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平西羌》剧本
说 明
唐时，郑新郎因父救裴吉撞柱而死，流落长安，被王兆买去作仆。一日，风鉴谈相，说郑命克家主，被王妻赶出，居城隍庙中。兵部赵廉家丫环嫣香，聪明知理，且风鉴言其有福命，赵廉因以琥珀珠为聘，立逼儿子赵芳与嫣香成婚。赵芳因尊卑之嫌，洞房花烛竟与嫣香分房歇卧。后赵廉亡故，赵芳在扶柩归里路上，竟将嫣香推入河中，幸为西羌公
主、呼婆相救，女扮男装，同至城隍庙中歇宿。适逢郑新郎在庙中拾李直千金而不昧，嫣香深慕，假称以妹相许，骗新郎入羌，被用作参事，并同嫣香结为夫妻。
李直回报主帅庙中丢金之事，始知郑新郎乃主帅郑坤良之侄，后李直出使西羌遭陷，得郑新郎设计放还，里应外合，大破西羌。
赵芳行乞，嫣香将琥珀珠奉还。德宗获悉大破西羌甚喜，封赏郑坤良，命郑新郎子袭父职，镇守西羌。
此剧又名《琥珀珠》。
场 目
第一场 赏 菊 第七场 拾 金
第二场 相 面 第八场 投 羌
第三场 相 貌 第九场 得 信
第四场 坐 帐 第十场 招 亲
第五场 进 京 第十一场 打 将
第六场 运 柩 第十二场 还 珠
人 物 表
王 兆 老生 部 郎 番 卒 杂
王 妻 老旦 夫 人 呼 婆 旦 番头领
家 院 杂 王府家院 金花公主 正旦 公 主
郑新郎 小生 书 童 郑 坤 良 红生 元 帅
赵 劳 丑 相 公 卒 杂
赵 廉 老生 前 兵 部 李 直 净 中 军
后 城 隍 探 子 杂
嫣 香 小旦 丫 环 人 役 杂
家 院 杂 赵府家院 和 尚 杂
袁上宝 风 鉴 鬼 卒 杂
傧 相 丑 内 侍 杂
丫 环 丑 唐 德 宗 生 王
敖 堂 番 驸 马
第一场 赏 菊
[王兆上。
王 兆 (引) 明月映楼台，
香容小窗开。
玉人未到来，
叫人好疑猜。
(诗) 清溪流过碧山头，
长空更显一色秋。
隔断俗尘三千里，
白云缥缈日悠悠。
老夫姓王名兆字君徵。东京人氏，官居部郎之职。秋菊开放，请夫人到来同赏。
[王妻上。
王 妻 (引) 享荣华终日愁闷，
为儿女时常担心。
老爷万福。
王 兆 夫人少礼。坐了。
王 妻 一同坐了。请问老爷，唤妻到来，有何大事商议?
王 兆 夫人哪知，秋菊开放，请夫人到来同赏。
王 妻 许久不到池边，谁知秋菊盛开。
王 兆 岂不知西风传菊信，鸿雁报菊来!
(唱) 坐南楼直听得宾鸿嘹亮，
又只见西风紧透入纱窗。
金菊黄芙蓉嫩朵朵开放，
狮子头牡丹背种种清香。
王 妻 (唱) 只晓得梧桐落黄菊形相，
谁料想竹帘外满地芬芳。
惟此花最爱的风清月朗，
傲霜雪全不怕风雪张狂!
[家院上。
家 院 禀老爷，小人将书童买到。
王 兆 引进来。
家 院 进来。
[郑新郎上。
郑新郎 (诗) 富贵不相第，
贫贱无高低。
身贫无生计，
权且作奴婢。
小人与老爷、夫人叩头。 (叩头)
王 兆 站起来。名唤什么?
郑新郎 小人名唤新郎。
王 兆 可曾识字？
郑新郎 大通文理。
王 妻 老爷何不将他考上—考?
王 兆 夫人言者最是。新郎作一首诗来。
郑新郎 小人领题。
王 兆 便是赏菊为题。
郑新郎 小人领命了。 (作诗毕，递家院)
家 院 诗完了，老爷请看。
王 兆 待我观看，倒也敏捷。
(念) 紫白黄红种色新，
一来秋暮有精神。
好从篱下寻高士，
慢向窗前去认人。
出世清净明似玉，
依人篱下暂寄身。
莫言门闲官衙冷，
春满床头十二辰。
真乃好诗也!
(唱) 这诗才果算得奇思妙想，
又羡他飞龙蛇字字端方。
思想了多半晌心中快爽，
凭诗才可作得国家栋梁。
王 妻 (唱) 万不可当奴婢一样看养，
还要他守芸窗静坐书房。
王 兆 夫人言者最是。家院，与新郎更衣，领入书房。
家 院 是。新郎随着我来! (领新郎下)
王 兆 (念) 赏菊思如意，
书童诗赋奇。
山水增秀气，
大唐变风俗。 (同下)
第二场 相 面
[赵芳上。
赵 芳 (引) 家家家父为官甚清高，
荣耀生下我学生不超道。
妙罗绸缎穿几套。
风扫腹内文章无半毫。
可笑，可笑!
(念) 我小子生来诡诈，
最好闲游玩耍。
四书一毛不拔，
它和我没有缘法。
我大爷姓赵名芳字儿叫快然。住居天水，父为兵郎侍郎，辞朝养疾，学生日奉汤药，只是病不能好。可喜今日天气温暖，丫环，扶老太爷以奔前庭来。
[嫣香扶赵廉上。
赵 廉 (引) 身衰力倦目不明，
自觉年寿不永。
即服灵丹妙药，
难医膏肓疾病。
赵 芳 爹爹疾病轻重如何?
赵 廉 儿呀，越加沉重了。
赵 芳 想用些什么?
赵 廉 倒想用些粥汤。
赵 芳 嫣香，你快与太爷熬些粥汤。
[嫣香下。
[家院上。
家 院 禀太少爷，，袁老爷到。
赵 芳 传出有请，待我去迎。
[袁上宝上。
袁上宝 (引) 断天时断风雨，
断人一世穷通。
赵 廉 年兄，弟遭瘟疾，自觉难以医治，风鉴立断吉凶。
袁上宝 丫环，将你太老爷头扶起。哎呀好险也!
