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旗亭记》剧本
说 明
唐名士王之涣才华出众，诗词脍炙人口，入歌者甚多。一日，邀高适等名士知己，旗亭赏雪，聆曲画壁，以诗词入歌多者为胜；因识名歌妓谢双环，互相倾慕，一见钟情，遂定终身。
唐相杨国忠飞扬跋扈，劣迹昭彰，怨声载道。为网罗名士为其颂德，以新科状元为许，欲诱之涣拜投。遣伶工李玉秾(龟年)等往。涣历数杨之罪愆，拒之。杨怒，欲擒斩。涣逃，誓同双环山盟不渝。
时安禄山反，陷长安。双环母女等投旗亭酒媪莫氏，避其终南山庄。途中，因与杨国忠妻裴柔娘同行，为叛军所虏。安禄山杀裴氏，欲封双环为贵妃，不从。禄山病目，避女色，双环收服宫中女卫，同内监李猪儿共谋，伪意受封。乘禄山幸西宫与双环淫乐，杀之。唐将高适克长安，平叛。
肃宗开科。之涣易名王延龄，夺魁。双环更名谢兰辉，封咸阳郡君，并赐婚与新科状元为俦。涣、环不知其详，因各有怀抱，皆上表辞婚，以信前盟。玉秾洞其底，巧谋涣、环旗亭相认，有情人终成眷属。
场 目
第 一 回 旅 话 第十二回 羁 贞
第 二 回 教 歌 第十三回 旅 谒
第 三 回 画 壁 第十四回 访 张
第 四 回 订 盟 第十五回 说 反
第 五 回 阅 兵 第十六回 献 首
第 六 回 谋 闺 第十七回 改 籍
第 七 回 骂 相 第十八回 荣 觐
第 八 回 劝 逃 第十九回 错 唁
第 九 回 赴 军 第二十回 赐 婚
第 十 回 投 莫 第二一回 巧 谋
第十一回 搜 山 第二二回 亭 圆
人 物 表
王之涣 小生 才子 四女卫 旦
喜 童 小丑 书童 安禄山 净 节度使
王昌龄 小生 才子 李猪儿 丑 太 监
谢双环 小旦 歌妓 杨国忠 净 丞 相
张 氏 旦 家 院 杂
翠 筠 旦 丫环 裴柔娘 小旦 夫 人
李玉秾 老丑 老伶 侍 女 旦
淘气儿 丑 家人 万 能 丑 家 童
莫 氏 旦 酒媪 报 子 杂
小 二 丑 酒保 卒 杂
高 适 生 才子 崔乾佑 生 国 公
贺怀智 净 伶官 黄门官 末
马仙期 副净 伶官 中 军 末
甲 妓 小旦 歌妓 店 户 末
乙 妓 正旦 歌妓 人 役 杂
丙 妓 贴旦 歌妓 张皇后 小旦 皇 后
车 夫 杂 宫 女 旦
四女将 旦 内 侍 杂
八女卒 旦
第一回 旅 话
〔王之涣上。
王之涣 (引) 霜蹄千里骏，
风翩九霄鹏。
(诗) 玉鞭骑马出长揪，
千首诗轻万户侯；
欲到龙门看风雨，
碧天无际水空流。
小生王之涣，并州人氏。早歌鹿鸣，尚未择配。自从到京以来，旅况寂寥，只有江宁王昌龄与我齐名。可惜偌大长安，仅有一个文字知己。今日天气睛和，不免到他寓所畅谈一回。喜童，走来。
〔喜童上。
喜 童 伺候老爷。
王之涣 照应门户。我去访友就来。 (起)
(唱) 光摇五色蓬莱近，
日出扶桑气氤氲。
满腹文章声名振，
无双国士有几人?
来此已是。待我叩门。 (叩门)
〔王昌龄上。
王昌龄 (引) 不爱访人贫客至，
正逢好鸟报春晖。
不知仁兄驾到，失迎。
王之涣 好说。常相往来，何讲礼节。
王昌龄 请坐。
王之涣 有座。
王昌龄 几日不见，仁兄胸中鄙吝复萌。
王之涣 仁兄过谦了。小弟独处寂寥，特来拜访。
王昌龄 小弟也是寂寞无聊。正欲奉访，适逢大驾先到。
王之涣 好说。
王昌龄 辇毂之下，贤才众多。仁兄到此，可曾见过几位名士?
王之涣 唉，人才虽多名士少!仁兄，依弟看来，出类之才，只有仁兄一个了!
王昌龄 说哪里话。小弟有个朋友，名叫高适，从前作封邱尉。因与杨丞相不合，辞官流寓在此。
王之涣 他是举过有道科的那高达夫么?
王昌龄 正是。
王之涣 小弟听得，高达夫行年四十，才肯勤学。现在他的诗词，流传海内，真是不世奇才。他既然在此，何妨即便相访吧! (起身)
王昌龄 仁兄且慢。你看天色将晚，恐他不在寓中。待弟先遣人通知，小弟明日陪兄同去如何?
王之涣 如此甚好。小弟便告辞了! (同起)
(唱) 清谈片该消旅闷，
不料人上又有人。
王昌龄 (唱) 两位友朋庐寓近，
茶余酒后便访寻。 (同下)
第二回 教 歌
〔谢双环上。
谢双环 (唱) 不觉朝晖满窗纱，
才剪银屏绛腊花。
鹦哥梦醒雕檐架，
帘卷高楼望彩霞。
奴家谢双环。年方十四岁，不幸误坠平康。性爱诗词，遂工吟咏。可怜奴家以人间不二技能，难逢天下第一才子。虽然莲出淤泥，净根自在。只恨兰生幽谷，芳意谁知!昨日李师傅留下曲本，是我看了一夜，尚未全完。今日师傅无点板，不免再细细的评阅一番! (展书看)唉，看他字字珠玑，篇篇锦绣，真是近日的名流所作呀!待奴看来。
(念)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渡玉门关。 (叹)
呀，妙呵!不料当今世上，还有如此才人!下面注有籍贯，看他倒是何人? (看，缓念)王之涣并州太原人。呀，王郎王郎，你怎么有如此的妙才呀! (急圈)
(唱) 你不曾出玉门枕戈长夜，
又不曾吹短笛驻防胡家。
为什么把边愁万斛倾泻，
为什么作诗词气吐云霞!
奴知你诗题儿全向人借，
把文章直作的淋漓光华。
你作的这两行词真气雅，
教奴家听尽了长塞悲笳。
奴看这诗编在卷末，必是少年名士诗词。如此，相貌可知了!
(唱) 似这般清彻的逸情潇洒，
一定是那人儿面貌堪夸。
若不是芝兰玉树临风下，
谁能奏阳河一曲满江花!
奴家贪看曲本，竟然一夜不曾睡眠。这般时候，师傅来及尚早，不免且到小房休息片时便了。正是：
(念) 贪读名人诗百篇，
不知晓日已三竿。 (下)
〔张氏带翠筠上。
张 氏 (引) 为翻新曲词，
且把酒筵排。
昨日李师傅约定，今天为女儿教歌。这般时候，怎么还不见到来?
〔李玉秾上。
李玉秾 (引) 扶杖难醉清晨酒，
开馆先尝下午茶。
里面有人么?
张 氏 (看) 原是李师傅，久候了!
李玉秾 多蒙雅招。
张 氏 有劳尊驾。请坐。
李玉秾 有座。
张 氏 翠筠看茶。
翠 筠 是。 (送茶)茶到。
张 氏 请你姐姐。
翠 筠 晓得。 (向内)有请姐姐。
〔谢双环携曲本上。
谢双环 (引) 香口乍吟名士句，
春愁先到美人心。
师傅，万福。
张 氏 女儿，可将曲本送还师傅。
〔谢双环送曲本。
李玉秾 (看) 这上面加了圈点的，想都是你喜观的了。好，选的不错。 (再看)呀，那末后的这一首，圈的这样稠密，竟然圈的没缝儿了。待我看是何人作的?呀，原来是并州王之涣的。 (向谢双环)我问你，这黄河远上一首，想是你最费心的了。这首词儿音节最细，怕不是初学所能唱的。你既心爱，待我就把这教与你吧!
谢双环 正要学这。
李玉秾 如此，随我唱来吧!
李玉秾
(唱) 黄河远上白云间，
谢双环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渡玉门关。
李玉秾 你晓得板眼了么?
谢双环 晓得了。
李玉秾 晓得了。你先试唱，待我听听。
谢双环 (唱)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
李玉秾 住了。城字是庚字音韵，要用鼻音收腔。万字一板，还不自然，你听我唱来!
(唱) 一片孤城万……
这才是的。你唱唱唱罢。
谢双环 (唱) 一片孤城万仞山。
李玉秾 是的很、是的很。哈哈! (笑)
谢双环 (念)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渡玉门关。
李玉秾 (笑)哈哈，妙极了、妙极了!我教了多少梨园子弟、教坊佳人，从没有这样聪明，一遍就会的，而况唱的发声中节。我老汉应当退避三舍呀。哈哈!
张 氏 翠筠，取酒来。
翠 筠 知道。 (下，又捧酒上)
张 氏 女儿把盏。
李玉秾 不消、不消。坐下。 (翠筠斟酒)哎!
(唱) 我老汉教授红楼下，
似这般徒弟真稀讶!
你前身想是迦陵化，
奏天乐一点也不差。
我老汉今天得了你这徒弟，真是畅快之至．还要多喝几杯呢! (翠筠斟酒，连饮)
(唱) 喜气生来酒兴发，
哪怕醉颜似茶花。
唉，不料双环姐儿这样聪明哪!
定然是跨越张文华， (指张氏)
再休把你那老凤声夸! (笑)
张 氏 师傅，又来取笑了。
李玉秾 不敢、不敢!
张 氏 师傅，再请一杯吧。
李玉秾 醉了。我便告辞。
张 氏 有慢。师傅改日再候。
李玉秾 老汉得闲便来。明日华清宫当值，今天须要早些回去。正是：
(念) 妙曲尽教传弟子，
新声常自奉君王。 (下)
张 氏 移宫换取多新法，
谢双环 试谱霓裳坐碧纱。 (同下)
第三回 画 壁
〔王之涣、王昌龄同上。
王之涣 (引) 天空一片寒云凝，
雪意沉沉心绪愁。
王昌龄 (引) 苍天汩没英雄志，
何日才能建宏猷! (同坐)
王之涣 仁兄，你看这一庭风雪，满目萧条，羁旅天涯，好不令人添愁哪!
王昌龄 正是。半载以来，感蒙仁兄移馆相就，稍破寂寥。只是落魄长安，不知何日才能扬眉吐气!
〔淘气儿牵马上。
淘气儿 (念) 江山真是一统笼，
井上只丢黑窟窿。
黑狗身上尽成白，
白狗突然浑身肿。
我小子高府家人淘气儿便是。这样大雪，我家老爷偏要请客。真是教人难受! (进见)与二位先生见礼。
王之涣
免礼。
王昌龄
淘气儿 我家老爷请先生到曲江旗亭赏雪。
王之涣
偌大风雪，如何能行?
王昌龄
淘气儿 有马在此。
王之涣
如此，起程了吧。 (各上马)
王昌龄
王之涣 (唱) 瑶风琪树曲江头，
王昌龄 倒把金鞭上九楼。
淘气儿 但使主人能醉客，
王之涣 与尔同消万古愁。 (同下)
〔台下设三桌，莫氏上。
莫 氏 (引) 纷纷大雪漫天飘，
今日酒价应提高。
侬家莫氏，卖酒旗亭。今天这样大雪，恐怕长安城中那些文人、酒友、贵族、豪家，一定到此赏雪。我不免唤出店伙，挂起招牌吧。小二走来。
〔小二上。
小 二 (引) 忽听主母唤，
急忙走上前。
唤我何事?
