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柳河湾的新娘》剧本
时 间：抗日战争初期（1938年）始。
地 点：关中某地。
人 物：
柳 叶 出场时18岁，瑞轩新婚之妻。
瑞 轩 出场时18岁，柳叶新婚之丈夫，张家之长孙。
石 头 出场时20岁，瑞轩父母收养的孤儿。
七 爷 出场时65岁，张家之族长。
瑞轩母 出场时40岁。
瑞轩父 出场时42岁。
二 叔 出场时38岁。
小 兰 出场时17岁，二叔的女儿。
村民、族人、国民党宪兵队，打手若干。
序 幕
[幕前合唱：
曾经有千金一诺，
共白头百年好合。
曾经有千年之约，
如鸾凤同吟同歌。
苦风摧，凄雨挫，
风里雨里过沟壑。
爱几多，泪几多，
是爱是泪都是歌。
第 一 场
[1938年8月。
[瑞轩家。
[幕启。
[舞台后区悬挂一个大红喜字。
[七爷坐在厅堂中央，瑞轩父母分别坐在七爷两旁。柳叶和瑞轩的婚礼正在进行。
司 仪 石头，放炮。
石 头 小兰，点炮。
司 仪 长辈们到了，请。七爷到了，有请七爷。新郎、新娘就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
[突然一声锣响，传来声音：乡政府紧急通知，日军进犯，永济失陷，前线告急，报名从军人员，立即集合……
司 仪 送入洞房……
[瑞轩突然摘下胸前的红花，解下披在身上的红绸。[众惊愕。
瑞轩母 轩儿，这是干啥？
瑞 轩 上前线，打鬼子。
七 爷 现在？
瑞 轩 七爷，我早已报了名，乡上通知马上集合，我现在就走！
瑞轩母 不行，大喜的日子，不能乱来。
瑞轩父 先完婚。过几天，爹送你去。
瑞 轩 爹，永济已经失陷，鬼子一旦打过黄河，全国就会沦陷……
石 头 老爷、太太，我也报了名，让我俩一块去。
小 兰 石头哥。
二 叔 小兰。
伴 郎 七爷，我也去。
瑞轩母 甭凑热闹！（转对瑞轩）打鬼子也不差你一个两个,先入洞房，去不去，以后再说。
瑞 轩 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瑞轩母 这是去打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好，那就让新媳妇说说吧，柳叶你说说 。
[柳叶摘下戴在头上的盖头。
柳 叶 娘，他说的对，那就让他去吧。
瑞轩母 啊！你……
七 爷 好样的！是张家的后代，上前线狠狠打鬼子，不要给张家丢脸。
七 爷 （转对柳叶）柳叶，拜了堂，就是张家的媳妇。说说，瑞轩走了，你怎么办？
柳 叶 在家侍奉父母，我等他。
[七爷点头赞许]
柳 叶 （掏出一个同心结走到瑞轩跟前）瑞轩，戴上它，就像我在你身边。记着,柳叶等着你。（把同心结戴在瑞轩胸前）
瑞 轩 等我回来，我要让你重上花轿，重新拜堂。假如我回不来,你……
柳 叶 (急捂住瑞轩的口)我等。哪怕等一千年，我也要等。
[切光。
第 二 场
[一年后。
[瑞轩家。
[幕启。厅堂屏风前一张条形供桌，桌上香炉中一炷点燃的香，香烟袅袅。
[瑞轩母双手合十，跪在桌前祈祷。
瑞轩母 祖宗保佑，保佑我儿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唱） 瑞轩儿离家整一年，
无有音信无影踪。
终日思儿心伤痛，
默默祈祷求神灵。
愁思萦怀身染病，
只怕是见儿在来生。
[柳叶上。
柳 叶 娘，药熬好了。
瑞轩母 （摇头）没用，娘是（指胸口）这儿的病。
柳 叶 娘。
（唱） 婆婆莫要太惦念，
愁坏了身子媳妇不安。
你儿为国上前线，
有媳妇行孝在堂前。
等他来日把家返，
母子们团聚阖家欢。
[瑞轩父手执书上。
瑞轩母 轩儿走后，没一点儿音信，实在难为你了。
柳 叶 没啥。
瑞轩母 唉！当初真不该让他去啊。
瑞轩父 好了，好了，都别担心了，轩儿不会有事的。叶儿，扶你娘回房歇息。
柳 叶 哎！
[柳叶答应着搀婆婆欲下。
[二叔手拿报纸急匆匆上。
二 叔 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瑞轩父、瑞轩母、柳叶猛然一惊。
瑞轩父 怎么了？
二 叔 临漪失陷。
瑞轩母 轩儿呢？有消息吗？
二 叔 (无语)
柳 叶 二叔，瑞轩呢？
二 叔 轩儿他……他没一点儿消息。
瑞轩父 石头呢？
二 叔 大哥，你看。
[二叔将报纸递给瑞轩父。
[瑞轩父接过报纸展开，柳叶走近同看。
[画外音：我抗日将士死守中条山，击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进攻。临漪一战，与日军展开了殊死的搏斗。终因敌众我寡，被逼到三面悬崖的黄河岸边，英勇不屈的八百名将士，宁死不投降，投入了滚滚的黄河……