(唱) 满面上露出来一片滞气，
项筋断命脉闭抬肩呼吸。
土星枯日月暗水火难闭，
寿元宫红煞闭祸灾燃眉。
年兄尊容，满面生滞气，红煞锁黛眉，阎君催逝去，三日还嫌迟。
赵 廉 应在几时，终于何刻?
袁上宝 应在土旺之中。
赵 廉 袁年兄，你观看小儿主得家事否?
袁上宝 大相公，你往前行上三步，后退两步。请坐。咳嗽一声。
赵 芳 咳、咳!
袁上宝 真乃好贱相也!
(唱) 只见他刁足行步步满地，
山根断土星满眉横又低。
天庭尖地阁瘦腾舌两翼,
看此人主乞食命丧沟渠。
赵 廉 观看小儿如何?
袁上宝 叫大相公暂退书房。
赵 廉 我儿退下。
赵 芳 袁者爷相我，必然有些好处。 (下)
袁上宝 大相公的额尖眉低，足踪无根,腾舌锁口，厌气盖顶，慢说主持家事，将来的衣食不济，有几句赞语，念与年兄听!
(念) 足踪无根底,
腾舌锁双眉。
若无人扶持，
久后必乞食。
赵 廉 如今还是我挟他享荣。
袁上宝 一人有庆，百人赖之。
[嫣香上。
嫣 香 粥汤到。
赵 廉 放下。
袁上宝 哎呀!
赵 廉 袁年兄，为何见了丫环到来，失色而起?
袁上宝 此女是非凡之人!
赵 廉 (对丫环) 你就站在这里.袁兄观看此女如何?
袁上宝 谁料奴婢之中,还有如此佳人呢!
(唱) 冰肌嫩腰肢细女中相奇，
淡春山横秋波王侯正妻。
不经营不动尘仙女临世，
论福相赛得过楚王虞姬。
看她面似满月，腰似嫩柳，举步轻盈，真贵而不可言，一品夫人之相，有几句赞语，念与年兄听!
(念) 面嫩腰肢细，
春山两道眉。
轻盈柔弱体，
必是公侯妻。
赵 廉 年兄，我心想将此女作为儿妻，不知可通得否?
袁上宝 大相公若得此女作妻，可保长年的富贵。
赵 廉 如此就烦年兄为媒。
袁上宝 我学生只是效劳。
赵 廉 嫣香，这是琥珀珠一串，聘你与我儿为妻了。
嫣 香 太老爷把话讲错了!
(唱) 念嫣香自幼儿担寒忍饥，
卖身在官宅内作为奴婢。
即就是学蒸梨尚且非礼，
怎敢与少主人结为伉俪。
赵 廉 哎，嫣番呀!
(唱) 只为着我的儿中馈虚席，
我被这恶病缠妙药无益。
琥珀珠作聘礼九泉欢喜，
但愿得你夫妻举案齐眉。
袁上宝 嫣香!
(唱) 琥珀珠作聘礼永偕伉俪，
结婚姻论不得贵贱高低.
我学生为月老大吉大利。
谨择就今夜晚便是佳期。
赵 廉 嫣香，收了聘礼。
嫣 香 啊是。
赵 廉 家院，有唤你家大少爷。
家 院 有请大少爷。
[赵芳上。
赵 芳 爹爹讲说什么呢?
赵 廉 儿呀，是你不知，为父用琥珀珠一串，聘定嫣香与你为妻了。
赵 芳 哎哟哟! 我糊涂的老爹爹!
(唱) 念孩儿虽愚蠢进士苗裔，
那嫣香虽貌美却是奴婢.
但对坐即失了尊卑礼义,
怎与她拜花堂同效于飞!
赵 廉 哎，我把你个奴才呀!
(唱) 完婚姻原来是父的主意，
琥珀珠聘嫣香与儿为妻。
今夜晚拜花堂何用商议，
小奴才若执拗便是忤逆!
袁上宝 大相公，呆了你了!
(唱) 婚姻事非人力出自天意，
令尊公既许婚不可不依。
郎有才女有貌同拜天地，
贫与贱富与贵一概莫提。
赵 廉 袁兄，有我在堂，哪里由得他呢。家院，着速准备花烛，今晚与你家少爷拜堂。唤傧相上来。
家 院 是。傧相走来。 (下)
[傧相上。
傧 相 与老爷叩头。 (叩头)
赵 廉 好话多说!
傧 相 尽是好话.
(念) 月老簿上早安排，
莫恃富贵轻裙钗。
试看长安封诰妇，
荣华都从命里来。
新贵人踩花毡，踩花毡! (拜堂)
赵 芳 哎呀，我的老子呀! (同嫣香下)
傧 相 傧相与老爷叩贺天喜。
赵 廉 下边领赏。
[傧相下。
赵 廉 袁兄,为弟赠你红锦一匹。
袁上宝 领赏了。谢过年兄。
赵 廉 (念) 双目展开荣苦诀，
袁上宝 (念) 全在人心定周折。
赵 廉 (念) 命薄子弟贵人扶，
袁上宝 (念) 犹如牡丹生绿叶。 (同下)
[嫣香带丫环上。
嫣 香 (引) 泪滴衣衫袖，
堂上懒抬头。
柔肠如针刺，
新愁接旧愁。
丫 环 少主母，今天非常之喜，为何常常啼哭?
嫣 香 什么是非常之喜，明明是我杀身之祸到了!
[赵芳上。
赵 芳 (诗) 七夕风云高，
牛郎在碧霄。
不是银河渡，
何须搭鹊桥!
(唱) 我本是公侯子家财胜用，
论门户与庶民大不相同。
但成名何愁我吹箫引凤，
立逼我与丫环匹配雌雄，
把一串琥珀珠作了媒证，
平白地结花烛挂彩铺红.
何尝是袁上宝唇舌挑弄,
多因是我爹爹老不正经. (坐)
丫环斟酒来，斟酒来!咋不来吗?好贱人哪!我不过是父命难违，勉强进房，你坐在这里装新娘，贱人站起来吧!