莫 氏 开了店门，挂起幌子。
小 二 是。 (挂幌)
〔高适、王之涣、王昌龄同上。
高 适
王之涣 (引) 天涯踪迹似萍漂，
王昌龄
且向旗亭饮醇醪。 (同下马)
莫 氏 哎呀，三位相公，许久不见。请上边坐。
高 适
王之涣 (坐) 莫妈妈你好!
王昌龄
莫 氏 托众位相公福，倒也罢了!小二送酒。
小 二 酒到。
〔莫氏下，众饮酒。
〔贺怀智、马仙期、李玉秾带马夫上。
贺怀智 (引) 奏罢霓裳歇六么，
骏马银鞭过灞桥。
李玉秾 (引) 望终南素其缥缈，
满眼琼花空中飘。 (同下马)
贺怀智 咱家贺怀智。
马仙期 小子马仙期。
李玉秾 我乃李玉秾。
贺怀智 今日华清宫下，直同李师傅到曲江沽酒赏雪。来此已是旗亭了。 (问李玉秾)李师傅，我们还到莫家楼上吗?
李玉秾 也好。
贺怀智 请进。 (同进)
小 二 众位老爷来了。请上坐。
〔高适、王昌龄、王之涣同起。
高 适 仁兄，我看他们奢华骄傲，想是北院伶工了。我们酒已半酣，且避席散坐吧。
王之涣
这旁桌上，现有火炉。我们围炉看雪最妙!
王昌龄
〔王之涣、王昌龄坐旁边桌上。贺怀智，马仙期、李玉秾坐。小二送酒，贺怀智等饮酒。
王之涣 (唱) 风檐窗外竹声敲，
叮当雅奏响云璈。
一望江山成素缟，
天公戏把玉屑抛。
贺怀智 这样好景，我们豁一豁拳吧。
马仙期
赞成、赞成。
李玉秾
〔贺怀智。李玉秾豁拳。贺怀智输。
马仙期 一杯酒儿满斟到。
〔马仙期、贺怀智豁拳。马仙期输
李玉秾 (斟酒)一杯酒儿满斟到。
〔甲妓、谢双环、乙妓、丙妓、车夫上。
甲 妓 (唱) 风吹绣带香气飘，
谢双环 一缕愁怀束细腰。
乙 妓 六出雪花映花貌，
丙 妓 好似仙娥下碧霄。 (同下车，车夫下)
谢双环 奴家谢双环。居近旗亭。今日城中众姊妹同来赏雪，奴家是个地主，因此陪她到这莫家亭子饮酒赏雪。 (向众妓)众位姐姐，今天要让妹妹作东道主呀?
甲 妓
乙 妓 (笑) 甚好、甚好。
丙 妓
谢双环 我们同上楼吧。
甲 妓
乙 妓 请、请、请! (同上楼)
丙 妓
谢双环 (见李玉秾等)李师傅同众位师傅都在这里，我们分坐共饮罢。
贺怀智
李玉秾 如此，极好。坐了!
马仙期
〔谢双环等另坐。
小 二 (送酒)哎呀，双环姐儿多时不见，长的这样俏皮，竟成了一位月殿嫦娥了! (指王之涣等)唉，看那些书呆子，眼窝的光线，静静儿盯着你们呢!
谢双环
甲 妓 多管闲事。
乙 妓
丙 妓
小 二 唉，就该打咀。 (下)
〔贺怀智饮酒。
王之涣 妙哉、妙哉!风雪旗亭一霎时珠围翠绕、玉暖香温，真快境呀!
高 适
正是。也不枉我们今天冒雪一游。
王昌龄
谢双环
甲 妓 我们今天把近时名士所作的诗词，各奏一曲。请师傅指教!
乙 妓
丙 妓
李玉秾 这几位都是我教成的。
贺怀智 如此，可请教一二。
马仙期 小二，走来。
〔小二上。
小 二 来了，众位老爷要什么？
马仙期 将莫妈妈的乐器借来一用吧。
〔王之涣向王昌龄、高适。
王之涣 (低语)仁兄，我们各负诗名，不能自定甲乙。今日可听诸伶所唱，画壁为记。若谁的诗入歌词多，便算谁为优等了。
高 适 倒也使得。
王之涣 (喜) 正该如此。
〔小二抱乐器上。
小 二 (引) 惟酒果无量，
好乐其庶几!
众位老爷，乐器到。
马仙期 (递琵琶与贺怀智)贺老琵琶擅长。不消说这是你的。 (送箫管与李玉秾。自己取笛)这两件你与我分了吧。
丙 妓 (唱) 寒雨连江夜入吴，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
王昌龄 (微笑，画壁)一个绝句了。
乙 妓 (唱) 开箧泪沾襟，
见君前日书。
夜台何寂寞，
犹是子云居。
高 适 (微笑，画壁)一个绝句了。
甲 妓 (唱) 奉帚平明金殿开，
〔王之涣侧耳听。
暂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
犹带朝阳日影来。
贺怀智 好呀，我们且饮一杯，再请教吧!
王昌龄 (大喜，画壁)两个绝句了。 (向高适、王之涣)这一首诗，小弟原觉得意。她们今天唱的也好。
王之涣 (恼)仁兄，此辈潦倒伶工所歌唱的，尽是巴人下里之词。若阳春白雪之曲，俗物岂敢近么! (指谢双环)仁兄，你看那一位女郎，天然秀色，光艳夺群!她唱的若非我诗，小弟终身不敢与兄争衡；若是我诗，你二位都要……
高 适
都要怎的?
王昌龄
王之涣 (冷笑)都要奉我为师。
高 适 (微笑)这个，也怕拿不稳吧!
王昌龄 (微笑，点头)且听她唱来。
谢双环 (唱) 黄河远上白云间，
〔王之涣喜。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渡王门关。
王之涣 (鼓掌，大笑)仁兄，小弟那话敢不错吗!
高 适 竟被他撞着了。
王昌龄 竟然有这凑巧的事么! (同鼓掌)
李玉秾
贺怀智 (同惊起，向王之涣等)哎呀，三位郎君闻歌大笑，却是何故？
马仙期
王之涣 小生王之涣。这位是渤海高达夫。这位是江宁王少伯。艺苑齐名，未分甲乙。顷闻诸女郎要歌近时的诗词，因共打赌，以诗词入歌多者为胜。前唱三诗，乃两君所作，小生心颇惭愧，因发狂言说道，(指谢双环)这位女郎唱的如非我诗，便当退避三舍。及至唱来，果是拙作，因此乐笑。
贺怀智
(同众大惊)呀，原是当今的名士，失敬了。 (同揖。王之涣等回揖)唉!
李玉秾
(唱) 诸公声名震九霄，
王之涣
王昌龄 (唱) 巴里下曲贻笑噪。
高 适
贺怀智
闻名怎似相逢好，
李玉秾
王之涣
王昌龄 (唱) 遇知音顿觉减心焦。
高 适
贺怀智
天假奇缘，得瞻眉宇。不识诸公，肯赐清诲，同饮数杯吗?
李玉秾
王之涣
王昌龄 如此，甚好!
高 适
贺怀智 (唱) 剩馔残肴非敬邀，
尽余兴且把金樽倒。
诸位姐儿，都过来吧。方才唱的诗，就是这几位名公所作。
谢双环
甲 妓 (向王之涣等礼)失敬了!
乙 妓
丙 妓
李玉秾 (向谢双环)你每日唱的那黄河远上之诗，口口声声说他是当今第一才子； (拉王之涣向谢双环)而今才子现在，当面着实的认他一认吧。哈哈!
谢双环 (羞。向王之涣)相公万福!奴家有礼。 (拜)
王之涣 (揖)不敢当礼，小娘子!小生沦落不偶，薄有虚名，每叹世无知己。近日才得高王两兄，引力心交。不料风尘之中，又遇着小娘子样这怜才。敢问贵姓芳名，居住何处?
谢双环 奴家姓谢小字双环。家住曲江。此去旗亭不远。
李玉秾 酒保，取酒上来。
小 二 是。
〔王之涣等、李玉秾等同坐。众妓斟酒。谢双环再与王之涣斟酒。
谢双环 (唱) 劝郎君休郁着英雄怀抱，
看鵾鹏展双翅飞上九霄。
对佳景切莫要再生愁恼，
幸你我心心相印缔新交。
〔王之涣饮酒。
王之涣 (唱) 这琼瑶不知何日才能报，
风雪中逢知己韵调自高。
今日里幸博得千金一笑，
到明朝还须要去访蓝桥。
李玉秾 雪已住了，暮寒逼人。我老汉不能久陪，得罪了!
(念) 热闹场中无烦恼，
既醉且饱乐陶陶。
〔贺怀智、马仙期同起。
谢双环
甲 妓 我们也回去吧!
乙 妓
丙 妓
〔李玉秾等揖别王之涣等，同上马，下。谢双环等各乘车。
谢双环 (唱) 歌板声中意气真，
萍水相逢便相亲。
喜逢海内雕龙手， (回看)
可怜我平康咏絮人。 (下)
高 适
自今以后，小弟要推仁兄作骚坛盟主了!
王昌龄
王之涣 岂敢。偶尔狂言，原非定沦。只是小弟落拓无聊，不意小小女郎，竞成了—生知己。真是侥幸万分! (同笑)
〔莫氏上。
莫 氏 三位相公，有些醉意了。
高 适 正是。酒钱在此。我们去了吧。 (各上马)
高 适
正是：
王昌龄
(念) 旗亭名妓赛歌舞，
王之涣 才子新诗入妙讴。 (同下)
莫 氏 妙呀，妙呀!不料今日这般风雪，如此热闹。又偏撞着这个奇事。我想，长安城里得了这个新闻，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不几天传的我这旗亭生意，岂不越发兴旺吗!
(唱) 愿从此长安众名士，
无人不上我莫家楼。 (下)
第四回 订 盟
〔王之涣、莫氏同上。
王之涣 (唱) 听罢晓鸡三声唱，
为访云英履早霜。
小生昨日赏雪旗亭，忽遇佳人解歌拙句。我王之涣空负一代才名，除却少伯、达夫二人，再无一个知己。哪知妓女之中，有此巨眼慧心!昨据李龟年说来，那女子自从见了我黄河远上之诗，便认我为当今第一才子。这还不是我一个知己么!我看，这女郎风姿秀异，皎若天人，岂是风尘中人物!我王之涣除却此女，谁堪为我作偶?因此，—夜不曾眠睡。今早起来，特烦莫家酒媪与我介绍。
莫 氏 来此已是，待我叩门。
〔张氏上。
张 氏 (引) 忽听双环响，
急忙问端详。
何人叩门? (开门)呀，原来是莫大嫂!请进、请进。 (进内)
莫 氏 这位王相公，特来奉访令嫒。
张 氏 如此，关照了。请坐、请坐。
王之涣 令嫒起床不曾?
张 氏 早已起来了。
王之涣 如此，就请一见。
张 氏 使得。
莫 氏 你对她说，昨日在我家听歌的并州王相公，特来拜访。
张 氏 晓得。 (下，又上)相公，请坐楼上。
〔王之涣等同下。
〔谢双环上。
谢双环 (唱) 听说来了王之涣，
教人喜气上眉尖。 (坐)
〔张氏、王之涣上。
张 氏 这是并州王相公，你好好招待。
谢双环 相公，请坐。
王之涣 有座。
张 氏 侬家失陪了。
王之涣 请便。
〔张氏下。
谢双环 翠筠，捧茶上来。
翠 筠 (内)是。 (捧茶上，又下)
谢双环 相公，请茶。
王之涣 (饮茶)小生尘凡鄙句，多蒙小姐雅爱，感激实深，特来相谢!
谢双环 奴家自见佳作，早已倾心。昨在旗亭偶遇玉颜，益深注念。今日柴门未启，玉趾早临，更使奴家感激无地了!
王之涣 哎，小姐呀!
(唱) 我本飘零四海间，
并没人儿来相怜。
纵生花彩笔有谁鉴，
愁怀暗结幽情悬。
拼此生沦落随霜霰，
唉，谁知今日哪!
