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奇冤案》剧本
说 明
清康熙时，出在浙江，绍兴府里，复姓公孙，单字名甫，是个兽医，年过六旬，无有儿子，所生一女，名公孙玉。公子锦春，玉见动心。邻妇秋娥，走漏风声。屠户穆彪，假充锦春，欲奸小姐，玉不从依，彪告秋娥。赌皮王三，隔窗知息，又欲充奸，错进房屋，惊起二老，情急杀甫。状到知府，锦春被捕，案情不明，知府私访，计擒王三，真相大白。罪犯枭首，玉锦成亲，安葬甫公，全剧乃终。
场 次
第 一 场 择 婿 第 七 场 验 尸
第 二 场 求 欢 第 八 场 会 审
第 三 场 面 遇 第 九 场 次 问
第 四 场 害 病 第 十 场 私 访
第 五 场 假 冒 第十一场 暗 捉
第 六 场 害 命 第十二场 三 审
人 物 表
公孙甫 老生 刘 氏 老旦
钱 氏 老旦 二差役 杂
公孙玉 小旦 仵作子 丑
穆 彪 花脸 乡 药 杂
王 三 丑 地 方 杂
陈锦春 小生 陈秋娥 彩旦
华维锦 知府 傧 相 丑角
第一场 择 婿
〔公孙甫上。
公孙甫 (引) 祖传兽医奇妙方，
光前裕后将名扬。
老夫浙江绍兴府人氏，复姓公孙名甫，表字医明，祖传兽医，数十余年。看看六旬，膝下无子。所生一女，名唤公孙玉，表字文霞，甚是聪明，习学文字，胸中常存大志，老夫看他似掌上明珠一般，年方二八，尚未许人，是我心想与儿择婿，不知我妻心意如何?待我将他请出堂来，再作议论。钱氏走来。
〔钱氏上。
钱 氏 (引) 自幼闺中知礼义，
嫁与公孙甫作妻。
老身公孙甫之妻钱氏。耳听老老呼唤，急忙向前观看。
公孙甫 我妻到了。
钱 氏 到了。
公孙甫 坐了好来讲话。
钱 氏 动向老老，唤妻到来，有何大事商议?
公孙甫 我妻那知，你看我夫妻年过半百，乏嗣无后，所生一女，现已一十六岁，每日习学文字，是我心想与儿择婿，
不知我妻心意如何?因而请你商议。
钱 氏 这是老老，自古常言讲的却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社会一场大礼。
公孙甫 既然如此，你我同唤女儿商议。
公孙甫
文霞我儿走来。
钱 氏
公孙玉 来来来了!
(唱) 公孙玉在小房习学文字，
耳听得二爹娘他唤声急。
移步儿忙来在客庭一里，
我见了二爹娘细问端的。
奴乃公孙玉，表字文霞，二老生奴孤身，年方二八，无有兄弟，奴家自幼读书，谙识文字，二老看我是掌上明
珠，奴胸中常存大志，只是现在世界上，有文学的人也不算甚么?况我个女子。方才以在小房习学文字，二老庭前唤奴，
前去遵守家庭教育了。
(唱) 我二老在庭前一声呼唤，
公孙玉向前去要问一番。
二爹娘教训儿言语当善，
要遵守家庭教不敢多言。
爹爹母亲万福!
公孙甫
我儿少礼坐了。
钱 氏
公孙玉 孩儿告坐，这是二老将儿唤来，有何教训?
公孙甫
那有常常教训之理。
钱 氏
公孙甫 有一要事，要和我儿商议。
公孙玉 爹爹讲出口来，你我母女三人同议，
公孙甫 我儿果称大贤。这是儿呀，你看为父和你母年过半百，所生我儿，年已及笄，心想与我儿择婿，不知你的心意
如何?
公孙玉 说是哎、哎、哎!
公孙甫 择婿乃是喜事。
钱 氏 你为何哭将起来呢?
公孙玉 (滚白) 我叫叫一声爹爹；不明白的母亲呀，哎咦：
(唱) 我未开言泪如倾。
尊声二老仔细听。
六旬无有生儿命，
养儿是个女花童。
自幼也曾读孔孟，
三纲五常尽知情。
每日里遵守教育不妄动，
习学文字记心中。
你与孩儿把婚定，
儿怎敢不遵父命行。
诚恐怕二老百年丧了命，
何人将你送坟莹?
你看儿是个女孩性，
也和男子更相同。
实想说今世不外姓，
但愿都孤身守闺中。
公孙甫 (唱) 我儿讲话好奇怪，
为父我也解不开。
择婿之事暂且在，
后时再找奇文才。
钱 氏 (唱) 三人讲话同面在，
各人心事有安排。
我儿忙离客庭外，
回小房习学你的文才，
公孙玉 孩儿遵命了。
(唱) 虽然奴是女孩童。
也知世界大礼情。
暂且客庭莫久停，
回小房温习女儿经。
公孙甫 (唱) 男大当婚女当嫁。
钱 氏 (唱) 我儿为何不遵法?
公孙甫 (唱) 今后你将他劝罢，
钱 氏 (唱) 慢慢劝儿配婚家。(同下)
第二场 求 欢
〔陈秋娥上。
陈秋娥 (引) 咱的生来好风流，
常常心想学自由。
(诗) 奴家今年二十六，
爱吸洋烟好朋友。
结交一个男子汉，
他在本街当屠头。
奴家张门陈氏，名唤秋娥，浙江绍兴人氏。自十六岁，嫁与张宗明为妻，奴夫业已去世五年，也无儿女，家业耗空，无法可耐。看看现在世界，如论什么事情，只要手内不断钱花，口内不断洋烟，我想了个绝妙的法子，以在本身求资，结交了一个朋友，名叫穆彪，卖肉为生，旁人与他送了个外号，叫就甚么穆屠户。人样也不大白，只是有钱。这几日也不见他来了，思想起来，好不愁闷人也：
(唱) 陈秋娥在家中自思自想，
想起了家下事我好悲伤。
天不幸奴夫君早把命丧，
无银钱无衣服又无口粮。
现今世不论那甚事一样，
又平等又自由各人主张。
想下了一法子甚是荣享，
结交了外朋友到也平常。
这几日不见他我家来往，
怎知道年幼人水性花扬。
我这里到门前且把门上，
回小房坐床前自己思量。
〔穆彪上。
穆 彪 (唱) 在铺中作别了众位伙友，
往秋娥他家中去走一程。
移步儿向前走用目细奉，
不觉得来到了他家门庭。
咱家穆彪，本府人氏，屠豚为生。我和西街陈秋娥有些交情，几日未到他家，今日闲暇无事，去奔他家走走，
来至已是，陈秋娥可在?
陈秋娥 耳庭击户惊犬，
不知来者是谁?
穆大爷到了。
穆 彪 到了。
陈秋娥 这几天不见你到我家，把我想的当当而不得了。你才无有良心。
穆 彪 (笑) 这几日铺内事忙，讨不得身闲，今日前来看你来了。
陈秋娥 如此请到家中。
穆 彪 请。
陈秋娥 穆大爷身体健康?
穆 彪 到也罢了，秋娥你好?
陈秋娥 我焉有不好。
穆 彪 哎难言!
陈秋娥 穆大爷，这几日未见你面，今日来在家中，为何愁烦?
穆 彪 秋娥那知，是你这个邻居，公孙甫有一千金小姐，名唤文霞，生的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我每日想念
于他。我那日从他家尾门适过，将他看得一眼，他将我毁骂一场，何日才能和他讲得一句话，我死也心甘。
陈秋娥 哎穆大爷!
(唱) 我当你为甚么愁眉不展，
才为的公孙玉这个根源。
男有才女有貌两情意愿，
他才能百年好结成姻缘。
你看你面貌丑十分难看，
怎比得先朝的宋玉潘安。
我劝你早早的收了此念，
咱二人并头莲偕老百年。
穆 彪 哎秋娥!
(唱) 秋娥讲此话十恶不善，
你说我貌丑委实难堪。
我想上绝妙计必不当现，
此事而我还想巧用机关。
你规谟和文霞不能相见，
倘若是有缘法也能团圆。
这是秋娥，听你所言，此事有些难办。
陈秋娥 大约难办。
穆 彪 如此我就告辞，改日再来。
陈秋娥 奉送穆大爷。
穆 彪 请。正是；
思想佳人心内愁。
陈秋秋 窈窕淑女君子求。
请。
第三场 面 遇
〔陈锦春上。
陈锦春 (引) 但得鲤鱼龙门跃，
一声春雷上九霄。
(诗) 天性不嫌愚且鲁，
九转丹成上火炉。
若到铁砚磨穿日，
何愁乌纱不到头。
小生姓陈名锦春，表字秀清，浙江绍兴府人氏。我父陈国梁，前任知府，现时年过花甲，辞官不坐，暂且乐居
。送我以在南学看书，身入黉门，尚未登料，今日天气清和，去到学校温课习字了：
(唱) 春日里三月天百草皆起，
又只见乌鸦儿展翅高飞，
喜鹊儿在檐前声声报喜，
不由人一阵阵喜在心里。
我这里奔学校且出门去，
抬头视路旁的行人不一。
读书的持书包奔学校去，
务农的荷锄出归时日西。
工作人日每间勤劳不止，
经商的他研究货物高低。
世界上名利人还往不已，
为的是到时候食膳穿衣。
我锦春自幼儿习学文字，
盼的是王开选上京日期。
我先祖若有些德高厚义，
龙虎榜若中了数咱第一。
把这些前后事在我心记，
由学校回家去对二老提。
〔公孙玉上。
公孙玉 (唱) 文霞女在庭前自思自想，
可恨的我二老无有儿郎。
自那日在庭前对我细讲，
他要与女孩儿择婿招郎。
我不从为的是百年有望，
谁料想他二老难解其详。
我虽是女孩童心内明亮，
也比得男子的胸中文章。
自幼儿读四书闺中应享，
才知道三纲事并那五常。
将身儿打坐在庭堂以上，
是何人解去我心内愁肠?
