川被擒，齐下。明军将齐上。
徐 达 (诗) 一战破敌巢，
单于夜遁逃；
已遣轻骑逐，
不劳大将刀。
把敌将押上来。
卒 呵。 (下)
〔卒押淮王、庆童、迭必失、满川上。
卒 跪了。
〔淮王等不跪，恨。
众 呵!
徐 达 尔等见了本帅，为何立而不跪?
众 要杀开刀，要吃张口，休想与你屈膝!
徐 达 吾主尊贤容众，宽厚待人。倘能投降，可保终身富贵。
众 你们破我巢穴，逼走吾主，恨不食你之肉，寝你之皮，岂能受你官爵，图你富贵!
徐 达 哼，你主暴虐无道，苦害良民。我主才起义师，伐罪救民。既被擒来，反敢如此倔强，推下砍了。
卒 呵。 (卒拉淮王、庆童等下)
徐 达 众将听令。
众 在。
徐 达 严禁三军，不得骚扰!
众 呵。
徐 达 正是：王师捷雷电，
号令肃雪霜。 (下)
第二十回 封 功
〔金殿。悬日月重光四个大字灯。宫女所持宫扇，用玻璃电装成日月二字，合之为一明字。
〔宫人、宫女等同仪卫引朱元璋上。
朱元璋 (引) 万里河山欣再造，
九天日月庆重光。 (坐)
寡人大明皇帝洪武在位。前曾奋起布衣，脱民水火，恢复神州。皇觉寺为朕起义之寺，已改为龙兴寺，以资纪念。兹因北征将士，奏凯还朝，应即加封，以赏有功。宫人。
宫 人 伺候。
朱元璋 宣众文武上殿。
宫 人 万岁有旨，众官上殿。
〔刘基、李善长、徐达、常遇春、冯胜、李文忠、汤和、郭英同上。
众 (引) 烽烟息四境
众 (引) 同去朝圣明。
众 朝见万岁!
朱元璋 众卿听封。
众 臣。
朱元璋 众卿吊民伐罪，光复神州，诚为不世之勋。今封军师刘基为诚意伯，李善长为韩国公，徐达为魏国公，常遇春为郑国公，李文忠为曹国公，冯胜为宋国公，汤和为英义侯，郭英为平凉侯，各享爵禄，各尽职责。钦哉。
众 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朱元璋 宫人，在光禄寺设宴，待朕与众卿贺功!
宫 人 遵旨。
朱元璋 众卿同到宴上。
众 遵旨。 (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