[柳叶欲哭无泪，呆呆地站在那里。
瑞轩母 （放声嚎啕）儿啊——（突然晕倒）
柳 叶 娘，你醒醒……娘，你别吓我呀……
瑞轩父 瑞轩妈。
二 叔 嫂子，你醒醒……
[瑞轩母哭出声来，既而痴呆呆地 。
瑞轩母 跳黄河……（上前拽住丈夫胳膊）走，黄河里找儿子去……找儿子去……
柳 叶 娘。
瑞轩母 （突然发作地指着柳叶）你……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害了我儿子。
柳 叶 娘。
瑞轩母 你给我滚，滚！
[柳叶抱头哭着跑下。
[暗转。
[村外柳河边。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光起，天幕上是一条河，河湾处一片柳林，柳枝在风雨中摇荡。
柳 叶 （唱） 狂风起天昏雨骤乌云翻卷，
[柳叶步履踉跄地上。
柳 叶 闻噩耗我身似坠万丈深渊。
恨日寇 众将士
欲血奋战宁死不屈赴黄泉。
瑞轩啊——
为抗日奔赴前线，
一年来无音信急在心间。
难道说苍天降下无情剑，
让柳叶未做人妻成孤单。
瑞轩你在哪里——
瑞轩瑞轩声声唤，
声声呼唤心痛酸。
夫妻恩爱两相守，
风疏雨骤两心牵。
听不见瑞轩夫来回应，
似听见柳河乌咽声声惨。
痛失亡灵泪潸潸，
你一去至今无音信，
母亲想你如疯颠。
生生死死两渺茫，
叫为妻怎不为你把心担。
[二叔上。
[七爷手执拐杖和几个族人上。
七 爷 瑞轩媳妇，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作为一族之长，我得按祖宗定下的规矩办。今天，你要当着族人的面发下血誓。
二 叔 七叔。你……
柳 叶 血誓？
七 爷
对！张家的族规你该明白。不管瑞轩正在打鬼子，还是为国捐躯，都是张家的光荣。你是他的媳妇，说说，瑞轩在战场上伤了，残了？
柳 叶 我伺候他终生。
七 爷 他要是回不来呢？
柳 叶 生要见人，死要见骨，哪怕他到天边，我也等他回来。
七 爷 说到做到。
柳 叶 决不食言。
七 爷 好。（挥手示意）
[族人手捧一个血碗、小刀、灵牌、香炉、真白蜡，黄表纸走到柳叶面前。
[柳叶跪地咬破手指滴血举手。
[光渐暗。
[伴唱声起：
举手跪埃尘，
碧血浸透心，
欲诉无声哭无泪，
痛煞断肠人。
第 三 场
[前场七年后（1945年冬）。傍晚。
[瑞轩家内外。
[幕启。
[后院一角，柴房内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劈好的柴。
[十个丧偶妇女过场。
[瑞轩母手提一杆秤，秤钩上挂着瑞轩一件衣服上。
瑞轩母 轩儿，我儿回来……轩儿，我儿回来。回来（看秤，高兴地）重了，重了，我儿回来了，我儿回来了，轩儿回来了，
[柳叶正在摇辘轳。
柳 叶 婆婆。
瑞轩母 谁是你的婆婆？我现在没儿子了，谁是你的婆婆？我再给你说一遍，以后见我称太太，太太！
柳 叶 是，婆婆。
瑞轩母 看你那丧门星的样子，怎么不长记性？以后再叫婆婆，就自己掌嘴。
柳 叶 记下了，婆婆。
瑞轩母 （气急败坏）太太、太太，太太！
[瑞轩父手拿烟斗上。
瑞轩父 哎呀，你这是干啥嘛？
瑞轩母 咋？心疼了？心疼就让她走，甭赖在张家。
瑞轩父 叶儿，回你房里去。
瑞轩母 回来！(对柳叶)记着，担水、劈柴、洗衣、做饭、擦桌子、扫院、洗碟子、洗碗、织布纺线,样样都得干。
柳 叶 是，婆婆。
瑞轩母 你叫啥？你叫啥！气死我了!
瑞轩父 行了行了,你再别找事了。
瑞轩母 我找事？七年了，轩儿连个影子都没有，（指柳叶）要不是她让瑞轩去，我儿子会这么倒霉?
[鞭炮声 锣声
[画外音：好消息、好消息，县城传来好消息，鬼子投降了。
瑞轩父 鬼子投降了！鬼子投降了！瑞轩妈鬼子投降了，轩儿也快回来了。
瑞轩母 啊！轩儿真的快回来了！
瑞轩父 鬼子投降了，轩儿真的快回来了。
瑞轩母 轩儿快回来了！叶儿，轩儿真的快回来了？
柳 叶 （苦笑着）真的，婆婆。
瑞轩母 快回来了，快回来了。叶儿，不挑水了，早点歇着。
[柳叶答应着欲下。
瑞轩母 （突然又阴沉着脸）回来。
瑞轩父 你又咋了嘛？叶儿，你先下去。
[柳叶边擦眼泪边下。
瑞轩父 瑞轩妈,叶儿知道你心里难过，再受委屈都不吭一声。她父亲临终时把叶儿托咐给咱，咱可要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友啊!
瑞轩母 我不管老友不老友， 我只要我儿子，我只要我的儿子嘛……
瑞轩父 你都知道想儿子，叶儿进咱家七年了，她难道就不想自己的丈夫吗?