裙钗公孙玉，表字文霞，自那日我二老以在庭前，对我言讲，择婿之事，是我未曾应允，今日坐在庭前，心内
不安，不免去到我家尾门外边，眼宽眼宽一回了。
(唱) 公孙玉在庭前心内不安，
想起了家庭事我好惨然。
我这里到尾门外边游玩，
解一解心中愁到也安然。
开柴门往外边用目观看。
公孙玉 (唱) 那壁厢转来了一位少年。
无奈了闭柴门朝外观看，
我观他是谁家少年生员?
〔陈锦春上。
陈锦春 (唱) 在学校我受了先生教育，
回家去用早餐还要充饥。
行步儿我来在西街一里，
二八女门内看人心可宜。
小生陈锦春，方才以在学校读书，下学回来，步行西街，谁家门口，有一二八女子，以在门内看我，交人可喜
可欢也。
〔陈秋娥上。
陈秋娥 (唱) 清晨起梳洗毕要用早餐，
到门外泼臭水去走一番。
行步儿到门前抬头观看，
见锦春和文霞喜笑眉尖。
咱乃陈秋娥，是我清晨早起，梳洗既华，将要用早膳，出得门来，倾倒臭水，观见陈锦春和文霞眉来眼去，待
我躲在一旁，观看他二人事体如何?
陈锦春 哎好呀!
(唱) 陈锦春偷着眼将他观看，
好以似天仙女离了广寒。
柳叶眉杏子眼樱桃一点，
他在里我在外不漏金莲。
我这里不住的将他观看，
忍不住一阵阵意马难拴。
公孙玉 (唱) 公孙玉在门内朝外观看，
面貌儿赛过得宋玉潘安。
但不知他腹中才学深浅?
又不知他家有二老椿萱?
还不知他姓名怎样呼唤?
又不知他父亲庶民坐官?
若有人在中间穿针引线，
我二人同偕老直到百年。
陈锦春 (唱) 我看她那心情有些意愿，
不知晓她性情难以交言。
是非地读书人不可久站，
回家去二老前脱帽问安。
是我看了这一女子，生的十分美貌，不知她是谁家的小姐?过后我还要细细的访问。正是：
斐几芸窗日色融，
披书当与美人同。
哈哈哈哈。(下)
公孙玉 (唱) 文霞女猛抬头用眼观看，
我门前走去了美貌少年，
恨不得移金莲将他去赶，
女孩儿上大街恐人笑谈。
无奈何回家去将门忙掩，
回小房只觉得心内不甘。
文霞便说，是我方才尾门游玩，观见谁家一位少年，生的面貌不俗，大约我二人前世有缘，不知他姓甚名谁?
那里居位?叫人心好不乐，我不免暂且回去，明天再好细问。正是：
有心出门来游玩，
无心遇见一少年。
真道可笑也。
陈秋娥 (唱) 今日里这事情叫人可笑，
不由我一阵阵喜上肩梢。
他二人你看我我把你瞧，
男有情女有意两无相交。
是我方才看他有情有义。陈锦春已经走去，我不免上前将门唤开，问问文霞是怎么一回情由?文霞开门来。
公孙玉 (唱) 耳听得尾门外有人呼唤，
又不知是何人轻叩双环?
移步儿开开门用目观看，
原来是陈氏嫂来到门前。
陈氏嫂到了。
陈秋娥 到了。
公孙玉 请到家中。
陈秋娥 要到家中。
公孙玉 请，这是陈氏嫂，不在你家，来在我家为何?
陈秋娥 小姑娘那知，是我方才以在大门外边，看见小姑娘以在门里和那一文生公子眉来眼去，你可认得他吗?
公孙玉 哎，胡说，胡说，哎胡说。
(唱) 婆子讲话理不通，
气的文霞满腹疼。
全不怕败我闺中兴，
二老若知谁担承!
陈秋娥 姑娘莫要生气，他是陈国梁之子陈锦春，他还是个秀才。
公孙玉 哎哎哎，我把你个贱妇呀!
(唱) 未曾开言咬银牙，
再叫贱妇听心下。
我当你来讲好话，
谁知你是个败兴家。
我是女孩未出嫁，
来在我家胡磨牙，
若交外人知晓了，
怎样出闺嫁人家?
我念你乡党邻居早走罢，
少来在我家气奴家。
陈秋娥 (唱) 今日此事真扫兴，
不该咱的多事情。
忙离了坐莫久停，
急急的回上我家中。
无趣无趣! (下)
公孙玉 (唱 )今日这事真讨厌，
无心去到后门前。
若要我把愁眉展，
除非会会小英男。(下)
第 四 场 害 病
〔王三上。
王 三 (引) 赌博赌博，汝人的耳物，
心想不赌，莫啥过活。
我乃赌博鬼王三，每日光会用灌铅骰子，转盒宝，人家与我送了个外号，叫就甚么蝎钩。我父去世，留下母子
二人，无有度用，一天凭我赌钱过日。那一天是我母亲生辰的日子，我去到南街穆彪的铺子买肉，买下没钱与他，将我
毁骂一场，我心内总是不服，闻人曾说，穆彪和西街陈秋娥有些交情，我不免日每探听，他若去的时候，我将他跟上，
倘若叫我见了，大叫穆屠户，哎穆小子!我叫你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下)
〔公孙甫、钱氏、扶公孙玉上。
公孙玉 (唱) 自那日闲去尾门望，
遇见美貌少年郎。
观他对我有情想，
奴看他好像子都郎，
因此奴身得病恙，
每日饮食难下肠，
茶不思来餐不想，
思想陈郎好惨伤。
二八女每日乱思想，
怕读四书看文章。
这几日不像人模样，
脸似黄表纸一张。
将身儿坐在病床上，
口口声声叫陈郎。
公孙甫
这是儿呀，是你身得甚疾?对二老讲得一遍，好请先生与我儿诊治诊治。
钱 氏
公孙玉 哎呀!
(唱) 爹娘既向儿分晓，
听儿把话说根苗。
眼花头昏不知道，
难用饮食和酒肴。
钱 氏 我儿对娘讲说一遍，母女好来商议!
公孙玉 (唱) 母亲问儿情形向，
孩儿言语听心上。
既然命儿讲榜样，
请我爹爹回上房。
钱 氏 哎我明白了!
(唱) 老身听言愁眉放，
知晓我儿那心肠。
既然命儿把话讲，
请老老急速回上房。
公孙甫 (唱) 老夫听言气心头，
蠢才讲话礼不周。
择婿之事不遵守，
这才是女大不中留。(下)
钱 氏 这是儿呀，你看你那爹爹走去，快快对娘讲来!
公孙玉 哎我的母亲呀!
(唱) 未曾开言泪涟涟，
尊声母亲听心间。
那日尾门去游玩，
遇见谁家一少年。
面容生的实好看，
好似仙童降下凡。
头戴公子巾一件，
身穿一领兰缎衫。
足登朝靴甚好看，
腰系丝绦飘胸前。
好似月老来引见，
儿观前世带着缘。
邻居陈家四嫂见，
来在叫家对儿言。
又说他父官高显，
他是黉门一生员。
这事无人再发现，
除非四嫂把信传。
母亲我家莫久站，
请他来到我家园。
钱 氏 (唱) 我儿对我讲一遍，
此话莫对外人传。
我在家中莫久站，
秋娥家中说根源。(下)
公孙玉 (唱) 见得母亲他去后，
不由女孩喜眉头。
闷悠悠且在病床守，
是何人解去心上愁?
〔钱氏上。
钱 氏 (唱) 在家领了女儿言，
奔上邻居讲秘言。
正行走来抬头看，
不觉来到他门前。
上前手将门环检，
开开柴门对他言。
〔陈秋娥上。
陈秋娥 (唱) 正在小房吸洋烟，
耳听门外有人言。
向前开开门儿看，
原是婶母到家缘。
婶母到了。
钱 氏 到了。
陈秋娥 请到家中。
钱 氏 要到家中。
陈秋娥 请，这是婶母，不在你家，来在我家为何?
钱 氏 秋娥那知，不知你家妹妹身得甚病，他说是你知道，因而我来你家，请你去到我家，同你妹妹商议。
陈秋娥 看咋着呢!看咋着呢!前日我去到你家，对他言讲，他将我数说一场，今日我是不去你家了!