(唱) 我不过父命严难以挣扎，
我也是莫奈何指空画空。
你何不手压胸回头自省，
主与仆怎作得牛女二星!
丫头子，看太老爷眠了不曾?
丫 环 太老爷眠了。
赵 芳 眠了好，贱人听我与你吩咐!从今后见了我自认主人，但认我是你丈夫，我要挖去你一双眼珠!
(念) 一段婚姻一段魔，
岂能容易配偕和。
非是才郎情性短，
还是你贱人多命薄多命薄!
掌灯。 (同丫环下)
嫣 香 从来红颜多命薄，未必有我如此之甚也!
(唱) 老家主聘儿妻威如君令，
弱怯怯叫嫣香怎敢不从。
怎奈着小主人豺狼情性，
花烛夜骂的我十分绝情。 (下)
第三场 相 貌
[王兆带家院上。
王 兆 (唱) 一夜五更梦难成，
掌灯孤坐到天明。
阖家人口得疾病，
笼中六畜报晓明。
家院，我家人口不安，命人去请你家袁老爷，不见到来，你再去催请—回。
家 院 是。 (下，又上) 袁老爷到。
王 兆 传出有请，待我去迎。
[袁上宝上。
袁上宝 (引) 太极生两仪，
三才从五行。
年兄脸上与往常大不相同。
王 兆 正要领教。
袁上宝 哎呀，好凶险也!
(唱) 天庭下人中黑色遮满面，
盖印煞卜寿元月日不开。
财源宫闭一道冲覆眉黛，
眼目下必有那奇祸怪灾!
年兄的天庭虚涨，日月不开，奴婢宫中，发出一派黑气，知在土星，主定家中人口不安，六畜不宁。幸遇土日期，老爷命运八字还在上旺中，相论再过—十八日，定要伤损人口，难免家主无灾，有几句谚语念于年兄听!
(念) 富贵穷通成败，
满面滞气安排。
印常封后两眉，
最怕黑气遮盖。
土星白中带赤，
煞气结成祸胎。
月日伤财大祸来，
应在奴婢妨害。
年兄最近可曾纳宠?
王 兆 并未娶妻。
袁上宝 可曾买来仆童否?
王 兆 呵，是了。前月买了一个书童，想是应在这厮身上。家院，有唤新郎。
家 院 有唤新郎。
[郑新郎上。
郑新郎 小人伺候老爷。
王 兆 你就站在这里，年兄观看此子如何?
袁上宝 真乃好福相也!
(唱) 天家满地阁厚文星八海，
龙筋秀虎骨昂文武全才。
观骨上带杀气锁住眉黛，
克父母妨兄弟命中带来。
王 兆 袁年兄，观看此子如何?
袁上宝 你且退下。 (目视郑新郎下) 此子狼背虎项，龙体熊腰，山根不断，地阁朝天，文星横而不透，凶煞隐而后显，不但妨主克父母，你手下应死千数人，有几句谚语念于年兄听!
(念) 前有横眉两道，
脑后柁骨三台。
能文能武将相才，
只愧有成有败。
凶煞星化为黑痣，
杀气结成祸胎。
你若进寺拜如来，
山门上金刚克坏。
[王妻跌上，站屏风后。
王 兆 仆人岂能妨主?
袁上宝 岂不知的庐马也能妨主，何况人乎？
王 兆 领教。
袁上宝 告辞。
王 兆 奉送。
袁上宝 哎，年兄!
(唱) 据子平真立断直言勿怪，
家中事要年兄自由主裁。
把区区一仆童何足惜爱?
逐出门就算得解祸禳灾! (下)
王 兆 (唱) 谢足下金玉言阖家感戴，
我宅内留不得这个祸胎。
从未经奴婢中也有妨害，
倒叫我信不及心儿安排。
王 妻 (唱) 站立在屏风后亲耳听见，
吓得我战兢兢两眼难开。
老爷，妾身以在屏风后亲耳听见，新郎妨主，老爷，何不拿一番主意来?
王 兆 新郎妨主，不容他在宅。
王 妻 老爷说的是。
王 兆 家院，取新郎身契上来。
[家院下，又上。
家 院 身契到。
王 兆 再取衣服一套，纹银五两。
[家院下，又上。
家 院 银两到。
王 兆 唤新郎。
家 院 新郎走来!
[郑新郎上。
郑新郎 小人伺候老爷。
王 兆 新郎你妨主，宅内你住不得了，这是你的身契，外有五两银子，衣服一套，在外边寻你的道路去吧。
郑新郎 老爷假若领兵百万，主定一人，岂无妨主。术士之言，老爷何必信真乎!
(唱) 术士言多半是素隐行怪，
劝老爷放开怀莫可疑猜。
大丈夫出世间天覆地载，
有凶煞有克害何处带来?
王 兆 既不愿去，将身契留下，带上银两衣服外边躲避几日，再作商议。
王 妻 商议什么?
(念) 欲去又留情，
不如断葛藤。
天晴你不去，
单等雨蒙蒙。
呈身契来，待我扯他娘的扯了! (下)
郑新郎 (滚) 我叫叫一声老爷、老爷呀!银子我也不要，衣服我也不受，小人只是一拜而别了!
(唱) 主仆情只受得临行一拜，
身价银到后来加利还来。
这衣帽不是我贫人穿戴， (换衣)
又何妨长安城乞食叫街。
苦呀! (下)
王 兆 家院，将银两、衣服送与新郎。
家 院 是。 (下，又上) 新郎不肯消受。
王 兆 赶他回来。
家 院 是。 (下，又上) 新郎不肯回来!
王 兆 任他去吧!
(唱) 新郎去我心中十分不快，
难解劝夫人疑双眉不开。
只见他临行时出于无奈，
引得我扑籁籁掉下泪来。 (同下)
第四场 坐 帐
[敖堂带番卒上。
敖 堂 (唱) 龙潭虎穴我敢战。
驸马敖堂。自幼生来两膀有千斤之力，羌王心喜，将金花公主与咱，招为东床驸马。心想奔上长安探事，不知公主心意如何?小鞑子。
番 卒 有。
敖 堂 唤呼婆。
番 卒 呼婆进帐。
[呼婆上。
呼 婆 (引) 西羌便是家，
不曾种桑麻。
羊皮做衣服，
釆猎为生涯。
呼婆参见驸马。
敖 堂 免参。有请公主。
呼 婆 有请公主。
[金花公主上。
金花公主 (引) 本是瑶池掌印仙，
—点尘心下九天。
动问驸马，唤妻出堂，有何大事商议?
