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火化文卷》剧本
说 明
唐，员外陈谋有女玉英，嫁于襄阳。谋因年老无子，将丫环腊梅收房，未告其妻邓氏，邓氏责打腊梅，玉英同仆人陈智商议，将智妻哑吧同玉英带去襄阳抚养，谋亦不知。谋因无子，广行善事，烧化借贷文卷，开仓放粮大积阴德。邓氏因受阎王考问，也改变心肠。一日，谋侄陈明诵，因上京途中被盗，向谋求救，谋因有辱祖先，将其痛打一顿。邓氏赠侄银两、衣物，又被贼人偷去。侄去坟墓祭祖，准备自尽，幸遇陈谋，也去祭祖，接侄回家。
十三年后，玉英夫妇将腊梅及所生儿子陈瑞麟送回陈家。陈谋大喜，将家产分给玉英、陈明诵，陈智和陈瑞麟四人各一份。
场 目
第一场 离 家 第五场 放 粮
第二场 化 卷 第六场 打 侄
第三场 送 子 第七场 上 坟
第四场 考 邓 第八场 团 圆
人 物 表
陈 谋 老生 员 外 张月禄 杂 张 仙
邓 氏 老旦 安 人 圣 母 旦 神
陈玉英 小旦 女 儿 秦广辉 净 阎 君
腊 梅 小旦 丫 环(收房) 鬼 卒 杂 鬼 卒
陈明诵 小生 生 员 张公道 老丑 屠 户
陈瑞麟 娃生 小 孩 秋 毛 小丑 屠户子
陈 智 老生 掌 家 疵 毛 小丑 孩 提
哑 巴 旦 掌家妻 金 狮 小丑 孩 提
陈智子 娃生 小 孩 哈 巴 小丑 孩 提
秋 菊 丫旦 丫 环 粗 狗 模型 婴 孩
朱 灿 丑 守坟者 细 狗 模型 婴 孩
四季功曹 杂 神 张继贤 小生 姑 爷
李天戎 老生 天 官
第一场 离 家
[邓氏上。
邓 氏 (唱) 打罢春来是夏天，
春夏秋冬不一般。
少年子弟一旦老，
红粉佳人两鬓斑。
老身邓氏。身配陈员外足下为妻。两老结发半辈，膝下无子，所生一女名叫玉英。女儿出嫁于寒阳。曾见侍儿腊梅，这几日掇汤递水，身体有些拙笨，想必是和哪家院公做出苟且之事。今天庭前无人，将她唤近前来，问她一番，便是这个主意。秋菊走来!
[秋菊上。
秋 菊 来咧!伺候老安人。
邓 氏 唤你腊梅姐见我。
秋 菊 噢，是。 (转身)老安人唤腊梅姐呢!
[腊梅上。
腊 梅 (引) 听得安人呼唤，
吓的我胆战心寒。
若问我身旁之事，
我还要巧言遮辩。 (进)
腊梅伺候老安人。
邓 氏 且问腊梅，这几日掇汤递水，我看你身体有些拙笨，想必是你和哪家院公做出苟且之事，对我实说，我打发你另从一家人去吧。
腊 梅 安人，安人!侍儿一天掇汤递水，不离安人左右，我无有此事，你叫我该说什么?
邓 氏 我把你个小贱人!我今天问你好有—比，好比执棍叫犬，操手问贼。执棍叫犬犬不到，操手问贼贼不招。不动刑罚，料你不招。秋菊!
秋 菊 有。
邓 氏 讨家法上来!
秋 菊 晓得。 (转身将鞭子拿上)鞭子到。
邓 氏 秋菊，晓与你那腊梅姐，头顶家法，与我跪了。
秋 菊 腊梅姐，你头顶家法与人家跪了。
腊 梅 跪了，就跪了!
邓 氏 我把你个小贱人呀!
(唱) 叫骂贱人怒冲冲，
阵阵恶气塞满胸。
我家门风你败坏，
勾僧引道理不通。
我手执家法将你打，
活活地打死你狗贱人。
腊 梅 啊，嗨嗨!我的老安人!
(唱) 相劝安人免生气，
侍儿把话说明白。
每日掇汤并递水，
一日三餐永不离。
无有做出伤风事，
叫我张口说怎得?
纵然把我肉打碎，
阎君爷面前诉冤屈。
邓 氏 哎，贱人!
(唱) 贱人好比翩毛虫，
穴中栖来窿中笼。
有朝一日长成了，
看你才是害人精。
秋菊!
秋 菊 有。
邓 氏 你将腊梅领在冷房，门首上锁，钥匙交代与我，断了她的饮食，哪家丫环院子若与腊梅掇汤递水，和腊梅一样定罪!
秋 菊 是。老安人请退。 (邓氏下) 腊梅姐，起来走。咱到冷房里去呀。看你做下*(左口右外)白眼活些!
腊 梅 (唱) 腊梅庭前悲哀恸，
哑吃黄桕苦烂心。
背地里我把员外恨，
做下此事理不通。
从前清明收了我，
(转场)
为何不对安人说?
安人客庭拷打我，
叫我张口说什么? (行至小房，秋菊锁门下)
腊梅小房心悲恸，
[陈玉英上
陈玉英 (唱) 上房里转来了陈玉英。
奴乃陈玉英。不知何人以在冷房啼哭，唤来陈智一问便知。陈智走来!
[陈智上。
陈 智 来了，来了!伺候大姑娘。
陈玉英 陈智，何人以在冷房啼哭?
陈 智 不知侍儿腊梅，犯了老安人什么大法，在客庭拷打一毕锁在冷房，因而啼哭。
陈玉英 陈智，开放冷房门。姑娘我要问话。
陈 智 钥匙以在老安人处，我该拿什么开门?
陈玉英 寻一石块，损坏锁子。
陈 智 损坏锁子，老安人降罪，我怎样交待?
陈玉英 我娘降罪，有姑娘担待，不怕什么。
陈 智 只要姑娘担待，我寻一石块来。 (寻到石块，砸开房门)姑娘，冷房门开。
陈玉英 不用你伺候。(陈智下)嗯、哼。
腊 梅 大姑娘到了，姑娘请座。
陈玉英 我这里有座。且问腊梅，我娘拷打于你为着何来?
腊 梅 为奴身旁之事。
陈玉英 既为你身旁之事，你和哪家院公做出苟且之事，说与姑娘，姑娘说与我母，打发你另从一家去吧。
腊 梅 你莫问我，我且问你。从前清明佳节，你一家人等，修坟拜墓，何人伺奉你父?
陈玉英 想必是你伺奉我父来。
腊 梅 姑娘既知，何必明言。
陈玉英 哎呀! (背)我父因为他膝下无儿，将腊梅暗暗收了一房，我母不知，常常拷打，但若把腊梅打死，我父干了一场何事!我心自有主意。(转身)这是腊梅，姑娘心想将你带过江去，以在我家过活，不知你心意如何?
腊 梅 我情愿前去，恐怕你母不允。
陈玉英 我心自有主意，站在身后。陈智走来!
[陈智上。
陈 智 来了，来了!伺候大姑娘。
陈玉英 陈智，姑娘心想将你哑哑婆儿和侍儿腊梅带过江去，以在我家过活，不知你心意如何?
陈 智 好便虽好，员外爷若问，我该拿何言答对?
陈玉英 我父若问，你就说檐前起了一股怪风，将我哑哑婆儿和腊梅被风吹去。大料他难解其情。
陈 智 既是这样，待我和哑哑婆商议。(转身) 哑哑婆， 哑哑婆，走动些!
[哑巴上。
哑 巴 (唱) 哑哑哑哑哑哑哑哑哑哑，
哑哑哑哑哑哑哑哑哑哑。
哑哑哑哑哑哑哑哑哑哑，
哑哑哑哑哑哑哑哑哑哑。
哑哑，哑哑!
陈 智 姑娘有唤，唱哑的什么？
哑 巴 (进见施礼)啊巴，啊巴!
陈玉英 哑巴婆儿，姑娘心想将你带过江去，以在我家过活，不知你心意如何? (哑巴点头三下)
陈 智 姑娘，哑哑点头，情愿前去。
陈玉英 既愿前去，我三人就走!