钱 氏 秋娥看在我的份上，同我前去，你妹妹年几尚幼，他知道个甚么?
陈秋娥 照这样说起，我同婶母前往了。
(唱) 现今世事真希罕，
女儿想嫁美少年。
我同婶母他家转，
月老引线说姻缘。
钱 氏 (唱) 小女孩儿真坏旦，
老身跟上发熬煎。
我同秋娥回家转，
看他二人怎样言?
公孙玉 (上唱)母亲一去不复返，
倒叫女孩坐不安。
将身且在病床站，
何日才会陈生员?
〔钱氏、陈秋娥同上。
钱 氏 (唱) 由他家返我家相隔不远。
陈秋娥 (唱) 现在的世界上各人平权。
钱 氏 (唱) 移步儿往前行不可怠慢。
陈秋娥 (唱) 睁睛看来到了文霞门上。
钱 氏 秋娥慢走，来在我家大门了。
陈秋娥 你我一同请进。
钱 氏 我儿醒来，你陈。
公孙玉 怎么说是陈、陈甚么?
钱 氏 你陈家四嫂到了。
公孙玉 哎我的陈郎呀!
(唱) 母亲把话对儿讲，
女孩心内好发忙。
心儿只在梦中想，
口口声声叫陈郎。
陈秋娥 文霞将眼睁开、陈四嫂我到了。
公孙玉 (惊问)怎么说四嫂到了!你且请坐。
陈秋娥 坐了多时了。
公孙玉 哎嘿嘿我的陈……。
陈秋娥 陈甚么?
公孙玉 陈四嫂呀!
(唱) 陈四嫂坐在病床上，
妹妹讲话说心旁。
那日我在门外望，
遇见谁家少年郎。
陈秋娥 是那日就对你言说，他是陈国梁之子、陈锦春、人家还是个秀才。
钱 氏 不是秀才些，还无有此事。
公孙玉 (唱) 他二人讲话都一样，
文霞心内无主张。
忽然一计心生上，
叫声四嫂听真详。
这是陈四嫂，是你那日对我言讲，看你大约知晓内中的情由。
陈秋娥 略知一二。
公孙玉 既知一二，是我现在有书信一封，烦劳四嫂转得一下，日后不忘你之好意。
陈秋娥 愿效犬马之劳。
公孙玉 话言那里，转上受我一拜了。
(唱) 陈四嫂你请上妹妹拜见，
听我把秘密事细说心间。
假若还你见了公子之面，
再捎代问候他二老可安。
你就说会陈郎我家见面，
千万间对外人不可私传。
此一事若从了我的心愿，
你若回我还有好心相还。
陈秋娥 (唱) 叫贤妹你不必细细叮咛，
你吩咐那话儿记在心中。
咱三人作别了莫可久停，
我这里与锦春去把信通。(下)
钱 氏 (唱) 秋娥亦算女中贤，
他与我儿把信传。
女儿病床莫坦慢，
此话怎对老老言?(下)
公孙玉 (唱) 千里姻缘似线牵，
也是月老配良缘，
我和陈郎见一面，
死在地府也心甘。(下)
第五场 假 冒
〔陈秋娥上。
陈秋娥 (唱) 由他家到我家相隔不远，
他尾门和我家紧紧相连。
行步儿来在了我家院庄，
我只得孤单单座在床边。
秋娥女便说，现在世上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女孩家未长十七八步，就得下想女婿的病了。你可不要说，我比人
家更加十倍呢!几天也不见穆大爷来了，真真把人还急死呀。
(唱) 陈秋娥在家中一人思想，
我还笑文霞女那样心肠。
猛然间只觉得心血反上，
叫了声穆大爷我的情郎。
穆 彪 (上唱)这几日我未在秋娥家往，
今日里去他家散散心肠。
行一步来在了他家门上，
唤一唤秋娥女我的娇娘，
陈秋娥 (唱) 耳听得柴门外有人呼唤，
道叫我秋娥女展放眉尖。
想必是穆大爷来将奴看，
我只得看何人叩响门环。
我正然想念于你，你就来了，请到家中。
穆 彪 当然要到家中。
陈秋娥 请坐了，待我与你打杯茶。
穆 彪 不用。
陈秋娥 真到叫人可笑。
穆 彪 我将坐下未曾请话，你笑了个甚么?
陈秋娥 穆大爷那知今日世事，大不相同了。
穆 彪 怎样世事大不相同了?
陈秋娥 是你不能知道，现在世界以上，这孩儿未长十七八岁，就得下想女婿的病了。
穆 彪 你说此话，叫我好不明白!
陈秋娥 哎穆大爷呀!
(唱) 未曾开言笑嘻嘻，
穆家大爷听心里。
现今世事不合理，
二八佳人想女婿。
若问此人那一个?
本是邻居公孙玉。
穆 彪 (唱) 听他言来真可笑，
此事今日有了苗。
只说今世办不到，
我还能结女中豪。
听你讲得一遍，不知他想的是何人?
陈秋娥 不是别的，就是公子陈锦春，前任知府的儿子，文霞叫我与他传信，约定明日和公子他家相会。
穆 彪 这就是了，我便要告辞。
陈秋娥 你看天已到二更时候了，你还向那里去呢，就在这里，睡上一夜怕啥呢些?
穆 彪 我有要事，即去就来。
陈秋娥 如此请便。
穆 彪 请，正是：
美色到被少年占，
各人心事另盘算。(下)
陈秋娥 送大爷。
穆 彪 不送。
陈秋娥 哎可笑!
(唱) 不知他有甚么事，
叫我心内胡思疑。
暂且回到小房去，
明天再好问端的。
公孙玉 (上唱)公孙玉下病床昏迷不醒，
将陈郎每日间常挂心间。
我不该尾门外去散心性，
又不该遇见了陈家秀清。
谁知道见少年迷了本性，
身得疾卧病床心内不宁。
看起来我不遵二老之命，
这也是前世里有些旧情。
我请那陈四嫂去把信送，
却怎么这时候不见回程?
耳听得谯楼上二更鼓动，
思在前想在后坐卧不宁。
想陈郎想的我心神不定，
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中。
将身儿倒牙床且将神静，
若不见陈郎面死不心明。
穆 彪 〔穆彪上。
(诗) 自古色胆大是天，
不怕王法何惧官。
今晚偷花将柳盗，
那怕人头挂高杆。
咱家穆，(看) 咱家穆彪，是我以在秋娥家中，得一新闻，言说文霞看中了公子陈锦春，是我今夜晚上，假充
公子前去，迎戏文霞，来到家尾门，待我越墙而入，待我找寻文霞的小房，来在他的小房门口，灯火未息，我去窗户唤
他一声，小姐醒得，小生我来了。
公孙玉 (帐内唱)
耳听得谯楼上更点三下，
小房中惊醒了公孙文霞，
急忙忙坐床边将帘高挂，
点银灯照住了我的罗纱。
穆 彪 姑娘醒得，我是公子陈锦春来了。
公孙玉 (唱) 静静的听窗外有人讲话，
他言说陈锦来在我家。
莫非是在梦中和他讲话，
仔细听外边的人也应答。
穆 彪 小姐静静神儿，小生我到了。
公孙玉 (唱) 耳听得窗外人他把话讲，
他言说是锦春我的陈郎。
穆 彪 (笑) 小姐，我真是公子到了。
公孙玉 你是陈锦春?
穆 彪 是的。
公孙玉 我请陈氏嫂与你送信，你可见来无有?
穆 彪 到也见过。
公孙玉 书信上边讲的明白，请你白日前来，为何晚上到来，你是读书之人，为何作这越礼犯法之事呢?
穆 彪 白昼以在学校看书，因而晚上前来。
公孙玉 既然来了，站在窗外，听我讲说一遍，你好回去!
穆 彪 你且讲来!
公孙玉 相公你听!
(唱) 未曾开言心内痛，
再叫相公听心中。
那日我在门外奉，
尾门遇见是相公。
千里姻缘前世定，
今日二人才相逢。
讲过话儿莫久停，
速快回上你家中。
穆 彪 听小姐之言，劝我回家?
公孙玉 正是。
穆 彪 这是小姐，你看我也来了，将门开开，容我进去，咱二人细细说得几句话儿，也不枉咱二人有今日!
公孙玉 你说此话，万万不能，休得叫你姑娘生气。
穆 彪 姑娘倘若不能开门，我就与你跪倒了。
公孙玉 说是你站起来。
穆 彪 我还立着呢。
公孙玉 (唱) 尊声陈郎站起来，
听我言语说开怀。
暂且你在窗外站，
等我与你把门开。
文霞便说。是你每日想念陈郎，今日已经来了，为何不将门开，二人见得一面，且慢，我想奴是个幼年女子，
他是个读书的少年，倘若进得门来，他将我看，我将他看，岂不羞杀人了，我不免将灯熄灭，房内黑暗，我二人说上几
句知心话儿，送他走去，岂不是好，(熄灯)待我将门开开，陈郎进来，奴与你将门开开了。
穆 彪 哦是，小姐在那里?