敖 堂 孤家心想奔上中原探事，不知公主心意如何?
金花公主 驸马既为兵主，岂可离番，奴家带领呼婆同扮男子，暗入长安探事，驸马领兵掳郡放抢，再看唐兵举动。
敖 堂 公主言者最是，何日起程?
金花公主 今日就要起程。
敖 堂 下边换衣。小鞑子，看过两骑大马，送公主起程。小鞑子，掳郡放抢。 (同下)
第五场 进 京
[四卒、李直，引郑坤良上。
郑坤良 (引) 辕门站立三千将，
统领貔貅百万兵。
(诗) 统领貔貅百万兵，
腰佩吴钩定太平。
赤胆忠心辅帝业，
威风凛凛镇关中。
本帅姓郑名坤良号王亨。吾兄郑彦，为之长沙太守。因救裴吉撞柱而亡，所遗下孤子新郎，邻人不良，领他逃走，渺无踪迹。
卒 禀老爷，报子要见。
郑坤良 命报子升门而进。
卒 报子升门而进。
[报子上。
报 子 报子与老爷叩头。 (叩头)
郑坤良 军报何事？缓缓报来。
报 子 听报。 (牌子)
郑坤良 再探，再报!
报 子 得令。 (下)
郑坤良 (念) 无旨不能动兵，
羌贼任意横行。
若得—人进京，
打点命我出师。
李 直 帅爷，卑职情愿进京。
郑坤良 李直愿去，下边更衣。
[李直下，换衣又上。
郑坤良 李直，这是黄金百锭，玉杯四只，不分星夜入京打点，听本帅嘱托了!
(唱) 只为着百姓慌羌贼猖獗，
我衙中所担着多大干结。
有王旨命出师便是救解，
军情事全仗你做个密切。 (同下)
第六场 运 柩
[赵芳、嫣香带人役运灵上。
嫣 香 (唱) 朔风起梨花飞严冬时候，
万物僵草色枯地冰天愁。
学不得小媳妇侍奉姑舅，
也随着忤逆子搬灵发柩。
人 役 禀太少爷，来至羌河，无有过去路径。
赵 芳 这该怎么处呢?这该怎么处呢?孩子们，那边来了两骑大马，看他们从哪里过去，我们也从哪里过去。
[呼婆、金花公主上，过场，又下。
人 役 禀大少爷，有了过去的路径咧。
嫣 香 先扶灵柩驮轿，一概过河。
人 役 灵柩驮轿过了河了。请我少主母过河。
赵 芳 做什么的少主母?哎，我把你个小贱人呀!
(唱) 见贱人不由我心中生怒。
回天水怎见得故乡朋友。
思一思想一想四处无路，
一霎时我叫你性命皆休!
嫣 香 住住住了!当日太老爷主婚，袁上宝为媒，即到当官，也不为假了!
(唱) 有父命媒妁在婚姻成就，
长安城众居民都晓情由。
我和你到当官当堂出首，
或是真或是假以理追究。
赵 芳 呵呸!
(唱) 我叫你虎难画反类成狗，
天主定是冤孽难以罢休。
阳关道并无有官衙告首，
有冤仇我送你羌河中流。
贱人下水去吧! (推嫣香落水)
[呼婆、金花公主上，搭救嫣香。
呼 婆 休走! (打，赵芳、人役急下)
嫣 香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金花公主 好说。我们非是男子，实是羌邦两个妇女，你娘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嫣 香 小女子无有娘家。
金花公主 可有亲眷?
嫣 香 无有亲眷。
金花公主 呼婆，叫她拜你为之恩母，随我们一路而去吧。
呼 婆 老奴当得。
嫣 香 二位恩人，你们真不是男子?
呼 婆 这是西羌公主，我是女头领呼婆。
嫣 香 如此待奴先拜公主娘娘，后拜恩母了!
(唱) 深感得救命恩天高地厚，
离妆台作奴婢暂度春秋。
女孩儿随恩母同行同走，
更胜似宫宅内如作楚囚。
金花公主 (唱) 真聪明又伶俐身体娇瘦，
既救你做不得临风马牛。
呼 婆 儿呀!
(唱) 不要你习针黹描鸾刺绣，
管叫你学习些枪刀创槊。
金花公主 嫣香无有坐驹，这却怎处？
呼 婆 我母女一马双跨。
金花公主 甚好。进庙将嫣香也扮成男子。正是：
既是母女莫议论，
呼 婆 霎时变成一家人。
嫣 香 相逢遇的机关巧，
众 不相亲处也相亲。 (同下)
第七场 拾 金
[郑新郎上。
郑 新 郎 (引) 君子不得时，
开口告人难。
小生郑新郎。自从被王府逐出，寄居城隍庙中，白昼街中卖水，到晚草铺安身。今日天降大雪，难奔街市，草铺中打坐片时。
[和尚上。
和 尚 (引) 山门不封锁，
候人送香火。
郑官人还未起来吗？
郑 新 郎 哎呀，庙主到了。
和 尚 郑官人请到大殿，与我写写疏头。
郑 新 郎 诚恐笔冻墨干。
和 尚 哎，有火盆子哩何妨？随着我来! (引郑新郎下又上)你且坐了，待我与你端火提酒。 (下)
[金花公主、呼婆、嫣香扮男装上。
金花公主 (引) 身奉主人命令，
呼 婆 (引) 怎敢怠慢消停。
金花公主 庙主走来。
[和尚上。
和 尚 做什么的？
金花公主 寺内可有空闲房屋?
和 尚 倒有空闲房屋。
金花公主 可能拴下牲口否?
和 尚 马房宽大。
金花公主 这便好了。这是一锭银子，人要吃上等的酒饭，马要吃上等的草料，临行再赏。请。
和 尚 (念) 酒美饭新鲜， (下)
金花公主 (念) 床暖好安眠。 (下)
呼 婆 (念) 马饱人欢喜， (下)
嫣 香 (念) 客好主人贤。 (看郑新郎)
郑 新 郎 (看嫣香) 今天来的这三个人有了蹊跷了!