(念) 三人把事商议通，
陈 智 (念) 莫叫泄气走了风。
腊 梅 (念) 恐怕安人晓此事，
哑 巴 (念)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下)
第二场 化 卷
[陈谋上。
陈 谋 (引) 年迈须发银，
腹内藏赤金。
(唱) 两鬓班白发苍苍，
但恨过岁力不强。
年过七十身无望，
看看膝下无儿郎。
小老杭州府仁和县人氏，姓陈名谋字伯愚。是我家豪大富，骡马成群，可算富贵足矣。娶妻邓氏，恃全四德，我两老结发半辈，但恨膝下无子，所生一女出嫁于襄阳。自从去年清明佳节，举家人等修坟拜墓，只丢侍儿腊悔伺候于我，我观见腊梅脸上有薄薄的姿容，是我暗暗将他收了房，但若苍天睁眼，不等早晚与我生得一男半子，接应我陈门中之香火。今坐客庭，言还未毕，只见陈智仓皇而来。
[陈智上，跪。
陈 智 员外，不好了!
陈 谋 陈智慌张为何?
陈 智 檐前起了一股怪风，将我哑哑婆儿和侍儿腊梅被风吹去了!
陈 谋 速忙庄前庄后找寻!
陈 智 庄前、庄后、庄左、庄右四下找寻，五里之遥，并无踪影。
陈 谋 天，哎呀老天!我老汉整整活了七十，不晓得风把人能吹去了!哎哎，哪是风把人吹去，这才是苍天杀我这无儿人呀!我想：我这大岁数要下这万贯家财终有何用!我不免以在客庭火化文卷，打点我的来世之德。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打扫客庭。 (牌子下)
[陈智上，前边打扫，陈谋上。
陈 谋 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抱咱家文约匣子去。
陈 智 是。 (下，又上) 文约匣子到。
陈 谋 再点一支烛来。
陈 智 (转身掇亮上) 且问员外爷，青天白昼要下灯亮何用?
陈 谋 陈智老哥哥，老哥哥!你看我这大年纪，连一个儿子也没有，要下这万贯家财，终有何用，我拟在客庭火化文卷，打点我来世之德。
陈 智 员外爷，岂不知善钱难舍。
陈 谋 这，我莫说陈智老哥哥，老哥哥!说什么善钱难舍了!
(牌子。甲、乙、丙、丁四季功曹上。
甲 善有善报，
乙 恶有恶报。
丙 若还不报，
丁 时辰来到。
陈 谋 (唱) 我先人在世上坐官为宦，
天生我陈伯愚绝断根源。
打开了文约匣细细查看，
见上边借银人尽是穷汉。
有赵千借本银曾把粟贩，
二万银十八年没清利钱。
陈智，把这烧了化了!
[陈智烧着，功曹甲随烟带走。
(唱) 有孙理借纹银本是八千，
到今夕十—载本利未还。
陈智，烧了化了!
[陈智烧着，功曹乙随烟带走。
(唱) 有周成借纹银开过饭店，
八千银十六载本利未还。
陈智，烧了化了!
[陈智烧着，功曹丙随烟带走。
(唱) 有陈兴借本银曾把米贩，
六万银十五载未还一钱。
陈智，烧了化了!
[陈智烧着，功曹丁随烟带走。
(唱) 越思想不由人肝肠裂断，
眼看的陈门中断了香烟。
我这里在客庭火化文卷，
打点我来世里儿女双全。 (下)
第三场 送 子
[甲、乙、丙、丁四季功曹上，牌子。
甲 天上祥云飘绕，
乙 地下乾坤窄小。
丙 一年四季吾尽晓，
丁 吾本是四季功曹。
甲 春季功曹。
乙 夏季功曹。
丙 秋季功曹。
丁 冬季功曹。
同 四季功曹。
甲 众道友请了!
乙
丙 请了!
丁
甲 陈伯愚已在客庭火化文卷，我们四季功曹，回禀神王得知，各跨黑马，只得去来。(牌子下)
[李天戎上。
李天戎 (诗) 凌霄殿前有吾家，
遣神调将显道法。
神王登台吾站班，
诸神犯罪吾锁拿。
中平天官李天戎。陈伯愚以在客庭火化文卷，四季功曹禀明神王，神王心喜，命我善门赐福，揽动祥云，只得出来。 (下)
[张月禄上。
张月禄 (引) 头戴牙角贯顶，
身穿将相衣裙。
手执金弓玉弹，
单打天宫麒麟。
弹打张仙张月禄。陈伯愚以在客庭火化文卷，四季功曹禀明神王，神王心喜，命圣母奔上善门送子，圣母不知，待我弹打天犬。 (牌子，犬吠三声)只见圣母出宫来了!
[圣母带金童玉女上。
圣 母 (诗) 耳听天犬叫连声，
吾在宫中不安宁，
金童玉女分左右，
吾当忙离九霄宫。
吾，送子圣母。正在宫中打坐，不知何人弹打天犬，待我出宫观看。
张月禄 圣母不知，陈伯愚以在客庭火化文卷，四季功曹禀明神王，神王心喜，命圣母奔上善门送子，圣母不知，因而弹打天犬。
圣 母 贵子可曾到手?
张月禄 到手多时。
圣 母 吩咐青龙、白虎，开放南天门，采过麒麟一同下界。 (转场，甲、乙、丙、丁四季功曹。张月禄、李天戎、圣母同上)揽动麒麟 (牌子毕)
甲 乙
禀圣母，来在善门。
丙 丁
圣 母 来在善门，张公何不开弓放弹?
张月禄 遵法谕。 (牌子毕)开弓放弹，贵星临风，送入善门?喜之不尽，奖诗一首：
(念) 弓是宝雕弓，
弹是如意弹。
吞云吐雾下九天，
弹打贵星临凡。
保婴儿长命百岁，
一岁四季平安。
登金榜福寿全，
愿保你连中三元。(牌子)
禀圣母，开弓放弹，贵星临凡，送入善门。
圣 母 说是好。大叫家宅六神，本宅灶君，贵星临凡，还要你们永护永护。一十二岁名登金榜，九十六岁以归天界。喜之不尽，奖诗一首：
(念) 子是麒麟子，
送于积善家。
众 (念) 长大成人后，
必然中黄甲! (尾声下)
第四场 考 邓
[四鬼卒引秦广辉上，牌子，坐。
秦广辉 (诗) 鼓打五更鸡忙叫，
孽镜照的面皮黄。
咚咚打起人皮鼓，
吾当打坐会事堂。
五殿阎君秦广辉。执掌阴曹人事，今逄六日，拷鬼之期，一登大殿，只见恶鬼绕殿。鬼卒!
鬼 卒 有。
秦广辉 把邓氏采上殿来。 (鬼卒拉邓氏上殿)小鬼儿釆发过来，吾当查看善恶，尘世间不务正道：
(念) 尘世间不务正道，
必是你叮公骂婆。
狼牙棒一举一落，
打的你血水成河。
若要躲过吾阎罗，
除非是世界翻过。
鬼卒!
鬼 卒 有。
秦广辉 抬孽镜来。
鬼 卒 孽镜到。
秦广辉 站下。邓氏，你往孽镜内边瞧!
邓 氏 首一次我家修桥补路。
秦广辉 再往内边瞧!
邓 氏 二一次我家开仓放粮。
秦广辉 再往内边瞧!
邓 氏 却怎么拷打腊梅都在内边？阎王爷爷容禀了! (牌子)
秦广辉 邓氏回了一遍，倒也有理。鬼卒!
鬼 卒 有。
秦广辉 你将邓氏拉来，去中平秤上捶过。 (鬼卒拉邓氏，过秤，牌子毕，拉上。)
鬼 卒 禀阎君，邓氏在中平秤上捶过，善重恶轻，到后来，还要受贵子诰封。
秦广辉 站下。邓氏，吾将你已在中平秤上捶过，善重恶轻，到后来还要受贵子诰封，吾当送你还阳。
邓 氏 (念) 阎王爷爷作主张，
秦广辉 (念) 吾当送你去还阳。
邓 氏 (念) 人说阴曹无神圣，
秦广辉 (念) 面前打坐活阎王。
鬼卒!
鬼 卒 有。
秦广辉 送出虎头门。
鬼 卒 随着我来。 (送下)
秦广辉 什么响亮?
鬼 卒 仙乐响亮。
秦广辉 仙乐响亮。掩闭虎头门，随着我去朝地藏王。(同下)
[鬼卒押邓氏上。
邓 氏 且问鬼使大哥，却怎么遍天遍地尽是水呢?