意外风尘另眼看。
这知己的感情真不浅，
教我刻骨已难镌。
谢双环 哎，相公才学已是无双。只是奴家呀!
(唱) 银瓶落井沉下泉，
坠入青楼谁可怜!
野花幽草空愁怨，
恨海精卫也难填!
自古红颜命多蹇，
乍见檀郎空喜欢。
虽说你我近当面，
还怕是将来远于天!
王之涣 唉，小姐，你说的哪里话!小生薄有才名，恨无知己。近日才得与高王二兄结为文字之交，势成鼎足。昨日旗亭得小姐一歌，两君避席。是小姐慧心巨眼，还在他两人以上。小生—片玉诚，更无别向；但只恐草茅下士，难配文君呀!
谢双环 相公不必多虑。奴自歌佳作，即愿永托终身。风雪旗亭，天作之合。奴家此身已属于君，更无他念了!
王之涣 既蒙相托，就趁这炉香尚在，对卿盟誓吧!
谢双环 唉，这却不必了!
(唱) 看你情深主意坚，
决不似蝶浪蜂狂颠。
两情相照红日见，
何须香头一缕烟!
王之涣 既然如此，小生现在候试。试毕之后，即奉千金为聘。
谢双环 如此，奴便死读了!
王之涣 (起) 小生暂别，改日再来奉陪。
谢双环 不数日后，我这里梅花绽开，请郎借题吟咏。
王之涣 唉，如此甚好!
(唱) 到那时清樽彩笔闲庭院，
谢双环 奴这里早裁薛涛笺。 (分下)
第五回 阅 兵
〔四女将、八女卒、四女侍卫引安禄山上。李猪儿戎装随上。
安禄山 (诗) 龙旗招展日月暗，
宝剑光射斗牛寒；
欲创帝王万世业，
逞戈造反攻长安。
孤家安禄山。雄心盖世，长为边将。从前遇—异人，言说俺大腹垂膝，相应猪龙，必能位至王侯。封王之后，贵不可言。孤家那时也不肯信，不料果蒙唐玄宗宠爱，收为义子，封东平王，统领四镇兵马，节度范阳。只是杨国忠老贼，在皇上面前，时时说我谋反。朝夕挑唆，我哪里防他得住!又想起异人之言，不知不觉反心发起。如今中原武备久弛。俺现统着四镇强兵，又何患不能直入长安!只是那异人还说：行军之际，谨防刺客。俺老安是一日离不得妇女的。夜间卧房不好陈设卫兵，因此，掳掠了许多番汉美女，发与内监李猪儿训练武艺，做了内卫兵士，才好放心起兵。已经训练多日，不知可曾精熟？传令开门。
李猪儿 遵令。 (执令旗传女卒上，各演枪刀弓马。众女卒对面排立)
安禄山 (大笑)好呀!
(唱) 最可爱细腰一捻挂金*(左革右叉)，
如云如雨楚阳台。
有了这阴符护身外，
哪怕他荆轲聂政暗里来。
传令：兵发长安。
女 卒 啊。 (同下)
第六回 谋 闺
〔杨国忠带二家院上。
杨国忠 (引) 槐署思承帝眷，
枫廷贵倚天边。
(诗) 棨戟双挑右相家，
炊金馔玉逞豪华；
熏天气焰拿云手，
作福作威惊龙蛇。
本相杨国忠。只因圣恩优隆，作了当朝宰相。夫人裴氏，小字柔娘。本是四川名妓，与我为贫贱之交。她的弹唱既精，姿容又媚；因此，扶她正了夫人之位。今日是她寿诞，不免置酒庆贺。院子，请夫人上堂。
家 院 是。有请夫人。
〔裴柔娘带四侍女上。
裴柔娘 (唱) 锦幄初排蟠桃宴，
金炉常烧沉香烟。
管弦声韵达霄汉，
丞相府里摆寿筵。 (见杨国忠)
相公万福!奴家有礼。 (拜)
杨国忠 免礼，请坐。
裴柔娘 谢座。
杨国忠 今日夫人华诞，我这里预备樽酒，与你称觞上寿。
裴柔娘 多谢相公!
〔人役上。
人 役 禀大人，满朝官员都来拜寿。
杨国忠 收礼，挡驾。
〔人役下。
裴柔娘 怎么，收了人家的礼物，还不招待吗?
杨国忠 是你不知。收他的礼，就给他赏光百倍了。夫人请酒!
裴柔娘 相公请!
杨国忠 (举杯看柔娘)夫人，我看你桃腮杏脸，娇情柔态，穿戴起这凤冠霞帔，比以前越发妩媚了!
裴柔娘 相公呀!
(唱) 想从前在四川歌楼妓馆，
奴和你常常的恩爱相恋。
哪料得到今日夫荣妻显，
作夫人穿霞帔头戴凤冠。
每日间伴三国夫人游宴，
满朝中文共武寿祝南山。
这都是老相公深恩特典，
教奴家怎能不常感心间。 (杨国忠停杯长叹)
相公，你如今富贵已极，尚有何事留心，停杯长叹?
杨国忠 夫人，我想除过皇上，就是我大。遂心所欲，谁敢阻挡!只可恨那一班书生，不识时务，妄肆讥弹。即如杜甫的丽人行，李白的清平调，把我那些姊妹，任意诋毁谩骂，教我如何气他得过!
裴柔娘 相公，原来如此!那—科落第的举子，没有几篇诗词谤毁执政嘛，这也不足介意。奴家倒有一个愚见。
杨国忠 夫人，有何高见，快快说来。
裴柔娘 相公，你看如今长安市上那些名士，恰像市狗一般，谁给他吃些面饭，他便向谁摇尾。相公若能把他收到门下，提拔起来，给他—官半职，他不但不说相公的坏处，他还要凭空歌功颂德，为相公鼓吹好空气呢!
(唱) 奴看他全都是逐臭慕膻，
无一人不寻那狗洞来钻。
你若能提拔他得登大选，
他便愿把相公当做祖先。
任凭你把国事肆意捣乱，
任凭你在朝廷尸位素餐。
他偏要说你是臬夔重见，
他偏要把你的美誉宣传。
现在的考试期相距不远，
你何不早收罗那些英贤。
杨国忠 (喜) 夫人之言有理。只是那些名士，我一个认他不得，该从哪里结识他们?
裴柔娘 这也不难。如今名士歌词，都入梨园。只消传来一个梨园老教练，一问便知。
杨国忠 (笑) 妙计、妙计!院子。
家 院 伺候。
杨国忠 传李龟年来见。
家 院 是。 (下)
杨国忠 侍女们奏乐。
〔众侍女唱昆调蟠桃宴、大赐福。
〔家院上。
家 院 李龟年传到。
杨国忠 命他进来。
家 院 是。
杨国忠 (向众侍女)你们回避了吧。 (众侍女下)
〔李玉秾上。
李玉秾 (引) 未去朝天子，
先来谒相公。
相爷在上，老伶叩头。 (叩头)
杨国忠 免礼，坐了。
李玉秾 相爷，传唤老伶，有何差使?
杨国忠 听俺道来!
(唱) 俺平日吐哺握发无时倦，
但愿得超群士参赞治安。
恨百官无一个肯留衡鉴，
只托你老伶工为我访贤。
李玉秾 唉，相爷差矣!挑选人才是朝廷大典，就该奏请皇帝明诏投罗，或着朝士保荐，或由民人选举。如何将这重大事体，托及伶人么!
杨国忠 是你不知。朝官保荐多狗亲故人；众民选举常受运动；应诏考取，惠在朝廷，与俺毫无施恩地步。近来的名士诗歌，多传入乐籍。你们老伶认识必多。你可将他们的姓名，记得来报俺知，我要在未试以先网罗他们。你须小心吧。
李玉秾 相爷，老伶昨日遇见三个名士。
杨国忠 (笑) 怎么，一日之间，就遇着三个呢?
李玉秾 相爷容禀!
(唱) 昨日里满天降鹅毛，
同在旗亭饮醇醪。
这—旁是痛饮酣歌调，
那—边围炉把寒消。
杨国忠 他们叫什么名子?
李玉秾 —个是高适，一个是王昌龄，一个是王之涣。
杨国忠 他们便怎么?
李玉秾 他们三人暗自赌胜，画壁为记，以自己诗篇入歌词多者为优等。那些妓女首一个歌的是王昌龄的。第二个歌的是高适的。第三个歌的又是王昌龄的。把那个王之涣就着急了。指着一个最年幼最标致的妓女名叫谢双环说道，这个俊俏佳人歌的定是我诗。
杨国忠 这怕拿不稳罢!
李玉秾 怎见得拿不稳么?
(唱) 双环女歌词真巧妙，
作者恰是那儿曹。
因此得占优胜了，
作骚坛盟主才名高。
杨国忠 (喜笑)如此说来，竟是一段佳话了。那高适已经特授监察御史，参赞潼关军事。这个王之涣、王昌龄，他二人可是应试的么?
李玉秾 王昌龄已中过博学宏词第—名了。只有王之涣在此应试。
杨国忠 妙呵!这王之涣的学业还胜得过这博学宏词第—，必定是今科状元无疑。你去传他见我。我不要他一点贽见礼物，把今科状元就送给他这个门生吧! (笑)
李玉秾 如此，老伶就去。
杨国忠 且住。我想试期已近，我居首相，须要回避，不便着他来见。这却怎处?也罢， (唤)万能哪里?
〔万能急上。
万 能 伺候老爷。
杨国忠 你可扮作李龟年的家童，跟随他去看那王之涣，是怎么一个容貌? (附万能耳语)看那王之涣可感激我么?
万 能 是、是、是。万能遵办就是。
杨国忠 就来回话。
万 能 相爷放心，万能晓得。 (同李玉秾下)
杨国忠 (唱) 王之涣才真堪羡，
大料难逃我机关。
从今后北海座上光辉灿，
谁敢学懵懂的朱云傲薛宣。 (下)
第七回 骂 相
〔李玉秾、万能同上。
万 能 (唱) 相府家人气昂昂，
打扮成小厮走街坊。
李玉秾 (唱) 莫笑我老伶人贫贱命相，
尻子后跟一个俏皮儿郎。
万 能 唉，老龟。就说我当真是跟你的吗?
李玉秾 这是相爷的命令，只得有屈大爷了。少刻见了王相公，还要屈你的架子，不要大摇大模大样，露出马脚来。
万 能 唉，你老龟这话，说的还在行些。
李玉秾 此间已是，上前叩门。
万 能 (笑) 我如今说不了，就替你叫门。 (叩门)
〔王之涣上。
王之涣 (唱) 忽听门外有人声嚷，
莫非是有人携酒来相饷! (开门)
原来是李老丈。请进。 (进门)请坐!
李玉秾 有座。 (坐)那位江宁王相公，向哪里去了?
王之涣 少伯兄因闻母病，即日回南去了。
李玉秾 如此，老汉失送了。
万 能 (暗) 好个美貌书生，着实的像个状元。这老龟真是有眼力呢!
王之涣 小生正要过访，却又先蒙赐顾。
李玉秾 岂敢。
王之涣 那个谢双环，就是令门生么?
李玉秾 是老汉教成的。
王之涣 小生如今已与她订婚了。等发榜后，即图行聘了。
李玉秾 (笑) 相公的好福气!前日遇了个知己，就许洞房花烛。今日又遇个知己，还要送你金榜题名呢!
王之涣 老丈这话，未免太得狂妄了!
李玉秾 哎，相公。老汉这话，实非狂妄。不瞒相公，我昨日去到杨府，那杨相爷呵……
王之涣 杨相爷怎样?
李玉秾 相公请听!
(唱) 他一心儿慕贤良，
欲得才人同赞襄。
到处下了珊瑚网，
搜罗贤士献君王。
相爷言道，大比在即，当今名士既中之后，只要认他为老师，多作些好诗歌文章，称赞颂扬鼓吹他的好处，他便暗通关节，送他一个状元!