[嫣香下。
郑 新 郎 (唱) 三个人所乘着两骥大马，
奉官差未必在庙中下榻。
见一个头等人年纪不大，
倒使唤年老的来往应答。
后随着那—位风流俊雅，
柔弱体腰肢细勉强挣扎。
我也非进京官入朝伴驾，
观举动必非是小户人家。
和 尚 (内) 郑官人饮酒来!
郑 新 郎 来了! (下)
[鬼卒引赵廉上。
赵 廉 (诗) 人生碌碌饮贪泉，
不怕王法何惧官。
昧心昧已图富贵，
谁知幽冥定盘算。
吾赵廉。生为礼部侍郎，死作本京城隍，监察人间善恶。鬼卒，抽签之人到来，你大张威严。
[李直上。
李 直 (引) 欲开龙虎锁，
须用金银多。
既应赴海念，
怎敢畏风波。
横水关中军李直。是我奉将令而来，这是什么庙宇，进内边祈求一签，问我的公干如何? (进看)原是城隍爷爷。弟子横水关中军李直，进京公干，望上神赐弟子一根上上签。待我抱过签筒，摇动神签。神签落地，待我拾来一观。怎么看他不清，待我将神灯落下。原是一十八根上上签，签簿以上对查：
(念) 大鹏展翅翅又蜷，
明知归服徒盘桓。
功业必值千金价，
想立军门子团圆。
哎呀好，好一个功业必值千金价!多谢爷爷指明。天色晚了，待我走是走了。
(念) 意忙嫌日短，
心急恨步迟。 (下)
[郑新郎上。
郑 新 郎 这个人去的甚急，且莫管他，待我掩了庙门。
(跌倒) 哎呀，什么东西将我绊一跤，待我观看：哎呀，原是一件包裹，待我打开一观，原是黄金百锭，玉杯四只。老天，我郑新郎也有发达之日了!
(唱) 到明天将黄金兑换一半，
买房产娶娇妻以乐千年。
此乃不义之财，要它何用!埋在草铺内边，等候遗金之人到来，一一说明，字字相投我再交还与他。正是：
夜草不肥胎瘦马，
横财不发命穷人。
[李直上。
李 直 (引) 惊怕四肢软，
落魄掉三魂。
不嫌金乌尽，
舍命去找寻。 (看)
果然不见，这却怎处?也罢，这里就是我丧身之地了!
(念) 金帛玉石俱无存，
忘却本公知遇恩。
自古生人皆有死，
不如一死见阎君。
罢了天，老天! (寻死)
郑 新 郎 慢着，老兄你因何事寻死?
李 直 小官人，我黄昏在此抽签，去的慌忙，将包裹失遗在此，霎时找寻不见。
郑 新 郎 老兄勿慌，包裹我捡去了。
李 直 哎呀，我的小哥哥!你莫要诳我，你若捡去，你早已走去多时了。
郑 新 郎 你若不信，待我讨来。 (取包裹) 这是包裹，你且看来。
李 直 待我观看。 (看) 果然不错。恩人请留家乡名姓。
郑 新 郎 小生姓郑名兴邦，江南人氏，乳名新郎。
李 直 在下横水关中军名叫李直。恩人若肯同上横水关，我必有重报。
郑新郎 我非望报之人，老兄，说是你去吧。
李 直 救命恩人请上，受我一拜了!
(唱) 你这位奇男子从来罕见，
金共玉关系着我家本官。
深感德大恩人救苦救难，
久日后一定要结草衔环。 (下)
郑新郎 (唱) 方知晓金共玉关系非浅，
把二个武职官险丧黄泉。
告苍天宁叫我受此泊淡，
愿天下拾金人—一交还。
不免仍在草铺中安眠。 (睡)
赵 廉 鬼卒们，将郑新郎梦魂引上来，看过乌纱紫衣，与他穿戴起来。郑新郎，你的煞星已满，婚姻也有红鸾，窈窕女结良缘，义主肉骨相见。因你拾金不昧，积下阴功无边。夫荣妻贵坐高官，到后来功名贵显。送宁羌侯的梦魂附体。
(念) 善恶到头自有报，
行普自有天知道。 (同下)
第八场 投 羌
[嫣香男装上。
嫣 香 (引) 长安宫阙还未就，
薄命裙钗福又来。
奴乃嫣香。昨夜大殿有人讲话，公主出房观看，
奴家后随，原是写疏头那位后生，拾金不昧，公主钦羡仁义，与我十两银子，命我说合那人投羌。我想轻财英雄，到此不托终身，更待何时了!
(唱) 观见他眉目秀必是广学，
因甚事严冬时衣衫单薄。
昨夜在大殿中书写功果，
却不知与庙主有甚瓜葛?
[郑新郎上。
郑 新 郎 (唱) 戴乌纱挂紫衣喊道鸣锣，
猛醒来却还是梦里南柯。
现在这冷铺中担寒受饥，
说什么步月宫身近嫦娥。
嫣 香 兄台，见礼了。 (揖)
郑 新 郎 还礼了，就地儿坐了。
嫣 香 天困英雄，真乃可怜可惜!弟有一温袍，送兄遮寒。
郑 新 郎 素不相识，我不能消受。
嫣 香 请留家乡名姓。
郑 新 郎 小生江南人氏，姓郑名兴邦，乳名新郎。
嫣 香 因甚到此?
郑 新 郎 兄台你听!
(唱) 我的父为太守遭逢横祸，
过潼关入长安衣食俱没。
卖身在部衙内随班应诺，
袁上宝相风鉴起了风波。
家主怒将身契纷纷扯破，
莫奈何出官宅受尽折磨。
到晚来就在那冷铺歇卧，
白昼间挑水卖沿街奔波。
嫣 香 天困英雄，真乃可怜可惜!
郑 新 郎 兄台哪里人氏，高名上姓?
嫣 香 小弟姓嫣名香。原藉长安，因为小妹遭难，把小弟流落西羌了。
郑 新 郎 令妹长安遭难，兄台你怎么得到西羌呢?