鬼 卒 (念) 天上有天河，地下有黄河。
阴曹地府内，便谓之奈河。
你将双目闭上，打出虎头门。 (分下)
第五场 放 粮
[邓氏上。
邓 氏 (唱) 适才间床边做一梦。 (坐)
阿弥陀佛!
倒把老身吃大惊。
人说空中无报应，
梦里遇见活阎君。
从今后改恶要行正，
诚恐怕人容天不容。
将身儿打坐客庭上，
等员外回家说分明。
[陈谋带陈智上。
陈 谋 陈智跟上些!
(唱) 仁和县里遭饥荒，
树无皮根草无秧。
年老之人一命丧，
年少之人逃外乡。
行步来到客庭上，
我一见安人气满腔!
邓 氏 员外回家来了，请坐。
陈 谋 我这里有座。哎吁!
邓 氏 且问员外往常一回家来，欢天喜地，今天回得家来，长叮短叹为着何来?
陈 谋 安人，你看我们仁和县里，现遭干旱，穷民可怜。是我心想开仓放粮，不知安人心意如何?
邓 氏 员外，为妻久有此心。
陈 谋 哎，这个安人心思大改了。
邓 氏 为妻心思不照从前了。
陈 谋 这就好了。陈智过来!
陈 智 有。
陈 谋 将我的名帖带上，晓与仁和县县令得知，就说我这里开仓放粮，救护万民。每人麦是一斗，钱是五百，叫他们领粮的，到我处来领 。速去!
陈 智 老奴遵命。
邓 氏 陈智回来!
陈 智 老安人讲说什么?
邓 氏 放粮时候，心思拿的公公正正的，不信你往上看。
陈 智 看什么?
邓 氏 诚恐苍天不容!
陈 智 老安人，你的心思也大变了。
邓 氏 哎，我的心思也不照从前了。
陈 智 老奴记下了。 (下)
陈 谋 行好常无人见，
邓 氏 员外，存心自有天知。
陈 谋 哎嗨好，说什么存心自有天知。却怎么苍天赐我老汉无儿呀! (同下)
[张公道上。
张公道 哎，走着走着! (快板)十冬腊月，没吃的，肚子饥，墙上搭了个烂羊皮。叫儿子，担水去，叫女子，烧锅去，羊皮煮在滚锅里，一下煮的烂烂的，刀儿切的细细的，盐醋调的重重的，把蒜倒的汪汪的，一下吃在我肚里。肚子疼，不受用，跑后院，拉肚去，拉下一个怪东西，滚来滚去动弹哩，内边必有古转哩。拿个刀刀划破看，内边许多艺人哩，铁匠家打镰哩，木匠家旋椽哩，班长忙的续弦哩，许多教师耍拳哩，内边世事很大哩，十八个姑娘纺棉哩。 (坐)
(念) 马瘦毛长屁股松，
穷汉说话没人听。
财东放了一个屁，
赞铃子跟上听嗡声。
我乃张公道的便是。大街人言纷纷，陈员外开仓放粮，救护万民，这就饿不死了。把娃娃们叫上，奔上陈员外家中，前去领粮。不知这一伙粮食虫，向哪里去了?我且叫来，秋毛、疵毛、金狮、哈巴、粗狗、细狗、咦呀呀!不见一个!我使不着了，以在我眼面前出溜溜过来了，出溜溜过去了，使唤他些，不见—个了。我的小老子、小爸爸!都到哪答去了!
[四孩子上。
四孩子 叫爸爸做啥呢?
张公道 我是你爸爸呀!
四孩子 我是我爷变下的，我是我八爷变下的。
张公道 娃娃你嫑说那个话，听爸爸这个话。陈员外开仓放粮，救护万民，把口袋、麻包拿上，把两个兄弟抱上，去员外家中领粮走!
疵 毛 把我娘也领上。
张公道 你娘不是人。
四孩子 我娘不是人，不吃吗不喝?
张公道 你娘妇道人家，在屋里给咱看门哩。随父来，就走!
(唱) 昔日文王会阴阳，
(转场)
他算定日头在天上。
家家屋里都有炕，
光棍汉炕上没婆娘。
一斤棉花十六两，
两只麻鞋是一双。
牛羊长的四条腿，
尾巴长在屁股上。
我把锅盔当白馍，
只管吃来只管香。
秋 毛 呔、呔、呔、呔一呔!
张公道 我把你小种子，干其何事？
秋 毛 你没看前边修的一片白，我去爷庙里看画画呀，你你把我挡着哩，请你走快些!
张公道 我不信，这答还有庙呢，叫我看。 (看)哎、哎、哎!这一伙没见过广的，领着大街市上叫人笑话去了。娃娃伙，*(左口右外)不是庙宇，*(左口右外)是陈员外的府司。
疵 毛 苦瓷。
张公道 府司。
疵 毛 待诏，把你*(左口右外)担子担过来，给我爸把辫子梳一下。
张公道 哪答还来了待诏些，我看。 (看)哎、哎、哎!把这一伙东西领出门来扫兴的事多。娃娃伙，*(左口右外)是员外爷门上的双旗杆大斗子!
金 狮 扭子，扣子？
张公道 斗子。
金 狮 打狗，打狗!这大的两只狮子狗，口里噙的白面蒸馍，打的刁下。
张公道 哪答还有两个狮子狗？我看! (看)哎、哎、哎!把这一伙东西，连人家青石门墩，都认不得。娃娃伙，*(左口右外)是员外爷门上狮子门墩，口里噙的弹子。
四孩子 担子，担子？
张公道 娃娃伙不要胡说了，三角旮旯晒阳坡去，爸将粮食装好，好叫你。
秋 毛 哥的孙子。
疵 毛 哥的兄弟。
秋 毛 走，三角掀花花子走!鱼摆亮、龟干带系，三牛一副摆，趁着一掀，走、走、走! (娃娃同下)
张公道 你掀去，好好掀，将来叫锅盔把你想死了。人家都说陈家的狗厉害得很，我拾下一个砖头，把人叫出，莫要把狗叫出。出来就给他一砖头。陈智哥，陈智哥!
[陈智上。
陈 智 来人休打门，门上有门神。
张公道 哎，陈智哥，我当是陈家老狗呢。
陈 智 胡言的什么，公道兄，你来为何?
张公道 陈智哥，员外爷可曾升庭?
陈 智 升庭多时。
张公道 禀员外得知，我小子要见。
陈 智 你且少站!
张公道 陈智哥速快些。 (下)
陈 智 (转客庭)有请员外爷。
[陈谋上。
陈 谋 (引) 家有万石粮，
东仓倒西仓。
陈智，请爷为何?
陈 智 公道兄要见。
陈 谋 哪一个公道兄?
陈 智 大街宰杀的公道兄。
陈 谋 邻居到了，命他进府。
陈 智 公道兄，快来快来。
[张公道上。
张公道 来了，来子!陈智哥，员外爷怎样吩咐?
陈 智 员外有请于你。
张公道 我想请者为贵，唤者为贱，我小子报名告进。 (进跪)我先与员外磕几个响头。 (磕)
陈 谋 公道兄站起来!
张公道 员外恩宽。
陈 谋 陈智，与公道兄看座。
张公道 慢着，慢着!上有员外爷座位，下无有我站足之地，我焉敢受座。
陈 谋 你我叙话长了，坐下好叙。
张公道 员外爷上边谢座。
[四孩子抱二娃上。
四孩子 走、走、走!装起来么，叫我背上，我掮上，掮不动八斗，算我不行!
陈 谋 公道兄，你将谁家貌堂堂几个孩子带奔我府?
张公道 员外爷，是我的儿。
陈 谋 哎!
张公道 都是我娃，都是我娃。
陈 谋 我且问你今春贵庚多少?
张公道 不多，三十二咧。
陈 谋 令正?
张公道 二十八咧。
陈 谋 你今三十二咧，令正二十八咧，哪有貌堂堂六个儿子!
张公道 员外爷要问，我先给你说。当初异日，异日当初，两当一初，当当初初，圪塔当初，解开续住时节。
陈 谋 公道兄，乃是一句话。
张公道 我知道乃是一句话。一句话颠开些说，不吃栗子，不挣人。我二老爹娘在世之日，也是富贵之家，你们是同时人，大约你也是晓得的。
陈 谋 我也略晓一二。
张公道 不幸把他二老钻了山了。
陈 谋 归了天了!