王之涣 老丈，你对他怎样说来？
李玉秾 老汉就把旗亭画壁的事，细讲一遍。说当今才士，无过这一高二王。相爷言道，高老爷已经任用，那江宁王相公已中博学宏词。 (举手)只有相公尚未登第；因此，教老汉传言，谨具新科状元，奉申微敬。
王之涣 老丈原意实不敢忘。奈小生秉性迂拙，那通关节之事，是不得做的。我想人生在世自有际遇，岂肯奔走权门，逢迎奸相!
李玉秾 相公言差了!
万 能 (暗) 怎么，这样一个品貌，竟是一个呆子!想是他有精神病吗?
王之涣 (唱) 礼门义路将身放，
糊名阅卷重关防。
凭我笔阵向前撞，
不中进士有何妨!
李玉秾 功名大事，还是再思而三思之!
王之涣 老丈，你要为杨国忠作说客，不过以国忠为泰山。据我看来，那贼直同冰山，皎日一出，立见消亡!
(唱) 他不该教禄山重兵执掌，
他不该逼禄山反对朝堂。
狐鼠辈怎作的巍巍丞相，
凭的是裙带儿爪舞牙张。
听说是四镇兵大起风浪，
那前锋已经是到了洛阳。
现在，安禄山统领四镇强兵，逞戈造反，以清君侧为名，恐怕那杨国忠的祸事，也就不远了。
万 能 (暗骂)这个王八羔子，真是吃屎喝尿不知香臭，穿衣不知颠倒，放下的现成状元不要。唉，我教你要认得我呀! (怒下)
李玉秾 (回头不见万能，惊)哎呀，相公不好了!
王之涣 老丈，这是何故?
李玉秾 适才跟我来的，原非小价，就是杨丞相的家童。相公如此毁骂，他那家童忿忿而去，定然禀知丞相。恐怕你如今无福而有祸了。依我之见，相公不如委屈相从，待老汉婉转复命罢。
王之涣 哎，老丈。小生素位而行，无端之福，不肯于求，无妄之灾，听天由命!
李玉秾 老汉有眼不识正人，得罪多矣!相公请在，待老汉前去打听消息。倘有不测，就来报你。 (下)
王之涣 我想杨国忠这贼，原是无赖寒微。凭着姊妹的好面皮，蛊惑皇上，滥充宰辅。我王之涣品端学正，岂肯受其网罗!他虽权势赫喧，也无奈我应试举子何。正是：
(念) 夜静水寒鱼不饵，
笑他枉自下金钩! (下)
第八回 劝 逃
〔谢双环上，翠筠随上。
谢双环 (唱) 清晨才换翠云环，
且对菱花照玉颜。
春情初逗春意暖，
春愁早早上眉尖。 (坐)
奴家谢双环。前与王郎相约，梅花开时来此赏梅。怎么还不见他到来么?
〔王之涣上。
王之涣 (唱) 春光先到野人家，
大料寒梅欲放花。
蓝桥旧约心头挂，
更听溪流访若耶。
小生前日与谢双环订盟，相约梅花开时，再来看她。今日雪消寒退，天气清明。想那美人檐下，春意已到三分。饮酒赋诗，也是一番韵事。来此已是她家，不免径入。小娘子，你看小生来了。
谢双环 (起，笑)相公真乃言而有信。请坐。
王之涣 既承相约，怎敢有违。
谢双环 相公，请到后院赏梅。
王之涣 你那梅花，当真开了?
谢双环 当真开了。
王之涣 如此，小娘子带径。
谢双环 相公请。 (同下)
〔梅花园亭。谢双环与王之涣又同上。
王之涣 哎，好哪!
(唱) 你看这梅花点点似椒攒，
红蕊儿渐吐晓霞丹。
似这般疏影耐霜霰，
怎忍教罗敷春梦阑!
小娘子，小生诗兴勃发了!
怎酬这春风美人同青眼，
只有得纵吟佳句入云烟。
才销得香魂几度回清盼，
且与你联新诗共倚栏杆。
〔翠筠捧酒上。
谢双环 请相公先饮杯酒，消消寒吧。 (向翠筠)翠筠，取过笔砚来。
翠 筠 晓得。 (取笔砚、花笺)
谢双环 (唱) 邯郸学步定应难，
怎敢弄斧鲁班前。
奴这里把花笺儿为你铺展，
更把那王兔毫儿为你择尖、为你择尖。
愿郎君笔共名花灿，
词源倒峡占人先、占人先。
相公，请先起韵，好教奴家步和。
王之涣 如此，待小生作来。(作诗)
〔李玉秾急上。
李玉秾 (引) 忙将意外事，
报与个中人。
王相公果然在此。
谢双环 师傅，为何这样慌张?
李玉秾 王相公，不好了!
谢双环
(惊) 怎么样了?
王之涣
李玉秾 杨国忠那贼，说相公是安禄山的侦探。明日即派兵部，拿你勘问处斩。
〔王之涣气倒。
谢双环
相公苏醒。
李玉秾
〔王之涣醒。
王之涣 (唱) 听罢言来气破胆，
不由人心血往上翻。 (气)
哎，杨国忠老贼呀!
你凭何诬我为侦探，
要教性命丧刀尖。
谢双环 究竟这事从何而起?
王之涣 只因旗亭一事，李老丈向杨国忠说过。那国忠老贼，就要收我为门生，打通关节中我状元。着他的家童同李老丈来说，我不依从，未免语言之下，伤他几句。他就变羞成怒，生此毒计。
谢双环 哎，师傅。你为何同他的家童去呢?
李玉秾 哎，晦气。我只说是件好事，王相公断无不依从的。事已至此，悔不及了。
王之涣 哎，小娘子，你莫要错怪了老丈吧!
(唱) 这是小生时运蹇，
遇着灾星把人缠。
拚着我书生头颅断，
定要把那奸贼参。
哎，待我写成揭帖奏章，到兵刑二部，把那贼的奸恶畅扬一番，求他传达圣上吧!
(唱) 剖腹刳心露肝胆，
把贼奸恶与君言。
假若圣明能垂鉴，
为国家除却这奸谗。
如若不蒙皇上誊，
做一个折槛朱云万古传。
谢双环 哎，相公差矣!那杨国忠势焰薰天，既然嘱托那两部拿人，相公一去，岂不自投网罗?依我之见，还是速快离长安为妙!
李玉秾 双环言之有理。王相公，你还是即速起程，奔回家乡，不可自误。待老汉与义娘说知，让你二人说几句离别话儿，即来相送。 (下)
王之涣 哎，小娘子!小生此去，会合无期。婚姻之约，不如从此割断，免得误你青春! (哭)
(唱) 才与你歌同按，
才与你花共看。
哗喇喇的鸳鸯紧拆散，
这真是断了赤绳碎连环，
今日里雪里征途只身孤影肝肠断! (执谢双环之手)
哎，小娘子，我和你便从此两地一天!
谢双环 哎，相公，你说的哪里话来!奴看你才高一世，气宇轩昂，必不久居穷困。那国忠老贼，恶贯已极，断无不败之理!你暂避危机，终伸大志。奴家年未及笄，莫说三年两载不至标梅，便是石烂海枯，亦永无他念。 (哭)
王之涣 (沾泪)娘子此心，小生深信；但你芳名已著，诚恐权奸倚势相凌。那时身不由己，如之奈何!
谢双环 相公勿忧!妾虽弱质，颇具侠肠。与相公一言为定，生死不易。若或有强暴逼凌，奴家当以头血溅之!说是你速速起程，切莫为奴留恋! (沾泪)
(唱) 逢人说话须检点，
真姓名儿休乱传。
到故乡还防人追赶，
要等那沧桑再变荣枯翻。
你还须奋志那萤窗案，
专望你—鞭得意到长安。
〔李玉秾上。
李玉秾 相公，事不宜迟，快些回寓。趁黄昏时候，赶出城去吧!
王之涣 我如今不得面别高兄，这却怎处?
李玉秾 老汉替相公说到吧。
王之涣 如此甚好。小娘子，小生就此拜别了! (揖)
(唱) 这匆匆好梦登时散，
料从此天涯会面难。 (同李玉秾下)
谢双环 (哭唱)
只有黄河远上白云间，
愁梦离魂时往还。
哎，苦呀! (下)
第九回 赴 军
〔高适上。
高 适 (唱) 凛冽风霜寒气逼，
萧条羁旅太伤神。
下官高适。前日送别王少伯回南，郁郁数日，不曾出门。实在令人烦闷。
〔报子上。
报 子 报、报、报!
高 适 来报何事?
报 子 恭喜老爷!吏部题奏特授监察御史，参赞潼关军务事宜。即日依限起程。朝报在此。
高 适 (接报看。报子下)人马齐备，静候起程。军情紧急，即刻起马。 (众卒上，高适更衣，绕场)
(唱) 奉旨东征离京华，
烟生遍地起黄沙。
青萍宝剑腰中挂，
要把禄山一鼓拿。 (同下)
第十回 投 莫
〔谢双环上。
谢双环 (唱) 王郎一去不复返，
只有珠泪洒衣衫。
闲来自照菱花看，
相思病染减红颜。
〔李玉秾急上。
李玉秾 (唱) 这才是地覆天又翻，
老命今宵数该完。 (急叩门)
义娘开门来、开门来。
〔张氏上。
张 氏 (开门)师傅慌张为何？
李玉秾 潼关失守，圣驾西巡。安禄山已进京城，发兵追赶，沿途劫抢。老汉因此为你们通个消息。
张 氏 (哭)哎，天哪，这怎样得了呀!
谢双环 母亲，那旗亭莫妈妈有庄房一座，在终南山后。那里人迹罕到，可避兵马。快些约了他们，一同躲避为是。
李玉秾 如此甚好。你快改换衣装。
〔谢双环、张氏同换衣。翠筠背包裹。内金鼓声、喊声。
张 氏
谢双环 (惊) 哎呀，不好!速快逃走。 (同下，又同上)
李玉秾
翠 筠
谢双环 (唱) 半夜三更忙逃难，
同 出门来不分北和南。 (同下，又同上)
谢双环 (唱) 弓鞋瘦小步行艰，
怎能跑上终南山?
张 氏 (唱) 天黑地暗路坷坎，
反恨当年双足缠。
李玉秾 (唱) 旗亭上面灯光灿，
急忙向前把门掀。 (叩门)
〔莫氏上，开门，同见面。
李玉秾
莫妈妈，安贼进了京城。你晓得么?
张 氏
莫 氏 老身方才晓得。已经收拾紧要衣物，要到山后小庄躲避去呀。
张 氏 正是。我们母女要借你那庄上暂住几日。
李玉秾 老汉也要打搅。
莫 氏 患难之中，不敢推阻。就此同行吧。
谢双环
张 氏 如此，多谢了!
李玉秾
李玉秾 趁此贼兵未到，快些走了吧。
众 如此，师傅前面引路。
李玉秾 正是!
(唱) 回首人间总祸机，
张 氏 干戈未定欲何之?
谢双环 道旁少女吞声哭，
莫 氏 生怕高原听鼓鼙。
李玉秾 (念) 平生未受这苦楚，
张 氏 冷汗淋漓浃背流。
谢双环 狂风突起似雷吼，
莫 氏 飞沙迷径教人愁! (同下)
第十一回 搜 山
〔裴柔娘上。
裴柔娘 哎呀，天哪!
(唱) 这才是天翻地又复，
仆从逃散衣物丢。
可怜奴孤身荒郊走，
该向何处把身投?
(哭) 哭了声天哪、天哪，奴家闻乱仓卒出城，偏偏的马嵬兵变，我家相公遇害，仆从立时逃散，行李车辆被乱兵抢去，只剩奴家一人，逃到终南山下。已是更深夜半，腹饥口渴。我可说天哪、天哪，你为何教奴家受这坎坷哪! (坐地，哭)
〔莫氏、谢双环上。
谢双环 母亲，你这等喊叫，她总不应声吗?
裴柔娘 (哭) 哎，我好苦呀!