公孙玉 奴家以在床上。
穆 彪 这是小姐，是我那日从学校中回来，路过你家后门，观见小姐生的美貌，回得家去，正然想念，陈四嫂来了，
我当为何，言说小姐与我有得书信!是我书观看，因而今晚前来，小姐若从我的婚姻大事，不免咱二人前世有缘。
公孙玉 哎这是相公，是我那日门外见你，回得家来，身得疾病，你今晚前来，婚姻之事，万万不能，你若回得家去，
对你二老讲明，央媒说合，若不嫌我门户小，咱两家结为秦晋之好，那时以拜天地，又入洞房，你看如何?何必今晚片刻
之欢。
穆 彪 小姐若还不从，我便要实行。
公孙玉 我把你当就真君子，你才是无义之小人了。
(唱) 相公讲话不照理，
无故你来把奴欺。
我今请你还有义，
谁料你是下东西。
穆 彪 (唱) 小姐不必心生气，
听我把话说仔细。
我今特来把你戏，
谁知节志不尊卑。
小姐不从，我便要下手。
公孙玉 我便要唱叫。
穆 彪 你且叫来。
公孙玉 哎呀不好了!小房有了贼了，爹爹母亲快来!
穆 彪 一不作，二不休，脱下他的绣鞋一只，待我走是走了，正是：
实想今晚成美事，
莫料遇见烈女奇。
真道的败兴!(下)
公孙玉 文霞便说，实想今晚和公子讲得几句知心话，莫料他是个下辈。哎呀不对，我想公子他是文学之人，方才那人
扯我，他那手儿怎么粗造。哎是了，我想莫比冬日在学读书冷成那样，这也是有之。莫要胡思乱想，那人已经走去，我
不免将门关上，床上休息便了。
(唱) 今晚之事吓杀我，
自己作事自己错。
思思量量实难过，
卧在床上两泪落。(下)
第六场 害 命
〔王三上。
王 三 (唱) 方才那里把钱董，
这般时候回家中。
正行走来用目奉，
对面说话看不清。
我乃蝎子钩王三，方才以在赌博场赌钱，这时候回家，大约有三更时候，是我正行中间，前边走着一人，也甚
看不清白，好像是穆彪这个杂种，我带的有防身板斧，看他好像去到秋娥家中，大叫穆彪，哎穆小子，今晚我是你的对
头到了，我不免将他跟定，正是：
量小非君子，
无毒不丈夫。(下)
〔穆彪上，王三跟上)
穆 彪 (念) 用手掬起千江水，
难洗今日满面羞。
秋娥开门来。
陈秋娥 来了来了，这个时候，还有人叫门，想是穆大爷他又来了，待我开门去看，穆大爷回来了，先请到家。
穆 彪 请。(进门同坐)
陈秋娥 穆大爷有甚么事情，为何慌慌张张?
穆 彪 哎秋娥你听!
(唱) 咱二人讲话在家内，
我与你细细说明白。
方才去到邻家内，
假充公子陈锦春。
见了小姐似酒醉，
我将他抱入在罗帏。
因事不从作了对，
临行将他绣鞋摘。
今作此事非人类，
外人若知了不得。
王 三 这还了得，奸人幼女，该当何罪?
陈秋娥 (唱) 湛湛清天不可欺，
未曾作事神先知。
今日你到方天里，
久后还怕人不知。
穆 彪 是我今天做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也不能知道，咱的收拾去睡觉，正是：有心采花未到手。
陈秋娥 若有人知要你头。
穆 彪 胡说甚么，快睡快睡。(同下)
王 三 我今遇见了这个机会，到他家戏文霞去走一回，今世里我还未鸳鸯配对，比古人华云龙采花淫贼，是我方才要
捉穆彪的奸，听得他一件新闻，我想二次去与文霞小姐求欢，正是：
步步行行，
异古笼冬。
转湾抹角，
来到门庭。
来在他家门前，待我摸揣摸揣，门也上了，待我从墙而过，来在他家院内，不知小姐房子以在那里?待我摸摸
揣揣，来在小房门口，其门而进，(进门抹揣)幸喜进得门来，摸揣床子来，在帐子跟前，我先慢慢脱了衣服，好来上床
安眠。
〔王三上床睡，钱氏惊醒)
钱 氏 哎呀不好了，有了贼了!
公孙甫 (起) 贼在那里?
钱 氏 我将他抱住了，老老快点灯亮!
公孙甫 将他扯住，莫要走脱，怎么不见蜡台，待我谨慎了门户。
王 三 待我先穿了衣服。
钱 氏 怎么跑了，莫交他出去!
公孙甫 我将他又抱住了，老婆子，快将灯点上!
钱 氏 事急了，找不见火柴!
王 三 怎么关了几道，这却怎了?一不做，二不休，说是你撒手罢!
公孙甫 拉也拉不住，还想撒开!
王 三 说是罢罢罢，看家伙。
公孙玉 方才以在小房听见，我二老房中唱叫有贼，我不免站在院中，看他跑向那里，(王三出)观见从我二老房中跑出
一人，待我上前将他拉住(王三对头)你向那里去跑?
王 三 说是你撒手!
公孙玉 将你拉住，岂能放手!
王 三 说是哎去罢!
公孙玉 贼人走去，拉下他的半片衣襟，待我房中去看。(进门)待我讨个灯亮来，爹爹母亲在那里……爹爹母亲在，哎
呀!
(唱) 我见得二老把命断，
(滚白)我的老爹爹，儿的娘呀!
(唱) 珠泪滚滚擦不干。
你今日怎样受暗箭，
何不早早对儿言!
观见我那爹爹被人用斧杀死，我母亲口内还有微气，待我唤来，母亲醒来，
钱 氏 哎噫!
(唱) 我昏昏沉沉阳台梦，
忽听耳边有人声。
挣扎扎睁睛看，
(滚白)哎不好了!
(唱) 原是女儿面相逢。
方才遇贼真猛勇，
杀死你父丧性命。
我儿你是女流人，
怎知此事始终情?
公孙玉 (唱) 母亲不必泪长流，
(滚白)我的母亲，哎呀!
(唱) 听儿把话说心中。
此祸由儿身上起,
杀父贼本是一书生。
〔穆彪，陈秋娥同上。
穆 彪 (唱) 方才正睡我的觉。
陈秋娥 (唱) 耳听邻居闹吵吵。
穆 彪 (唱) 我作之事我知道。
陈秋娥 (唱) 一声低来一声高。
穆 彪 (唱) 行步来在他家里。
陈秋娥 (唱) 进得门去问根苗。
穆 彪
这是婶母，何人将我大叔杀死?
陈秋娥
公孙玉 (看穆彪)怎么他也来了?
钱 氏 方才房中有贼，临行杀死你大叔，也不知他是何人?
穆 彪
这就奇了!
陈秋娥
〔乡地同上。
乡 约 (唱) 适才我家将觉睡。
地 方 (唱) 忽听邻居嚷连天。
乡 约 (唱) 紧走几步将他看。
地 方 (唱) 二人上前问根源。
乡 约
这是大嫂，你看这般时候，为何唱叫?
地 方
钱 氏 不知何人将你家大兄杀死。
乡 约
哎呀，世上就有这样的事情!
地 方
穆 彪
你看人都绝气多时了!
陈秋娥
乡 约
凶手你们可知吗?
地 方
钱 氏 小女一概尽知。
乡 约
这就是了，暂且安眠，明日报官，验过尸首，再好调查!
地 方
穆 彪
我们告辞。(同下)
陈秋娥
钱 氏 奉送。
穆 彪 (唱) 这个事情真奇怪，
陈秋娥 (唱) 各人心内有安排。
穆 彪 (唱) 诚恐日后有变化，
陈秋娥 (唱) 耳热眼跳为何来?
乡 约 (唱) 蹈足叹气恨苍天，
地 方 (唱) 地方跟上受牵连。
乡 约 (唱) 二人此间莫久站，
地 方 (唱) 明日早晨去报官。(乡地下)
钱 氏 这是儿呀。
公孙玉 母亲。
钱 氏 暂且将你父尸首掩下，若到明天，知府前来将尸验过，再好盛殓。
公孙玉 哎母亲!
(唱) 今日此事怪孩儿，
不合世界潮流随。
我父一死儿有罪，
可恨恶心那个贼。
钱 氏 哎儿呀!
(唱) 我儿不必泪悲流，
母亲有言记心中。
你父六旬丧了命，
思想起来甚伤情。
公孙玉 罢了爹爹，尊堂父，哎爹爹呀!
钱 氏 我儿不必啼哭，随娘下边休息罢!
第七场 验 尸
〔乡地同上。
乡 约 乡地乡地。
地 方 暗得小利。
乡 约 跑些冤路。
地 方 受些暗气。
乡 约 我乃乡约。
地 方 我乃地方，
乡 约 不知何人将公孙甫杀坏?
地 方 我二人已经报官。
乡 约 看看快来验尸，地方娃，尸棚呢?
地 方 搭下了。
乡 约 盒酒呢?
