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卫生婚姻》剧本
说 明
张好清毕业于卫生学校，王爱洁毕业于美术学校，二人情投意合，自订婚姻。不料张好清之父听信媒婆之言，强与儿子订下列绅之女，身患肺病的列纳芜为妻。王爱洁之父，也信媒婆之言，让爱洁与屠浩之子，身患花柳病的屠庸构订婚。结婚之夜，张好清、王爱洁，都因婚姻不能如愿而自杀，幸得及时抢救不死，二人幸在医院相见。两家父母，这才深知悔悟，同意儿、女与列、屠两家离婚。好清与爱洁终结婚姻。
场 目
第 一 场 访 友 第 七 场 结 婚
第 二 场 谈 心 第 八 场 誓 愿
第 三 场 回 国 第 九 场 娶 亲
第 四 场 游 园 第 十 场 成 亲
第 五 场 央 媒 第 十一 场 相 会
第 六 场 定 亲 第 十二 场 审 判
人 物 表
张好清 小生 学 生 王古学 老生 医 生
王爱洁 小旦 学 生 王夫人 老旦
仁者寿 小生 留学生 列 绅 丑 劣 绅
智者乐 小旦 留学生 列纳芜 彩旦 列绅女
英商甲 杂 张尚古 正生
英商乙 杂 张夫人 正旦
经 理 杂 王香亭 小生 推 事
大资本 杂 司仪人 杂
小军阀 杂 仁 父 老生
警 察 杂 智 母 正旦
周学易 老丑 乡 长 老傧相 杂
夜来香 彩旦 妓 女 桂 香 小旦 丫 环
屠 浩 老丑 土 豪 张 升 杂
屠庸构 小丑 屠浩子 女看护 杂
赵媒婆 丑旦 男看护 杂
第一场 访 友
[张好清上。
张好清 (引) 震醒神州睡狮梦，
医治东亚病夫心。
(诗) 虎斗龙争尚未休，
敢将岁月任悠游，
闻鸡起舞青锋剑，
万丈毫光逦斗牛。
小生张好清。西京人氏。只因人们缺乏卫生常识，对于卫生毫不注意，以致种族孱弱，社会不良。是我有了此种感觉，留学沪上，考入卫生行政学校。现已期满毕业，本我所学，以卫生学理，唤起民众。以卫生方法，改良社会。此间女子美术学校，有个王爱洁，是个同乡，我俩感情很是不错，屡次提起婚姻问题，但是迫于家庭关系，双方未能决
定。哎，婚姻专制，真令人可恼可恨!今日礼拜，她约我在半松园中谈话，时间已到，待我前去一回了!
(唱) 彼此情意两缠绵，
凑成一段好姻缘。
意中人约我同见面，
到半松园里去参观。 (下)
第二场 谈 心
[王爱洁上。
王爱洁 (唱) 张好清对我情意深，
约定今日同谈心。
感情浓厚心相印，
他是我的知心人。
王爱洁。西京人氏，肄业上海美术学校。现已期满毕业。今日礼拜，来到这半松园游玩，特约卫生学校张好清同乡，在这园内荷花亭上谈心。怎么这般时候，还不见到来?
[张好清上。
张好清 (唱) 时维春日天气新，
半松园里多丽人。
粉白黛绿看不尽，
要与知心人儿去谈心。
王爱洁 张同志到了，请坐请坐。(与张握手)
张好清 王同志早到，你候的时间很久，对不起，对不起!
王爱洁 不要紧，不要紧，太客气了。
张好清 王同志，我在报上看见贵校已经考过毕业，你的成绩，很是不错。
王爱洁 前一个礼拜，已经考完了。虽然已经毕业，但是没有实学，实在惭愧。
张好清 哎，王同志太客气了。
王爱洁 张同志，你此次毕业，名列前茅，实令人佩服。
张好清 好在榜上有个名字，没有名落孙山，真是万幸。
王爱洁 你再不要作谦了。张同志，你在卫生行政学校肄业三年，对于卫生学科，研究甚熟，请你将卫生的意义，及卫生与人的关系，详细解释解释，彼此可以交换知识。
张好清 哎，卫生的意义很广，卫生的关系很大。所谓卫生云者，能以预防疾病，保持健康，延长寿命之谓也。西哲有云：健康之精神，寓于健全之身体。所以身体不健全，则无论作何事业，皆成幻境，任何大志，终归泡影。况且我们处在公民的地位，看了社会龌龊的状况，国家衰弱的情形，定要发生一种感想，从改革方面去做工作。中国的人民，向来孱弱多病。中国的医政，原来谈不到组织。中国的国际卫生，素被各文明国家所轻视。人家外国人民，已得五十岁的平均寿数，我国人民平均还活不到二十岁。人家每年一千人里，才死十一二个人，我们每千人里，要死去三十人以上。长此以往，我们受列强人口压迫，就有亡国灭种之忧，实在危险的很。现在百政维新的时代，最关重要的，就是人民生命
问题，非积极的谋进步，彻底的谋改革，断不能解决。所以我们先要提高卫生常识，使民众自身觉悟，起来合作，把社会的恶浊环境，设法改进。然后市政方面，可以把卫生的设施，慢慢的整理起来呀!
(唱) 社会恶浊真堪痛，
人们多不讲卫生。
卫生常识要注重，
卫生行政莫看轻。
卫生可以延寿命，
卫生利益真无穹。
卫生强国又强种，
卫生效力大且宏。
省会地方办市政，
卫生积极要进行。
王爱洁 张同志这一篇卫生言论，字字珠玑，真令人佩服佩服!
张好清 好说，好说。王同志研究美术，很有成绩，请问美术的意义如何?
王好洁 哎，美术云者。研究社会上美观的一种艺术，引起人人审美的观念。但是美术一门，与卫生方面很有关系，不讲卫生者，绝不可以谈美术呀!
(唱) 美术一科有兴趣，
能以活泼人心机。
与卫生方面有关系，
二者不能分高低。
张好清 王同志崇议伟论，真是不错。
王爱洁 好说好说。张同志，我从前请你写的那幅单条，不知写好了没有?
张好清 写好了，写好了。写的是卫生十二要。字体呆笨，实在贻笑大方。 (取出单幅)
王爱洁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个人卫生十二要：一要早睡早起。二要衣履舒适。三要洗晒衣被。四要饮食清洁。五要饮食均匀。六要漱口刷牙。七要按时通便。八要常常沐裕。九要锻练身体。十要防传染病。十一要戒除嗜好。十二要陶冶性情。
张好清 这是关于个人卫生。若切实遵守，真可以延长寿命。王同志，我从前请你画的美术画，现在画了没有?
王爱洁 画好了，画好了。 (取画)这是一张美术画，请来观看。
张好清 这是举案齐眉，梁鸿配孟光的—段故事。
王爱洁 正是得，正是得。
张好清 这一幅图画，正是自然之美，精神之爱的结晶品。
王爱洁 过奖了，过奖了。
张好清 哎，我一生最羡慕的就是孟光，假使孟光复生，我定要与他交个朋友。但而今无孟光其人，奈何奈何!
王爱洁 哎，我一生最钦佩的就是梁鸿，假使梁鸿再世，我定要与他结个朋友。但是而今莫有粱鸿其人，奈何奈何!
张好清 王同志实有孟光之德，我却无梁鸿之才。
王爱洁 张同志的意思，我已明白。咱二人的婚姻问题，却也到解决的时候了。人常说：婚姻是男女的共同生活，应该根据爱情。有爱情的婚姻，是合卫生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金钱权势，都不是结婚的条件。咱们二人感情融洽，情意缠绵，真算是天然配偶呀!
(唱) 彼此知心寄深情，
相知如将肺腑呈。
张同志有心成鸾凤，
我亦极端表赞同。
张好清 你赞成了。咱们的婚姻问题，就算解决了。
王爱洁 咱们此番回家，假使家中不肯允从，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张好清 只要咱二人拿定主意，无论家庭任何压迫，与他坚持到底!