张公道 归了天了。把一份家产好比个鸡毛毽子，放在脚尖上一脚踢尽，一锅清汤没剩，把我就害光了，浪荡了。我奔上大街市上赶集去了，遇见我岳父老大人说：你张姐夫，你张姐夫!你看我女儿年纪长大，你不能接过门去，叫我老汉扎了老女子坟不成!我觉得脸上多不光彩，这答溜一下，那答溜一下，我就回来。我心生一计，给这朋友下一个话，给钱三串、五串；给那朋友下一个话，帮钱三吊、五吊，看了个日子，黑麻糊涂把我那屋里的拉扯的过了门了。
陈 谋 公道兄，你有了家室，就该好好活人。
张公道 少不下的。有了家室，要吃要喝，人都说转货郎利大，我收拾两个箱箱子，收拾了个小鼓鼓子，办了些零碎货，担到四乡里，担到这答扑登登，担到那答扑登登，转了半年天气，那一天回家去，只见娃他妈肚子大大的，奶头乍乍的。
陈 谋 想必有了喜了？
张公道 有了喜了。
陈 谋 分娩不曾？
张公道 还没呢。妙的些，我把货郎担子担着乡里，三个月一回，五个月一回，那一天一回家来，只见娃他妈以在后院里拉柴呢，手抓住椿树杆杆子，痴猬猬猬叮*(左口右当)泡扑!
陈 谋 想必分了娩了？
张公道 人家可*(左另右卑)下了。
陈 谋 上喜下喜?
张公道 员外爷你看，头里领的两个。
陈 谋 你有两个儿子，就该收心活人。
张公道 少不下的。常言说光棍光棍你嫑乍，当不得一个媳妇两个娃。把我货郎担担子吃折了，把我鼓鼓子吃折了，这可该怎样?人家都说拾掇赌博利大，我就收拾了个赌博匣匣子，收拾了一付骰子，我就在四乡里三个月一回，两个月一回，我跟个会儿，看个戏儿。那一日回得家来，只见娃他妈奶头乍乍的，肚子大大的。
陈 谋 想必是可有了喜了?
张公道 可有了喜了。
陈 谋 分娩不曾?
张公道 还没有呢。妙的些，我把赌博匣匣子背着四乡里浪了几十天，这答跟会哩，那答看戏哩，那一天一回家来，只见我娃他妈炕边子上和面呢，抓住和面盆，痴猬猬叮*(左口右当)泡扑!
陈 谋 想必分了娩了?
张公道 可*(左另右卑)下了。
陈 谋 上喜下喜?
张公道 员外爷你看后头立的*(左口右外)娃两个。
陈 谋 公道兄你有了四个儿子，就该好好收心活人。
张公道 少不了的。把心收的就像叫唤呢，好便虽好，把我吃的七死八活的，赌博匣匣子吃折了，盆盆子吃折了。没有办法了，人都说杀牛比赌博赚钱，没多久，我就买了个老牛，买了个老马，宰起牛和马来，娃娃们啃个骨头，他妈喝个肉汤汤子，把这穷日子奈何着走了。我在房子里两个月一回，三个月一回，那一日一回家去只见娃他妈肚子大大的，奶头乍乍的。
陈 谋 想必可有了喜了?
张公道 可有了喜了。
陈 谋 分娩不曾?
张公道 还没有呢。妙的些，我又买了个老牛，买了个老马，好有许多日子，我一回家去，我的娃他妈给娃娃的造膳呢，抓住风匣杆杆子，扑塔塔塔塔塔，叮*(左口右当)泡扑!
陈 谋 想必又分了娩了?
张公道 人家可*(左另右卑)下了。
陈 谋 上喜下喜?
张公道 员外爷你看，怀里抱的两个碎的便是。
陈 谋 公道兄你有了六个儿子，可与冤家起下名讳。
张公道 有名子么。咱的*(左口右外)娃娃名字乖的很，大的叫秋毛，二的叫疵毛，三的叫金狮，四的叫哈巴，五的叫粗狗，六的叫细狗。人家都把我叫老牙狗呢。人家把我屋里叫老母狗呢。
秋 毛
领粮来吗，卖嘴来咧?肚子饥的很，回去还等着推磨呢?
疵 毛
张公道 我儿说的是。娃娃的你都站着，为父搭上两舌头，把粮背上，就走了。员外爷，咱两个说了半会子话了，我还没问你膝下可有几个儿子?
陈 谋 啊，不睁眼的天!
陈 智 公道兄，公道兄!员外爷膝下无儿，你胡言的什么?
张公道 陈智哥，员外爷真没儿吗?
陈 智 无有。
张公道 天，我把你个天，青天，红天，淄淄天!你看员外爷开仓放粮，救护万民，行这么好的事呢，连一个儿子都没。绐我杀牛的人，世上这一伙伙子，把我吃的冒格了。员外爷没有儿子，膝下无望，自古常言讲的却好，龙生一子定乾坤，猪生一窝攻墙根。虽然我有几个娃呢，没有成相道的，尽是*(左口右外)壑壑鼻子斜瞪眼，番瓜头笋瓜脸，江豆帽辫子朝上卷，没有个成相道的。员外爷不嫌弃，以在府下使用去，你老人家开仓放粮，救护万民，行这么好的事，不久必生一个贵子!
陈 谋 苍天未必。
张公道 必然。
陈 谋 多谢公道兄的美言。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将公道兄领在下边，与他八口人的粮饷。
陈 智 公道兄，随我领粮去。
张公道 陈智哥，领几口人的粮饷？
陈 智 领八口人的粮饷。
张公道 陈智哥，你在这等一下，我给员外爷说一句话，员外爷，我来呀我娃他妈给我说来，领粮去要领十口人的粮饷。
陈 谋 明明人是八口，何言十口？
张公道 我娃他妈这几天可喜着呢。
陈 谋 分娩不曾?
张公道 还没呢。
陈 谋 未曾分娩，你就晓得他是双喜。
张公道 可给员外爷说个耍话呢，我*(左口右外)屋里人和旁人家不一样，她是同州羊，是列胎，不下单羔，再下就是两个。
陈 谋 取笑了，取笑了。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将公道兄领下去，发他十口人的粮饷。
陈 智 公道兄走，随我领粮。
张公道 陈智哥，我看你胡子白白的，睡着半夜割谷呢，也有些穗穗了。你可有几个儿子?
陈 智 和员外爷一样。哎天呀，天呀!
张公道 这个屋里这个人，提起儿女头一扭，我的砖。
秋 毛 没儿叫天呢!
张公道 陈智哥，你膝下无儿吗？
陈 智 我膝下无望。
张公道 听你讲说，膝下无儿。
陈 智 无有。
张公道 今值员外开仓放粮，救护万民，是你积儿的日子到了，与穷汉家挖粮食捉提斗，老牛捂嘴的，一挖挖起来，钉上四捶，踢上三脚，—斗就挖斗半，最壮斗二三升，员外爷叫你给穷汉串钱，三串两串拉一块，你就说是一串，你把*(左口右外)五串六串拉一块，你说一串，你把*(左口右外)大票子给我—背笼，你说一串，赶你到娘娘婆庙里乞儿还灵应。
陈 智 苍天未必。
张公道 必然。
陈 智 随我领粮。
张公道 娃娃伙，跟你陈家伯背粮走! (同下)
陈 谋 哎，老天爷!
(唱) 张公道杀牛把刀动，
他六个儿子阶梯生。
陈伯愚开仓把粮放，
老天爷断了陈门根。
我为儿修下关王庙，
我为儿各庙点常灯。
我为儿抽签把神问，
哪—个缘簿没我名。
娘娘庙跑成胡同道，
钱粮灰烧的吊炉红。
或者是蹶子跛子呆子瞎子赐—个，
你与老者罩眼睛。
客庭上哭坏了陈伯愚，
不睁眼的天!苍天爷!
眼看的陈门断了根。 (下)
第六场 打 侄
[陈明诵上。
陈明诵 (唱) 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破又遭打头风。
小生陈大官。今是大比科年，是我上京应名赴试，行走中途，寒病将我打倒，马匹什物尽被贼人偷盗，掯的我无其奈间，身落乞讨之中。闻听人说我叔爹开仓放粮，救护万民，我心想回家领些粮饷，暂且糊口。便是这个主意，只得前去了!