地 方 摆下了。
乡 约 要啥有啥。
地 方 一点不差，官响呢、锣来了。
乡 约 锣响呢，官来了。
乡 约
言还未尽，仵作大人来了。
地 方
〔仵作子上。
仵作子 (引) 我当仵作甚是闲，
尸棚检验我当先。
倘若多讲一句话，
看来不是银子便是钱。
乡 约
(同跪)接见老爷。
地 方
仵作子 他他他，原来是我。
乡 约
原是仵作子大人，失敬失敬。
地 方
仵作子 这是乡地，老爷前来检验、尸棚呢?
乡 约
搭下了。
地 方
仵作子 盒酒呢?
乡 约
摆下了。
地 方
仵作子 要啥有啥，一点不差，赶快跪下，老爷来了。
乡 约
接见老爷。
地 方
〔华维锦上。
华维锦 本府华维锦。方才乡地禀到，本府刀杀命案，人来。
角 有。
华维锦 唤乡地。
角 唤乡地呢。
乡 约
参见老爷。
地 方
华维锦 死尸?
乡 约
现在。
地 方
华维锦 移尸。
角 移尸移尸。
乡 约
仵作大人检验。
地 方
角 报伤前心。
仵作子 前心无故。
角 后心。
仵作子 后心无故。
角 足心。
仵作子 足心无故。
角 手心。
仵作子 手心无故。
角 脑后。
仵作子 脑后无故。
角 天门。
仵作子 天门穴一斧伤。
华维锦 移尸点香，唤乡地。
仵作子 唤乡地，快些，老爷唤呢!
乡 约
参见老爷。
地 方
华维锦 这是乡地。
乡 约
有
地 方
华维锦 死者他是何人?
乡 约
他名公孙甫，他还是个兽医。
地 方
华维锦 他家还有甚么人?
乡 约
他家有个老婆，还有一个二八的女子，名唤公孙玉，字儿叫个文霞。
地 方
华维锦 将他二人唤来，我要问话。
乡 约
钱氏母女上来。
地 方
〔钱氏、公孙玉同上。
钱 氏
与老爷叩头。
公孙玉
华维锦 下跪你是钱氏?
钱 氏 正是。
华维锦 你家作晚有贼，大约有甚么时候?
钱 氏 大约有三更时候。
华维锦 你可知晓杀夫的凶手他是何人?
钱 氏 我的小女一概尽知。
华维锦 文霞上来。
公孙玉 有。
华维锦 你父一死，你是个女儿，怎知杀人的凶犯?
公孙玉 哎大老爷呀!
(唱) 公孙玉跪尸棚泪流不断，
大老爷坐上边细听奴言。
三班的众人役两厢排站，
四下观尽都是年幼少年。
这时候顾不得笑容羞惭，
为的是与父亲辩明含冤。
自那日在我家尾门游玩，
遇见了陈锦春少年生员。
他看奴奴看他有情有愿，
谁料想昨夜晚到我家缘。
他和奴讲话时窗外立站，
我劝他对他家二老明言。
苍天爷若造就这件亲眷，
央媒婆巧配合这段良缘。
他命我将门开细讲一遍，
我本是女孩儿怎解机关。
细思想奴是女他是男汉，
进门来灯光照怎样交言。
女孩儿心生计灯光且暗，
一霎时小房中一女一男。
我只说讲毕话请他回转，
谁料想他起了不良心田。
吓的我一阵阵浑身打战，
他就要上牙床将奴来奸。
那时节心生计高声呐喊，
吓的他临行时脱去绣鞋。
我只说他走去此事无愿，
谁料想二次来起了祸端。
不知他执甚么将父杀砍，
害死了我爹爹命归阴间。
请大人将此事依律公断，
审清了问明了小女谢天。
乡 约
地 方 怪到来才是这么一回事?
衙 役
钱 氏 哎大老爷呀!
(唱) 我的儿讲话自知情，
到叫老身内不明。
我家此事真败兴，
看看内边曲真形。
华维锦 唤乡地。
差 役 老爷唤乡约地呢，放快麻利还没来呢?
乡 约
来了来了，与老爷叩头。
地 方
华维锦 这是乡地。
乡 约
伺侯老爷。
地 方
华维锦 将公孙甫尸首盛殓，事后之日好来葬埋。
内 五寸子。
乡 约 二五子，社分小，摊不出来。
乡 约
将公孙甫尸盛殓一毕。
地 方
华维锦 你们暂且下去。
乡 约
谢过老爷。
地 方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钱氏文霞带回衙中对审。
差 役 钱氏随着我来。
公孙玉 哎呀爹爹呀!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与爷打轿回衙正是：
世界人心各有定，
作事件件大不同。
众 上轿。
乡 约
送老爷，送老爷。
地 方
仵作子 他他他，老爷回衙都坐在堂上了， 你还送老爷呢。
乡 约
仵作子大哥，你咋可回来了?
地 方
仵作子 我把东西遗了，我取来了。(仵作子将夹杆子拿上走了。)
乡 约 地方娃破盘。
地 方 来来来。
乡 约
我的鸡头、鸡身子、鸡尾巴、鸡翅膀、鸡毛、鸡屁、鸡肚子的脏法全是我的。
地 方
仵作子 我的鸡爪子。
乡 约
你咋可来了?
地 方
仵作子 今天此事好，老爷也没有赏罚你的。
地 方 没做下赏罚的事，冒赏罚呢，冒赏罚呢。
仵作子 地方先生，你喝得酒咧坐煎喝。
地 方 我爱凉喝，我爱凉喝。
仵作子 是是是，你爱凉喝，我就叫你凉喝不成呢?说是哎，哎，哎，你当何人将人杀坏?乡地通同一气，将人杀坏，诬
赖旁人呢?
乡 约
哎呀，这咋闹呀，你敢打我手吗?
地 方
仵作子 我敢打你手，乡约不敢咋，一吓银子这么大一块，嘿嘿哈哈，这是乡地，方才和你取笑，乡地还敢杀人吗?
地 方 一见银子，舌头就顺了。
仵作子 乡约伯伯，地方哥哥，明天衙门口上来，三个钱的药烧酒，两个钱的马肉封。
乡 约
做啥呢些?
地 方
仵作子 下酒莱么。
乡 约
可吃你喝你呀?
地 方
仵作子 明天一定要来，乡约伯伯，地方哥哥，你再不来儿子孙。
(仵作下)
乡 约 这是地方娃，吾个在这一摆，你将二两银子给他，到底与谁摊派呀?
地 方 乡约伯伯，你不知道，那是一块白火石。
乡 约 白火石，银子在呢?
地 方 在呢。
乡 约 这才是黑火石上了白火的当了，来来来跟伯伯衙门口吃盘面走，还要候事呢。
地 方 走走走!(下)
第八场 会 审
〔华维锦领差役上。
差 役 老爷回衙来了。
华维锦 住轿喊堂。
差 役 喊。
华维锦 不必排衙，将陈锦春可曾带到?
差 役 到也带到。
华维锦 带上堂来。
陈锦春 (上引)未曾行凶将法犯，
糊里糊涂到堂前。
府师在上，生员打躬。
华维锦 口称府师，莫必在学?
陈锦春 身入黉门，尚未登科。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执爷一帖，晓与老师罚学除名。
差 役 罚了学了，除了名了，把一个秀才可毕了。
华维锦 这是陈锦春。
陈锦春 是小人。
华维锦 怎样奸人幼女，杀死他父，放书不读，胡行霸道，还不敢实的招来。
陈锦春 大人容禀了!
(唱) 陈秀清跪公堂泪如泉涌，
尊大人坐上边侧耳细听。
念小生年几幼凡事不懂，
就知晓在南学常常用功，
无故的敢起那杀人之性，
奸幼女全不怕乱人闺中。
清早间去学校去把功用，
大老爷人役到将我上刑。
我心中亦不知怎样情形，
他将我带在了大人法庭。
这也是那一节冤冤报应，
请大人坐上边细细详情。
你言说奸幼女害人丧命，
可有我见证人招对分明。
可有我的招对否?
华维锦 怎得无有，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公孙玉上堂招对。
差 役 公孙玉上堂。
公孙玉 与老爷叩头。
华维锦 这是公孙玉，老爷将人犯带到，你可上前招对。
公孙玉 小女遵命，我把你人的贼呀!
陈锦春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叫人好不明白!
公孙玉 (唱) 我一见他的面心中生气，
开言来叫相公细听心里。
我把你当就了有恩有义，
谁知道你才是无良心的。
那夜晚来我家才将事起，
到小房将奴奸未曾从依。
临行时脱绣鞋心存何意?
二次来才到了奴母房里。
谁知你存下了狼心狗肺，
执板斧砍死了我父命毕。
到这时你还想瞒心昧己，
咱两家这冤仇岂能分离。
大老爷坐上边细听详理，
谁家错那家好民女不知。
陈锦春 这是怎样的情由呢?
华维锦 这是陈锦春。
陈锦春 大人。
华维锦 你看这一女子将你证住，何可有何说?
陈锦春 大人天断罢!
华维锦 说甚么天断，以本府看来，此事是实，你还要画供，公孙玉下堂去罢。
公孙玉 谢过老爷!