王爱洁 好好。咱们站在一个水平线上，决不能变更主意。这是我的像片—张，敬请惠存，以作纪念。
张好清 这是我的像片一张，敬请惠存，以作纪念。
王爱洁 这是张同志，我有叮咛你的话。咱们二人，要守男女平等的原则，一夫一妻的毕生主义。
张好清 那是自然。只要回得家去，不生其他的问题，咱们就成了爱情的婚姻，美术的婚姻，卫生的婚姻。并且成为卫生的夫妇，组织卫生的家庭，享受卫生的幸福。变成卫生的社会，将来做些卫生的工作，成绩定然优良。
王爱洁 现在时间不早，咱们二人一同回去了罢。
张好清 如此一同请回。正是：
自然之美成亲眷。
王爱洁 精神之爱结良缘。 (张、王握手分下)
第三场 回 国
[仁者寿、智者乐同上。
仁者寿 (唱) 留学德国大学院，
至今已经正三年。
智者乐 (唱) 学识宏窗有经验，
今日一同回中原。 (同坐)
仁者寿 德国留学生仁者寿。
智者乐 德国留学生智者乐。
仁者寿 哎，只因我国科学不兴，医政不能倡明，所以虎列拉、提夫斯、腥红热、种种疾病，到处流行，无法防救。是我二人有了此种感觉，来到德国留学，研究医理，并留心考察外国一切政治，较之我国，真有天壤之别。实在令人痛心!
智者乐 哎，我国政治昏沉，只为积习太深。咱们二人，此番回国，本诸所学，设法救济，先从人心上纠正，施以诱导方法，然后设施一切政治。
仁者寿 时间不早，咱们二人快买轮船票，一同起程回国。
正是：
留学德国学医政，
智者乐 医救国家要振兴。 (同下)
[轮船景。轮船经理坐售船票。两个外国警察站船旁。
[英商甲、英商乙手持英商二字的小旗同上。买船票，经理看了一眼，给票二张，二英商上船坐头等座位。
[大资本、小军阀持华侨二字的小旗上。仁者寿、智者乐同上。
大资本 我是中国大资本。
小军阀 我是中华小军阀。大哥请了?
大资本 贤弟请了。
小军阀 咱们二人都是中国的腐化分子，带了大批款项，来到西欧游历，花天酒地，好不高兴人也!
大资本 今天咱们要回中国，快到前边看轮船开了没有?(欲上船)
警 察 你们中国人，还想坐头等舱?下去!有票没有?
大资本
没有票。
小军阀
警 察 快到那里买票去!
大资本
请买两张头等票。
小军阀
经 理 你们是华人，不讲卫生。没有坐头等座位的资格。
[仁者寿、智者乐气愤。
大资本
我们今天一定要买头等票!
小军阀
经 理 站远。警察，把他们拉下去!
[警察拉。
仁者寿 不要拉，不要拉!哎，我国人不知讲求卫生，常常被外人嘲笑。轮船上头等船舱，不准华人乘坐。似这样蔑视我国体，轻视我民族，实在令人伤心。资本，军阀，你看近来暴日不仁，无端进兵侵占我国疆土，残戮我人民，稍有血性之人，莫不痛心疾首，奋勇争先。你们二人趁这国难当头之际，不知设法救国，一味剥削民众，蠹国殃民，全无一点心肝，真是凉血动物。今日携带款项，来到外国游荡，反被人家欺辱，真可恼也!
(唱) 未开言来心伤悼，
不由叫人泪暗抛。
中国人卫生不知晓，
到外国被人下眼瞧。
轮船上不卖头等票，
还要任意常讥嘲。
似这样待遇真可恼，
奇耻大辱何日消?
劝同胞快快觉悟了，
誓雪国耻称英豪。
智者乐 哎，好叹也!
(唱) 我国政治久昏沉，
只为不良习气深。
卫生政治不凭信，
清洁二字不认真。
市政腐败不堪问，
医政不讲任沉沦。
你二人全然不自振，
你看丢人不丢人?
劝同胞快快齐发奋，
努力图强要自新。
大资本
你二人不要说了，我一概明白，彻底的觉悟了。
小军阀
仁者寿 觉悟了好。咱们一同回国。待我与你们买票。请买二等票四张。 (将票买好给智者乐、资本、军阀各一张)我们同一上船。
经 理 开船了，开船了!(同下)
第四场 游 园
[周学易、夜来香同上。
周学易 (唱) 我是一个老乡长，
无事常作猢狲王。
家中大权我执掌，
富有资产雄一方。
我还是个老光棒，
年老无人作新娘。
终老鳏居真惆怅，
形影相予太恓惶。
一般朋友对我讲，
他说上海好地方。
粉白黛绿新景象，
酒地花天任徜徉。
乘兴能入销锦帐，
人老也能做新郎。
因此上低头生妙想，
何妨梨花压海棠?
一切行装齐摒挡，
来到上海乐洋洋。
我也曾看过梅兰芳，
我也曾玩过跳舞场。
我也曾茶社听清唱，
我也曾冶游到平康。
妓院妓女很漂亮，
内有一个夜来香。
她说我是个好对象，
一心和我要从良。
人有敬意莫违抗，
要学个枯树再生阳。
夜来香 (唱) 受不惯妓院那苦况，
因此同人要从良。
周学易 小老周学易。
夜来香 奴家夜来香。
周学易 老夫是个老乡长。虽是一个土财东，家资颇为富裕。那年将老婆去世，至今没有成家，我还是个老光棒。常听说上海是个花花世界，很是繁华，因此来到上海游玩。这样热闹，真是话不虚传。人谓上海是阿斗们的社会，确是不错。那日我到平康里游玩，不料想与夜来香一见如故，竟然和我从良，真是梦想不到。这是新娘子。
夜来香 老郎君。
周学易 人都喜欢年轻的人，你为什么要爱这年纪大的人呢?
夜来香 哎，自我沦落烟花，阅人很多，年轻人多浪漫薄情；不如年纪大的人老成持重，富有经验，若托终身，定然可靠。因此决心和你从良。人常说：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只要咱二人心心相印，决不计较年纪大小。
周学易 哎，话不在多说，只要说得体。哎呀，没看出新娘子还是一个老于世故的人。闲话少说，咱们今天一同到黄浦公园，游玩一回呀!
(唱) 来到上海甚快活，
定下一个小老婆。
夜来香 (唱) 老郎君对我感情真不错，
花天酒地很快乐。
[公园景，外国两个警察守门，门上挂牌，牌上写：“惟华人与狗不准入内”
周学易 来到公园。新娘子，一同到里边游玩游玩。
(二人欲进公园)
警 察 (挡) 不准进去!
周学易
怎么不准进去?
夜来香
警 察 门上挂有牌子，你不认得吗?
周学易 什么牌子，待我先看过。 (看)惟华人与狗不准入内。哎，不准狗进去，还有可说。却怎么连人也不准进去?这才奇怪。待我进去。 (进园)
警 察 不准进去。
周学易 我两个是人不是狗，怎样不准进去呢?
警 察 因你们华人不讲卫生，所以这公园不准进去!
周学易 哎，不讲卫生，连公园都不许游玩。由此看来，卫生不可不讲。 (吐痰、擤鼻)
警 察 谁叫你在这里任意吐痰?站在这里!
周学易 这才是毛子的官，管了个宽!你把我吐痰还能管住?
警 察 不必多言，站在这里! (拉周学易站一旁)
夜来香 这里花儿开的甚好，不免折上一枝。
警 察 谁叫你在这里折花里?罚你站在这里! (拉夜来香站一旁)
[张好清、王爱洁同上。
张好清 (唱) 无事大街同游玩，
到处留心要参观。
王爱洁 (唱) 载笑载言常结伴，
把此间人情风俗看一番。
张好清 这一位先生，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呢?
周学易 哎，实在难受的不能说了。因为我想在这公园里游玩，那二位警察先生，不准入内。是我抽身便走，我随便在花园门口吐了几口痰，这位警察先生，就叫我站在这里了。
张好清 你在花园门口任意吐痰，真不讲卫生，应该受罚!