嫣 香 兄台你听!
(唱) 先父母卖舍妹官宅遗托，
妹受命与赵芳结为丝罗。
新婚夜拜花堂分房歇卧，
送父灵中途路抛妹天河。
幸遇见羌公主走马路过，
救舍妹收留她教训干戈。
我念起同胞情无可奈何，
却不知到后来怎样下落?
郑 新 郎 可该用计搭救令妹方可。
嫣 香 郑兄若肯投羌，舍妹就有出头之日了。
郑 新 郎 何出此言?
嫣 香 郑兄有如此才貌，羌人一见必将舍妹许你为妻，你二人夫妻成就，大家用计回上长安，一些不难。
郑 新 郎 诚恐羌人不信，如何是好?
嫣 香 弟有琥珀珠一串，与兄权当资见，郑兄请上，受弟一礼了!
(唱) 郑兄是大豪杰才广智多，
入西羌万不可将事做错。
城隍庙容小弟当面拜过，
权当你将舍妹救出网罗。
郑 新 郎 (唱) 大丈夫既慨允一言应诺，
见令妹那时节再作定夺。 (同下)
第九场 得 信
[卒引郑坤良上
郑 坤 良 (唱) 李直去不见回心中愁闷。
[李直上。
郑 坤 良 李直回来了。
李 直 卑职回来了。兵部有文，帅爷请观。
郑 坤 良 (观文，牌子)可喜可喜! 兵部叫我相机而行事，他也做过檄房。中军真乃能员。
李 直 什么能员，中途一事险些吓煞卑职了!
郑 坤 良 什么大事?
李 直 卑职以在长安城隍庙中抽签，天色连晚，去心甚急，失遗包裹，卑职不嫌金乌夜尽，飞身去找，有一后生捡去。那一后生衣衫单薄，将包裹交还卑职。
郑 坤 良 拾金不昧，乃为义人。你可曾问下他的名姓否?
李 直 倒也问下名姓。他是江南人氏姓郑名兴邦，乳名新郎。
郑 坤 良 可有多大岁数？
李 直 大约只有十五六岁。
郑 坤 良 那就是我的侄儿郑兴邦。郑新郎! 父难见的儿呀!
(唱) 只闻得遭横祸天涯逃命，
我差人去找寻渺无踪迹。
谁知你住他乡担寒受冷，
住长安怎经得客中受穷。
李 直 帅爷，帅爷姓王，怎么姓郑之人是帅爷的侄男?
郑 坤 良 李直不知，我本名郑坤良号王亨。我离家之时，新郎只有六岁，今日整整十载了!
(唱) 想起来不由人心中酸痛，
兄习文弟演武各奔前程。
功名成那时候一家有幸，
到如今只落得四散飘零。
李直何不伴他同来?
李 直 是我兵部衙内办事一毕，急去庙中找寻，再无踪迹。
郑 坤 良 郑新郎，久别的儿呀!
(唱) 只因你在客中踪迹不定，
才闻得音信来却又落空。
忍不住双目中泪如泉涌，
却不知何一日父子相逢?
中军听令!传山明日五更起兵，马踏西羌。
李 直 帅爷不可。先修告示表文，卑职入关招安，羌贼不服，再好动兵，岂不知先礼而后兵乎?
郑 坤 良 中军能员，待我执笔呵! (牌子) 中军! 这是表文，入关先去招安。
(念) 本欲宏文扫西戎，
何妨先礼而后兵。 (同下)
第十场 招 亲
(敖堂带番卒上。
敖 堂 (引) 苍天若助三分幸，
要把中原一马平。
番 卒 公主、呼婆回来了。
敖 堂 有请。
[金花公主、呼婆、嫣香上。
嫣 香 奴婢参见驸马。
敖 堂 公主，她是什么人?
金花公主 她是收来的一个丫环。
敖 堂 你们下边换衣。丫环名唤什么?
[金花公主、呼婆下。
嫣 香 名唤嫣香。
敖 堂 嫣香可曾识字否?
嫣 香 略通文理。长安城隍庙中有一后生拾金不昧，大通文理。
敖 堂 大通文理，拾金不昧，乃为义人，我国难逢。
[金花公主上。
金花公主 我命嫣香说合，那生投羌。
敖 堂 嫣香是怎样说法？
金花公主 嫣香哄他有个妹子许他，他便应允，慨然而来。
敖 堂 嫣香妹子今在哪里？
[嫣香下。
金花公主 嫣香无妹就将嫣香许他。
敖 堂 孤家明白，此人今在哪里?
金花公主 现在辕门。
敖 堂 呼婆，叫那生进来，进来!
[郑新郎上。
郑 新 郎 (引) 遍地无田苗，
满羌寒霜飘。
尽非唐王管，
何妨走一遭。
小人与驸马叩头。 (叩头)
敖 堂 年纪虽小，仪表非俗，站起讲话。
郑 新 郎 小人现有琥珀珠进上。
敖 堂 呈上来。 (看) 真正好宝。名唤什么?
郑 新 郎 小人名唤新郎。
敖 堂 新郎可曾识字否?
郑 新 郎 驸马容禀了!
(唱) 论书法龙飞蛇真草俱会，
作诗文作表章件件明白。
即就是为秀才问心不愧，
若用我入科场平地起雷。
敖 堂 听你叙说一番，心想任你为我部参事之职，不知意下如何?
郑 新 郎 哎，驸马不可!
(唱) 念小人虽愚笨颇晓翰墨，
年纪幼哪里有奇谋妙策。
怎敢受参事职非常富贵，
无功劳受爵禄从没道德。
敖 堂 公主，新郎不肯受职，这却怎处?
金花公主 新郎不肯受职，多因不见嫣香。
敖 堂 嫣香走来。
[嫣香上。
嫣 香 来来来了!
(唱) 虽是他来的好婚姻助美，
诚恐怕拜花堂不比中国。
又改装女相貌满面惭愧，
欲不去当不得主人相催。
伺候驸马。
敖 堂 见过新郎。
嫣 香 郑兄，你才来了。
郑 新 郎 哎，好怪也!
(唱) 只见她倒叫我如酒似醉，
这件事真蹊跷令人疑惑。
此一位必定是嫣香令妹，
主人唤不敢违即出香闺。
令兄今在哪里?