陈锦春 无有此事，该画甚么供呢?
华维锦 不动大刑，料你不招，来呀。
差 役 有。
华维锦 夹起来。
差 役 大老爷验刑。
华维锦 夹起来。
差 役 上刑上刑再上刑。
陈锦春 我有招。
差 役 有招。
华维锦 撤刑，命他招来。
差 役 撤刑招来。
陈锦春 (唱) 无情木夹的我昏迷不醒，
把三魂和七魄飞上半空。
我猛然睁双眼用目细奉，
(喝场)哎呀不好了!
想必是我还在梦中未醒。
谁还知遭下了人命事情，
请大人坐上边听我细禀。
一宗宗一件件仔细详明，
我的父皇王爷也曾重用。
陈锦春这字儿本是我名，
自幼儿在南学曾把功用。
谁还知奸幼女乱人闺中，
今日里小人的运该败兴。
才遭下人命事受这五刑，
这也是前世里冤孽造定。
尊大人坐上边推情办公，
谁知道那女子将我来证。
胸中的冤枉事也辩不明，
杀人事小人我将他且应。
若画供我还要告禀下情，
华维锦 你且画供。
差 役 画供。
陈锦春 哎苦呀!
差 役 画供是实。
华维锦 这是陈锦春，画供一毕，你还有什么下情告禀?
陈锦春 哎大人呀!是我今日遇见这个女子，将我证住，我死还不甘心，请大人容我片刻，我和那一女子讲得几句话儿，
至死不忘大人好意呀!
华维锦 本府有客人之量，容你片刻，即去就来，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陈锦和那一女子押在军房中，命他二人讲话，你们外边看守，有甚么事情，早禀爷知，即去就来。
差 役 走走走，前边走。
陈锦春 谢过老爷!
华维锦 有事无事?
差 役 无事。
华维锦 打点掩门正是：
昔日喜言身后意，
今朝都到眼目前。
掩门。
差 役 喴。
〔差役带陈锦春。
差 役 走走走，不坐监了坐房子走，请进，关门，伙计，咱两个外头听着，看他说些什么。
二 役 对对对。
陈锦春 这是小姐，你和我往日无冤，每日无仇，害的我好苦呀!
(唱) 未开言叫小姐听我话讲，
听我把言共语细说心上。
自那日清早间去把学上，
到午间下学回到你门上。
你在里我在外二人观望，
谁料想今日里起了祸殃。
每日间只知晓书馆来往，
到校中做几篇锦绣文章。
咱二人这冤仇来来往往，
前世里天造就报应昭彰。
这件事到叫我难以明亮，
死在了阴曹府不能安康。
公孙玉 哎我把你害人的贼呀!
(唱) 你说的那言语全不思想，
奸幼女害人命欺了上苍。
你今春正年少怎肯狂妄，
作恶事全不怕外人名扬。
还怪我年纪幼无有思想，
才把你叫到了我的小房。
我把你当就了君子一样，
谁知你年幼人狼毒心肠。
咱二人结冤仇山海一样，
你还想和奴家对对成双。
我劝你把此事再休妄想，
将奴家比女织怎会牛郎。
陈锦春 这是小姐，讲了半晌，可该从我姻亲大事，总然我一死到也甘心。
公孙玉 杀父之仇未报，还想成亲，此事万万不能。
陈锦春 若还不从，我便要实行。
公孙玉 实行我便要唱叫。
陈锦春 你且叫来。
公孙玉 哎呀不好!
差 役 颗计，你听他二人在里边做啥里?
二 役 不要高声，细细的听来。
陈锦春 说是罢罢罢!
公孙玉 相公慢慢动手，你是大大的冤屈。
陈锦春 怎么我又成了冤屈了呢?我先撒手，你且对我讲来：
公孙玉 哎哎哎!我的冤屈的陈郎呀!
(唱) 奴这里换笑脸来将话讲，
叫了声陈锦春奴的新郎，
方才间是浮云将天罩上，
一霎时乌云散现出日光。
咱二人这婚姻前世应享，
天造就鸳鸯枕对对成双。
那夜晚那人儿我家来往，
小房内无灯火怎样观郎?
你今日来这里牙床抢上，
你的手握在奴金玉腕旁。
才知道你未去我家狂妄，
那个人手粗造那像陈郎。
力又大声又粗举动难挡，
多亏我高声叫他着了忙。
临行时脱绣鞋不知怎样?
谁料想此事儿赖你身旁。
咱二人对老爷速快去讲，
有大祸小女子一面承当。
陈锦春 哎好不屈杀人了!
(唱) 听他言原来是这个榜样，
羊易牛才遭下这样祸殃。
还是我陈秀清不该命丧，
莫非是我先祖德厚义长。
叫小姐这时候宽心且放，
咱二人这良缘天配停当。
一时间大老爷他把堂上，
讲明白捉凶手去寻孽障。
差 役 他二人以在内边说话，我二人一一听明，一霎时大人升堂，再好交差，颗计开门，把相公小姐请出，一时大人
升堂，再好生冤。
陈锦春 正是：蓬门未织绮罗香。
公孙玉 痴托良媒亦自伤。
请在下边。
第九场 次 问
〔华维锦带差役上。
差 役 喊，老爷升堂来了喴。
华维锦 日奉尔禄，民膏民脂，本府华维锦。
差 役 喴。
二 役 与老爷叩头交差。
华维锦 陈锦春并文霞怎样?
二 役 大人命我二人将他二人以在前房所押，他两个在内边讲了多少话儿，小人不敢明言。
华维锦 将锦春和文霞带上堂来。
差 役 是带到。
公孙玉 与大人叩头。
华维锦 我命你二人讲话，是怎么样了?
公孙玉 大人容禀了!
(唱) 未曾开言泪涟涟，
再叫大人听心间。
方才二人房内站，
坐在一旁仔细观。
他要和奴成亲眷，
上得牙床要求欢。
他手来扯奴玉腕，
才知不是那少年。
夜晚小房曾会面，
他本是粗鄙人一员。
手又粗来力又险，
怎比锦春这生员。
二人今日曾相见，
才知小女将他冤。
大人怜念多怜念，
过后人人称你贤，
华维锦 (唱) 今日此事真希罕，
世界之事不一般。
回头我把文霞唤，
本府把话说心间。
这是文霞，你今日莫教与你父升冤，你难为我大老爷来了。
公孙玉 小女不敢。
华维锦 说甚么不敢，我且问你，你这个事儿内边再无别人发现?
公孙玉 此事内边无人知晓，我的邻居有个陈秋娥他到知道，民女一时误记了。
陈维锦 论起此事，该打才是，我念你是未出闺的幼女，暂且容过。
公孙玉 大人恩宽。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执爷一签，去提陈秋娥即来衙中回话。
差 役 领签。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陈锦春暂且收狱，事定之日，好来开发。
差 役 走走走。
陈锦春 天那!
差 役 坐监走可是砖那。
差 役 当堂交差，将陈秋娥带到。
华维锦 带上来。
差 役 是。
陈秋娥 与大人叩头。
华维锦 下跪你是陈秋娥?
陈秋娥 是民妇。
华维锦 这是陈秋娥，
陈秋娥 大人。
华维锦 我且问你，公孙玉命你与公子陈锦春传信，你可知否?
陈秋娥 传信是实，我还未见公子之面。
华维锦 这又奇了，是怎么一回情由呢?
公孙玉 当真陈生实是屈冤。
华维锦 哎呀难了难了，那里去寻凶犯?哎，有了，这是陈秋娥。
陈秋娥 民妇在。
华维锦 我又问你，你与公子传信，回得家去，可有外人见否?你家中每日来往，可有外人无有?
陈秋娥 民妇是个孀妇，家中到也清净。
华维锦 不动大刑，料你不肯实招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拶起来。
陈秋娥 大人松刑，我到有招。
华维锦 撤刑命他招来。
陈秋娥 大人容禀了!
(唱) 我未曾开言泪满面，
尊声大人听心间。
自那日我在门前站，
遇见文霞锦春男。
他二人观看我瞧见，
走后我去他家缘。
我对小姐讲一遍，
将我骂出他门前。
小姐过后将病染，
他母亲我家对我言。
我和小姐见一面，
请我与他把信传。
回得家来将相公见，
穆彪来在我家缘。
我二人讲话面对面，
怎知他起了这祸端。
夜晚未在我家站，
不知他去那一边。
大人详情细盘算，
审明民妇谢青天。
华维锦 (唱) 听他言原来是这样事件，
不由人一阵阵喜笑眉尖。
转面来把文霞一声唤叫，
本府与你父辩明冤。
这是文霞。
公孙玉 大人。
华维锦 你且下堂，本府唤你即到。
公孙玉 谢过大人。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陈秋娥暂时收狱。
差 役 走走走、坐没风处，走。
陈秋娥 哎天那!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这是火签一支，去穆屠户当堂回话。
差 役 领签。
华维锦 回来。
差 役 是。
华维锦 此一前去，到他铺中，见机而作。
差 役 小人晓得了。
华维锦 哎好奇呀!