王爱洁 这一位女先生，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夜来香 哎，扫兴的很。我在花园门口折了一枝花，他就把我罚的站在这里。
王爱洁 这花是供游人观赏的，你为什么折它?
张好清 卫生为当今之要政，中国人素不讲求卫生，种种不洁的习惯，常受外人讪笑，乃有支那睡狮东亚病夫之称，实在令人痛心疾首。我想上海乃是中国的地方，公园乃为众人游览之所，竟然禁止华人入内。似这样轻视中国的人格，鄙弃中国的民族，实由于那些不讲卫生的人们，有以自取。往者已矣，来日方长，愿我同胞，一致觉悟起来，对于卫生行政，竭力设施，对于不洁习惯，力求刷新，奋发精神，以雪此奇耻大辱呀!
(唱) 中国环境真可惊，
不由令人痛心中。
国际地位不平等，
国势衰弱受欺凌。
外人嘲笑真堪痛，
望同胞众志早成城。
中国民族要光明，
中国国势要振兴。
现在睡狮已猛醒，
东亚病夫又复生。
卫生行政要注重，
大家努力快实行。
王爱洁 公众纪律，应当遵守；公民道德，更宜注意。中国人赋性浪漫，常为外人轻视，殊觉伤心。黄浦公园在中国地方建立，不准华人与狗入内，似这样国际待遇不能平等，实系我国莫大耻辱。愿我同胞奋发精神，幡然悔改，须要人人养成清洁的习惯，个个具有公民的道德。大家联合起来，力图改进呀!
(唱) 未开言来心自伤，
叹我同胞真冤枉。
黄浦公园人常往，
不准华人来入场。
平日习惯不高尚，
列强讪笑说短长。
故意将我意志丧，
国际待遇多不良。
无怪外人来欺妄，
也是自己不自强。
公众纪律全不讲，
公民道德多沦亡。
劝同胞快快学高尚，
国际地位争荣光。
张好清 这是警察先生，念起他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人，可以将他饶了。
警 察 好好。看在你的面上，将他容过。快出去!
周学易 谢谢先生。
张好清 不要谢，不要谢。
王爱洁 这是警察先生，念起她原是一个无知识的愚妇，将她宽免了。
警 察 好好。看在你的面上，将她饶了。快出去!
夜来香 谢谢先生。
王爱洁 不必谢了，不必谢了。
周学易 哎，新娘子。咱们今天把人丢在外国人的手里，简直把人丢的游了洋了!
夜来香 哎，不说了。咱们二人真提不起了。 (与周学易同下)
张好清 哎，可笑呀!
(唱) 可笑他二人甚愚顽，
王爱洁 (唱) 缺乏常识真可怜。 (同下)
第五场 央 媒
[屠浩、庸构同上。
屠 浩 (念) 我的资本有千万，
屠庸构 (念) 为富不仁欺穷汉。
屠 浩 老夫屠浩的便是。田地约有千余顷，资本已过百万金。家中再无别人，只有庸构这个孩儿，到还能立门顶户。前托赵媒婆与他说个媳妇，是否办妥?还未见回音。当老子与儿订媳妇，这也是应尽的义务。
屠庸构 爹爹，你给赵媒婆说，无论如何，给我订一个很时髦很漂亮的女学生。
屠 浩 那是自然。等她来了再说吧。
[赵媒婆上。
赵媒婆 (唱) 老婆今年四十多，
每日无事当媒婆。
才子佳人求撮合，
非我不能渡银河。
屠 浩 赵媒婆到了，请坐请坐。
赵媒婆 有座、有座。
屠 浩 赵媒婆，日前托你与屠构孩儿寻个媳妇，究竟办到办不到，怎样连你的面也不见了?
赵媒婆 好说，好说。现在看下王古学的一个姑娘，她是上海女子美术学校毕业的—个女学生，日前从上海才回来。
屠庸构 赵妈妈，那人时髦不时髦?
赵媒婆 时髦的很。
屠庸构 漂亮不漂亮?
赵媒婆 漂亮的很。
屠庸构 赵妈妈，你能将这亲事说成，我给你磕二十四个响头。
赵媒婆 说成到也不难，只是多得些银钱。
屠 浩 只要能说成，多出些银钱，也不要紧。这是二百块大洋，请你拿上，与他作为聘礼。事成之后，定有重谢，若是他将亲事允了，马上就要迎娶。
赵媒婆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唱) 我这里告辞莫怠慢，
去到王家走一番。 (下)
屠 浩 儿呀，现在与你正提说婚姻，你以后要安守本分，再不要在外边胡逛了。因为你任意游荡，从前染下三等病，不是治疗得法，实在危险的很。儿呀，随着父来。
(唱) 二百块大洋定亲眷。
屠庸构 (唱) 只要货好不论钱。(同下)
[王古学、王夫人、王爱洁同上。
王古学 (唱) 闲来无事不从容，
睡在床边日已红。
王夫人 (唱) 只因女儿婚未定，
常常叫人心不宁。
王爱洁 (唱) 我在上海把书攻，
期满毕业回家中。 (同坐)
孩儿拜过爹娘。
王古学
我儿少礼坐了。
王夫人
王古学 老夫王古学。家本素丰，行医为生，善治危险大症，专看五膀七伤。行医以来，历有年数。其实我才是一个庸医，对于医理，不大明瞭。对于药理，亦不甚清楚。全凭这三个指头，判定各种疾病，真是妙不可言。今在民众大街，开了一个医馆，每日诊病的人，络绎不绝，一天平均收入，常在二三百元以上，好不高兴人也!
(唱) 我学医来将内经看，
一部本草没念完。
脉理方法通一点，
诊病全凭三指尖。
民众大街开医馆，
诊病之人万万千。
危险大症齐看遍，
五膀七伤用眼观。
我好比华陀再出现，
个个与我把名传。
妙手回春牌挂满，
人人称我医中仙。
王爱洁 爹爹，我在上海求学，看见西医与中医互有长短。
王古学 怎见得呢。你先与我说来。
王爱洁 中医崇尚哲理，专以阴阳五行之说，生克致化之道，判定人之虚实寒热，因玄妙常出错误。西医根据科学的原理，实事求是，用解剖的方法，明白人体的构造，辨别病理与生理的关系。用化学的方法，制造各种药品，能治中医不能治之病。又利用光学、电学的作用，诊治许多疑难大症。况且注射各种药品，能预防传染症，并能救济许多急病。可
见西医比较中医，尚有经验呀!
(唱) 中国庸医最可叹，
学理无凭尚空谈。
对病治疗无主见，
全凭三指来盘旋。
西医学理讲实验，
根据科学细点检。
注射治疗施诊断，
预防疾疫少蔓延。
中西医学两分辨，
西医可操优胜权。
王古学 儿呀，你在上海住了几天，也受了西医的感化，竟然反对起中医来了?不知道中医的好处，再不要胡说八道了!这是婆儿，你看爱洁女儿，年方二八，尚未许人，叫人常常在心。日前虽托赵媒婆寻个相当的主儿，至今未见回音。
王夫人 老老，女儿在外求学，眼光当然不同。婚姻大事，须要征求她的意思。假若由咱们与她主婚，不得女儿同意，图人财物，岂不是成了买卖式的婚姻?日后会生出许多枝节。婚姻大事，须要事前审慎，才是道理呀!
(唱) 老老你不明大理，
听我与你说端的。
男婚女嫁有关系，
须要事前审详细。
不要图人多财礼，
只要寻个好女婿。
还要征求她同意，
免得日后惹是非。
王古学 你不明大理，不必多言，我自有办法。
王爱洁 爹娘，孩儿的婚姻，还须孩儿自己选择，不要凭信那媒妁之言。
王古学 胡说!婚姻大事，一要父母之命；二要媒妁之言。哪有自己选择的道理?不要多嘴!
王爱洁 哎，我好伤心也!