瑞轩母 我……唉！看见她，就想起轩儿，想起轩儿，就咋看她咋不顺眼。
[石头上。
石 头 老爷，太太。
[二人惊喜。
瑞轩父母 石头。
[柳叶闻声上。
瑞轩父
石头，你可回来了。
瑞轩母
柳 叶 石头兄弟你回来了！
石 头 嫂子，我回来了！
瑞轩母 石头，轩儿呢？
柳 叶 瑞轩呢？
石 头 （一惊）他……他没回来？
>瑞轩母 没有啊！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石 头 我俩一到部队就被分开了。
瑞轩父 你再没见过他？
石 头 没见过他。不过，你们放心。临漪战役后，我一直打听他的消息，没听说他出事。
瑞轩母 真的？
石 头 真的！真的没有听说他出事。
瑞轩母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瑞轩父 石头，跑了一路，肚子饿了吧，今天是冬至……
石 头 冬至，我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柳 叶 石头兄弟，厨房里有包好的饺子，我给你下去。
瑞轩母 对，对，快给你石头兄弟下饺子，多下点，多下点。
柳 叶 是，太太！
石 头 太太？
[小兰捧着一个碗上。
小 兰 大伯，大妈,我妈让我给你们送饺子来了。
瑞轩父 小兰，快看谁回来了。
石 头 小兰。
小 兰 (惊讶)石头哥，你……回来了。
石 头 回来了。小兰，你好吗？二叔、二婶他们都好吗？
小 兰 好，都好！他们都挂念你呢。
瑞轩母 小兰，快去给你爸报个喜。
小 兰 石头哥，给，吃饺子。
[众笑。
[光转。一弯月亮挂在高空。
[柳叶卧室，木格窗子上贴着一对鸳鸯和各种剪纸，七个大红同心结和一条红绸挂在房中。一根点燃的红烛，烛光摇曳。柳叶正在编织着同心结。
柳 叶 （唱） 月朦胧，夜朦胧，
绵绵情思绕心中，
根根红线牵魂梦，
个个丝结寄衷情。
（伴唱） 红绸红，红线长，
系着一对水鸳鸯。
情哥哥，我的郎，
想你想得心发慌。
[伴唱声中执红稠翩翩起舞,舞蹈中渐渐变成婚装和盖头。
柳 叶 （唱） 这一刻久久盼望早来到，
他此时举手我只觉脸发烧。
眼见这良辰美景心直跳，
但等那共入帏绡度良宵。
柳 叶 瑞轩。
瑞 轩 柳叶。
柳 叶 人都走了？
瑞 轩 恩，都走了。
柳 叶 只有咱俩了？
瑞 轩 只有咱俩了。
柳 叶 你听，这夜晚多么寂静啊！
瑞 轩 是啊，寂静得都能听见你的心跳声。
柳 叶 她在诉说我的心声，要与你今生今世，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瑞 轩 来生来世，也要相亲相爱。
柳 叶 瑞轩。
[敲门声。
瑞 轩 柳叶。
柳 叶 （猛然惊醒）谁？
瑞 轩 （压低声音）我是瑞轩。
柳 叶 瑞轩？
瑞 轩 我是瑞轩，你快开门。
[柳叶急忙打开门，上下打量。
柳 叶 你是瑞轩吗？
瑞 轩 我是瑞轩。
柳 叶 我不是在做梦吧。
瑞 轩 叶儿，不是梦，我是瑞轩呀！（进门后关上门）
柳 叶 瑞轩。
柳 叶 （唱） 见瑞轩禁不住珠泪滚滚，
分不清真与幻是悲是欣。
七年里苦和痛咬牙吞咽，
终等来喜相聚良宵来临。
瑞 轩 （唱） 七年来念爱妻孤身只影，
七年来想爱妻梦绕牵魂。
怎奈是抗敌寇东征西奔，
让爱妻空思念鱼雁消沉。
柳 叶 （唱） 自那日新婚别离赴前阵，
妻念你历尽风霜万苦辛，
妻怕你枪林弹雨身受损，
叹只叹难问冷暖难温存。
多少回梦驾小舟去探问，
多少回凝望丝结泪湿衾。
多少回梦中相会同鸳枕，
多少回梦中牵手共觅寻。
梦醒清影伴一人，
烛泪思泪滴纷纷。
幸喜今日重相聚，
但愿长相守来永不离分。
(白)瑞轩，几年来，每到我们结婚的这个日子，我都要挂起一个同心结。瑞轩，你看，这七个同心结，不就是天上的织女星吗？
瑞 轩 是，她就是织女星，就是你的心。（取下胸前的同心结）七年来，它一直戴在我的胸前，就像你在我身边,和我并肩作战。
柳 叶 并肩作战?可我没有亲临战场啊。瑞轩，快快，讲讲你们战场上的事吧。
瑞 轩
好！我所在的部队3万多人，全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就是这一群小伙子，抗战以来，镇守中条山，经历了几十次守土抗敌的战斗，粉碎了鬼子十多次围剿，消灭日军营以上的军官2000余人，我军两万多人战死疆场……
柳 叶 两万多人？
瑞 轩
是啊。仅咱一个县，就牺牲了两千多人。临漪战役中,日军调了特种兵和几个集团军联合围攻。临漪县城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县城失守，我军撤退，最终被逼到了黄河岸边……三面悬崖峭壁，身后黄河滚滚，将士们宁死不屈，手挽手，肩并肩，唱着“两狼山战胡儿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一起跳进了滔滔的黄河。
柳 叶 瑞轩，说呀，快说下去。
瑞 轩 打捞尸体时，有一杆军旗直立在水中。
柳 叶 军旗直立水中？
瑞 轩 大家觉得奇怪,上前打捞。原来是我军旗手紧握着旗杆,旗杆戳进一个鬼子的胸膛。
瑞 轩 （唱） 抗日将士真可赞，
英勇无畏好儿男。
一身豪气一身胆，
弛骋疆场把敌歼。
柳 叶 （唱） 保家卫国赴国难，
英明不陨天下传。
如今满天乌云散，
但愿国泰民又安。
瑞 轩 是呀，众将士流血牺牲，为的就是国泰民安啊。
柳 叶 瑞轩，鬼子投降了，咱们终于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瑞 轩 是啊,我连做梦都盼着那一天哪！。
（唱） 我多想与爱妻朝夕相伴，
我多想与爱妻同耕庄田。
我多想牵妻手徜徉河畔，
我多想挽着妻漫步在柳园。
柳 叶 （唱） 我多想做织机经线纬线
与夫君不分离相爱百年。
纬线是柳叶，
经线是瑞轩。
根根相交错，
梭梭意缠绵。
织不尽的情和爱，
织出一片艳阳天。
柳 叶 瑞轩，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要把这七年的光阴补回来。
瑞 轩 叶儿。