(唱) 我这几年运不通。
手拿草棒去撞钟，
旁人家撞钟叮当响，
偏我撞钟钟无声。
粉白墙上写白字，
皂纛旗上描乌龙。
粉墙白字字不亮，
皂旗乌龙龙不真。
富贵能借银百两，
身贫难借米半升。
雪里送炭真君子，
锦上添花是小人。
(转场)
穷走大街无人问，
富住深山有远亲。
不信席前用目瞬，
执壶先敬有钱人。
正行走来抬头看，
不觉来在我家门。
行来我家门首，只见陈智老哥哥走出。
[陈智上。
陈 智 (引) 百般生活好服，
惟有仆人难当。
是我用罢早膳，出外闲游。哎呀，大官人回家来了。
陈明诵 是我回家来了。
陈 智 大官人，你如何得到这般光景?
陈明诵 老哥哥不知，今是大比科年，是我行走中途，寒病将我打倒，马匹什物尽被贼人偷盗，闻听人说我叔爹开仓放粮，救护万民，是我回家领些粮饷暂且糊口。
陈 智 大官人．不必忧虑，你在此地少等，待我转达你叔爹得知。
陈明诵 老哥哥，宁要好话多说。
陈 智 何待叮咛? (明诵下，陈智转场) 陈智有请员外爷。
[陈谋上。
陈 谋 (引) 陈智一声请，
向前问分明。
陈智，请我为何？
陈 智 我家大官人要见。
陈 谋 哪—个大官人?
陈 智 东宅我家大爷的儿子，岂不是老奴的大官人。
陈 谋 你可说的陈大官，陈明诵？
陈 智 正是的。
陈 谋 你叫这个奴才自己进来!
陈 智 (转身)大官人快来。
[陈明诵上。
陈明诵 老哥哥，我叔爹怎样说来?
陈 智 你叔爹命你自己进来。
陈明诵 我叔爹喜怒如何？
陈 智 你叔爹怒的要紧。
陈明诵 既然恼怒，我，我便不去了。
陈 智 哪有不去之理。有老奴在，不怕什么。
陈明诵 老哥哥，你莫要远离。
陈 智 何待叮咛。
陈明诵 (进跪)叔爹在上，下跪你儿陈大官，与叔爹叩头。
陈 谋 陈大官，陈明诵，儿呀!这几年在外边做啥?哎，陈智，你将谁家小小乞儿领在我家？
陈 智 那就是老奴的大官人。
陈 谋 怎么说那就是你的大官人?
陈 智 正是的。
陈 谋 陈大官，陈明诵，这几日在外边做何生理?
陈明诵 今是大比科年，你儿上京应名赴试，行走中途，寒病将儿打倒，马匹什物尽被贼人偷盗，掯的你儿无其奈何，身落乞讨……。
陈 智 哎，哎，哎!
陈 谋 陈智，我把你这个老奴才，我和我的儿子一处讲话，你在一旁摇头眨眼，还不退下。这还了得吗!儿呀。你适才说的什么?
陈明诵 掯的你儿无其奈何，身落乞讨之中。
陈 谋 天，哎呀老天!我老汉整整活了七十，不晓得把黉门中一个秀才，一旦讨了膳了。哎哎!既然讨膳，回家做什么来了?
陈明诵 闻听人说，叔爹开仓放粮，救护万民，你儿回家领粮，暂且糊口。
陈 谋 我儿言者是理。你闻知叔爹这里放粮，救护万民，有旁人家吃的，无有我亲堂侄吃的，即就是三斗五石，车载马驮又有何妨。陈智，与我儿速送。
陈 智 老奴即去。
陈 谋 回来，你个老奴才偏勤快!儿呀，向父处来，父有话说。
陈明诵 叔爹讲说什么?
陈 谋 (将大官一把拉定)陈智，讨棍上来。
陈 智 家法到。
陈 谋 小奴才!
(唱) 气火重闱三千丈，
—口呕气压胸膛。
我手执木棍往下打， (打)
活活的打死你不肖郎。
陈明诵 啊呀，我的叔爹!
(唱) 未曾开言泪满面，
再叫叔爹听儿言。
大比年间王开选，
你儿上京去求官。
马匹什物被贼骗，
你儿掯在无奈间。
纵然间把你儿肉打绽，
全不念我二老嘱托言。
陈 谋 (唱) 提儿父把儿的嘴打烂，
陈大官，我把你不省事的奴才!
一口热血沸胸前。
曾不记儿父病床边，
他将我二老唤面前。
嘱托一毕把命断，
大哥哥，大兄长!哎早亡的哥嫂!
才把你奴才抱家缘。
七岁送学把书看，
—十四岁中生员。
黉门中秀才讨了膳，
活活的玷辱我祖先。
我手执家法把儿赶，
[邓氏上。
邓 氏 (唱) 问员外拷打谁家男?
陈 谋 我把你个老乞婆，你连陈大官，陈明诵你我的儿子，都认不得了?
邓 氏 娘心疼的儿呀!
陈 谋 乞婆，你怎么样了?
邓 氏 员外，陈大官，是我自幼抓大的，你一在客庭拷打，为妻心中难过，因而痛哭。
陈 谋 怎么说，陈大官是你自幼抓大的，我老者一在客庭拷打，你心中难过，因而痛哭？乞婆你往前站，冒约摸你来在陈家门中有四十余年，或是这么样高的，那么样低的，领出一男半子，我老者一在庭前拷打，你前来护短，容或可说；我今打兄长的儿子，你前来护短，偏你不羞，偏你不耻!陈起脸来，啊哈呸，啊哈呸!
邓 氏 天哪，天哪!我没儿的人好苦命呀!
陈 谋 乞婆你不得哭!
邓 氏 我不哭。
陈 谋 你。
邓 氏 我。
陈 谋 你如何得哭?
邓 氏 我不哭。
[陈谋，邓氏同坐。
陈 谋 陈大官，陈明诵。我把你不省事的奴才。曾不记你二老爹娘染病在床，临危时候，病在八九，将我二老唤过庄去。他言说兄弟呀，弟妻呀!你看为兄疾病甚重，望天的少了，入土的多了，为兄但若死后，丢下陈大官，还要兄弟，弟妻另眼看待。是他嘱托一毕，可怜可伤，并肩而身亡。我葬埋你爹娘一毕，将你奴才抱过庄来，你婶娘无有奶乳，掯的我无其奈间，东家抱儿吃上一餐，西家抱儿吃上一顿，我将你奴才恩养成人。七岁送学读书，一十四岁得中黉门中一个秀才。我们杭州府，仁和县，哪一个不喊一声太学生，哪—个不钦喊一声大官人!谁知你以在学校之中，听了三朋四友之言，—回家来，和我老者拌定分家。我有心不与你分这家产，有人知者还就罢得；无人知者，他说我以大压小，霸业的不舍。掯的我无其奈何，请来六人亲眷，内中还有儿的娘舅，把这一纸分单，打为两张。讲话中间，你站在庭前，你言说你是长房之子，还要分上份，你还分的上份。既然和我拌定分家，儿就该收心活人。你将黉门中一个秀才，一旦讨膳，儿不讨膳，儿不回家!儿不讨膳，儿不回家!
(念) 儿非喑哑残老疾，
又非粮草把儿逼。
既读诗书知礼义，
为何玷辱我门第!
陈智，你将这个无羞耻的，你与我赶，赶、赶出去。 (下)
邓 氏 (抱大官)
(唱) 怀儿里抱上陈大官，
珠泪滚滚洒胸前。
非怪你叔爹把儿管，
细思想还怪儿不然。
儿呀，站起来!
陈明诵 婶娘恩宽。
邓 氏 陈智。
陈 智 有。
邓 氏 以在上房讨来棉衣几件，银子三十两，速去。
陈 智 噢，是。 (下又上)棉衣、银两到。
邓 氏 儿呀，为娘与你棉衣几件，三十两银子，这一出门，好好活人，为娘相劝你叔爹回心转意，再好回家。
陈明诵 婶娘宽恩大义，受儿一拜了!
(唱) 婶娘转上儿拜见，
听儿把话说心间。
我叔爹要你好言劝，
收留你儿在家园。
叩一头来出家槛，
且听得老哥哥多喘言。
陈 智 大官人接来。
陈明诵 接什么?
陈 智 这是一贯钱钞，你带在身旁，这一出门暂且糊口。
陈明诵 老哥哥的钱钞，它是我用得的?