(唱) 叹我今生命不偶，
想借读书出人头。
许多人向我提婚媾，
非对像怎能赋河州?
家庭武断强成就，
岂知我婚姻讲自由!
王古学 胡说，你想婚姻自由，绝对办不到!
王夫人 老老，女儿婚姻，须再考虑考虑。
王古学 你不要管，岂能由她!
[赵媒婆上。
赵媒婆 今日这个媒啊，定然能说成。
王古学 赵媒婆到了，请坐请坐。这是赵媒婆，你与我女儿寻下主儿了没有?
赵媒婆 寻下了。寻的是咱们这里著名的一个财东，姓屠名浩，人都叫土豪。他的儿子很是不错。我将咱爱洁女儿的才貌一提，他非常赞成。但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王古学 呵，待我问过。女儿，你赵妈妈给你寻的那个财东主儿，你没有不愿意的吧?
王爱洁 呵，爹爹、母亲，你看婚姻是人生第一要紧的事情，须要根据爱情。那媒妁之言，金钱权势，都是靠不住的。她说的那门亲事，孩儿实不赞成!
(唱) 母亲在上容儿禀，
听儿与你诉衷情。
婚姻大事多郑重，
关系儿的这一生。
婚姻虽有父母命，
也须孩儿表同情。
我没见过屠财东，
谈不到爱情不爱情。
假若与他把亲订，
一生痛苦原非轻。
今日里婚姻专制家庭黑暗真悲痛，
伤心不觉泪溶溶。
我情愿终身不嫁膝下承欢乐天命，
常在堂前把孝行。
这亲事孩儿不答应!
请母亲与儿作通融。
王夫人 儿呀，你赵妈妈说的亲事，很是不错，千万不要错了主意。
赵媒婆 我的大姑娘呀!
(唱) 大姑娘莫要错主意，
我与你寻下好女婿。
又有钱，又有势，
年纪仅有一十七。
他在商界作生理，
家中并无结发妻。
假若他日过门去，
一切家事你主持。
劝姑娘快快早允许，
不要失了这时机。
王爱洁 哎，好气也!
(唱) 不要在此扯闲淡，
谁人托你说姻缘?
人常说媒婆多欺骗，
两方愚弄使手段。
不管人婚姻满不满，
只图你双方骗金钱。
这样行为真可叹，
强行作合理不端。
今日你先快走远，
不要在此胡纠缠!
王夫人 哎，我的儿呀!
(唱) 我儿不必太任性，
你骂人家理不通。
自古说男婚女嫁凭媒证，
不要媒人万不成。
屠家本来是财东，
他在本方很驰名。
与他结亲多荣幸，
我儿因甚不欢迎?
王古学 哎，我的儿呀!
(唱) 劝女儿不要发气怨，
为父与你说根源。
屠家婚姻真美满，
我儿为何不喜欢?
屠家资产有百万，
本是一个财东汉。
我儿与他结亲眷，
坐汽车来吃西餐。
闲来常游电影院，
住上洋楼多庄严。
一生幸福真不浅，
我儿是个福蛋蛋。
不但与为父撑体面，
天作之合好良缘。
这样亲事你不愿，
难道你还想上青天?
年轻人意志薄弱不懂世情少经验，
再莫胡思乱想讲爱恋。
既然媒婆讲当面。
这亲事为父要成全。
王爱洁 呵，爹爹、母亲，这门亲事，全不是爱情结合，我绝对不赞成!
王古学 哼，你们这少年人，开口就是爱，闭口就是情，简直把爱情当饭着吃里!你再不要讲那些无理取闹的话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反对这门亲事，就是你自己作孽，就是你反对圣人的礼教。你还想什么家庭革命吗?真乃岂有此理!
赵媒婆 大姑娘，你不要错了主意，赵妈妈还能哄你吗?王先生，她们女孩儿人家，心中没有把握，不要和她商量。只要你能决定，那就不生问题。人家与你封了二百块钱的聘礼，你看痛快不痛快?王先生，你不要错了主意，你将聘礼收下，我便告辞了!
(唱) 婚姻事儿已说成，
去到屠家讲分明。(下)
王古学 儿呀，这门亲事很是不错，你再不要胡思乱想了。
王夫人 老老，你实行婚姻专制，恐怕以后要另生枝节。
王古学 不要多嘴! (拉爱洁)说是你随着父来。
王爱洁 哎，媒婆之言，杀人太甚! (同下)
第六场 定 亲
[列绅、列纳芜同上。
列 绅 (引) 劣绅劣绅丧尽良心，
营私舞弊吃肉抽筋。
我姓列名绅。人都把我叫劣绅。自从那年当了本县大绅，侵吞公款，变成富汉，好不高兴人也!是我家中无有别人，只有纳芜女儿，年已及笄，尚未许人，曾托赵媒婆寻个可意的主儿，迄今未见回信。
[赵媒婆上。
赵媒婆 (念) 屠家媒事已说妥，
再与列家来撮合。
列 绅 赵媒婆到了，请坐。今日前来，想必与我女儿寻下可意的主儿了?
赵媒婆 不错，不错。张尚古有个儿子，才从上海毕业回来，品学兼优。心想将令爱许配与他，今天特来与你通知一下。假若你能赞成，待我去到他家，当面商量。想这门亲事，没有不成的道理。
列 绅 好好好，那就烦你去说吧。
列纳芜 哎，我的赵妈妈呀!
(唱) 赵妈妈莫要心发急，
听我与你说详细。
奴家今年二十七，
没有寻下好女婿。
妈妈与我说媒去，
三个条件要备齐。
赵妈妈，我这婚姻问题，有三个条件。条件说不妥，我绝对不赞成!
赵媒婆 什么条件?请讲。
列纳芜 第一要面子白。第二要年纪轻。第三要才学好。三者俱有，然后条件才能妥协。
赵媒婆 哎，我说的那个新女婿，真有子建之才，潘安之貌。条件俱有，恰恰合窍。
列纳芜 赵妈，你能把这个亲事说成，我给你做一双高底花缎鞋。
列 绅 不必说了，请你即速前去。
赵媒婆 请了，请了! (下)
列 绅 女儿，随着父来。 (下)
列纳芜 我这里暗谢天地，保佑我赵妈妈与我将这门亲事无论如何说成。
(唱) 我这里暗中谢天地，
愿妈妈与我寻个好女婿。
他日成亲过门去，
相亲相爱不相离。 (下)
[张尚古、张夫人、张好清同上。
张尚古 (唱) 悠然放浪形骸外，
不忮不求乐自在。
张夫人 (唱) 镇日清闲真爽快，
名利不曾挂心怀。
张好清 (唱) 好婚姻恐怕生变态，
伤心不觉泪下来。
张尚古 老夫张尚古。赋性高超，最爱古玩。在城中开了一个画馆，研究字画，以文会友，倒还有些乐趣。只因好清儿子，他在上海求学，业已毕业，刻下尚未定婚。日前托赵媒婆与他说个亲事，不知成与不成?未见前来。
张好清 爹娘，孩儿学未成就，暂时不必急于定婚。
张尚古 男大当婚，女人当嫁，这是为父母应尽的义务。
张夫人 官人，你看好清孩儿，留学上海，已经三年。上海乃是中国的大商埠，很是繁华。听得人说，那个地方的风俗很开通，恋爱的声浪很高，恐怕他在那里，已经恋爱的定下婚了。你说的亲事，有些不生效力。
张尚古 胡说!没有父母之命，他岂能私自定婚。
[赵媒婆上。
赵媒婆 (念) 走罢一家又一家，
都是与人说婆家。
张尚古 赵媒婆到了，请坐。赵媒婆，我前日所托之事，进行的如何?
赵媒婆 办成了，办成了。说的不是别的，就是本乡大绅士的姑娘。他是很欢迎这门亲事的，所以我一说便成。
张尚古 多谢、多谢。
张好清 爹爹，你看婚姻结合，须要根据爱情。列绅之女，与我并不认识，毫无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合卫生的。强不爱以为爱，是第一件最痛苦的事情。这门亲事，我绝对不赞成!