柳 叶 怎么？你哭了！
瑞 轩 叶儿，我有任务在身，不能陪在你身边。
柳 叶 什么？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来，你又要走！
[瑞轩点头。
柳 叶 鬼子都打败了，你还要走，还要走！
瑞 轩 叶儿，你还记得你爸生前教导我们的话吗？“富国强民，让人民安居乐业，使我们的国家国泰民安”。
柳 叶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正是这句话，在新婚之日，我才让你上了前线。
瑞 轩 可是，抗战刚胜利，就爆发了内战，国家又要面临一场灾难。你说，咱能过安宁日子吗？
柳 叶 你是……
瑞 轩 我去执行特殊任务。记住，今晚回家之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瑞轩母 轩儿，我儿回来了，轩儿回来。
柳 叶 娘，瑞轩回来了！
瑞轩母 瑞轩回来了！他在哪里？开门，开门！
[瑞轩阻止不让柳叶说
柳 叶 娘，是我刚才做的梦，梦见瑞轩回来了。
瑞轩母 丧门星，丧门星！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熄灯？你在做什么？
柳 叶 我在……我在……
瑞轩母 我刚才听你好像在说话，你跟谁说话？
柳 叶 我……我在读女儿经。
瑞轩母 丧门星，丧门星！轩儿我儿回来，回来……
柳 叶
瑞轩，你看到了吗？七年来他们就是这样日日等，夜夜盼，盼着你早些回来。娘以为你早不在人世了，她每天提着一杆秤和你的衣裳，到河边唤你回来。你……你怎么能让她老人家再伤心呢？
瑞 轩 （面朝房们跪倒）娘，爹，儿子不孝，让你二老担心了。
柳 叶 瑞轩。
瑞 轩 叶儿，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了解放全中国，我别无选择。
柳 叶 解放全中国？
瑞 轩 对，就是要解放全体劳苦大众。现在，组织上派我化名去白区做地下工作，天亮前就要出发。
柳 叶 你加入了共产党了？
瑞 轩 嗯 叶儿。
（唱） 共产党一心救国遂民愿，
要拯救劳苦大众出深渊。
胸怀着一腔报国愿，
党旗之下立誓言，
解放全国志不变，
粉身碎骨也心甘。
柳 叶 （唱） 为救国你不怕征途艰险，
为救民愿奉献青春华年。
你好似长夜中明灯一盏，
你把我蕴藏的心火点燃。
柳叶我此一生有你无憾，
纵然是守孤单绝无怨言。
瑞 轩 叶儿，等我回来一定要让你重上花轿，重新拜堂。
柳 叶 我等着，一直等你回来。
瑞 轩 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柳 叶 看我变老了，还是变丑了？
瑞 轩 变得更美了。
柳 叶 你呀！（起身取盆倒水，端到瑞轩面前）天亮前还要赶路，来洗洗脚，解解乏，早点歇息。
瑞 轩 叶儿，这些年，我不在家，让你受苦了，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来！今天我给你洗。
[伴唱声起：
风吹柳丝烛映影，
四目相对心相融。
千辛万苦妻不怨，
盼君早日踏归程。
[光渐暗。
第 四 场
[前场两月后（1946年春）。
[村外桃林内外。
[幕启。
[村外桃林边，春光明媚，桃花含苞待放，路边绿柳成行。
[石头从第二表演区上 抓鱼
[小兰手拿一个包着鞋的花布包袱上。
石 头 鱼！
小 兰 （唱） 春光明媚春无限，
心中的话儿怎开言。
做双布鞋表心愿，
暗把恋情来递传。
一针一线情无限，
只盼来日结良缘。
[小兰扔一只旧鞋砸向水面，水溅到石头身上。
石 头 哎呀，我的鱼！谁呀？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小 兰 石头哥！
石 头 嘿嘿嘿，小兰！
小 兰 你不干活光知道玩。
石 头 我看太太最近身体不好，捞了两条鱼给她补补身子。小兰，你来这干啥？
[石头提鱼上岸
小 兰 我……我来找你嘛!
石 头 找我？找我有啥事？
小 兰 没事就不能找你呀？
[扔了另一只旧鞋
石 头 我的鞋！
小 兰 给！
石 头 新鞋！
小 兰 来，坐下，试试！
石 头 让我试？
小 兰 专门给你做的，你不试,谁试?
石 头 我试，我试。
小 兰 没有鞋样，估摸着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脚？你走走看。
石 头 合脚，合脚。小兰，谢谢你！
小 兰 谢啥哩？日子长着呢，以后每次穿我做的鞋，你还都谢呀？
石 头 谢，一定要谢。
小 兰 石头哥。
[小兰示意让石头给她带花
石 头 好。（给小兰戴上）好了。
小 兰 好看吗？
石 头 好看！好看！
小 兰 石头哥，走！哎呀！
[石头小兰在后表演区背坐下
[柳叶手提花篮，花篮里放含苞待放的桃枝上。
柳 叶 （唱） 风梳柳烟桃争艳，
万缕芳菲沁心田。
远望那地头一对人影现，
似听见窃窃私语情绵绵。
低头看桃花浪里鱼儿跃，
双双对对 对对双双戏水欢。
抬头看春燕剪柳随风荡，
衔泥筑巢育雏忙。
一幅幅春色艳景令人羡，
牵起我缕缕情丝动心弦
虽然说与夫相聚良宵短，
竟然是爱果悄悄藏腹间。
说不清是羞是喜是惊是恐是如愿，
在人前怎守怎保怎说怎讲怎开言。
石 头 嫂子。
柳 叶 哦，石头、小兰，原来是你俩。偷偷幽会，羞，羞 。
小 兰 嫂子，你真坏！
柳 叶 小兰，你真有福气，石头可是个好人。
小 兰 好人，好的像石头一样！哎呀，这桃花骨朵真好看。
柳 叶 给娘摘的。
石 头 嫂子，你看。
柳 叶 鱼！
石 头 我专门捞了两条，给太太和你补补身子。
柳 叶 好，让娘也高兴高兴。
石 头 对，走！
[暗转。
[瑞轩家内外。
[瑞轩母手拿瑞轩照片
瑞轩母 轩儿，你该回来了吧——
(唱) 轩儿轩儿叫万遍，
千叫万叫儿不还，
一日三次不间断，
似见我儿站面前。
[石头从内屋出。
石 头 太太！太太！
瑞轩母 哦，石头。
石 头 太太，你再不要担心了，瑞轩哥有文化，干得好，可能是部队把他留下了。
瑞轩母 哦,你说部队把他留下了。
石 头 留下了，留下了。