陈 智 说什么是我的钱钞，原是你家钱钞，老奴积蓄了一场，你且带了!
陈明诵 老哥哥这样仁义，受我一拜了!
(唱) 今日的世事颠倒颠，
主人来用仆人钱。
一日不死陈大官，
感你恩情重如山。
辞别老哥出家槛，
在关王庙里把身安。 (下)
[陈谋上。
陈 谋 (唱) 我父子客庭把脸变，
越思想呕气往上翻。
哭了声哥嫂把命断，
我才把奴才抱家园。
七岁送学把书看，
一十四岁中生员。
黉门中秀才讨了膳，
活活的羞煞我祖先。
有心推手却不管，
眼看得陈门断香烟。
罢罢罢看在哥嫂面，
收留我儿回家园。
行步来在客庭站，
不见我儿陈大官。
安人，大官儿向哪里去了?
邓 氏 走了!
陈 谋 谁叫他走?
邓 氏 我叫他走。他不走，叫你打死不成?
陈 谋 乞婆当真了不得了。陈智，你家大官人向哪里去了?
陈 智 走了。
陈 谋 速快唤去!
陈 智 走的远了。
陈 谋 咦咖咖，这个老奴才，你也来了。我想我的儿子何用你们去唤，我老者出门唤儿一回。陈大官，你回来!大官儿，你回来!从今向后，叔爹再不打我儿了，不骂我儿了。儿呀，当真走了!
(唱) 头门里走去了陈大官，
珠泪滚滚拭不干，
非怪叔爹将儿管，
细思想还怪儿不然。
行步来在客庭站，
我问你要儿陈大官。
乞婆，我问你要儿呢，我问你要儿呢!
邓 氏 员外不必。今是清明佳节，拷打了这个奴才，难道说你把先祖的祭祀都忘了。
陈 谋 哎，这个!若非安人讲说，险些误却此事。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奔上大街市上，多买黄钱纸马，套了我家的牛车，我两老要奔坟茔了。
邓 氏 (唱) 可恨员外太得恶，
陈 谋 (唱) 我老来救子不为错。
邓 氏 (唱) 陈大官不吃你的回头草，
陈 谋 (唱) 我叫他马饿了自奔槽。
邓 氏 (唱) 今是清明佳节到，
陈 谋 (唱) 我无儿两老把纸烧。 (同下)
第七场 上 坟
陈明诵 (内唱)
陈大官大叫不好了!
[陈明诵上。
小生陈大官。是我回家领粮，我叔爹不与，将我饱打一顿，多亏我婶娘宽恩厚义，与我三十两银子，棉衣几件，没料昨夜晚上尽叫贼人偷去。哎，哎，说什么贼人偷去，这才是天杀我死!今日清明佳节，我奔上大街市上要得几文铜钱，买些黄钱纸马，与我二老爹娘烧醮。烧醮一毕，一出坟茔，逢沟沟下死，逢**(左土右念)*(左土右念)上亡!我莫说叔爹，婶娘，你儿再不能，再不能玷辱于你了!
(唱) 背地里我把贼人怨，
做的事儿理不端。
(转场)
天下人多你不骗，
单单偷盗陈大官。
访明若见贼人面，
定和强盗不零干。
正行走来用目看，
不觉来到坟园门前。
来在坟园门前，只见朱灿走出。
[朱灿上。
朱 灿 (引) 我名叫朱灿，
陈家看坟园。
种的没粮地，
吃的冷献饭。
我乃朱灿的便是。正在内边洗锅呢，抹灶呢，和我屋里人吵闹呢，耳听坟园以外谁叫呢。我这几年有了钱了，好过了，谁把我这名字一个劲叫呢，我出去把他打的*(左另右卑)下哩!
陈明诵 朱灿，朱灿!
朱 灿 我当是谁呢?才是陈大官。
陈明诵 好一蛮奴才，我的名讳岂是你叫的!
朱 灿 你看你六月底的芫荽，臭的闻得?你妈你爸给你起的名字，不叫人叫，还带着阴司叫鬼叫呀!
陈明诵 任从你个蛮奴才叫来!
朱 灿 陈大官，大陈官!你做啥来了?
陈明诵 与我爹娘烧吊来了。
朱 灿 你没拿纸么?
陈明诵 你往手内看。
朱 灿 你老鸦鵮簸箕，嫑、嫑、嫑!你在谁家墓子上，收了几张纸，你还烧吊来了。你穷咧，害我没粮食吃。你不烧纸，坟茔里的柏树，长的黑古洞洞，草长的绿森森的，你嫑烧了，去吧!
陈明诵 好一蛮奴才，我爹娘的坟墓，不用烧吊，叫你烧吊不成吗!
朱 灿 这穷鬼，说这话可对着呢。他爹娘的坟墓他不烧吊，我还给他烧吊不成!你一定要烧吊。
陈明诵 我一定要烧吊。
朱 灿 烧吊咖走，走。
陈明诵 走，走。
朱 灿 我把你这个穷鬼，你没说往前边走，你以在后边，拿的稳的肘的品的，你还当你*(左口右外)几年秀才呢，膀子抱住往前边走。
陈明诵 走，走、走!
朱 灿 我实在给你一个五分，你走的*(左口右外)么急，是摔奠壶去呀吗，把我还要掀倒呢。我乃有了钱了，我没*(左口右外)样走路，头里走的都是有钱的，你在后头，没钱的慢慢行走。
陈明诵 我把你个蛮奴才，一个人穷了，我连路都不会走咧!
朱 灿 你会走路，你怎样穷了?你怎样弄完了?我见了多少穷人，人家都会走路，你连路都不会走!都不会走，我给你教。一下，两下把人笑的*(左另右卑)下，穷人这样走法。
陈明诵 我把你个贼呀!
(唱) 手指朱灿骂声声，
(转场)
嫌贫爱富理不通。
异日犯在我的手，
咬他一口问一声。
进得坟茔用目奉，
不觉来到墓丘中。
朱灿，讨锨镢来。
朱 灿 要下锨镢挖的卖柏树呀？
陈明诵 与我爹娘坟墓填土。
朱 灿 你人穷了，你心还瞎的很，你不填土，坟茔蒿草长的绿森森的，把你*(左口右外)穷土填上，柏树死了，蒿草也死了，你还害我没粮食吃呢。
陈明诵 我爹娘的墓丘，不叫我填土，叫你蛮奴才填土不成吗!
朱 灿 你一定要填土，你到这站着。 (转身)你妈，你妈，娃你妈!
朱 妻 (内) 咋咧，咋咧，说话些!
朱 灿 陈大官!
朱 妻 (内) 陈大叔!
朱 灿 他*(左口右外)几年有钱呢，我把他叫陈大叔呢，这几年弄完了，我把他叫陈大官呢?
朱 妻 (内) 你爸，你看下不得人的串。
朱 灿 下了串了?
朱 妻 (内) 害可怜呢!
朱 灿 宁叫头痛死，我把没钱的人不爱叫啥。
朱 妻 (内) 锨镢在门背后，你个人取去。
朱 灿 你给我取一下!
朱 妻 (内) 你取去。
朱 灿 你懒的!
朱 妻 (内) 你勤快些嫑使我。
朱 灿 把你懒的要瘫痪呢。 (转身拿铁锨镢头)锨镢来了!
陈明诵 拿来与我。
朱 灿 你嫑急，我才给你料理呀!我给你锨这头一高，*(左口右外)头一低，把你*(左口右外)穷气给我染上了。我才给你撂呀，你看着，锨来了。
陈明诵 把锨撂在我的脚上了。
朱 灿 我看你鬼鬼火火的，你才是捻子*(左口右外)大枝草，是个愚虫。我把锨撂着来咧，你没说一跳，锨碰着你的脚上了，你还说把锨撂到你的脚上了。晌午端了，员外爷来得咧，接员外爷去咖! (跑下)
陈明诵 (哭) 罢了爹娘，儿难见的爹娘!自从大比科年，你儿上京应名赴试，行走中途，寒病将儿打倒，马匹什物尽被贼人偷盗，掯的你儿无其奈间，身落乞讨之中。闻听人说我叔爹开仓放粮，救护万民，你儿回家领粮，哪料我叔爹不与，将我饱打一顿。多亏我婶娘与我三十两银子。棉衣几件，一出门去，黑夜晚上，又被贼人盗去。今是清明佳节，你儿以在大街市上，要了几文铜钱，买了些黄钱纸马，与爹娘烧吊。烧吊一毕，一出坟茔，逢沟沟下死，逢*(左土右念)*(左土右念)上亡，我莫说爹，爹娘!你儿再也不玷辱于你了!