张尚古 哼，我供给你求学多年，花的钱很是不少。现在又要与你定亲，还得一大笔款。这也是老子与儿子应尽的义务。列绅是咱这里一个大绅，你想大绅的女儿，当然是很不错的，一般人心想巴结他，都巴结不上。人家并不嫌弃咱们，怎么你嫌弃人家?还讲出爱情不爱情的那些没理由的话，真乃岂有此理!你不愿意这门亲事，以后你有本事，你自己谋生
去，再不要靠我了!
张夫人 哎，我的儿呀!
(唱) 我儿不必太倔强，
为娘与你说心上。
大绅士姑娘是个好对象，
与我儿鸾凤和鸣配成双。
我儿不要有奢望，
这亲事两方颇相当。
张好清 哎，我的母亲呀!
(唱) 婚姻结合重爱情，
不讲爱情不卫生。
这亲事孩儿不答应!
请母亲与儿作通融。
赵媒婆 张先生，你不要生气了。令郎不愿意这门亲事，也不要紧。
张夫人 孩儿既不愿意，还须斟酌斟酌。
张尚古 不要多嘴，岂能由他!这是媒婆，有我作主，这门亲事，你与他说去。假若说成，马上就要成亲。
赵媒婆 张先生请坐，我便告辞。 (下)
张尚古 你们这少年人心中没把握，再不要胡思乱想了。
(同张夫人下)
张好清 哎，什么都完了!真烦恼，真痛苦，真真的痛苦呀!
(唱) 真痛苦来真烦恼，
不由人心发牢骚。
一对鸳鸯今颠倒，
这事儿叫人泪暗抛。 (下)
第七场 结 婚
[王香亭上。
王香亭 (唱) 表兄今日结亲眷，
请我与他证婚缘。
时间已到莫怠慢，
行毕婚礼赴酒筵。
法院推事王香亭。今日表兄成亲，请我与他证婚。时间已到，待我前去。
[司仪人上，仁父、智母同上。
司仪人 请将新郎、新妇扶上来。
[男傧相扶仁者寿上，女傧相扶智者乐上。
司仪人 请证婚人读证书。
王香亭 盖闻天地定位，乾坤斯昭。合两姓之欢，斧柯是咏。启二南之化，荇萍同赓。今日为仁者寿与智者乐女士结婚之期，香亭添列宾界，躬预嘉礼，诚盛事也。夫纵笄之典，频繁之职，往籍所纪，为制至隆。今以名门得嫔佳士，岂仅齐鲍桓之芳轨，播梁孟之雅谭哉。时日皆良，阴阳合一，缅昔所诵，麻美可徵。况乎黻佩增华，和谐又同志，琴瑟在御。黾勉以同，嘉偶联欢，后昆载福。兹者合声之乐，会奏于堂。宜家之篇，谨书于简。用述欢况，敢告衿*(上般，下革)。是为证。
司仪人 证婚人用印。介绍人用印。新郎、新妇行结婚礼，一鞠躬。
[仁者寿、智者乐高兴的行札。
仁 父 今为吾儿与智者乐女士，行结婚典礼，特作词以训之曰：易首乾坤，诗咏关睢。伉俪同心，举案齐眉。
智 母 今以仁者寿君，与吾女结婚典礼，特作词以赞之曰：名士之英，吾所欢迎。惟吉之迨，聊贡厥诚。保此永真，共达文明。
司仪人 新郎、新妇谢证婚人介绍人，行三鞠躬礼。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新郎、新妇致谢词。
仁者寿 今日结婚，多蒙诸亲友恳切赞誉，敬领之余，不胜荣幸。我们二人，前在德国留学，研究医政，今日结成婚姻，可算同学同业，同心同德。以后本诸所学，与社会造幸福，方不负诸亲友希望之盛意。
智者乐 今日结婚，多蒙诸亲友高情厚爱，令人感愧交加。惟觉能力薄弱，毫无所长，恐负诸亲友期望之雅意。
[差役上。
差 役 禀先生，省立医院，送来委状二件。
王香亭 (接看)与表兄恭喜，再与新嫂嫂恭喜!
仁者寿
什么事情?
智者乐
王香亭 省立医院，委你当医务长，委新嫂嫂为医务主任。赶快请在宴上，吃过喜宴，预备谢委去吧。 (同下)
第八场 誓 愿
[王爱洁上。
王爱洁 (唱) 诉遍衷情倚遍栏，
强行作合太无端。
由来好事摧残易，
到底欢场美满难。
千种凄凉弦外听，
一腔怨恨曲中弹。
如花天女散花去，
试问郎心安不安?
自从那日爹爹将我许与屠浩之子，心中实实烦闷。是我日前写信一封，约张好清前来面谈一切。今日来此莲湖公园梅月亭上，等他到来，再作商议。(坐)公园风物，景色惨淡，沉沉长昼，无痛恹恹，真所谓闷人天气也?这般时候，待我到公园游玩游玩，解一解愁闷。(见铁笼内一猛虎)，猛虎呀猛虎!你是百兽之王，凭你一吼，百兽震恐。今日被人缚绑，幽禁铁房，失却自由，与我受了家庭压迫，婚姻不能自由，也是一样的，真令人触景伤心也!
(唱) 叹我薄命心惆怅，
不由令人暗自伤。
猛虎在山争雄长，
人人称它兽中王。
今日被人来缚绑，
豢养幽禁在铁房。
我受了家庭压迫婚姻专制与你情况本一样，
失却自由甚牺惶，甚牺惶!(又见鹦鹉)
鹦鹉、鹦鹉!你能学人言，你看我满腹隐怀，你怎么不向我说一句话?真真不知我心也!
(唱) 良辰美景在公园，
春日困人奈何天?
黑暗家庭太武断，
强行作合为哪般?
鹦鹉言语很灵便，
因为何事不发言?
想起我红颜薄命环境恶劣真可叹，
低头不语心伤惨，心伤惨! (向左右看)
好清、好清，这般时候不见到来，真把人候的发急!(坐一旁低头烦闷)
[张好清上。
张好清 (唱) 晚情多在梢柳边，
独步徘徊思杳然。
日送斜阳人不见，
远山几处起苍烟。
王爱洁 好清，你来了，请坐。哎，我只说不得见你了!
张好清 这是什么原故?请你原谅我吧。你若有不满意的地方，请你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不可藏在心里，使我生出种种的误会。
王爱洁 哎，你一点也没得罪我。你是一个爱情无者，孤身独游的人儿。我与你情况相同，感情融洽，可算是天造地设的同情者。因为环境不良，社会又与我处处为难，逼我演出一段惨剧。我只恨我自己的环境恶劣，实在令人伤心!
张好清 爱洁，你疯了吗?你有什么忧愁隐痛，尽管告诉我，我尽力去援助你。
王爱洁 哎,你不能援助我。你的力量还能敌得住社会黑暗的势力吗?我只有自伤身世，暗自饮泣而已。
张好清 爱洁，请你快快将这闷葫芦打破。你再不说，我的心就要破碎了。
王爱洁 哎，好清!现在什么都谈不到，一切尽成了凄凉的景况。你看这梅月亭上，梅花也凋残了，月儿也不明了，人也憔悴了。
张好清 爱洁，你不要伤心，我今天还有喜事报告你。
王爱洁 我哪里还有喜事吗?我、我、我已经都厌了世了。近代某文豪有两句诗，他说：枕簟被褥自整饬，女儿心事怕人知。在他意谓女子或因怀春而伤感，或叹薄命而悲哀，以致珠般的泪痕，湿透了枕簟被褥。但恐人们猜着她的心事?所以枕被自行整饬，掩饰人的耳目。照这两句诗看来，当女儿的真不容易!