瑞轩母 不对，他怎么不给我捎个信呢。
石 头 他……大概太忙了。太太，我捞了两条鱼，给你补补身子，这就给你炖去。（下）
瑞轩母 好！这个石头呀，还真有心。
[柳叶进门。
柳 叶 娘，你看这桃花骨朵多好看，喜欢不？（插在桌上的花瓶中）
瑞轩母 喜欢，喜欢。叶儿，石头正在厨房炖鱼，快去看看。
柳 叶 哎！
[递扇给瑞轩母]娘！。
瑞轩母 （唱） 媳妇贤淑又温顺，
知书达理敬长尊。
轩儿七年无音讯，
媳妇她独守空房独一人。
为娘的尚有思儿意，
难道说媳妇无有想夫心。
七年来苦了我的好儿媳，
我却是横看竖看不顺心。
皆因我想儿想的怀怨愤，
发起火来不由人。
想起往事太过分，
悔把怨气撒她身。
[柳叶端碗上。
柳 叶 娘，鱼做好了，你尝尝。
瑞轩母 （闻一闻）嗯，又鲜又香。叶儿，去!给你也盛一碗。
[柳叶突然干呕，摇头。
瑞轩母 叶儿，怎么了？
柳 叶 没什么？娘，我先回房去。（刚走几步，又干呕不止）
瑞轩母 叶儿，这些天，你好像精神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柳 叶 没……是有些不舒服。
瑞轩母 那就请医生看看。（对内喊）石头。
[石头上。
石 头 哎！ 太太！
瑞轩母 快，快去村头请大夫来。
石 头 哦。（欲下）
柳 叶 不不不。石头，我没病！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欲下，又一阵恶心，边呕边摇头。瑞轩母上前摸柳叶的额头，扇子掉地。
瑞轩母 石头，你先下去。
石 头 是。(下)
瑞轩母 说，到底怎么回事？
柳 叶 娘，我真的没病。
瑞轩母 我可是过来人，你别想瞒过我。
柳 叶 娘，我怎敢瞒你老人家呢？你让我回房歇息就好了。（欲下）
瑞轩母 站住！
[柳叶站定。
瑞轩母 怎么？怕了？难道你真的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事？
[柳叶不语。
瑞轩母 你……你说“没有”，你说“不是”，你说呀！
[柳叶仍然不语。
瑞轩母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连一个“不”字也不敢说。
柳 叶 （跪地）娘，求你别再逼我了。
瑞轩母 你……你。
（唱） 自甘轻薄自作贱，
伤风败俗色包天。
我儿在外未回转，
你竟敢红杏出墙偷作欢。
你做此事丢尽脸，
有何面目活人间。
(白)张门不幸,张门不幸啊!
柳 叶 （背唱）骂声似利剑，
剑剑把心穿，
纵然有口难争辩，
任凭脏水污容颜。
我还是与婆婆把真情讲，
出口之言想再三。
瑞轩临行讲多遍，
严守秘密不外宣。
如今此事难遮掩，
我好似理屈行为不端。
为保瑞轩无凶险，
为保全家都平安。
喜果苦果全吞咽，
是福是祸一身担。
（白）娘，张家也需要传宗接代呀!
瑞轩母 (打柳叶一巴掌)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柳叶掩面而泣。
[瑞轩父上。
瑞轩父 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瑞轩母 问你的好儿媳。都是你，整天宠着她。现在,给你把好戏唱出来了，她……有喜了。
瑞轩父 胡说？叶儿安分守己，你怎么总给她身上泼脏水？
瑞轩母 你问她，她说张门需要传宗接代。
瑞轩父 叶儿，是你说的？
[柳叶泣而不语。
瑞轩父 你……你气死我了。（举手欲打，手停在空中，几乎晕倒）
柳 叶 爹。（上前搀扶）
瑞轩父
叶儿，我和你爸是同窗好友。中学时，我们一同宣传进步思想。那年，学生上街游行，反对不抵抗政策，被县中队镇压，你爸为了掩护学生身中子弹……
他在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说：我就把叶儿托给你了，你代我好好照看她……
柳 叶 爹，这几年，你待我胜过亲生女儿。
瑞轩父
我知道你心里苦啊！抗战胜利了，全家人都盼着轩儿回来。爹我寻思着，假如他回来了，就给你俩体体面面地补办婚礼；假如他回不来了，我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像出嫁女儿一样，把你嫁出去……
柳 叶 爹，你不要说了。
瑞轩父 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不是辱没张家的门庭，打爹的脸吗？
柳 叶 爹，这孩子……
瑞轩父 事到如今，你不想说，爹我也不想问他是谁，只怕这事让族人知晓，你就没命了，你……你还是离开张家，跟他走吧。
柳 叶 爹，我没有做对不起张家、对不起瑞轩的事。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
[瑞轩母、族长、二叔和几个族人上。
瑞轩母 哼！休想！
瑞轩父 你……你怎么把他们……？
瑞轩母 你以为我想声张，我不怕丢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今天要弄清楚，是谁竟敢欺负到咱们张家头上。
七 爷
张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在十村八乡，也是远近驰名的大家。世代门风严谨，岂能容你辱没门庭、败坏门风？你可记得你在新婚之日说过的话，在柳河岸边发过的血誓？
柳 叶 柳叶刻骨铭心。生是张家人，死入张家坟。
七 爷 现在如何？
柳 叶 我和瑞轩真情相爱，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七 爷 还敢嘴硬。说，你怀的那个孽种是哪里来的？谁干的！
族 人 说！说出奸情，讲，交出奸夫。
瑞轩母 说！
石 头 嫂子，嫂子快来喝鱼汤！
瑞轩母 好呀！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家里再没别的男人，自从这个石头回来，你就像换了个人，（掰指头算）石头回来刚刚两个半月，一就是他。对，就是他。
瑞轩父 你胡说什么?