莫 氏 那旁有妇人声息，想是你母亲。待我唤她—声吧。
(唤) 前面可是张姑娘?
裴柔娘 哎，你是哪个?奴家不是姓张。
莫 氏 唉，逃难的时间，你这娘子，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吗?
裴柔娘 奴家走不动了。
莫 氏 走不动也要扎挣些。前边不远，就是我家了。
裴柔娘 如此，拜求妈妈携奴前去，在贵舍暂躲一晚吧。
莫 氏 天上人间，方便第一。我扶着你就是。
裴柔娘 如此，多谢妈妈了。
谢双环 唉，我母不知去处，这怎么得了呀!
莫 氏 她同你师傅一路走，必定是能找来的，我们还要快些走哪!
谢双环
呀，是呀!
裴柔娘
(唱) 你我同牵衣衫袖，
弓鞋破裂钗儿丢。
忙移莲步向前走，
赶到前村好歇休。 (同下)
〔李玉秾，张氏上。
李玉秾
双环、双环，莫妈妈、莫妈妈呀，怎么她们没有一个了!
张 氏
(唱) 本来是同行结侣俦，
却怎么做了风马牛!
迎风到处号干口，
为什么不见影儿留?
双环，双环。
〔翠筠上。
翠 筠 来了、来了。
张 氏 翠筠，你姐姐呢？
翠 筠 我姐姐同莫婆婆都是在前面的。她还不曾到么?
李玉秾 照你说来，你姐姐同莫妈妈前面走了?咱们还是赶快些走吧。 (同下)
〔四卒上。
卒 甲 伙计们，你看这山后越发冷静，连个狗儿都不见，还想寻个人吗?
众 卒 唉，依我说来，咱们还是照原路回。如此，向后转走。 (同下)
〔莫氏、谢双环、裴柔娘同上。
莫 氏 (唱) 阴风不住似波吼，
谢双环 满天星斗被云收。
裴柔娘 山路崎岖不易走，
莫 氏 更深天暗令人愁。
谢双环
哎，苦呀!
裴柔娘
莫 氏 你们两人紧跟着我走，不要又错行路径了。
谢双环
哎，是呀!
裴柔娘
裴柔娘 (唱) 多蒙妈妈相携手，
恩情牢记在心头。
谢双环 (唱) 鸡叫三声彩霞透，
一轮红日映九州。
莫 氏 (唱) 眼看前边是村口，
不怕再失莺燕俦。
哎呀，天色已明。我那村庄，也看见了。这一会儿才觉得放心了。
〔众卒冲上，捉谢双环。
众 (向裴柔娘喊)唔呀，呔!这是谁家的嫽婆婆吗?
裴柔娘 你们休得无礼。奴家虽系落难，原是一品夫人。说是你靠后站远些。
众 卒 咄，你什么夫人?真是骆驼放屁，拿下那大架子薰人不成!
裴柔娘 你们这些土匪行为，见了丞相夫人，岂得如此无礼!
众 卒 管你夫人不夫人!见了大人再说理，拿上走。(同下)
〔崔乾佑带卒上。
崔乾佑 (引) 走脱裴柔娘，
教人心内慌。
卒 拿住柔娘，还有女眷两人。
崔乾佑 来，押过来。
卒 乙 遵令。
〔裴柔娘、谢双环各背立，莫氏跪。
崔乾佑 你们都是哪家眷属?报上名来。
莫 氏 这是杨丞相的夫人。那是民间女子，系卿贡进士王之涣聘妻。我是在旗亭开酒馆的莫婆子，我二人和杨府并无瓜葛，求老总爷开释了吧!
崔乾佑 你二人和杨府虽无瓜葛，但既与杨裴氏同拿，不便私行放释。 (暗)好个美貌女子!进到宫中，必蒙圣上见爱。我不免藉此再挣一个大功吧。 (转身指谢双环)看她如此美貌，实是杨家眷属。左右一并押赴京城，奏明圣上。
〔众卒绑众人。
众 哎，苦呀! (哭)
谢双环 (唱) 这才是自把网罗投，
薄命红颜该罢休。
莫 氏 (唱) 悔不该途中把人救，
连累我今日作楚囚。
裴柔娘 呀!
(唱) 奴只说相府福常受，
谁知道享荣不到头。
一品夫人谁搭救，
大料此去命合休。
〔卒押三人下。
崔乾佑 唉，好哪!
(唱) 这个娇娃真罕有，
堪与君王作风俦。
奇功定能蒙恩厚，
忙回京城献女囚。 (下)
第十二回 羁 贞
〔安禄山龙袍、病目领女侍卫上，李猪儿随上。
安禄山 (诗) 一旦猪龙忽上天，
趁这时势纵威权；
赭黄袍高坐金銮殿，
宫花争艳御阶前。
寡人安禄山。自入长安即皇帝位以来，只因纵情声色，虚火上炎，以致两目赤肿，诸物不见。据太医说来，独宿百日，用药方效。这也无法，只得依他。
〔内监持折上。
内 监 请万岁阅本。
安禄山 哎，你这混帐王八旦，真真岂有此理。明明白白晓得我是个武夫，目不识丁；兼有眼疾，看它不见。如何又来难我?真是混帐。
内 监 (跪) 万岁息怒。这也不用龙目观看，只要奴婢宣读就是。
安禄山 原是这个!好、好、好，你就读来，待朕一听。
内 监 (读) 征西大将军、开国侯史思明，奏闻皇上：探得唐天子即位灵武，命郭子仪为大元帅，结连回纥，统领大军，卷土重来。前锋将军李光弼，兵势猛勇，锐不可当。乞圣上即发大军救援，方可剿平。谨奏。 (起)
安禄山 李猪儿。
李猪儿 伺候。
安禄山 传朕旨意：着火拨归仁统领番汉兵马二十万，扈从皇子安庆绪，前往援剿，即日起程。
李猪儿 遵旨。 (下又上)
〔崔乾佑上。
崔乾佑 镇国公崔乾佑奏闻圣上。 (排子)
安禄山 (大笑)哈哈!我可莫说杨国忠老贼呀，你还知道有今日。李猪儿。
李猪儿 奴婢伺候。
安禄山 将那卖酒婆子释放，其余杨国忠家属，查点明白，全行处斩。
李猪儿 遵旨。
安禄山 且慢。附耳来。 (与李猪儿耳语，安禄山低语)
李猪儿 奴婢遵旨了。
安禄山 正是：
(念) 已教虎旅腾商野，
且引羊车入后宫。 (虚下)
李猪儿 (向内)圣上有旨：着将旗亭卖酒婆子释放，其余女犯送到宫门，候本监查点明白，一并处斩。
〔内应。
〔二侍卫押裴柔娘、谢双环上。
侍 卫 杨国忠家属在此。
李猪儿 谁是王之涣的聘妻?
侍 卫 (指谢双环)这个便是的。
李猪儿 (向侍卫)万岁密旨： (指裴柔娘)将这个押赴杀场。 (指谢双环)这个女子我自带去见驾，不可泄露。 (引谢双环下)
侍 卫 晓得。 (拥裴柔娘)往杀场走。
裴柔娘 (哭) 哎，苦呀!
(唱) 谁料想今日尝白刃，
来生莫再做夫人。
侍 卫 走，还怕死吗!
裴柔娘 哎，苦呀!
〔侍卫押裴柔娘同下。
第十三回 旅 谒
〔高适带剑上。
高 适 (诗) 文章事业何足论，
虎口余生只影存；
泪洒千秋悲国步，
身留一剑答图恩。
下官高适。本欲固守潼关，只恨计策不行，又不忍眼见兵败，即便先自辞职，徐图报国。近闻玄宗奔蜀，肃宗即位灵武。只得来至行在。老黄门，请，
〔黄门官暗上。
黄门官 请了。你是何官职，为何如此行装?
高 适 下官高适。前为哥舒翰参军，自潼关间道来赴在。
黄门官 辛苦了。今日圣上更安，可将奏折递上。
高 适 如此，有劳了。
黄门官 分所应当。你且少候。 (下，又上)圣上有旨，高适跪听：高适奔走荆棘，趋赴行在，忠义可嘉。从前曾达闭关捣穴良策，皆因杨国忠从中播弄，以致潼关失守，京城破裂，殊堪浩叹!该高适熟诸军情，才堪大用，特授河北招讨使，随元帅郭子仪收复两京。即日启行。钦此。
高 适 (叩头)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黄门官 恭喜了。
〔高适接旨，同揖，黄门官下。
高 适 (念) 钦承圣旨作司令，
大唐江山双手掌。
振精神去把兵马整，
一鼓要把安贼平。 (下)
第十四回 访 张
〔王之涣上。
王之涣 (唱) 满眼离情无处诉，
西风吹起又深秋。
空庭落叶新愁逗，
漂泊好像水中鸥。
小生自到江南，时刻心念双环。昨日见了李龟年，才知她因避乱失散，吉凶未卜。今早起来，不免去到龟年寓所，面会张文华，将双环失散情形，细问一番。将来再到长安，也好仔细寻访。来此已是，不免叩门。 (叩门)
〔李玉秾上。
李玉秾 (引) 旅寓不须讲完美，
旧交只共叹飘零。
王相公劳步了。 (同揖)
王之涣 昨蒙老丈过访，今日特来答谢!
李玉秾 好说，请坐!
王之涣 有座。怎不见张文华？
李玉秾 待老伶唤他出来。 (向内)文华，相公到。
张 氏 (内)来了。 (上)
(引) 落叶逢秋空委地，
残星向晓且随天。
〔翠筠随上。
李玉秾 相公请坐。
王之涣 —同坐了。 (同坐)小生因与令嫒远隔天涯，日夜放心不下。不想你母子也离散了!
张 氏 昨日李师傅回来，才知你也到此。我家女儿自从与你别后哪!
(唱) 她整日凝妆上翠楼，
因你愁常锁眉头。
她为你独把孤孀守，
她为你也把神灵求。
只望你珠还合浦得重觏，
谁料她敛去延津不自由。
闪的她独抱着影儿空浪走，
思想起不由我珠泪交流。
王之涣 你们一齐逃难，怎么单单失去她吗!
张 氏 哎，那时人山人海，一拥而来。天既昏暗，风又狂大，怎么能不挤散吗!
李玉秾 那时还有莫妈妈，也被撞散了。
张 氏 正是。那莫妈妈同双环牵手而走，我同李师傅紧紧跟着，还有翠筠扶着她的。冲散之后，喊了半夜，翠筠才来，双环竟不见了。
王之涣 如此说来，令嫒消息，只访着莫妈妈，便能知晓了。
张 氏 那是自然。
王之涣 如此，小生就告辞了。
张 氏 (念) 烟笼寒水月弄沙，
李玉秾 霜叶红于二月花。
王之涣 肠断一声河满子，
张 氏
李玉秾 清歌今夜在谁家! (同下)
王之涣
第十五回 说 反
〔谢双环上。
谢双环 (唱) 可怜薄命女娇娥，
不幸入了贼网罗。
拼死要把异事作，
哪怕他兵山将海如云多!
奴家被虏入宫，原想骂贼身死。不料遇着李师傅的侄儿，说是安贼病目，不近女色。着我且自从容，不要枉送性命。进宫以来，已是月余。把那些扶侍奴的女卫，完全运动得通，结为姐妹，收成腹心，以便起事。连日边报到来，唐肃宗即位灵武，高达夫已升为前军都督，连战皆捷。现在安庆绪与史思明等连营屯守。又闻太原节度使李光弼统领大兵收复范阳。安贼闻报，两眼全瞎。昨日着李师兄来说，要册封奴为贵妃。奴想李猪儿常被安贼鞭打，忿恨切骨。不若等他到来，说他同谋大事。
〔李猪儿冠带佩剑，被打后上。
李猪儿 哎，苦哪!
(唱) 勤苦功高谁为我，
为甚常遭这折磨?