张好清 爱洁讲的真是肺腑之话。你也不必伤心，我听得人说老伯父与你寻了一个好对象，他是本方一个资产阶级。你以后生活优越幸福无穷。坐汽车，吃西餐，穿绸挂缎，宣耀一时，到那时候恐怕我就高攀不上了。这真是希望不到的事，你怎么伤起心来了呢?我还要喝你的喜酒，与你送喜联呢!
王爱洁 你分明给我一个催命符。你也不要喝我的喜酒，你也不要与我送喜联，你你你赶快与我预备挽联吧!
张好清 这是事实尚在，你还能瞒哄我吗?
王爱洁 这事固然不错，但是齐大非偶。你要知道，男女婚姻，关系人生幸福，在精神不在形式，在爱情不在富贵。徒有形式而精神不能结合，是最不幸福的。徒有富贵而毫无爱情，更是不幸福的。你想，屠浩他虽是本坊财主，不过有些金钱罢了，我岂能以纯洁之身体，染此污臭的气味。咱二人素称同情，痛痒相关，(起立以手指张好清)你不知体贴我， 谅解我，安慰我。为什么嘲笑我，轻视我，挖苦我?你、你，你、真不知我心呀!(滚)我叫叫一声好清，好清，我的知心同志呀!自从你我知交以来，精神结合，感情融洽。可算是天造地设的同情者。谁料家庭专制，婚姻不能自主，与我定下不美满的婚姻，我的心中自觉破碎。你不知道体贴我、安慰我、谅解我。谁是你这样的嘲笑，事到而今，我只恨我的命苦，我只恨我的命薄，真真令人伤心呀!
(唱) 人到伤心真悲痛，
薄命人遭下这事情。
我心中早把主意定，
只有一死了今生!
张好清 (滚) 我叫叫一声爱洁，爱洁，我的知心同志!我与你的境遇，所受的痛苦，大略相同。自从咱二人在沪上定婚以后，我只说夫唱妇随，鱼水和谐，作一对如胶如漆的夫妇。谁料想事与愿违，另生枝节，家中与我别定下他人之女，叫人怎不伤心?怎不伤情?是我说到这里，不觉声泪俱下，心肝破裂了!
(唱) 爱洁与我情意真，
专制婚姻误此身。
绝好良缘桃代李，
难忘犹是意中人。
王爱洁 好清，你看事到而今，还要忍耐忍耐，不必过于伤悲。我的主意已定，无论家庭任何压迫，我宁死不嫁旁人!
张好清 爱洁，你也尽管放心。我的意志坚决，无论家中任何压迫，我也宁死不娶旁人!咱二人可生可死，而此情决不可移!
王爱洁 我愿咱二人做引路的明灯，你是真爱的灯，我是灯里的油。我们二人努力，放出可爱的光明，普照天下。
张好清 天色不早，各自回家。正是：
宁为爱情死去。
王爱洁 不为环境束缚。
张好清 告辞，告辞。
王爱洁 珍重，珍重。 (见张走)好清转来，张好清转来!
张好清 爱洁，你还讲什么?
王爱洁 哎，我最后还有叮咛你的话呀……
张好清 有什么话?快快讲来。 (哭)
王爱洁 我希望你不要将我忘了! (哭)
张好清 哎。这样柔情厚爱，刻刻在心，念念不忘。(哭，欲走)
王爱洁 好清转来，转来!
张好清 你还讲说什么?
王爱洁 哎，没有什么说的了。你去罢，你去罢!
张好清 哎，这真是情到离别难自遣，语虽重复不嫌多。
(同哭分下)
第九场 娶 亲
[老傧相上。
老傧相 (板歌)世事甚懵懂，无南北，无西东，谁是乌鸦谁是凤?残暴者失败，仁德者兴隆。打倒一切成革命。快震醒，快震醒!人情真薄诈，讲贵贱，论水火，金钱魔力实可怕，谁肯雪里送炭?尽都是锦上添花。真惊讶,真谅讶!(进门)在下老傧相。今日屠家娶亲，一切仪式备妥，有请屠先生。
[屠浩上。
屠 浩 易曰：乾坤定矣。诗云：钟鼓乐之。今天与小儿完婚，请老先生特来帮忙唱礼。
老傧相 那是应尽义务。
[桂香上。
桂 香 禀老爷，花轿到。
屠 浩 快快预备拜堂。
[庸构插花上，王爱洁被掺上。
老傧相 扶男贵人即位、再扶与女贵人拜花毡。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入洞房。
[庸构、爱沽拜毕同下。
屠 浩 吾闻之，二五构精，万物化生。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窕窈淑女，君子好逑。此周公之所以作礼，而吾孔子所谓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吾将有以贺先生矣。一同请在宴上。请 (同下)
[庸构、王爱洁、桂香同上，爱洁坐一旁、桂香右手端碗左手执调羹。
桂 香 新太太，请食莲子，连生贵子。(见王爱洁不理)不吃莲子，喝一口甜汤，五世其昌。 (见王爱洁仍不理)
屠庸构 不吃了罢，待我吃了。 (吃莲子)
王爱洁 哎，好苦命也! (哭)
桂 香 新太太你不要伤心。尽着伤心，于卫生有碍。俗语说：夫妻相好合，琴瑟与笙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新太太，你不要哭坏了身体。
屠庸构 桂香，你且退后，不用你伺候。
[桂香下。
屠庸构 哎好呀!
(唱) 我庸构今晚真高兴，
娶了一个女学生。
我这里将她用目奉，
好似天仙下月宫。
越看越爱越高兴，
引的我魂儿飞上九重。
哎，人说我是个傻娃，谁知傻人有傻福。这是新娘子，我听得人说，你的名字叫个爱洁，你还能唱外国歌，你能唱给我听吗?我听说现在一般女学生，是很开通的，那有羞的什么呢?这般时候，夜已深了，请你同我上床安眠罢!(拉爱洁)
王爱洁 谁连你上床安眠?你看你个人卫生全然不讲，俗气入骨，臭不可闻!
屠庸构 怎见得我不讲个人卫生呢。
王爱洁 你看你那帽辫子，还舍不得剪去，油垢积留，污秽不堪，此不合个人卫生者一。牙齿所以咀嚼食物，最易污臭。你看你连牙也不知道刷，此不合个人卫生者二。(见庸构搔痒)手上指甲，须时常剪去，以免藏污积垢。你这手上指甲不知剪去，任意搔痒，你看尘垢都藏满了没有?此不合个人卫生者三。听得人说你常常游荡染有三等病，此不合个人卫生者四。个人卫生，只有十二条，你一下占了三分之一。照你这样人品，不过有些金钱罢了。想以不合卫生的身体与我结合，趁早卷旗收兵，免得丢人!
屠庸构 哎，人再不讲卫生就不能同新媳妇入洞房。可见卫生不可不讲。这是娘子，你稍候片时，待我到下边将我修理一下。 (下)
王爱洁 哎，真烦恼，真痛苦，真真的伤心呀!
(唱) 自叹薄命泪盈盈，
伤心只哭不成声。
望知心兮杳无影，
鸳鸯分散各西东。
好事多磨叹薄命，
此恨千秋总不平。 (取像片看哭)
(滚) 我叫叫一声好清好清，我的同志呀!咱二人是感情结合，精神之爱。预定下美满良缘，成就百年之好。谁料事出意外，与人作嫁，真真令人心中破裂。好清、好清，试问你伤心不伤心?你伤情不伤情?你为何不言?你、你、你，为何不语?哎，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可想，我还是取出剪刀一把，刺喉一死。今生不能相见，再定来世良缘。好清啊好清，我为你殉情了!
(唱) 情天死倒黯销魂，
情场失意倍伤心。
取出剪刀把命殒，
了却一生见阎君。 (以剪刺喉，倒地)
[庸构将辫子剪去上。
屠庸构 (唱) 桃花妇人不说话，
把人气的也无法。
我到下边把牙也刷了，指用、帽辫也剪去了，这一回一定能得到新人的欢心。(进看)怎么新人睡倒了，哎呀快来、快来!新媳妇寻了自尽了!
[屠浩、桂香上。
屠 浩 什么事情?