(声) 今日里这事情真道奇遇，
也不知事内中这些舛曲。
这穆彪作商贾心存坏意，
我命人执火签将他去提。
差 役 当堂交签，穆彪带到。
华维锦 带上堂来。
差 役 是。
穆 彪 与大人叩头。
华维锦 我观你上得堂来，面貌凶恶，并非好人，怎样充奸幼女，害人性命，来在本府堂上，还不以实招来。
穆 彪 哦哦!
(唱) 我未往上表心惊肉跳，
尊一声大老细听根苗。
我每日作生涯经之商道，
岂肯作杀人事犯了律条。
华维锦 听你讲说一遍，无有此事。
穆 彪 小民每日所做生意，怎知道这些事情。
华维锦 不动大刑，料你不肯实招，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夹起来。
差 役 上刑上刑再上刑。
穆 彪 哦有招。
差 役 有招。
华维锦 撤刑，命他招来。
穆 彪 (唱) 一枷棍夹的我昏迷不醒，
铁罗汉受不住这样五刑。
我猛然睁双晴用目细奉，
(唱场)哎呀不好了!
(唱) 原来是华老爷坐在法庭。
杀人事有小人一概未动，
到小房脱绣鞋是我真情。
杀人之事，小民一概不知，去到小房脱去绣鞋是实。
华维锦 这又是个人犯?将我难住了，此事还要问问文霞，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公孙玉上堂。
差 役 公孙玉上堂回话。
公孙玉 身在衙门前，
与父诉含冤。
公孙玉与老爷叩头。
华维锦 这是公孙玉。
公孙玉 有。
华维锦 那夜晚上去到你的小房，脱去绣鞋，就是这个人儿。
公孙玉 哎我把你狠心的贼呀!
(唱) 我一见这贼人心中生气，
气的我一阵阵愁锁双眉。
那夜晚到我家无情无义，
杀奴父这冤仇何日得毕。
请大老爷与小女作主吧!
华维锦 去到你家他人件件是实，杀死你父他人不知。我且问你，那夜晚上贼人临行你可见甚么踪迹无有?
公孙玉 哎我才明白了。
(唱) 听大人讲一遍我心明亮，
尊大人坐上边细听心上。
那夜晚我二老房中高喊，
女孩儿出小房细观端详。
见贼人执板斧太得狂莽，
夜晚上黑暗暗无有灯光。
那时候上前去拦他去往，
谁知他心着急砍断衣裳。
请大人坐上边细细参想，
这就是好见证何必作忙。
那夜晚上贼人临行遗下半片衣襟。
华维锦 这就是了，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衣襟拿上来。
差 役 是。
华维锦 这就奇了，又出一件奇事，这是穆彪。
穆 彪 有。
华维锦 这片衣襟，可是你的?
穆 彪 小人无有此物。
华维锦 无有也罢，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穆彪订刑收狱。
差 役 走走走，坐监走。
穆 彪 早知今日将法犯，
不该作出这事来。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公孙玉带下堂去，好好看待。
公孙玉 谢过老爷，哎爹爹呀!
华维锦 我想此事离不了本府私访，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与老爷换衣来，若有人问，就说老爷染病在床。
差 役 是。
华维锦 你们退下，正是：
坐官看民如珠宝，
要与国家代此劳。
差 役 送老爷。
华维锦 免。
第十场 私 访
〔刘氏提兰上。
刘 氏 (唱) 方才离了我家地，
奔上池塘去洗衣。
行步来在大街上，
抬头用眼观端的。
我儿自幼不成气，
每日不把赌博离。
他父当日曾贸易，
怎样养下这东西。
和他每日生闲气，
何日能把穷坑离。
转步来在池塘里，
放下兰子要洗衣。
〔华维锦便衣上。
华维锦 (唱) 扮庶民穿便衣大街游转，
仔细观我好像百姓一般。
自幼儿读孔孟才将名显，
坐官人为百姓受这作难。
绍兴府出下了人命花案，
奸幼女害他父命丧黄泉。
前并后将凶手找寻不见，
执衣襟要私访这案根源。
在酒馆和茶肆细寻一遍，
不觉得乾坤转又是一天。
今日里出门来未曾游玩，
在街坊和邻舍秘密暗转。
正行走抬起头用目观看，
见妇人洗衣裳池塘内边。
自思想这内边有些疑件，
我这里走向前要问一番。
是我出得衙来，街房酒肆找寻一遍，还未曾有点消息，远远观见有一妇人池塘洗衣，待我上前观看，若有诧异
，便要细细盘问，这一老妈，请来见礼了。
刘 氏 还礼了，这一客人。施礼为何?
华维锦 我且问你，你是与别人洗衣，还是与你洗衣?
刘 氏 我是与自己洗衣。(刘氏正说，华维锦看见衣服了，惊)
华维锦 这就是了，是我方才看见你洗的那一件大衣，布匹很好，你且拿来待我看看。
刘 氏 你莫比心想照这布缝衣吗?
华维锦 不错。
刘 氏 (取衣)你且看来。
华维锦 (接衣)哎妙呀!
(唱) 有本府接衣服背身观看，
看他的和我的大约一般。
转身而取己物和他对面，
也不大还不小紧紧相连。
细看他这颜色一样深浅，
心中想我和他不得零干。
他是个老妇人怎行凶险，
他家中许有那凶恶少年。
此事儿还要我细细盘算，
我只得细细的再问一番。
这是妈妈，姓甚名谁?家住那里?家中还有甚么人儿?
刘 氏 既然问到，听我讲来，细说一遍。
(唱) 把我的家缘事细说一番，
我家住本城中离此不远。
无老汉就生下一个儿男，
每日里好赌博不将我管。
他名儿蝎子钩就叫王三，
我洗衣积下钱为我饱暖。
这本是我的家前后根源，
华维锦 听你之言，你的儿子好赌博，你不认得我，我是买花的大客商，名叫王令仁，从前输了五百银子。闻人曾说，
你的儿子会赌假博，特来访他和我今晚前去赌钱，倘如赢了，我二人平分，倘如输了，我一个人承担。
刘 氏 (喜) 这就是了，请你晚上前来，我对我儿讲说清楚，在家等你如何?
华维锦 如此这是三两银子，暂且回家度用，以后无有，我与你送来，就此告辞。
刘 氏 你将我的地点要记清楚，西巷路南门牌三号王家就是。
华维锦 记下了，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真道的奇遇，哈哈哈哈!
刘 氏 哎好笑呀!
(唱) 今日此事真可笑，
一时我就有钱了。
急急提篮回家跑，
我儿回家说根苗。
迈步行走已来到，
坐在草堂喜眉梢。
王 三 (上) 哎走呀!
(唱) 那一日作坏事真到凶险，
这几天自觉得心内不安。
白昼间吃了饭赌场去转，
到晚来是孤身要回家缘。
想在前想在后无有计献，
总不可叫外人解破机关。
行步儿我来在草堂立站，
我见了我的娘问他可安。
母亲，这般时候，用过饭了无有?
刘 氏 我儿不要问娘，娘已用过，今日是你我母子发财的日子来了。
王 三 我母子怎样得发财呢?
刘 氏 我儿那知，为娘今日上午去到池塘洗衣，遇见了一个贩花的大商人，名叫王令仁，他也好赌，从前输了五百两
银子今日特来寻你，请我儿前去和他赌钱，赢了二人平分，输了他一人承认呢。
王 三 我全然不信。
刘 氏 你若不信，现有客人与娘三两银子你看。
王 三 (唱) 我母子遇见了财神老爷，
从今后有了钱学正改邪。
母和子今夜晚就当守夜，
等客商他到来向前迎接。
刘 氏 (唱) 不由人一阵阵心中高兴，
我的儿他头上有了财星。
苍天爷保佑他今晚赢净，
到明天香蜡表大谢神灵。
我儿随娘下边去等。
王 三 母亲前行，哈哈哈哈!(下)
第十一场 暗 捉
〔华维锦上。
华维锦 (唱) 我今日出府去私访案件，
幸喜得遇见了事情根源。
花费了三两银为的明辩，
众百姓一个个口呼青天。
爱百姓三个字常常记念，
皇王爷若知晓官上加官。
也是我先祖的阴德非浅，
还要我作官人不爱民钱。
那怕他王孙子依律公断，
不怕神不怕鬼不怕上天。
这是我三不怕遵守规范，
若亏损百姓钱于心何安?