打的我两腿皮肉破，
熬的我两眼瘦成窝。
谢双环 (见李猪儿)你看他跛踦而来，想是他又挨了打了。哎，妙极、妙极!奴家正好下说词呀。
李猪儿 哎，妹哪!你快舍身救了我，感你的恩情多。
谢双环 哎，你为何成了这个模样!说的是哪里的话来!
李猪儿 唉，好妹子呢!这都是你把哥哥连累了。说是册封之后，你今日若再违抗，你我都要处斩了。
谢双环 如此说来，哥哥受累了。事到如今 奴家只有两条路可走哪!
(唱) 看世人谁把死免脱，
到底是骨肉埋山河。
奴只有伏剑自刎计最妥，
免得你再受苦肉磨。(拔李猪儿佩剑，欲刎)
李猪儿 (大惊，夺剑)妹妹，你这条路，断断走不得。你如今说你那一条路吧!
谢双环 (掩口笑)那一条路，奴家便顺从了他。只要你帮奴家做一件大事。
李猪儿 (大喜)妹子，哥便谢你活命之恩了!待我飞奏万岁。 (欲行)
谢双环 (拉住)且住!奴家却有一句话问你。
李猪儿 妹子，你问什么，快些说吧!
谢双环 (唱) 你可曾戴貂冠禁苑游过?
李猪儿 (摇摆)咱家怎么不曾。
谢双环 (唱) 你可曾陪銮舆走马鸣珂？
李猪儿 (摇摆)这是咱家陪过多次的了。
谢双环 你却姓甚好! (李猪儿不语，看谢双环)唉，你本是皇家一姓，为何不说哪?
(唱) 叙宗支玉牒皇恩大， (暗唾李猪儿，弹泪)
实可叹荆棘满铜驼。
把一座锦绣河山被贼夺，
有心人谁不泪滂沱? (同哭)
为什么你还婢膝奴颜求官作，
甘心受贼那折磨。
你羞么，
似这样挨鞭打的凌烟阁!
哥哥!
倒不如舍生取义强得多。
李猪儿 (摩腹气)唉，妹子!
(唱) 咱家的忠良未消没，
义气填胸恶气多。
怎奈孤身无伴佐，
因此低头檐下挝。
谢双环 哥哥，安贼早遇相士，说他死于刺客之手。今他双眼全瞎，哥哥朝夕侍卫，杀此丑贼，易如屠狗宰鸡。
李猪儿 禁声。 (左右看，低声)妹子，有那一队女侍卫，她们武艺精熟，哥哥的双拳不敌四手，岂不白白送了性命!依哥说来，这事不是耍的。
谢双环 我计策已经定妥，你如今就去复命，说我已受贵妃之封，却是不肯苟合，必要驾幸西宫。还有一件。
李猪儿 哪一件?
谢双环 (唱) 你道我幼小娇痴羞解脱，
要教那女侍卫外边巡逻。
那时节宫门内惟你与我，
管教这剑出手透贼心窝。
李猪儿 哈哈，妹子，此计真个神妙!只是杀贼容易，出宫很难。你我的性命，岂不危险吗?
谢双环 哥哥，杀贼之后，他的兵符御印，全归掌握。妹妹便做一道假密旨。那时你假传旨意，差一内监，飞送史思明军营，令他即带兵马，连夜救援范阳。此贼一去，关内大军即可瓦解。一面把安贼首级包裹起来，加上皇封，再执一道兵符，说皇上因你与唐将高适有旧，命你前往敕赐金印，加升官职，说他来降。那时你骗出城去，将安贼首级献与唐营，便是你报捷奏凯!
李猪儿 我便去了。只说你怎样了?
谢双环 奴家计划定了。这些服侍我的女卫，已经被奴运动好了。哥哥去后，我便举哀发丧，说白光一道照入帐中，取了皇上首级。再传懿旨，诏安庆绪即日进京继登大宝，推问奸细。这些女卫本已离心，又怕推问，何愁说之不降，等安庆绪回来呀!
(唱) 先骗他进了那龙楼凤阁，
暗地里在西宫设下网罗。
到那时平地里风突波作，
谁是他的救命阿弥陀?
看乱剑来把贼首割，
哎，哥哥呀!
再造唐室你的功劳多。
李猪儿 (笑)哈哈，你怎么计划的这样周到!
谢双环 哥哥，谋事在我，成事在你。这件大事，奴家便重托你了!
李猪儿 哎!
(唱) 我妹子神算真个妥，
巧机关哪个能参破?
谢双环 (唱) 人功能把天功夺，
你打起精神放心作。
哥哥，事不宜迟，只在今夜。说是速快去吧!
李猪儿 我如今一面复旨，一面打点便了。 (同下)
第十六回 献 首
〔高适带卒和中军上。
高 适 (唱) 统领貔貅十万兵，
碧纱帐里一书生。
义旗到处天心顺，
卧听边戎报五更。
本都督高适。前在哥舒翰军中建议未行，弃官奔赴行在，重荷圣恩，特授河北招讨使，命与郭、李二公，协力讨贼收复两京。任事以来，屡有斩获。只因贼将史思明善战善守，一时未能克复。是我仍伸捣巢之策，已经皇上允准，即命李光弼为太原节度使，直取范阳；又升下官为行军都督。今早探子报到，贼营移动，旗帜纷乱，不知那贼是何机谋?不免登敌楼一观。 (虚下，又上，登楼)呀，观见贼兵散乱，果然是移营的光景。远远望见一骑飞奔前来，恐是贼中侦探。左右前去擒拿。
卒 遵令。 (下城楼)
〔李猪儿上。
李猪儿 (引) 为送元凶首，
来投大将营。
卒 (拦阻)干什么的?
李猪儿 烦你速报高大都督，说大唐李猪儿，来报机密大事。
卒 稍候，待我传报。 (转身)禀大都督：李猪儿来报机密大事。
高 适 命他进见。
卒 李猪儿进见。 (卒露刃，带李猪儿进)
李猪儿 (见高适)都督恭喜!咱家已将安贼首级找来进献。
高 适 (笑) 哈哈，首级在哪里? (卒接包，送高适看)果然是安贼首级。老太监，你的功劳着实的不小呀! (下楼，见李猪儿，坐)老太监，安贼首级，你怎得的?你可细细说来，俺好与你叙功题奏。
李猪儿 都督请听!
(唱) 提起逆贼太淫昏，
人人愿把他讨伸。
幸有个专诸女英俊，
保全贞节计如神!
高 适 这等说来，想是安贼那女卫中，有识顺遂的人了。
李猪儿 (唱) 谢双环她把忠心尽，
爱国热心真如焚。
她那里摆就美人阵，
假意儿和贼共枕衾。
伪托剑仙匕首进，
取贼首级来见君。
高 适 不料尘世以上，还有如此爱国奇女!
李猪儿 她还有奇处哩!
高 适 还有什么奇处?速快讲来，
李猪儿 都督请听!
(唱) 她假传圣旨送金印，
说为行友见唐军。
无人敢把咱来问，
因此我才能脱身。
她又叫史贼移营阵，
速救范阳把兵分。
请都督即把大军进，
到长安先救娘子军。
高 适 (笑)哈哈，妙呀!
(唱) 怪道史贼移营阵，
灭贼幸有娘子军。
那女子才学真仙品，
只怕她难出虎狼群。
李猪儿 都督匆优。她把那些女侍卫，完全运动通了。咱家出城以后，她便差人诱安庆绪入宫。趁他哭拜的时候，便令女竹卫一齐下手。
高 适 (大笑)哎呀，怎么世间有这样的女子!真是大唐洪福。中军听令：将安贼首级解送郭元帅大营。
中 军 遵令。
〔卒呐喊同行。
高 适 (唱) 天助大唐中兴运，
贼军瓦解势力分。
此去不用交锋阵，
一著戎衣成大勋。
〔卒呐喊，同下。
第十七回 改 籍
〔王之涣，王昌龄同上。
王之涣 (唱) 万里乡关为妇人，
王昌龄 临风且把梅花吟。
王之涣 说什么屠苏饮后交新运，
王昌龄 不知道何日才回见六亲?
〔家院上。
家 院 (引) 鹊报新年喜，
莺迁上苑春。
恭喜老爷，圣旨特授国史馆修撰。京报在此。
王昌龄 (接京报看)下边候赏。
家 院 是。 (下)
王昌龄 吏部题奏，为经筵事，奉旨：博学宏词王昌龄，特授国史馆修撰，充经筵讲官。即日进京。钦此。
王之涣 (揖)恭喜仁兄!
王昌龄 还有可喜的事呢。
王之涣 还有什么喜事?
王昌龄 (看)礼部题奏，特开恩科事，奉旨：会试举人，仍于二月齐集。(向王之涣揖)小弟也要恭喜仁兄了。
王之涣 哎，小弟是无分了。
王昌龄 仁兄，这是何故?
〔李玉秾上。
王之涣 会试期限，即在二月。小弟要回本籍，请办举公文，便不分星夜，兼程前进，只怕是赶不及的。
王昌龄 这却不难。小弟祖籍也是太原。今就用了小弟籍贯，改名延龄，有何不可!
李玉秾 妙、妙、妙!老伶在京相知的那些进士老先生，多有更改姓名，冒籍登第的。况今二位老爷，原是同姓，即是天假其便。
王昌龄 老丈说是便是。明日就请县府备文举送，一同北上。
王之涣 如此，小弟感激了。 (向李玉秾)李老丈，如今皇上已经回銮，老丈原是梨园旧人，定蒙召用。你与张文华，就同我们一同到京吧。
李玉秾 如此，承携了。
王昌龄 我们今日就同老丈在此小酌，清歌庆赏佳节。
王之涣 妙呀!
(唱) 这半年蒙兄下榻叨清训，
谢不了范张鸡黍谊如云。
王昌龄 (唱) 好看你踏花杏苑文名震，
先占尽琼林宴上第一春。 (同下)
第十八回 荣 觐
〔谢双环冠带绣袍，女侍四人随上。
谢双环 (唱) 不做非常惊人事，
如何能把陷阱离?
噩梦初回心犹悸，
王郎不知何所之?
奴家谢双环，被陷贼营，与师兄李猪儿合谋，杀了安禄山父子。蒙高都监特本叙功，改名兰辉。适才李猪儿送到御赐冠服，令奴穿戴接旨。不免支候。
〔李猪儿捧旨上，谢双环跪迎。
李猪儿 (开读)圣上有旨：谢兰辉入宫阶见。请来登车。
谢双环 如此，起程了! (上车)
(唱) 又上禁廷威严地，
夹道人民争窥伺。
都说是娇痴弱女真奇异，
此去竟能展蛾眉。 (同下)
第十九回 错 唁
〔王之涣上。
王之涣 (唱) 昨日科场事完了，
看花红上苑杏枝高。
猛想起双环音信杳，
再到天台问根苗。
小生王之涣，改名延龄，冒籍入场。且喜三场试毕。只是入京以来，到处寻访双环，怎奈毫无消息。听说她与旗亭莫妈妈同行逃难，访得莫家酒楼，仍旧开张。只得前来访问一番。 (想)长安第—酒家。呀，这就是莫妈妈的招牌了。莫妈妈。
〔莫氏上。
莫 氏 原来是太原王相公。请楼上坐。
王之涣 并无他客，不必上楼。
莫 氏 如此，就坐在这亭子上吧。(王之涣坐)小二，酒来。
王之涣 妈妈也请坐了吧。妈妈，转瞬之间，人世沧桑。曾记得我那时雪夜呵!
(唱) 那日冲寒冒雪到，
清歌绕梁音袅袅。
今日天台曾来到，
空落得萍絮浪里漂!
莫 氏 相公，你可是想起双环来么?
王之涣 正是。小生自从别后，无一日不思想她。听说妈妈当日与她一同避乱，可知道她些影儿吗?
莫 氏 那双环姐儿吗……(顿住)
王之涣 妈妈，小生寻访她，着实苦了。有话便说，为何欲言又止?
莫 氏 天气尚冷，相公且尽一杯。
王之涣 妈妈，不要作难。双环现在哪里? (莫氏流泪)妈妈如何伤感起来?