屠庸构 新媳妇寻了自尽了!
屠 浩 待我去看。还有微气，快快抬到省立医院诊治去。 (抬爱洁下)
[仁者寿、智者乐同上。
仁者寿 (引) 智者怡乐仁者寿，
讲求卫生第一筹。
智者乐 (引) 万病回春显妙手，
济世活人把名流。
仁者寿 医务长仁者寿。
智者乐 医务主任智者乐。
[庸构、桂香抬王爱洁上。
仁者寿 什么病?
屠庸构 喉部有伤，请先生费神诊治。
仁者寿 好好，抬在东厦房特别养病室。 (同抬)
屠庸构 请先生费心诊治。告辞了，告辞了!(同桂香下)
[医院手术室，男女看护扶王爱洁于病床。智者乐施手术治疗喉部伤痕。
王爱洁 (唱) 昏沉沉魂魄丧神气不定，
智者乐 女士醒得!
王爱洁 (唱) 只觉得身如在南柯梦中。
一霎时喉部上十分疼痛，
但不知我的命是死是生?
请问先生，这是什么地方?我现在死了吗还活着里?快快与我说个明白。
仁者寿
这是省立医院。你的伤痕不大要紧，决不至有性命之忧。
智者乐
王爱洁 哎，我遇的这样恶劣的环境，还是以死为妙，我实在的苦命也!
(唱) 只叹一生多簿命，
不如早死了残生。
想起知心真悲痛，
伤心不觉泪盈盈。
仁者寿
女士不要伤心，请在病室休养。
智者乐
[男女看护扶王爱洁同二医生下。
第十场 成 亲
[张尚古、张夫人同上。
张尚古 (引) 幸有彩车迎淑女，
张夫人 (引) 愧无旨酒宴嘉宾。
张尚古 今是小儿成婚日期，一切预备妥当，傧相唱礼上来。
[傧相上。
傧 相 扶男贵人即位，再扶女贵人拜花毡。
(念) 秦晋两家结鸳鸯，
连理枝上栖凤凰。
宜室宜家成婚媾，
鱼水和谐百世昌。
[张好清、列纳芜上。
傧 相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入洞房。
[张好清、列纳芜拜毕下，傧相随下。
张尚古 这就好了，哈哈哈!夫人，你我一同请在下边呀!
(唱) 幸喜与儿成亲眷,
张夫人 (唱) 惟愿鱼水能和谐。 (同下)
[张好清、列纳芜同上。
张好清 哎，真难受，真烦恼! (旁坐)
列纳芜 哎，好呀!
(唱) 奴家生来福命大，
嫁了一个好婆家。
又白又小女婿娃，
真真把人活喜煞。
张好清 哎，真讨厌，真痛苦!
列纳芜 这才奇了，洞房是人生第一好事，人家都爱入洞房，怎么你入了洞房，就发了愁了呢?莫非你嫌羞吗?洞房只有你我二人，这可有羞的什么呢?况且古人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见入洞房是人生最要紧的一件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呢?(想)呵，是了!你嫌我是一个旧家庭的女子，配不上你这新潮流的学生?老实说哩，我确实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千金小姐，一丝一毫都不苟。比不得那些借名招摇的女学生，今天连这个恋爱，明天连那个恋爱。那是靠不住的。你说是也不是?
张好清 哪里来这些闲话?爱说你自己一个儿说去。真乃讨厌!
列纳芜 这究竟你嫌我的什么呢?
张好清 我嫌你不讲个人卫生，身上太脏!
列纳芜 哎，你看你看，我是一个新媳妇，啥还莫见啥里，那有脏的什么呢?
张好清 你想，缠足可以戕害身体，与生育方面很有关系。你看你把足缠的那样小的，真不合卫生!
列纳芜 这缠足也是古人留下的。将足缠小了，走起路来，忸忸怩怩的好看，叮叮当当的好听!
张好清 哎，你看你连发也不剪，油垢污秽，将背上的衣服，油的多难看。你看你的眼睛，红成什么样子了，大概是一种砂眼病，真不合卫生。我看你脸上发黄，定有肺病，我绝对不与你接近!
列纳芜 哎，把一个新媳妇，说的连一文钱都不值了。人不讲卫生，连洞房都不能入，可见这卫生不可不讲。哎，这真是一个小学生娃，连一点世情都不懂。我看软化的主意用不上，非用强硬的手段不可!(向张厉声)郎君过来!我列绅之女，自幼学过武艺，人人称我为歪女子头，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实想说与你拜了花堂，入了洞房，配成一双，生个儿郎。谁料想你今日瞅也不瞅，睬也不睬，简直给了个流水席不招客。这事绝对不能与你甘休!
张好清 你就是将我杀了、刮了，我绝对不与你接近!
列纳芜 想我从前对于我的婚姻，非常慎重，东挑西拣，好容无易配了你这个又小又白的女婿娃。你竟然心想把我打到冷宫里去，我死了都不甘心。你这样忍心害理，耽搁我的青春，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唱) 可恼郎君不识敬，
全然不管夫妻情。
奴家千金之体多贵重!
好容易配个小学生。
实想说拜了花堂入了洞房成鸾凤，
夫唱妇随乐融融。
谁料想郎君不瞅不睬失了宠，
把我打落在冷宫。
这真是红颜多薄命，
把人气的肚子疼!
无奈了我把郎君请，
听我与你说分明。
自幼儿习武又好勇，
人人称我女英雄。
你今和我要吃碰，
定要与你显威风。
我这里先下动员令，
和你霎时动刀兵。
我今拨乱要反正，
叫你下马来投诚!
张好清 (唱) 不管你的牛皮大，
牛大自有破牛法!
这女子简直吹起牛皮来了。 (坐台角)
列纳芜 哎，这软化主意用不上，强硬手段也不中。没法子，没希望，还是提倡独身主义，自己一个睡去吧!
(唱) 没办法来没希望，
不由令人暗自伤。
郎君作事太狂妄，
新婚之夜弃糟糠。
叹我生来命不强，
新媳妇入了个冷洞房!
我这里入了销锦帐，
容后设法再商量。 (睡在帐内)
张好清 哎，好气也!
(唱) 叹我一生真薄命，
配了一个女妖精。
越思越想越伤痛，
低下头儿泪盈盈。
取出像片用目奉，
观见知心倍伤情。
(滚) 我叫叫一声爱洁爱洁，我的知心人呀!咱二人预定婚姻，约定你不再嫁，我不再娶，谁料今日情天颠倒，鸳鸯错配，你自己甘为情死，我岂能一人独生。知心人呀，知心人呀!我受的这番痛苦，我的心肝俱碎。我愿以爱情之刀刺死，与你一表同情了!
(唱) 妹妹甘心为情死，
我怎负心去偷生?
我这里抽刀把命送，
彼此二人表同情! (用刀刺喉部倒地)
列纳芜 快来救人!快来救人!
[张尚古、张夫人、同上。
张尚古 什么事?大呼小叫!
列纳芜 我那郎君寻了自尽了!
张尚古 (惊) 这是什么原故?待我去看。还有微气，快快送到省立医院里诊治去。(将张好清背下)
张夫人 哎，好可恼也!
(唱) 可恼官人没斟酌，
鸳鸯颠倒有差错。
从前良言曾说过，
官人嫌我太罗嗦。
男婚女嫁非小可，
双方同意求撮合。
列家亲事来定妥，
强迫婚姻结丝罗。
到今日孩儿寻死新娘出丑家生变故惹人讪笑真难过!
不由叫人泪暗落。
官人作事计划错，
今日只好唤奈何!
列纳芜 (唱) 郎君既不满意我，
自寻短见为什么？
看来还是我的福命薄，
大瞪两眼说什么! (同下)
[仁者寿、智者乐同上。
仁者寿 (引) 不为良相为良医，
智者乐 (引) 要把民众来救济。
[张尚古背张好清上。
仁者寿 什么病?