(唱) 三月里清明二月半，
家家户户上坟园。
旁人家有钱行祭奠，
陈大官无钱把土填。
我正然填土耳听见，
内 咡嘿。
陈明诵 (唱) 耳听好象叔爹言。
掀起树来把身掩，
等叔爹过去出坟园。
[陈谋、邓氏带陈智上。
陈 谋 陈智跟上些。
(唱) 我夫妻双双奔白蟒，
邓 氏 (唱) 见一石界在路旁。
陈 谋 (唱) 石界上边写大字，
邓 氏 (唱) 抬起头来观端详。
陈 谋 (唱) 新坟埋的汉高祖，
邓 氏 (唱) 旧坟埋的是霸王。
陈 谋 (唱) 高祖坟茔长衰草，
邓 氏 (唱) 霸王坟里长白杨。
陈 谋 (唱) 正行走来用目望，
[朱灿倒上。
朱 灿 (唱) 朱灿接爷园门上。
朱灿接见员外爷!
陈 谋 朱灿，提了盒子，摆了祭礼，前边安置。 (夫妇同转场)
(唱) 进得坟茔多拜见，
邓 氏 (唱) 先祖亡魂听心间。
陈 谋 (唱) 烧与纸来吊你钱。
邓 氏 (唱) 阴曹地府作盘缠。
陈 谋 (唱) 该使钱处钱打点，
邓 氏 (唱) 不该使钱乐安然。
陈 谋 (唱) 陈伯愚回头往后看，
邓 氏 员外你看什么呢？
陈 谋 (唱) 我身后无有不肖男。
叩一头来抽身站，
邓 氏 (唱) 又只见纸灰转圈圈。
陈 谋 安人，襄阳女儿几时过江拜扫?
邓 氏 未过江拜扫，问过陈智。
陈 谋 陈智，你大姑娘几时过江拜扫?
陈 智 未见过江拜扫，问过朱灿。
陈 谋 朱灿。
朱 灿 有、有。
陈 谋 你家大姑娘几时过江拜扫?
朱 灿 没见来。
陈 谋 现有纸灰未冷?
朱 灿 *(左口右外)是胡烧纸来。
陈 谋 嗯。
朱 灿 *(左口右外)是陈大官来!
陈 谋 我把你个蛮奴才，我的儿子名讳，岂是你叫得的!
朱 灿 员外爷，你耳朵聋了，叫了多年陈大叔了，娃还敢叫其名讳。
陈 谋 唤他见我!
朱 灿 (转身) 陈大叔，你来你来，陈大叔你来!
陈明诵 朱灿，唤我为何?
朱 灿 你叔爹叫你呢，你叔爹叫你呢!
陈明诵 你就说没见，你就说没见。
朱 灿 大叔你藏下去，*(左口右外)话娃会说。 (转)员外爷，我大叔说来，就说没见。
陈 谋 我把你个蛮奴才，我的儿子，是我打怕的，作速唤去。
朱 灿 (转) 这娃，是柳树根扎进水去。大叔快来，大叔快来!
陈明诵 朱灿又来唤我。
朱 灿 员外爷叫你呢，快些!
陈明诵 你就说没见，没见!
朱 灿 (拉)不得成，不得成! (掀倒陈大官)
陈 谋 你为何将我儿掀倒?
朱 灿 蒿草圪塔，把他摔倒了，谁还掀他呢。
陈 谋 记打，
朱 灿 一顿。
陈 谋 该死，
朱 灿 不得活。
陈 谋 站起去。
朱 灿 是。
陈 谋 且问陈大官，来在坟茔干其何事?
朱 灿 人家娃挖着卖柏树来咧!
陈 谋 有我两老尚在，松柏岂是卖得的?
陈明诵 罢了叔爹，不明白的叔爹!从前你儿上京应名赴试，行走中途，寒病将儿打倒，马匹什物尽被贼人偷盗，掯的你儿无其奈间，身落乞讨之中。闻听人说，叔爹开仓放粮，救护万民，你儿心想回家领粮糊口，叔爹不与，将儿饱打一顿。多亏贤德的婶娘与我三十两银子、棉衣几件，黑夜晚上，夜宿关帝庙，又被贼人盗去。今是清明佳节，你儿以在大街市上，要了几文铜钱，买些黄钱纸马，与我二老前来烧吊，烧吊一毕，一出坟茔，逢沟沟下死，逢*(左土右念)*(左土右念)上亡。莫说叔爹，叔爹，你儿再不玷辱于你了!
陈 谋 抱陈明诵 (唱) 怀儿内抱陈大官，
(喝场)陈大官、陈明诵，父心疼的儿呀!
思想起心内似刀剜。
非怪叔爹将你管，
细思想还怪儿不然。
儿呀，站起去。
陈明诵 叔爹恩宽!
陈 谋 儿呀，可曾用膳?
陈明诵 未曾用膳。
陈 谋 既然未曾用膳，坟茔现有你先祖的祭食，我儿下边用去。
陈明诵 噢，是。
朱 灿 慢慢吃，看把你噎死了，你看你就像六顿没吃，三行子九样子都没咧。都完了，我还守啥呢，我走呀! (下)
陈 谋 这是安人，我心想收陈大官在家，恐怕旁人议论是侄。
邓 氏 员外，把你老糊涂咧，*(左口右外)侄就是儿。
陈 谋 我老者不知道，侄就是儿。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你前边回家，讨来几件新鲜衣裳，与你家大官更换。速去。
陈 智 老奴遵命。 (下)
陈 谋 安人，你前边行走，我和你的儿子后边就来。
邓 氏 员外，为妻走后，千万莫打我儿陈大官。
陈 谋 陈大官无有不是，打他者为何，你放心回去。
邓 氏 噢，是。
陈明诵 (哭) 娘啊!
邓 氏 我娃哭呢，我娃哭呢，放心不下还要叮咛!员外，为妻走后，千万莫打我儿了。
陈 谋 只管说，我的儿子无有不是，放心回家去吧!
邓 氏 待我回去!
陈明诵 娘呀!
邓 氏 陈大官，娘心疼的儿。
陈 谋 吐、吐、吐! (邓氏下)儿呀，随父回家。
(念) 相劝我儿把心回，
莫要浪荡费心机。
陈明诵 (念) 五经四书儿都会，
奋志读书占高魁。
陈 谋 儿呀，你说什么来?
陈明诵 奋志读书占高魁。
陈 谋 我儿口出大才，必有大用。仁和县闲人迈开，我老者有了儿的人过来了，闲人迈开。 (同下)
第八场 团 圆
[内喊：打，打，打!
[朱灿上。
朱 灿 我把你这一干子东两，拿的胡基瓦块打我呢，打我为啥?
众 内 朱灿，我把你个不像啥的，我当你给陈家当儿承嗣呀，我扫一点烧的，你把我背笼拿去，扫帚也拿去。
乙 内 我那早拾了些干柴，你把我骂了几天，今日叫人家尻子刺小刀，把儿算咧。
朱 灿 我不干咧!
内 馍馍笼子吊在梁上，吃不成咧!
朱 灿 我不吃咧。我嫌噎呢。
内 鸡把嘴跌咧鵮不成咧!
朱 灿 我不鵮咧。
内 鵮不上了。
朱 灿 哎、哎、哎!命浅福薄，喝煎水沾勺，命簿福浅，吃舍饭打碗。我把人家陈大官下串了一下，人家一回家去，人家就不要我咧，我往哪里去呀?往南下成都去呀，给我娃他妈说一下，我走咖。娃他妈，你在着，我走咖。
朱 妻 (内白)你爸你向哪里去呀!
朱 灿 我把人家下了个串，人家一回家去，就把我赶出来了，我下丁都去呀。
内 (朱妻)你爸，听说有个成都，哪有个丁都?