莫 氏 难见的双环姐呵!
王之涣 (惊) 哎，如此说来，莫非她死了么!她得的什么病?
莫 氏 她若是病死，也还有个荒冢哩!
王之涣 如此，是死于乱军之中了! (悲伤)
莫 氏 哎，说也可怜。那时节同她逃难，黑天黑地行走。哪知遇着个人，就是杨丞相的夫人。
王之涣 杨丞相夫人便怎么?
莫 氏 那时，就同她一路行走。
王之涣 一路走便怎么?
莫 氏 走不多时，安贼兵马来拿杨氏眷属。他便不分皂白，一齐擒拿押入贼营。只把奴家释放。可怜那双环小姐，和杨氏家属老少，一齐命丧刀尖了!
王之涣 (哭) 哎，我那双环妻呀! (跌倒，昏死)
莫 氏 (扶) 相公苏醒，
〔王之涣猛起，顿足哭。
王之涣 哎，我的妻呀!
(唱) 听罢言来气昏倒，
不由人珠泪点点抛。 (顿足)
到今日升平景物依然好，
唤不起你黄泉黑海冥路遥!
〔店户领旗帜、执事人等，持钦点状元牌、灯笼，捧冠带上。
店 户 (引) 好酒真名士，
旗亭寻状元。 (见王之涣)
恭喜王老爷，高中状元了!
〔众叩头，王之涣哭，不理。
莫 氏 王相公，你中了状元了!
店 户
禀状元老爷，礼部贵官老爷们，都在那边候着恭贺呢。
人 役
〔人役等替王之涣更衣。
王之涣 我这时候还有甚心情受贺吗! (众拥王之涣上马行)
(唱) 身外浮名荣耀何?
公侯将相都虚标。
现放着紫冠鸾凤诰，
谁共我并坐话良宵。 (同众下)
莫 氏 你看，王状元好痴情呀!
(唱) 他痴情不顾路人笑，
珠泪点点滴红袍。 (下)
第二十回 赐 婚
〔张皇后带四宫女、内监持伞扇銮仪同上。
张皇后 (诗) 赭袍新换麴尘黄，
宛窳祠边翳女桑。
毗辅中兴多内政，
春蚕未了选斋娘。
大唐肃宗正宫张皇后。方才朝见内外命妇，奉有圣旨，将咸阳郡君谢兰辉，赐婚与新科状元王延龄为妻。命我设宴宫中，替她梳妆。宫女们，御筵可曾齐备?
宫 女 齐备多时。
张皇后 宣谢兰辉进宫。
内 侍 遵皇后旨。
〔二侍女引谢双环上。
谢双环 (唱) 碧桃天上露离离，
离情别恨少人知。
枝上莺儿晓又啼，
才郎相会总难期。
臣女谢兰辉，参见皇后。
张皇后 少礼，请坐。
谢双环 臣妾谢座。
张皇后 谢郡君，你这一次翦灭安贼，功劳最大。圣上待你的恩典，也很不小呀!
(唱) 昨朝当殿选才士，
王家有个可意儿。
因此才降这诏敕，
赐你个状元结伉俪。
谢双环 (暗)如此说来，王郎已中状元了。可喜、可喜! (转跪)臣妾婚姻细事，敢劳圣虑，请问状元可是王之涣么？
张皇后 状元不叫王之涣，乃是王延龄。江宁人氏。
谢双环 (惊) 哎呀，王郎不来应试，他的存止实难料矣! (泪)臣女愚昧，窃有一言，伏祈皇后转奏吧。
张皇后 郡君请起，有话但说不妨。
谢双环 臣女与并州王之涣订盟，曾经面奏，蒙皇上恩准，密敕来京。前日朝见皇后，也曾奏过了!
(唱) 海暂山盟天地知，
怎敢贪新旧约违。
张皇后 昨日太原节度使回奏，倒说王之涣出外五载，并无音信。礼部回奏，新科应试举子，亦无其人。恐怕那王之涣已不在人世了。因此，才点了王延龄为状元。说他才貌无双，堪与郡君为配。你万不可自误吧!
谢双环 皇后请听!
(唱) 王郎身故断相思，
今生见面定无期。
愿从他地下同栖止，
决不偷生另画眉。
〔内侍上。
内 侍 启张娘娘，李龟年带领全部乐工伺候开宴。
谢双环 臣妾与王郎订盟，李龟年尽知。
张皇后 你认得李龟年么?
谢双环 臣女学歌，就是他传授的。
张皇后 既然如此，就传李龟年进宫。
内 侍 遵娘娘旨。 (下，又领李玉秾上)
李玉秾 (引) 梨匠弟子白发新，
犹唱开元太平曲。
皇后千岁!千千岁!
张皇后 李龟年平身。
李玉秾 娘娘恩宽。
张皇后 见过郡君。
李玉秾 (暗) 这不是谢双环吗?她已死了，如何在这里做了郡君呢? (跪)
谢双环 (起，避席)师傅请起。
张皇后 李龟年，谢郡君设计诛了安贼父子，恢复西京功绩，懋着圣上嘉奖，赐与新状元成婚。她执意不肯，你是她的师傅，可以劝劝她么!
李玉秾 (向谢双环)这才奇了!那王状元的黄河远上诗句，原是郡君最赏心的。旗亭盛会，歌诗订盟，又是郡君最心愿的。如今钦赐团圆，真所谓天上人间!为何反不肯呢?
谢双环 师傅错了。圣上赐婚的是新科状元。
李玉秾 原说是新科状元哪!
谢双环 师傅，你说新科状元是谁?
李玉秾 请问郡君，你说新科状元是谁呢?
谢双环 新科状元王延龄，是江宁人氏。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李玉秾 (暗) 这个新科状元、江宁王延龄，就是并州王之涣。我心上明白。她如何知道呢!想我李龟年，平日只曾自己做戏，为人家看，自己却不曾看人家做戏。今天不免使点手段，从中播弄，让他们做—出戏，让我老汉看看吧。 (转身)郡君所说的话，头头是道，面面是理。旗亭婚约万万不能背的。但是，圣上赐婚，若不遵从，先落个违抗圣旨之罪，郡君如何担当得起呢!
谢双环 这也没有法子，只好一死罢了!
李玉秾 依老伶之见，这位新状元，是我见过的。虽不是王之涣，却面貌才学与王之涣一般无二。郡君何不降格以求，允了他吧。
谢双环 我有我的主意，那却万万不能!
张皇后 李龟年你看，郡君事处两难，你可有什么法子？
李玉秾 老伶倒有个法子。
张皇后
什么法子?快讲。
谢双环
李玉秾 郡君上书辞婚，固是正理。但是，煌煌上谕，若是随便儿收回成命，替皇上设想，如何对得起新状元那一方面呢!这事恐怕万难做得到。听得人说，新科状元也有一位未婚之妻，从前山盟海誓，和郡君一般无二。刻下也因圣旨赐婚，万分为难。若得老伶前去劝他上书辞婚，与郡君双方并进。圣上—看，辞婚之事，双方同意或者可以应允了。
张皇后 这便好极。师傅你快这样办吧。
李玉秾 但是，凭老汉口说，状元未必相信。索性由老汉介绍，郡君与状元见得一面，当面陈述，觉得稳妥。
谢双环 与他见面也好。但是，这个辞婚表，我是一定要上的。
李玉秾 那在郡君。但是，老汉有言在先，见面之后，却不准你发悔。
谢双环 不发悔。
张皇后 那样也好。就凭你去说吧。
李玉秾 如此，老汉我便去了!
(唱) 婚姻说成原是理，
哪个肯来说分离。
个中逢场便作戏，
事不凑巧怎见奇! (下)
张皇后 (唱) 李龟年做事好奇异，
深宫院里候消息。
谢双环 (唱) 不是奴家太执一，
前曾定有尾生期。 (张皇后、谢双环同下)
第二十一回 巧 谋
〔王之涣带喜童同上。
王之涣 (唱) 返魂无术心枯槁，
怎生金屋贮阿娇。
越思越想越焦躁，
决意要守尾生桥。
下官王延龄。自闻双环死信，神心凋丧。虽说名魁金榜，其如瑶琴弦断何!昨日忽奉圣旨，将咸阳郡君谢兰辉，赐与下官作配。只是我与谢双环知己盟心，誓不相负。若是另偕伉俪，死而有知，何以见双环于地下!仔细思来，皇上圣明，必能曲体人情。我还是委曲陈情，上了辞表为是。书童。
喜 童 有。
王之涣 启开文房。
喜 童 是。 (开文房)
王之涣 (作书) 书童，门首伺候。非是至亲厚友，不须传报。
喜 童 是。
〔李玉秾上。
李玉秾 (引) 忙将天上事，
报与个中人。
喜 童 原是你这老头子，来的不凑巧。
李玉秾 怎么不凑巧?
喜 童 老爷今天不会客。
李玉秾 为什么呢?
喜 童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看见象是心里烦的很。
李玉秾 你去通报，天大的事儿，见了老汉，就都没了!
喜 童 待我与你通报。禀老爷，李龟年要见。
王之涣 尽管说，非是至亲厚友，不许通报。谁要你报来?
喜 童 李龟年道，他知道老爷心中有事。见了老爷，就没事了。
王之涣 如此，有请。
喜 童 有请。
王之涣 老丈来的甚好。当日我与谢双环订婚，老丈是个切实证人。圣上不知又要与我赐婚。你说这却怎处!
李玉秾 依你之见?
王之涣 依我之见，定要上表辞婚。
李玉秾 我想，状元可以不必。这位郡君，老汉适才见过的。果然有人有貌，实在不亚于双环。如今双环已死，这便是个佳偶，何必苦苦要辞呢!
王之涣 我与双环信誓旦旦。她为我死，已觉问心不过。若再不守信义，另娶别人，如何对她得起呢! (哭)
李玉秾 如此说来，状元这辞表，是一定要上的了?
王之涣 一定要上的!
李玉秾 要上也是正理。只是煌煌圣谕，朝野皆知。若是由你一面之辞，随便儿收回成命，你教皇上的面子搁在哪里?再就郡君那方面设想，何以为情?恐怕你有愿未能遂，先落个抗旨之罪!
王之涣 那我只好以死罢了!
李玉秾 要得两全计，请教高明人。
王之涣 莫非老丈你有什么妙计?
李玉秾 倒有妙计。
王之涣 如此，快快请讲。
李玉秾 非是老汉有才能与状元解围，只是事有凑巧，适才老汉进宫，得见郡君。郡君也是因为与人前有婚约，山盟海誓，与状元一般无二。刻下因圣上赐婚，万分为难起来。状元这番意思，若得老汉转达，请郡君也上表辞婚。皇上一见，辞婚一事，原是双方同意，或者不便违逆，一同批准，也是有的。
王之涣 如此，甚好。老丈快去。
李玉秾 但是，凭老汉一面之辞，郡君未必相信。索性由老汉介绍，状元与郡君见上一面，当面陈述，倒觉稳妥。
王之涣 那样甚好，但是，这辞表我是一定要上的。
李玉秾 那在状元。只是老汉有言在先，见了郡君，不准你发悔。
王之涣 不发悔。
李玉秾 如此，我便去了!
(唱) 两面好戏安排妥，
等候开幕敲响锣。 (下)
王之涣 (唱) 有女如云非我愿，
欲守前约到百年。 (下)
第二十二回 亭 圆
〔李玉秾上。
李玉秾 (唱) 本来是现成的鸾俦凤侣，
为什么要作个劳燕分投?
今日里他二人旗亭相候，
看他们有情人成了眷属。 (坐)
老丈李龟年。只因王之涣与谢双环本来是预约夫妻。圣土赐婚，原是各遂所愿的事情。不料，他二人都改了姓名，各不相识，都要辞婚，岂不可笑! 我且不与他说知。今日约他二人旗亭相会，且看见面之后，怎样的下场!一言未罢，门外车马喧哗，不知哪家来也?