嫣 香 奴家就是令兄。
郑 新 郎 令妹今在哪里?
嫣 香 奴家就是令妹。
郑 新 郎 令妹今在哪里?
嫣 香 奴家就是令妹。
郑 新 郎 这个，我明白了!
敖 堂 既然明白，不必多言。呼婆，将琥珀珠与嫣香带了，撒了拜毡。
[牌子，郑新郎、嫣香拜堂，下。
[番卒上。
番 卒 走、走、走。禀驸马，唐将招安。
敖 堂 呈上来。 (看) 唐将招安，其情可恼! 来呀。命五十名健军，扶持你家参事爷去。
(念) 谁云西羌无礼乐，
金花公主 (念) 能与中国争几何。
敖 堂 (念) 孤家心中热似火，
金花公主 驸马。
敖 堂 公主。
金花公主 (念) 奴家自有熄火药。 (同下)
第十一场 打 将
[番卒押李直上。
李 直 (诗) 口似苏张舌，
怀揣招安文。
谁怜兴邦将，
今作被掳人。
横水关中军李直。是我奉命而来，实想说这贼远接款待，这贼当真造反，将我绳缠缚绑，拘禁在比。恨这番贼，何日才得杀之!
番 卒 中国人的好性硬，死在目前，还是这样絮絮叨叨!
李 直 呀呸!我既怕死，焉能招安尔等!
番 卒 你总是不得活的。
[郑新郎上。
郑 新 郎 (引) 幸来桃源地，
遇雁引胡马。
虚享恩富贵，
天天想中华。
生郑新郎。无心到此，竞做了巧凑的婚姻，好不爽快人也!
番 卒 参事爷来了，我们与参事爷叩头。 (叩头)
郑 新 郎 站起来。
番 卒 参事爷恩典。 (起)
郑 新 郎 你们在此公干何事?
番 卒 领了驸马千岁的将令，在此看守越境的犯人。
郑 新 郎 你们用过饭了不曾?
番 卒 我们未曾用饭。
郑 新 郎 你们下边用饭，参事爷替你们看守。
番 卒 参事爷恩典。伙伴，我们吃些牛羊肉，喝盅奶子茶，走吧走吧! (下)
郑 新 郎 呔，我先问你，你是中国什么人?
李 直 俺是横水关中军李直。
郑 新 郎 这这这!李直这个名儿很熟。哎记得了。李直，你可认得我否?
李 直 恩官，你是长安城中城隍庙内拾金不昧的恩人，我家帅爷的侄男。
郑 新 郎 住口!李直你家帅爷姓王，我姓郑，怎得是他的侄男?
李 直 恩官，我家帅爷本名郑坤良，号王亨。实是长沙太守郑彦之弟，提起恩人，整整哭了一晚。
郑 新 郎 李直，刻间授你刑之后，与你怀揣战书一件，内有小书一封，机密尽在内边。你且附耳来! (耳语)
李 直 明白了。
[番卒上。
番 卒 驸马千岁令下：五十名健军，扶持参谋爷，将唐将重打三十，怀揣战书，赶下关去。
郑 新 郎 来呀!将唐将带上来。跪了!
李 直 不跪，不跪!
郑 新 郎 唐将呀!见我为何立而不跪?
李 直 我上跪君主，下跪爹娘，不肯与你番奴屈膝!
郑 新 郎 (笑) 你的好骂，好骂!来呀，将唐将扯下去重打三十。
番 卒 (打李直) 一十、二十、三十。起去。
郑 新 郎 唐将呀，哎唐将!尔的好大胆呀，好大胆呀!
(唱) 他那里越过了我国交界，
我这里数万兵岂无安排。
关山内虽偏小铁壁铜寨，
番地中岂容你奸细往来!
唐将呀，哎哎哎!回去对那王总管讲说，就说我在关山等候，来者是君子，不来者尔是小人!
(唱) 我这里乘战马横戈等待，
是君子领大兵决一胜败，
如不然涂红粉便是裙衩。
来呀，将战书与他揣在怀内，捆在马上，赶下关去! (交战书与番卒)
番 卒 (接书) 遵令。(转身出帐)伙伴，参谋爷今天怒的要紧，好与我国争光，回禀附马千岁得知。走。(带李直下)
郑 新 郎 罢了叔父! (搜门) 难得见叔父呀!
(唱) 谁知你坐武职名姓更改，
缙绅册书王亨何人解开。
自骨肉分别后家缘破坏，
思想起不由人掉下泪来。 (下)
[嫣香上。
嫣 香 (唱) 闷悠悠吐不出一腔恶气，
愁戚戚展不开两道蛾眉。
何一日才能得回上故里，
又何妨做一对乘龙夫妻。
[郑新郎上。
郑 新 郎 (唱) 拭去了腮边泪吞声忍气，
西羌人心数多广生狐疑。
怕的是娘子知追问详细，
进卧房轻咳嗽佯装整衣。
见娘子带愁容长吁短气，
因甚事见卑人愁锁双眉?
[嫣香背身坐。
郑 新 郎 娘子请来，卑人我这里有礼。娘子请来，卑人这里再有礼。呵娘子，这就不是，卑人进得洞房与你连施二礼，为何昂然而不起，论起家法该打!
(唱) 莫不是学新人不言不语，
娘子，你说卑人这一句，猜的是也不是?
嫣 香 我昨日是新娘，今日就成了旧妇了。
郑 新 郎 这怎么不是的，为着何来?是了!
(唱) 又莫不为妆台缺少奴婢。
你说卑人这一句，猜的是也不是？
嫣 香 我是奴婢，我还想使奴婢。天呀，天呀! 我还想使唤奴婢!
郑 新 郎 哎，怎么又不是的，为着何来?哎，是了!
(唱) 莫不是为昨晚花烛风雨?
嫣 香 哎呸，好不害羞!
郑 新 郎 (三笑)
(唱) 到黄昏懒上床愁锁双眉。
哎哎哎!
嫣 香 我把你无义的强盗呀!
(唱) 奴非是桑涧妇任你调戏，
作夫妻也不曾说是道非。
我为着终身事自思自意，
你不是主人到叫奴站立。
郑 新 郎 娘子终身，自然托与卑人了。
嫣 香 诚恐托不了。
郑 新 郎 何出此言?