行步儿抬头看衙役排站，
你与爷莫升堂有话明言。
差 役 接见老爷。
华维锦 这是人役们。
差 役 老爷。
华维锦 不必排衙，与爷打坐。
差 役 是。
华维锦 这是人役们。
差 役 老爷。
华维锦 随带枪刀剑戟，跟随老爷去捉凶犯，回时重重有赏。
差 役 努力公办。
华维锦 既然如此，随爷哎嘿前往了。
(唱) 叫人役你随爷去捉凶犯，
此事儿如办成发财升官。
一个个似虎狼两厢立站，
听老爷将言语细说心间。
此一去到那里莫可乱动，
我如言看眼色努力上前。
拿住他带回衙好好看守，
我升堂你将他带在上边。
忙吩咐众役们莫可久站，
我前行你后来莫漏机关。(下)
〔刘氏、王三上。
刘 氏 (唱) 我母子夜晚间未曾安眠。
王 三 (唱) 怎不见王客官来我家缘。
刘 氏 (唱) 耳又热眼又跳通身是汗。
王 三 (唱) 却怎么一阵阵心内不安。
刘 氏 (唱) 莫不是我母子福薄命浅。
王 三 (唱) 又莫比那事儿也到时间。
刘 氏 (唱) 将身儿且只在家中立站。
王 三 (唱) 我自己作下事心神难安。
〔华维锦带差役上。
华维锦 (唱) 世界上等等人莫将法犯，
你看那犯法人不得安然。
来在了他门首外边立站，
叫一声人役们细听爷言。
人役们。
差 役 有。
华维锦 你们暂且退下，老爷唤声即到。
差 役 遵命。(差役下)
华维锦 门内可有人否?
刘 氏 这是儿呀。
王 三 母亲讲说甚么?
刘 氏 你听门外有人叫门，大约是王客官来了。
华维锦 王三可在家中没有?
刘 氏 你听口音当真是，我儿站了，待娘上前开门。(开门)原是王客官来了，请到家中。
华维锦 如此请。
刘 氏 请，儿呀王客官来了。
华维锦 王三在那里?王三在，老妈妈这是你儿子?
刘 氏 正是小儿。
(华维锦上下看王三，王三亦看华维锦)
王 三 王客官到了。
华维锦 到了。
王 三 请坐。
华维锦 你我三人一同坐了，好来讲话。
王 三 不知同宗贵驾相临草舍，失误远迎，多得有罪。
华维锦 久闻大名，拜访来迟，皆我之罪。
王 三 那有客官之罪。是我回家来，闻听我母对我言讲，言说客官你也是好赌之人，不知你将钱怎样输与他人之手?
华维锦 哎王三你听!
(唱) 和王三坐在他家里，
听我把话说明白。
因为赌钱将事起，
特来请你去对质，
倘如此去随人意，
二人均分我不疑。
王 三 哎!
(唱) 王客官莫着急你且坐下，
把我的赌博运细表根源。
自幼儿我生世爱将钱耍，
学下了这营生也算数咱。
每日里赌博场去闹几下，
管叫他将银钱就送与咱。
非是我在家中口说大话，
将银钱赢回来也不弱他。
华维锦 是我听你之言，果算赌中的英雄，咱二人即就起程。
王 三 这是母亲，在家少等儿片刻，如儿得胜，早早回还。
刘 氏 我儿快快前去，为娘还在家等你里!
王 三 王客官。
华维锦 王三。
王 三 如此咱二人一同起身正是：
但愿此去大功就。
华维锦 管叫鲤鱼吞金钩。(同下)
刘 氏 (唱) 他二人出门去要将钱赌，
叫老身一阵阵喜笑眉头。
我这里在家中将儿等候，
他回来我还要问细根由。(下)
〔华维锦、王三上。
华维锦 (唱) 我这里设计谋将他骗哄，
他怎知我扎下钓鱼金钩。
好一似南柯梦也还未醒，
今日回当堂问就要成功。
王 三 (唱) 王客官你心中莫要胡想，
还有我保驾官后边跟上。
你先将那银子分成几两，
若赢下咱二人平权分他。
华维锦 (唱) 正行走只觉得心似火上，
不由人一阵阵气满胸膛。
王三过来。
王 三 讲说什么，不要生气。
华维锦 你可认得我?
王 三 你是王令仁，我怎不认得你呢?
华维锦 你快醒来，我是本府华维锦。
王 三 坏、坏、坏!你还假充知府。
华维锦 我无假充，你假充公子陈锦春是也不是?
王 三 噫，那个事大约犯了，叫声母亲，你把儿可害了。
华维锦 人役们走来。
差 役 伺候老爷。
华维锦 将王三带回衙中，钉刑收狱，即日升堂审问。
差 役 是，走走走，谁叫你杀人呢?
王 三 天哪!
华维锦 我的人役，将王三带回衙中，我不免回衙升堂审问。正是：
今日此事有了首，
即时升堂问情由。(下)
第十二场 三 审
〔华维锦上，四差役两场上。
华维锦 (引) 今日此事才发现，
要与文霞辨冤曲。
差 役 接见老爷。
华维锦 与爷换衣来。(换衣毕)击鼓升堂。
差 役 喴。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文霞人犯带上来，应名听点。
差 役 文霞人犯上堂，应名听点。
华维锦 钱氏。
钱 氏 有。
华维锦 公孙玉。
公孙玉 有。
华维锦 陈锦春。
陈锦春 有。
华维锦 穆彪。
穆 彪 有。
华维锦 陈秋娥。
陈秋娥 有。
(钱氏、公孙玉、陈锦春、穆彪、陈秋娥同白)
众： 与老爷叩头。
华维锦 下跪本府的百姓?
众 是。
华维锦 本府将杀文霞父亲的真犯带到，今日审问。你们靠在两厢观看，如审清了，本府开发你们。
众 青天大人。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王三带上堂来。
差 役 是。(将王三扯上)
王 三 参见王令仁。
华维锦 胡说的什么?你看来在什么地方?
差 役 跪了。
王 三 与大人叩头。
华维锦 这是王三。
王 三 是的。
华维锦 你怎样偷奸幼女，误入小房，杀死他父，还不依实的招来?
王 三 我也不知怎样的情由，该招甚么?
华维锦 不动大刑，料儿不肯实招，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夹起来。
差 役 上刑，上刑，再上刑。
王 三 我有招。
差 役 有招。
华维锦 撤刑，命他招来。
王 三 (唱) 一枷棍夹的我通身是汗，
把三魂和七魄飞上九天。
我猛然睁双晴用目观看，
(喝场)哎呀不好了!
原来是大老爷坐在上边。
我只说作此事无人证见，
谁料想到今日起了祸端。
我这里慢慢的讲说一遍，
尊大人坐上边细听心间。
自幼儿咱务的赌博事件，
因欠账和穆彪结下冤仇。
那夜晚在秋娥门外立站，
他二人在房中讲话密言。
那时候我心中起了歹念，
无故的越墙入文霞家缘。
到他家和文霞未曾见面，
我误入他二老房子内边。
年老人高声叫我心打战，
着了急一斧杀死他父命丧黄泉。
大老爷坐上边依律公断，
念民母年花甲无人照看。
华维锦 (笑) 这哎咦嘿嘿哈哈!
(唱) 听他言不由人哈哈大笑，
这件事到今日才归明瞭。
转面来将人役一声高叫，
听老爷把言语细说根苗。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起开文方，待爷详上，(牌子毕)下书人走来。
差 役 伺候。
华维锦 将这公文，下奔京地，速去莫误。
差 役 领书。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秋娥监禁五年，下去。
陈秋娥 谢过大人!
差 役 走走走，坐狱走。
陈秋娥 (念) 年幼人儿休多事，
难免今日受委屈。
真实难过。(下)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将穆彪和王三押在什字街中枭首示众，以快人心。
穆 彪 劝人休贪邪淫事!
王 三 免落项上无首级!(同下)
差 役 献头。
华维锦 挂在街中，以晓众人等得知。
差 役 遵命。
华维锦 这是陈锦春公孙玉。
陈锦春
老爷是。
公孙玉
华维锦 本府看你二人前世有缘，也曾受过屈了，今天是良辰吉日，命你二人成婚，以拜天地了，将你父尸首设法葬埋
，将你母领回，好好侍奉，不知你二人心意如何?
陈锦春
尽在大人。
公孙玉
华维锦 傧相走来。
差 役 傧相走来。
傧 相 伺候老爷。
华维锦 吉言奉上。
傧 相 付于男贵人即位，女贵人以踩花毡，
(念) 赤绳一条定良缘，
才子佳人合有天。
试雨行云还未卦，
锦玉结缘万古传。
吃不隆登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入洞房，吉言奉毕。
华维锦 改日领赏下去。
傧 相 是，此事闹了个赊账。
〔钱氏，公孙玉，陈锦春，傧相同下。
华维锦 人来。
差 役 有。
华维锦 执爷一签，去提王三之母上堂。
差 役 领签。(下又上)交签提到。
〔刘氏上。
刘 氏 与老爷叩头。
华维锦 仰面上来。
刘 氏 不敢仰面。
华维锦 赐你无罪。
刘 氏 你是王客官么?
华维锦 你看来在什么地方?还敢胡说。
刘 氏 民妇怎么不知一回情由?
华维锦 是你不知，你的儿子，充奸幼女，杀害人命，本府访明，他枭首示众。
刘 氏 哎儿呀!
华维锦 我念你无有人照管，将穆彪的家业命你承守。
刘 氏 恐怕有人再告!
华维锦 本府当堂红笔注明了，无人再告你。
刘 氏 谢过老爷!
华维锦 下堂去罢。
刘 氏 哎儿呀!
华维锦 有事无事?
差 役 无事。
华维锦 打点掩门。正是：
今日断明这件案，
报应昭彰有循环。
掩门。
差 役 喴。(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