朱 灿 下成了，就叫成都，下不成了，就叫丁都。你在，我走咖。
朱 妻 (内白)你去呀，你去，谁还离不得谁。
朱 灿 哎，今日怎样着呢?往常我往哪里去，我说我走呀，这个贱人把我腰带拉住，哥哥你往哪答去呀? 今日我说走呀，人家说你去!谁还离不得谁。哎呀此事不对，我把她问一下。她妈，你今说话大硬，别打了主意吗？
朱 妻 (内白)我*(左口右外)几天，把人都寻下了。
朱 灿 哎，你寻下谁？
朱 妻 (内门)我寻下街道的启瑞。
朱 灿 看着你们怎样弄去，我走了! (下)
[张继贤上。
张继贤 (唱) 自从姨娘过江来，
倒叫继贤操心怀。
生张继贤。自从姨娘过江以来，所生了一个孩子。今是我岳父、岳母寿诞之日，一来前去拜寿；二来讲明一十三载之事，便是这个主意。娘子走来。
[陈玉英上。
陈玉英 (引) 耳听奴夫唤，
急忙走上前。
官人，唤我讲说什么?
张继贤 今是你父、你母寿诞之日，一来你我过江拜寿，二来讲明一十三载之事。
陈玉英 为妻也有此意。
陈玉英
你我同请姨娘。姨娘在上，我夫妻有请。
张继贤
[腊梅、哑吧各拖儿子上。
腊 梅 张姑爷，请我为何?
张继贤 今是我岳父、岳母寿诞之日，你我一家一同前去拜寿，二来讲明一十三载之事。姨娘，你看如何?
腊 梅 这一过江，诚恐老安人不悦!
张继贤 姨娘但放宽心!
(唱) 相劝姨娘莫挂怀，
继贤把话剖解开。
一来过江把寿拜，
十三载情由该说开。 (同下)
[陈谋、邓氏、陈明诵、陈智上。
陈 谋 (唱) 我老来无子—世休，
邓 氏 (唱) 水从桥梁石下流。
陈 谋 (唱) 猛然想起腊梅事。
邓 氏 (唱) 不由叫人好惭羞。
员外，今是你寿诞之日，襄阳女儿必然过江拜寿，难道你不做个准备吗?
陈 谋 安人言者是理。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府门望客!
陈 智 是。
[陈玉英拖陈瑞麟上。
陈玉英 (引) 一十三载事，
回禀爹娘知。
陈 智 大姑娘，你过江来了?
陈玉英 过江来了。
陈 智 请进。
[陈玉英拖瑞麟进内，瑞麟跪。
陈玉英 与爹娘叩头。 (瑞麟叩)
陈 谋 (看，失惊)安人，玉英女儿几时过江报喜?
邓 氏 未见报喜。问过陈智。
陈 谋 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你大姑娘几时过江报喜?
陈 智 未见过江报喜。
陈 谋 我把你个小蠢才!
邓 氏 我把你个小巅才!
陈 谋 正正一十三载，
邓 氏 不曾过得江来。
陈 谋 今天—过江来，
邓 氏 你把谁家小小孩子。
陈 谋 领进我家?
邓 氏 东—个头，
陈 谋 西—个脑。
邓 氏 好比牛犊子拜四方。
陈 谋 什么规矩?
邓 氏 什么道理?
陈 谋 对父说来!
邓 氏 对娘讲来!
陈玉英 (唱) 未曾开言先告禀，
再叫爹娘你当听。
我的娘开花未坐子，
邓 氏 我把你个小蠢才，你说娘开花未坐子，你从石头缝里出来的，看来看去叫你父个老鬼，把娘耽搁了!
陈 谋 哎咖咖，你再嫑说你*(左口右外)本事了!
邓 氏 你再嫑说你*(左口右外)武艺了!
陈 谋 你叫女儿说。
邓 氏 你叫女儿讲。
陈 谋 女儿对父说来。
邓 氏 女儿对娘讲来。
陈玉英 哎。爹娘呀!
(唱) 客庭上施一礼一言告禀，
听你儿把言语讲说来由。
自那年我夫妻过江拜寿，
我的娘在客庭拷打丫头。
才多亏你门婿将他相救，
十三载与陈门留下根苗。
陈 谋 这是女儿，一十三载之事，是你一人知晓，还有别人知晓?
陈玉英 还有你门婿知晓。
陈 谋 我把你个蠢才，你把娇客放在门上，这还了得，还不退后!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有请你家张姑爷。
陈 智 有请张姑爷。
[张继贤上。
张继贤 (唱) 真假不分鲢共鲤，
水清方显两样鱼。
见了你大舅身施礼，
与岳父岳母双屈膝。
陈 谋 (唱) 用手带起张姑爷，
我老汉把话对你说。
我女儿言道一十三载之事，你一人知晓，你知就说知，不知莫要妄言出唇。
张继贤 哎，岳父你听!
(唱) 客庭上施一礼一言告禀，
细听我把言语讲说来由。
我夫妻自哪年过江拜寿，
我岳母在客庭拷打丫头。
才多亏你令爱将她相救，
十三载与陈门留下根苗。
陈 谋 (唱) 张姑爷讲罢来路情，
倒叫我老者喜又惊。
抖抖衣衫把帽稳，
回头再叫老安人。
安人，听张姑爷讲说，腊梅如今有了儿子，容她在府，留她在家。但若不容，陈智!
陈 智 有。
陈 谋 你将腊梅母子赶出去!
邓 氏 员外你坐你的座。
陈 谋 我有座。
邓 氏 你是个老厌罢了!
陈 谋 我是个老厌。
邓 氏 陈智，有请你腊婆婆。
陈 智 有请腊婆婆。
腊 梅 (内唱)
耳听得陈智一声请，
[哑吧带陈智子上跪庭前
哑 吧 哑吧、哑吧! (指有孩子了)
陈 谋 (笑) 哑哑有了儿，你母子厨房用膳去吧! (哑吧带儿下)
邓 氏 陈智，有请你腊婆婆。
陈 智 有请腊婆婆。
[腊梅上。
腊 梅 (唱) 有腊梅过江来满脸害羞。
走上前与员外哀哀叩首，
望员外老安人将奴收留。
陈 谋 (唱) 见腊梅跪庭前哀哀叩首，
不由我陈伯愚满脸含羞。
只为我年纪老少前无后，
害的你韶华逝白度春秋。
腊梅站起来，站起来!
腊 梅 (暗示安人无言不起)嗯，嗯，嗯!
陈 谋 我把你个老乞婆，却怎么庭前打了盹了?你把人做的事也做一点。
邓 氏 你坐你的，你看我打盹呢，我心里明白着呢。
陈 谋 我单爱明白人。
邓 氏 你太得咖厌气了。腊梅你是有功之人，站起来，上房用膳去吧。
腊 梅 (唱) 才多亏张姑爷把我搭救，
十三载与陈门留下根苗。
邓 氏 不必啼哭上屋用膳去吧! (腊梅下)
陈 谋 (唱) 老安人莫担营，
从今日有了照眼虫。
邓 氏 大家有喜。
陈 谋 哎!
(唱) 张姑爷转上我拜你，
拜过了你的养育恩。
张继贤 彼此至亲，何出此言?
陈 谋 哎，大官儿!
(唱) 大官儿你把五经念，
从今后有了手足情。
陈明诵 孩儿记下了。
陈 谋 哎，陈智!
(唱) 我服你服你真服你，
正正瞒哄我一十三春。
陈 智 老奴瞒哄员外爷，我有罪。
陈 谋 你无罪。哎，玉英儿!
(唱) 玉英儿你不念父女情重，
陈门里哪有这条根。
陈玉英 大家有幸。
陈 谋 女儿，你小小兄弟，名叫什么？
陈玉英 名叫陈瑞麟。
陈 谋 什么?名叫陈瑞麟。
陈玉英 叫陈瑞麟。
陈 谋 陈瑞麟，好乖的名字。碎娃，你叫陈瑞麟?
陈瑞麟 老汉你往远的站，我认不得你。
陈 谋 哎呀，哈哈!父才见了儿了!
(唱) 你老子七十三上等出你，
你与我老者照眼睛。
陈伯愚客庭主意定，
把一份家产四份儿分。
邓 氏 员外为何四份儿分?
陈 谋 张姑爷恩养我的儿子与张姑爷分上一份。
邓 氏 二份呢?
陈 谋 与我儿陈大官分上一份。
邓 氏 三份呢?
陈 谋 三份，陈智是我家管家，哑哑有了儿了，与陈智分上一份。
邓 氏 四份呢?
陈 谋 四份，有多没少是我儿陈瑞麟的。陈智，开放我家祖先堂，燃着满炉香火，我一家人等，跪在堂前，酬谢我家有德的祖先。 (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