嫣 香 我且问你，你将唐将怎样开销?
郑 新 郎 唐将，什么唐将，我将唐将重打三十，怀揣战书，赶下关去了。
嫣 香 哎、哎、哎! 你不必多言，我早已明白，你将唐将重打三十，怀揣战表，赶下关去了!
(唱) 他奉着本官差概不由己，
受凌辱加刑具实为可惜。
谁知你把中国一概忘记，
甘心在是非地作叛谋逆!
郑 新 郎 住、住、住了!捆打唐将乃是驸马千岁的将令，哪里还由得我!
嫣 香 住、住、住了!捆打唐将乃是驸马千岁的将令，毁骂王总官，乃是何人主意呢?
郑 新 郎 哎，这个!
嫣 香 这个那个，张口吃我不成!
(唱) 在长安我见你为人忠义，
因此上托终身同效于飞。
你如今与中国作了仇敌，
从今后回国事挂口不提。
郑 新 郎 受恩身荣便是家，我不回去有何妨?哪里黄土还埋不下人了，我才不回去!
嫣 香 (滚) 我叫叫一声强盗，强盗呀，以在长安城隍庙中，我见你为人忠义，只说你是仁义君子，谁知你是卑鄙小人!
郑 新 郎 你的好骂，好骂!
嫣 香 违背父母之邦，生长中国，反与羌人为奴，真乃苟图衣食!、
郑 新 郎 我才不回去!
嫣 香 强盗，强盗!长安城隍庙之言，难道就忘记了!
(唱) 图衣禄丧廉耻良心尽废，
全不怕头上有一声霹雳。
我如今想出头无靠无依，
倒不如一身死悬梁自缢。
慢着!
(唱) 观容貌听言语句句合理，
哪晓得其中有军情机密。
我有心卧房中吐露详细，
诚恐怕妇人舌惹是招非。
也罢么，先与她说一个大概。娘子你先过来。
嫣 香 过来，就过来。
郑 新 郎 你把唐将当就何人?
嫣 香 他是何人?
郑 新 郎 他是我叔父麾下一将，名叫李直，其中有许多妙计，不敢泄漏，管保娘子不日回上中国。
嫣 香 赶这样说起，奴家就见浅了。官人请上，待奴家先与你道揖一个万福。
郑 新 郎 娘子这是何意?
嫣 香 哎哟哟，我的官人呀!
(唱) 至诚人未必能花言巧语，
这件事倒叫我半信半疑。
你本是大丈夫三思有计，
怎比我妇人家不识高低。
郑 新 郎 哎，娘子呀!
(唱) 数日内便晓得其中妙计，
军情事并无有半点相欺。
你与我效鸾凤整顿羽翼，
待临时由我们展翅高飞。 (同下)
第十二场 还 珠
[赵芳上。
赵 芳 (唱) 羌人反害得我少前无后，
遭兵劫与大火烧的不留。
逃外边久藏躲饥寒难受，
早到晚两眼中泪尽血流。
我乃赵芳。羌人杀人放火，家人尽被火焚，将我弄到这步田地。(听内喊) 哎哟，贼来了，快跑! (跑下)
[四卒、李直引郑坤良上。
郑 坤 良 本帅郑坤良。奉了圣上旨意，马踏西羌。来! 一拥杀上前去。 (同下)
[郑坤良、金花公主上战，郑新郎上助郑坤良与金花公主战。
金花公主 好一参谋，为何与唐兵助战?
郑 新 郎 天朝兵到，还不逃命，看我与你战。 (与公主战，公主败下，郑新郎追下)
[敖堂、金花公主上。
[呼婆倒上，站城上。
敖 堂 城上可是呼婆？我和公主打了败仗，快快开了城门!
呼 婆 驸马、公主，进不得关了。你夫妻得罪天朝，狼主恼怒，定要杀你夫妻。山后有一苍龙峪，你夫妻快快逃命去吧!
敖 堂 呵，是是是! (同下)
[郑坤良带李直、四卒上。
[郑新郎、嫣香、呼婆随上。
郑 坤 良 儿呀!
郑 新 郎 叔父呀!
郑 坤 良 父子相逢不必啼哭。身后她们都是何人?
郑 新 郎 我那岳母与你的儿妻。
郑 坤 良 李直听令!一半人马把守关山，一半人马随本帅进京交旨。 (绕场)
[赵芳倒上。
卒 有—乞儿挡道。
郑 新 郎 带上来。
赵 芳 爷爷饶命吧!
嫣 香 这一乞儿好像赵芳。
赵 芳 哎呀，此处还有认得熟人。呵，才是嫣香。
呼 嘙 呔，拔了舌根!
赵 芳 嫣娘娘。
嫣 香 你的富贵向哪里去了?
赵 芳 哎呀嫣娘娘，只因羌人造反，将我的家产房屋一概烧完了，故落在乞讨之中。
嫣 香 哎，乞儿!
(唱) 我当你把富贵百年享受，
到今日落乞讨羞也不羞?
赵 芳 念起太爷情分，将我看顾看顾。
嫣 香 (唱) 若提起老家主还有生路，
你家的琥珀珠我还收留。
今荣贵岂和你乞儿结仇，
把当年一概事既往不咎。
母亲，这琥珀珠原是他家之物，今日仍然交还与他，任他去吧! (交珠，赶赵芳下)
郑 坤 良 乞儿已赶下去，是非之地，莫可久站，卷报进京。 (同下)
[四内侍引唐德宗上。
唐 德 宗 (引) 郑坤平西羌，
叫孤操心上。
寡人唐德宗在位。
内 侍 禀万岁，郑元帅父子得功而回。
唐 德 宗 金井门开，召宣大臣。
[郑坤良、郑新郎上。
郑 坤 良 万岁龙体驾安否?
唐 德 宗 西羌王造反，你父子去征，平贼有功。爱卿听封：郑爱卿封为七省经略。郑新郎之父因救裴吉撞柱而死，今日子袭父职，封为宁羌侯之职。以下有功者，连加三级，光禄寺设宴，庆贺众卿。 (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