瑞轩母 就是石头。
柳 叶 不，不要冤枉石头。
七 爷 来人。
打 手 听七爷吩咐。
七 爷 把这个贱妇押到张家祠堂。石头也一同带走。
打 手 是。（上前拉起柳叶）
瑞轩父 七叔，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是我治家不严，我甘愿受罚。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我一定给大家个交待。
七 爷 张家出了这等耻辱之事,身为一族之长，岂有不管之理？带走！
[张家祠堂一角。
[二打手押起柳叶。
[暗转。
[两打手鞭打柳叶
七 爷 说，是不是石头干的！说。好，你不说，再给我打！
石 头 七爷，求你别打了。
七 爷 说！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石 头 我……
七 爷 不说再给我打。
石 头 七爷，我说、我说，都怪我，怪我。
七 爷 好，你小子敢作敢当，等她开了口，就扒了你的皮，把她拴在这里。
打 手 是。
[一束光照在被绑在柱子上的石头身上。
[祠堂没有一点声音。
石 头 嫂子，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一束光照在绑在柱子上的柳叶身上。
柳 叶 （唱） 昏沉沉只觉得天旋地转,
迷蒙蒙分不清地狱人间。
恍惚惚奈何桥时隐时现,
阴森森见地府毛骨悚然。
祠堂内露杀机藏凶匿险,
遭毒打遍体伤血染衣衫。
与瑞轩一夜温存竟成大患
连累了石头弟我心不安
[光起。
石 头 嫂子，你总算醒过来了。
柳 叶 石头，是嫂子连累了你。
石 头 这个时候还说这个干啥，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 叶 石头，原谅我。
[小兰手握一把剪刀上。
小 兰 （走到石头跟前）石头，说，今天是你死，还是我死？（把剪刀举到自己的胸前）
石 头 （同时）小兰。
柳 叶
小 兰 （对柳叶）不要叫我。（哭着对石头）石头，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呀？
柳 叶 小兰，不要乱来？
小 兰 乱来，你也配说！
石 头 小兰，我没有，真的没有。
小 兰 她都……那样了，你还说没有。我真傻，你上前线，我等了你七年；你回来了，我天天盼着见你，没想到，你竟然跟她……
石 头
小兰，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爱我，你就相信石头我不是那种人，我从小就没爹没娘，沿街讨饭，是老爷和太太收留了我，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的亲爹亲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想想，我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张家，对不起瑞轩哥的事来呢？
小 兰 那你为啥不向七爷和族人们说清楚？
石 头
就是说清楚了，对柳叶嫂子有什么好处，何况说了也没人相信，现在不是说清不说清的事，是如何搭救嫂子和孩子性命的事。小兰，人生在世谁还没个难处，将心比心，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你想一想，你好好想想啊……
小 兰 我……我没有认错人。这样吧，石头哥，你带着柳叶嫂子逃走，这里有我！
柳 叶 不！小兰，我已经连累了石头，我不能再连累你呀！
小 兰
嫂子，你想让他们把你打死呀！刚才族长说，天亮后，要让那……那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一滩血水。嫂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孩子想想。石头哥，带着柳叶嫂子赶快逃走吧！这手镯拿着，全当盘缠用吧，快把我绑起来。
石 头 小兰！
小 兰 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柳 叶
（同时）小兰！
石 头
小 兰 快走吧，石头哥！把嫂子和孩子照看好，以后我会寻找你们，去看你们的！来！
柳 叶
（同时）小兰！
石 头
[光渐暗。
第 五 场
[前场两年多后（1948年冬）。傍晚。
[柳叶居住的房屋内外。
[伴唱声中幕启。
[寒风凛冽，一间破旧的房屋。柳叶正在织布。
（伴唱） 孤灯伴清影，
破屋似寒冰，
为儿何言雪霜冷，
饮泪默无声。
柳 叶 （唱） 风扣窗棂雪弥漫，
灯影摇曳天地寒。
娇儿梦中将爹爹唤，
撩起我深深思念夫瑞轩。
自那晚你我两分散，
幸喜生下一儿男。
为纪念取名叫冬至，
我母子虽苦心里甜。
叶儿我今生无愧做了一回女，
我坐了一回轿，
拜了一回天。
做了一夜妻，
生下一个男。
瑞轩啊——
为娇儿受苦受累心欢喜，
莫让愁绪上眉头。
瑞轩啊——
我心中无限感激你，
爱你永不变，
等你一万年。
[石头手提两个装满米和面的布袋上。
石 头 （唱） 数九寒天北风卷，
顶风冒雪步艰难。
今晚带来米和面，
愿她母子都平安。
石 头 嫂子！
柳 叶 是石头吗？
石 头 是我。
柳 叶 天这么冷，快进屋！
石 头 我估摸着家里快没吃的了，买了些米面送过来。
[二人进门。
柳 叶 石头，为了我们母子，你起早贪黑，给人家干活，嫂子这心里……
石 头 又来了，不是说好再不说这些话了吗？
柳 叶 快坐，石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石 头 冬至呢？
柳 叶 刚哄睡着了。
石 头 嫂子，你再不能这样等下去了，你也太苦了。
柳 叶 石头，为了他、为了孩子，嫂子吃这点苦，不算啥。
石 头
你总说为了他。我问你，在张家祠堂你被拷打的时候，他在哪里？你逃出张家四处飘泊的时候，他在哪里？你住在这破房里，怀着身孕纺线卖布维持生活的时候，他在哪里？如今，你带着孩子，苦度日月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嫂子！
柳 叶 石头，不要怪他。嫂子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可我知道，他是我信得过的人。