〔高适、王昌龄各带人役上。
高 适 (唱) 世上竟有出奇事，
王昌龄 且到旗亭看把戏。
高 适
王昌龄 新科状元王延龄，与咸阳郡君谢兰辉，原系山盟海誓，约订百年。只因名字更换，双方误会，皆欲抗旨辞婚。今日由李龟年介绍，同到旗亭面议辞婚之事，这样好戏，怎能教人不看!来此已是，不免径入。 (同进门)
李玉秾 二位大人到了，请坐。 (同坐)
高 适
他们二人，怎么还没到来?
王昌龄
李玉秾 钟点已到，大约就要来的。
〔王之涣、谢双环各随侍从、人役，分左右上。
王之涣 (唱) 叹梁鸿与孟光本来偕老，
谁知道半路里拆散鹊桥。
可怜他咏絮才骨埋荒草，
我愿作孤飞鸿独守空巢。
谢双环 (唱) 猛想起风雪旗亭好伤惨，
望王郎如黄河白云上远，
望王郎相隔着万仞高山。
度羌笛怎不把杨柳来怨，
怕春风终久是不入玉关。
〔谢双环与王之涣相撞，互相注视。谢双环含情不语。入亭。
王之涣 (唱) 进旗亭无精采抬头观看，
谢双环 却怎么画壁人同在此间!
王之涣
众位大人，见礼了。
谢双环
高 适
王昌龄 二位贵人都来了，甚好、甚好!
李玉秾
王之涣 仁兄，今日之会，较之那时风雪旗亭如何?
李玉秾 老汉今日身任介绍。
高 适
我们今日照例证婚。
王昌龄
王之涣
你们说哪里话!
谢双环
李玉秾 (指谢双环，向王之涣)这便是谢郡君。 (指王之涣，向谢双环)这便是王状元。只因圣上与你们赐婚，你两个各有怀抱。今日相见，不妨当面谈谈，从长计议。
王之涣
(惊叹) 咳!
谢双环
王之涣 (向谢双环)你是谢郡君吗?
谢双环 你休问我是谁。我且问你，你是王状元么?
高 适
一个明明是谢郡君，一个明明是王状元，你两个还问什么呢!
王昌龄
王之涣 (拉李玉秾)她是谢郡君吗?
李王秾 她是谢郡君。
王之涣 她当真是谢郡君吗?
李玉秾 哎，你想，谢郡君还有假的不成!
谢双环 (拉李玉秾)他是王状元么?
李玉秾 他是王状元。
谢双环 他当真是王状元么?
李玉秾 哎，你想，王状元还有假的不成!
高 适
世上的郡君、状元，断断没有假的!
王昌龄
王之涣 (拉李玉秾)我看，她不像是谢郡君。
李玉秾 谢郡君你曾见过面吗?
王之涣 不曾见过。
李玉秾 这才奇了!既然不曾见过，你怎知她不像呢?
王之涣 我看她倒另像一个人。
李玉秾 像哪个呢?
王之涣 像是谢双环。
李玉秾 岂有此理!
高 适
(笑)仁兄，你莫要起了幻境吧!
王昌龄
谢双环 (拉李玉秾)我看他不像是王状元。
李玉秾 王状元你曾见过吗?
谢双环 不曾见过。
李玉秾 这才奇了!既然不曾见过，你怎知他不像呢?
谢双环 我看他另像一个人。
李玉秾 像哪个呢?
谢双环 像是王之涣!
李玉秾 岂有此理!
高 适
郡君，你莫非也起了幻境吗?
王昌龄
王之涣 (向高适、王昌龄、李玉秾)不在我说，谢双环是你们同见过的； (拉李玉秾)况是你的徒弟，还该记得清楚。你们先看像不像?
高 适
王昌龄
李玉秾 噫，我们从前倒没留心。待我今天详细的看看吧! (注视谢双环)噫，真个不错，倒像谢双环，连谢双环一般无二!
谢双环 (向李玉秾、高适、王昌龄)不在我说，王之涣是你们的好朋友。你们还该记得么，你先看像不像?
高 适
王昌龄
李玉秾 噫，他的貌像，我们从前倒没留心。待我今天详细的看看吧! (看王之涣)噫，真个不错，倒像王之涣，连王之涣一般无二!
高 适
(向李玉秾)我们今天莫非也入了幻境吧?
王昌龄
李玉秾 人之面貌，相类者多。孔子大圣，即类阳货。须要辨清，方敢交言。不然就要闹出乱子来呢!
王之涣 (拉李玉秾)老丈，她是谢双环不是谢双环，我且不要管。我的本名是王之涣，你何不对她说明？
李玉秾 那我老汉不敢。
王之涣 但说无妨。
高 适
仁兄更名冒籍，有欺诳皇上之罪。你的本名，如何说得呢?
王昌龄
王之涣 小弟，今天也是说不了。
李玉秾 你说，说得?
王之涣 说得。
李玉秾 那么，我说。 (大张口不语)
王之涣 为何不说?
李玉秾 我想若一说明，她不是谢双环还则罢了，若是谢双环，她硬要嫁你，那倒该怎么了呢?
王之涣 (背) 哎，这老头子真个糊涂!
高 适
照这么说，还是不说，倒还省事。
王昌龄
王之涣 (背) 哎，他们怎么也跟上来了!
谢双环 (拉李玉秾)他是王之涣不是王之涣，我且不要管，我的本名是谢双环，你何不对他说明?
李玉秾 那我老汉不敢。
谢双环 但说无妨。
高 适
哎呀，郡君，不可!你这本名一经说明，他若知道你，还则罢了；他若不知道你，岂不闹成笑话了吧!
王昌龄
谢双环 哎，我今天也是说不了的了。
李玉秾 你说，说得?
谢双环 说得。
李玉秾 那么，我说。 (大张口不语)
谢双环 为何不说?
李玉秾 我想若一说明，他不是王之涣，还则罢了，他若是王之涣，硬要娶你，那倒该怎么了呢?
谢双环 (背) 这老头子真糊涂!
高 适
照这样说，还是不说，倒还省事。
王昌龄
谢双环 (背) 哎，他们怎么也跟上来了!
李玉秾 你们双方既然情愿，我老汉便说明吧。 (指王之涣)这位虽是江宁王延龄，却原是并州王之涣。他在江宁，因来京应试，回到并州领解不及，因与王昌龄联宗，认为兄弟，改名延龄了。 (指谢双环)这位虽是谢兰辉，却原是谢双环。她因被安贼虏去，与李猪儿合谋，杀了安禄山父子。蒙高都督特本叙功，圣上大喜，封她为咸阳郡君，改名谢兰辉了。而今话明，你们辞婚的事儿，当面商量的办罢!
〔王之涣、谢双环同哭。
王之涣 那是双环小姐呀!
谢双环 那是王郎呀!
高 适
(笑)有人重名重姓，你们莫要错认了人吗!
王昌龄
王之涣 (唱) 我一见双环肝肠断，
珠泪滚滚洒衣衫。
谢双环 (唱) 我只说今生不相见，
谁料旗亭又团圆!
王之涣 双环小姐，你将你如何陷入贼中及改名的来历，慢慢的讲来!
谢双环 王郎呀!
(唱) 幸喜师兄得见面，
定计杀贼显手段。
在高营将贼首级献，
一封书奏上九重天。
册封郡君身荣显，
改名兰辉变双环。
王之涣 原来如此。受苦的小姐呀!
谢双环 王郎，你将别后的情形及改名的来历，慢慢的讲来。
王之涣 小姐，你听!
(唱) 幸遇着昌龄仁多高义，
断梗飘萍暂相依。
举送公文不容易，
因此更名又冒籍。
谢双环 原来如此。受苦的郎君!
李玉秾 你们两个，如今话已说明，再不必只管罗哩罗嗦! 各走各的路，男女有别，也应避点嫌疑。你看旗亭之上，是个往来人多，热闹的地方，拉拉不休的，也不成个事体!
高 适
老丈言之有理。而今这喜事，虽说是自由恋爱；然男女之嫌，还是回避回避才是!
王昌龄
王之涣
哎,我们久别重逢,正好团叙。况且圣上赐婚,正是天遂人愿，还有什么嫌疑可避!
谢双环
李玉秾 这才奇怪!圣上赐婚，你们都不愿意。各人的辞婚表，挡不住的都去了。还能说是夫妻!早些离开。这样的自由恋爱，难免人家笑话!
高 适
王昌龄 你们两个已经不成夫妻，还是这样的恋爱，难免不伤风败俗!说是你二人，早些离开才是。
王之涣 哎呀，小姐!我与你立下婚约，誓不能改；又不知圣上赐婚的那位郡君就是小姐。一时冒昧，上了辞表，这却怎处?
谢双环 我也因圣上赐婚的那位状元，不是你的名字，所以也上了辞婚表了。这却怎处?
高 适
王昌龄
李玉秾 这真没法子了!常言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况且君门深似海。你想，一表上去，还能追回来吗?
王之涣
或者圣上不准。
谢双环
李玉秾 这是没有的事。若是一方面辞，一方面不辞，那我敢保可以不准；你们两方面都辞，这就叫双方同意。按法律，就是离婚法庭也要允许；况而圣上曲体人情，褒奖贞节，无微不至。焉有不准之理!
高 适
照这么说，圣上是必准无疑了。
王昌龄
王之涣
哎，照这样说，是没法子了!
谢双环
李玉秾 没法子，没法子，简直是没法子了!
王之涣 哎，我而今不能不怪你了!
李玉秾 怪我为何?
王之涣 我上辞婚表，你为什么不挡呢?
李玉秾 你敢发誓我没有挡?
王昌龄 你上这表，我也曾挡过你的，你为什么不听呢?
谢双环 哎，师傅，那时我要上辞婚表，你为什么不挡?
李玉秾 你赌咒，我没有挡?这才奇了!怎么做下错活，都怪起我来了?
高 适 你们莫冤枉了老丈吧!
王之涣 哎，我好悔也!
(唱) 千悔万悔真堪悔，
悔不该冒昧把婚辞。
谢双环 (唱) 悔我辞婚太冒昧，
这才是悔前容易悔后迟! (同王之涣低头不语)
高 适 (唱) 见他们垂头又丧气，
王昌龄 各人心里没主意。
李玉秾 我若不把实情叙，
他两个悔的无了时。
你们不必悔气，我老汉有了法子了。
王之涣
哎呀，老丈，你有什么法子?
谢双环
李玉秾 法子都已经使上了。你先想想，若到这时，还赶得上吗?
王之涣
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谢双环
李玉秾 你莫要忙，教我把这一口痰先吐了再说。 (吐痰) 我昨日为你这事，特地约他二人见了一个值日黄门官，说明原因，将你们的辞婚表，一齐压住，不上去了。辞婚一事，已经无形取消了。今日约你二人相会旗亭，不过看看热闹。哈哈! (大笑)
众 老丈真会做戏。
李玉秾 做戏咱是内行。
高 适
压表一事，你们还该重重的感激我们呢。
王昌龄
王之涣
那是自然。日后便当重谢。
谢双环
〔李猪儿捧旨上。
人 役 圣旨下。
高 适
王之涣 一同接旨。
王昌龄
谢双环
李猪儿 (宣读)旨开，皇帝诏曰：西川节度使高适，扈从上皇回京，面陈谢氏杀贼之奇功并奏旗亭画壁之逸事。咸阳郡君谢氏，着与王之涣即日成婚，一并赐宴旗亭，以彰盛会。钦此。谢恩。
王之涣
万岁!万万岁! (同起)李将军恭喜!
谢双环
李猪儿 大家同喜。
众 请坐。
李猪儿 王命在身，不便久留。咱家回朝交旨。
众 如此，恭送了。
李猪儿 免送。 (下)
高 适 今天旗亭之会，系一时特恩，千秋佳话。可令歌妓仍将我们画壁之诗，依照原歌次序，逐一歌来。如何?
众 如此甚好!
人 役 禀大人，筵宴已齐。
众 如此，请到宴上。请、请、请! (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