石 头 这样的人，你还信得过？我的傻嫂子，你还要等到啥时候？
柳 叶 石头，我的好兄弟！
（唱） 兄弟恩情山海重，
柳叶铭记在心中。
你为我无故背骂名，
祠堂之内受苦刑。
你为我修补破屋遮风雨，
夜宿灶前柴草中。
你为我顶风冒雪把粮送，
你却是饥肠辘辘腹中空。
声声言谢热泪涌，
滴滴都是肺腑情，
但等花开团圆时，
我全家跪拜谢恩情。
石 头 （唱） 莫言恩，莫道谢，
人非草木谁无情。
同病相怜当照应，
患难相帮走人生。
[幕后传来声音：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人呢？快追！人呢？这边！
柳 叶 石头，外面好像有人声。
[瑞轩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胳膊上。
瑞 轩 （猛然推门而进）老乡。
[柳叶、石头同时一惊
[幕后声音：朝那边跑了，快 ！
[三人对视。
柳 叶 （同时） 瑞轩。
瑞 轩 （同时） 柳叶？石头？
石 头 （同时） 少爷。
瑞 轩 你们怎么在这里？
[柳叶和石头上前搀瑞轩进屋。
柳 叶 血！你受伤了。石头，快！取些干净布来。
[石头答应着下。
柳 叶 （擦着伤口）瑞选，他们是追你？
瑞 轩 叛徒告密，组织上通知我迅速转移，刚跑出来，就被特务追上了。
柳 叶 那……快躲起来。
石 头 （拿着一绺布上）布。
[柳叶给瑞轩包伤。
瑞 轩 （疑惑地看着柳叶和石头）这是什么地方，家里出了什么事？
柳 叶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快，先藏起来。
[柳叶和石头上前搀着瑞轩。
瑞 轩 石头，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石 头 这……
瑞 轩 （背唱） 慌乱中，偶相见，
声声问，不开言。
柳 叶 （背唱） 日日等来夜夜盼，
未料相逢在此间。
石 头 （背唱） 他俩相视眼对眼，
我难走难留心空悬。
瑞 轩 莫非家中遭祸患，
叶儿她不愿让我把心担。
柳 叶 情势紧急不容缓，
难把原委说详端。
石 头 孩子之事若露馅，
顷刻之间起波澜。
[突然传来孩子幕后的喊声：妈妈，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瑞轩一怔。
石 头 （自言自语）唉!迟不醒，早不醒，怎么偏偏这时醒？（边说边跑进内屋去）
瑞 轩 孩子？谁的孩子？你有孩子了？
柳 叶 是啊。我们的孩子已经两岁多了……
石 头 （从里屋出来急打断）不不不，是隔壁王嫂的孩子。
瑞 轩 卑鄙！（一巴掌打在石头的脸上）
柳 叶 瑞轩！
瑞 轩 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兄弟，没想到你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知道世上最可恨的是什么？夺人田产，霸人妻儿。
石 头 不不不，少爷，你弄错了，孩子不是我的。
瑞 轩 你这个软骨头，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今天我不毙了你，我誓不为人！（拔出手枪指向石头）
柳 叶 （一下挡在石头前面）瑞轩，要毙他，先毙我。
瑞 轩 你当我不敢？
柳 叶 敢，你当然敢。开枪吧！
瑞 轩 你……
[瑞轩向天上开了一枪
柳 叶 石头！瑞轩你听我说！
瑞 轩 什么都不要说……你是个言而无信的……（从怀中掏出柳叶送给他的同心结扔在地上）
[传来喊声：队长,这边有枪声，往这边追­­---
石 头 少爷，不能去，太危险了。（伸手挡住瑞轩）
[瑞轩一扬手，石头打了一个趔趄。瑞轩拔腿离去。
石 头 少爷, 危险。
[石头急下。
柳 叶 瑞轩。
[传出孩子的叫声。
[柳叶从地上捡起同心结捧在手中，泪水潸然而下。
柳 叶 我言而无信，我言而无信！
[无字歌起。
[切光。
第 六 场
[紧接前场。
[幕启。
[张家祠堂内外。
[祠堂中放着一排灵牌，其中有一个上面写着“为国捐躯之烈士、张家之嫡孙：张瑞轩之灵位”灵牌。
[几宪兵持枪站在祠堂门口。
[瑞轩站在祠堂中，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灵牌。
[七爷生气地站在一边。
七 爷 站在祖宗的灵位前，再看看我亲自给你立的灵位，你不脸红吗？
瑞 轩 七爷，面对你给我立的灵位，我从心里敬重你。
七 爷
你去打鬼子，我支持你；可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竟然和共匪搅在一起？张家是什么家族？出了个国大代表，在乡里县里，何等荣耀！可你竟敢背叛党国，你……你是我们张家的败类！你不配列入张家祠堂！（打掉灵位）
瑞 轩 加入共产党，解放全中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张家真正的荣耀！
族 人 唉！放肆！一派胡言！
七 爷
到现在还不思悔改。告诉你，不是我千方百计求情，把你赎回祠堂，你早被宪兵队处决了。今天在祖宗的牌位前，好好地反省反省。
（唱） 高谈阔论空怀愿，
大海行舟方向偏。
误入歧途把罪犯，
背叛党国辱祖先。
悬崖勒马尚不晚，
回头是岸得容宽。
瑞 轩 胸怀一腔报国愿，
救国救民意志坚，
赴汤蹈火志不变，
无愧天地和祖先。
七 爷 我把你这个冥顽不化的东西！我把你……列祖列宗，张家出了这么个不孝的子孙，我对不起老祖宗，我惭愧！
[柳叶上。
[门口宪兵举枪阻拦：不许进！
[七爷闻声向门外望去。
[柳叶不顾一切地冲进门去。
柳 叶 瑞轩。
宪 兵 站住！不许进！
七 爷 （仔细辨认）你……你还敢走进张家祠堂？
柳 叶 张家媳妇进张家祠堂，有何不敢？
七 爷 你有脸说是张家媳妇？问问张家祖宗是否答应？
柳 叶 只要我的丈夫张瑞轩答应。
七 爷 那好。看你怎么给他交代？（转对把门宪兵）严加看守，一个也不能放走。（下）。
[柳叶到瑞轩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脸上的伤痕。脱下披风给瑞轩披上
柳 叶 瑞轩，瑞轩！
瑞 轩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柳 叶
你跑出去后，石头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听说你昨晚被抓到了宪兵队，今天七爷又把你赎回了祠堂……瑞轩，你不该跑出去，不该啊！
瑞 轩 我不跑就会连累你们一家啊！
柳 叶 我们一家？
瑞 轩 是呀！你来得正好，我正愁再没机会向你俩道歉呢。
柳 叶 向我俩道歉？
瑞 轩
昨天晚上,我不该对你俩发火，更不该把枪口对准你俩。这么多年，我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让你受苦。替我谢谢石头兄弟，感谢他给了你爱，让你做了一个完整的女人，让……
柳 叶 你，这话是你说的？哈哈哈……瑞轩，难道你忘了,你真的忘了吗？三年前的冬至夜晚，你曾经偷偷回过柳河湾。
瑞 轩 你是说……
柳 叶
自那晚有了这个孩子，全村的人用鄙视的眼光瞅着我这个女人，婆婆骂我是偷奸养汉的坏女人，七爷当着全族的人在祠堂内惩处我这个不守妇道的无耻女人。我不能辩白，我不能说出真情，我背着骂名，忍着羞辱，我把苦水咽进肚里，我把血泪压在心里。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不就是柳叶我承诺过你的一句话吗？可你把我柳叶看成一个什么人？你把石头又看成什么人？是他全力呵护你的妻子，是他历尽艰辛抚养你的孩子，而今你却说出这样的话，真让人失望,让人痛心,让人痛心哪！
[看守的宪兵隐去。
柳 叶 （唱） 满腹委屈满面泪，
话未出口哽喉噎咽。
叶儿我看惯了世间冷暖，
尝尽了人生的辛辣苦酸。
自那晚夫妻相聚良宵虽短，
怀娇儿是喜事
竟然是石破惊天。
祠堂内遭毒打鲜血飞溅，
叶儿我千金一诺铭心间。
小兰妹放我脱险境，
石头弟护我母子得保全。
飘零的日子未觉苦，
皆因是柳叶把你揣在心间。
几回回倚门远眺望穿眼，
几回回窗外树影当夫还。
几回回怀抱娇儿声声把你唤，
几回回暗弹思泪泪流干。
我等等等 盼盼盼，
等等盼盼 盼盼等等
盼你归来整十年。
十年啊——十年哪——
十年等来你发难，
不容妻有半句言。
枪口直对恩人面，
一句无耻万剑穿。
你若猜忌违前愿，
好那我就等到地老天荒
两相无猜的真情还。
瑞 轩 叶儿！
[看守宪兵现。
[七爷走进门来。
七 爷 好样的,像张家的媳妇。今天在祖宗面前，七爷我为你正名。
柳 叶 谢七爷！
七 爷 柳叶，家有贤妻万事安。你身为张家媳妇，就该为张家解难，为瑞轩排忧。现在，
瑞轩犯下了杀身之祸，还执迷不悟。他相信你，听你的，你劝劝他，让他悬崖勒马。
柳 叶 瑞轩你们要富国强民，让老百姓安居乐业，我敬重你，敬重和你一样的人们，你认准的事一定是对的，我听你的。
七 爷
好哇！怪不得当初在祠堂宁愿挨打受辱，都不说出真相。明知瑞轩背叛党国，参加共产党，不但不阻拦，反而怂恿他越走越远。坫污张氏家族效忠党国的名声，这岂是张家媳妇的作为？
柳 叶 保守秘密，千金一诺，有何不该？
七 爷
哼！窝藏共党，知情不报，国法难容；怂恿丈夫，欺骗家族，族规难饶。国法家法并用，我再看看你的千金一诺能值多少？来人。
族 人 来人。
打 手 在。
七 爷 给我把这个女人……重重的打！
瑞 轩 （冲到柳叶面前，将柳叶挡在身后）不许伤害她！
七 爷 拉开。
瑞 轩 你残害无辜，伤天害理，还有良心吗？
七 爷
良心？瑞轩，你是张家的长孙，七爷怎能忍心加害于你；只要你交待出联络人，我就放了柳叶，也保你平安无事，阖家团圆。
瑞 轩 七爷，你一向公正严明，宪兵队抓的是我，你把我送回去。
七 爷 你……难道你不知道，两脚踏进宪兵队，就等于一脚迈进阎王殿？看见没有，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瑞 轩
我当然知道。我更知道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从入党那天起，我就把我的一切，交给了党，交给了中国的解放事业。七爷，你不是要知道我的联络人吗？我告诉你，他们就在我心里。
七 爷 你……看来你是不想活了，那给我带回宪兵队去。
宪 兵 是。（押着瑞轩欲走）
柳 叶 瑞轩。（强挣扎着站起，从胸前取下同心结走到瑞轩面前）
（唱） 十年盼 盼了十年，
十年盼乌云散夫妻团圆。
今日里祠堂匆匆见，
夫妻诀别在眼前。
临别话儿千千万，
同心结再相送两情永相牵。
瑞 轩 （接过同心结）
小小丝结千钧重，
寄托着爱妻无限情。
今相别 多珍重，
用心抚养儿长成。
喜看全国解放时，
纵在九泉有笑声。
柳 叶 瑞轩。
瑞 轩 柳叶。（上前与柳叶紧紧拥抱）
七 爷
壮哉！看来你们都不怕死。我无能，我无能，来，给我把这个判妇关起来！把这个张家的不孝子孙……重重的打，狠狠地教训！
[打手们举起棍棒向瑞轩打去。
柳 叶 瑞轩。（一步冲到瑞轩前面，棍棒落下打在柳叶头上）
[柳叶倒在血泊中。
[瑞轩拼命挣开，奔向柳叶。
瑞 轩 柳叶。（抱起躺在地上的柳叶）
瑞轩父 七叔，求你放了柳叶，她为张家受得苦太多了，求求你七叔。
众族人 （跪倒在七爷面前）七爷，放了她吧！七哥，放了她吧。
七 爷 我何尝不想放了她，只要有柳叶在，瑞轩就有可能回头。我也好给宪兵队一个交待。
[一宪兵急上。
宪 兵 报告，国代急电。
七 爷 县府已被共党接管，请父暂避风头。啊！不可能！不可能！
[七爷和众宪兵下。
[四处鞭炮齐鸣。
石 头 解放了，解放了。
瑞 轩 叶儿，你听到了吗？解放了。
柳 叶 解放了，解放了……
瑞 轩 叶儿，现在解放了，咱们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明天,咱们就重上花轿，重新拜堂。
柳 叶 拜堂，拜堂……
瑞 轩 叶儿，叶儿啊——
瑞轩母 轩儿我儿回来，我儿该回来了。轩儿我儿回来，我儿该回来了。
尾 声
[凄凉的音乐声起。
[瑞轩怀抱着柳叶一步步走向平台。
[一串串鲜红的同心结徐徐落下。
[一顶空轿子在舞台上行进。
[伴唱声起：
曾经有千金一诺，
共白头百年好合。
曾经有千年之约，
如鸾凤同吟同歌。
苦风摧，凄雨挫，
风里雨里过沟壑。
爱几多，泪几多，
是爱是泪都是歌。
[伴唱声中幕渐落。
（剧终）
（西安市秦腔剧院易俗社 二00八年七月2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