张尚古 喉部有刀伤，请医生费神疗治。
仁者寿 不要紧，不要紧，背在西厦房特别养病室。
张尚古 是是是，请医生费心治疗。 (背好清下，医生随下)
[医院手术室，男女看护将张好清抬上病床，仁者寿施手术。
张好清 (唱) 闷悠悠只觉得心中惆怅，
好一似魂梦儿游入黄粱。
挣扎扎睁双睛用目细望，
但不知我来在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我死了吗还是活着里?
仁者寿
这是省立医院。你的伤痕下久就能大愈，绝不至有其他的危险。
智者乐
张好清 哎，我遇的这样痛苦的事情，还是一死为妙。我那爱洁她已殉情，我岂能一人独生。哎，我好伤心也!
(唱) 我生不辰心悲痛，
鸳鸯错乱各西东。
叹声知心真薄命，
想起令人好伤情。
仁者寿
先生不必伤心，请在养病室好好休养。
智者乐
[男女看护扶张好清下。
智者乐 这位先生与那一位女士，得的一个病，真是同病相怜。 (同下)
第十一场 相 会
[王爱洁以布裹喉从左上。
王爱洁 (唱) 月缺花残倍凄怆，
惨淡风云断人肠。
风萧萧病体难遮挡,
月朗朗心中增凄凉。
曾想起公园换小像，
二人携手玩春光。
谁料想一对鸳鸯美满姻缘今失望，
不由令人好惨伤。
到而今形单影只鸾凤错乱甚惆怅，
低头不语暗恓惶。
自从那日去到屠家，不愿同他成亲，是我自己剪伤喉部，来到医院诊治，幸喜治疗得法，不至有性命之忧。不知好清他现在是如何的举动，我一概不知。他也不来看我，真真令人两眼望穿!
[张好清用布裹喉部从右上。
张好清 (唱) 烦恼横生总为情，
何难一死报卿卿。
一片伤心诉不尽，
低头不语怨东风。
自那日刺伤喉部，来到医院诊治，现在稍愈。想我那爱洁，不从屠家婚姻，自寻短见，幸得不死。不知现在哪个医院疗治?实在令人心酸。
王爱洁 哎，今夜晚上，风清月朗，万籁无声。耳听谯楼起更，想起知心人儿，好不伤心人也! (起一更)。
(唱) 一更一点月初升，
梦云愁绪两难平。
好事多磨真堪痛，
玉楼人去冷如冰!
张好清 (唱) 一更一点月色新，
残灯惨淡冷黄昏。
想得报卿无别物，
生时双泪死时魂! (起二更)
王爱洁 (唱) 二更二点月如银，
病体支离暗伤神。
深夜梦留珊枕恨，
愁人只向个中寻。
张好清 (唱) 二更二点月色鲜，
愁似抽丝有万端。
苦我此怀难自解，
忆卿病体心不安。 (起三更)
王爱洁 (看像片)张好清，意中人!你现在何处?你也不来看我，我真苦命也!
(唱) 三更三点月正中，
手拿像片观分明。
望知心兮杳无影，
一片伤心说不清。
张好清 (取像片看)爱洁呀爱洁，你在何处?你的病体如何?我是一概不知，你也不与我通个信。哎，好不伤情人也!
(唱) 三更三点月如盘，
一睹卿容一黯然。
桃花夹岸凭谁问?
病卧空叹奈何天!
[仁者寿上。
仁者寿 这个病人，今晚哭的实在伤心。现在都半夜了，还没有睡觉，我不免上前慰劝慰劝。这是张先生，你的伤痕才见轻了，还要静心休养。一切拂意的事情，可以放在脑后，不可尽着伤心。
张好清 我晓得。先生太得费心了。你快快休息去，我再不伤心了。
仁者寿 不伤心了好,我便告辞。哎，青年人遇下这样痛苦的事，真伤心，真伤心!(下)
[智者乐上。
智者乐 这个病人，今晚哭的实在伤心。现在已经下半点钟了，她还没有安眠,我不免将她慰劝慰劝。这是爱洁，你的病势才好一点，还须要安心静养。所有忧愁隐痛，一概可以置之度外，不必过于伤心。
王爱洁 唉，先生!我何常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但是我的环境不良，怎得不叫人伤心?
智者乐 哎，人常说，患病之人，三分在药，七分在养。你还须静养为是。爱洁啊，你快休息去吧。
王爱洁 哎呀先生，你真费心了，你快请安眠罢，我再不伤心了。
智者乐 不伤心了好，我便告辞。哎，青年人遇下这恶劣的环境，真可怜，真可怜! (下，起四更)
张好清 (唱) 四更四点月色明，
杜鹃不住啼院东。
杜鹃不管人心痛，
偏向愁人叫几声!
王爱洁 (唱) 四更四点月色清，
一死频拚死不成。
万种愁苦真堪痛，
无言暗泣对残灯。(起五更)
张好清 (唱) 五更五点月无光，
想起知心欲断肠。
忆昔当日相聚合，
回首暗思倍凄凉。
王爱洁 (惊) 那边哭的好像是张好清的声音(摇头)
(唱) 五更五点月不明，
檐前雀儿噪连声。
满腹伤心向谁语?
此夜断肠好伤情!
张好清 那边哭的好像是我爱洁之声。是不是待我先叫一声?那边可是爱洁?
王爱洁 那边可是张好清? (上前相见)
张好清 爱洁，当真是你!你几时到这里?不必伤心，先将你的经过情形，快快的讲来。
[仁者寿、智者乐上听。
王爱洁 哎，我的好清呀!
(唱) 今日相见真伤惨，
一句一泪好心酸。
只说今生难见面，
谁料破镜又重圆。
提起往事真堪叹，
听我与你说一番。
自从那日结亲眷，
错配驾鸯太无端。
屠浩儿子真讨厌!
我宁死不与他交言。
一时心中发气怨，
手执剪刀刺喉咽。
因此上治疗到医院，
一见知心心放宽。
听得你也受危险，
将详情快快说根源。
张好清 哎，爱洁请听呀!
(唱) 我这里与你仔细讲，
你且静坐听端详。
自那日驾鸯错配上，
情天颠倒实堪伤。
列绅的女儿真狂妄，
丑东施也想配吴王。
家庭压迫无法想，
一心刺喉赴黄粱。
来到医院将药上，
现在病势稍见强。
咱二人经过一般样，
同病相怜真恓惶!
仁者寿 (唱) 听罢二人实情话，
智者乐 (唱) 我还要细细问根芽。
仁者寿
听你二人讲的言词，是因为不卫生的婚姻，迫你二人演出这段惨剧，你说是也不是?
智者乐
张好清
正是得，正是得。
王爱洁
[张尚古、张夫人、王古学、王夫人、分左右同上。
张尚古 (唱) 我儿无端寻短见，
张夫人 (唱) 因为结下恶姻缘。
王古学 (唱) 女儿婚姻不美满，
王夫人 (唱) 真真令人心痛酸。
王古学
那是女儿。
王夫人
王爱洁 那是爹娘。
张尚古
那是儿呀。
张夫人
张好清 那是爹娘。
仁者寿 请你们都坐下。
王古学 儿呀，你的伤痕全愈否?
王爱洁 快好了，爹娘不要操心。
张尚古 儿呀，你的病势好了没有?
张好清 快要好了，爹娘不要挂心。
张夫人 这是官人，从前与儿定亲的时候，你不征求他的同意。你看，险些将儿命都送了!
张尚古 哎，这些少年人真荒唐，为恋爱连性命都不要了!
王夫人 这是老老，当初与女儿许婚的时候，你不听她的意思，所以惹的女儿自寻短见。
王古学 哎，她们少年人多半都是多情的种子。古人说，甘为情死，这话一点都不错。
仁者寿 这是张王二位老先生，这只怪你们从前实行婚姻专制，所以结下这不卫生的婚姻。屠浩之子，确有花柳病。列绅之女，也有肺病，都在这里请我与他诊治过的。你想以有恶疾之人，与健康之人配合一处，这是最不合卫生的，不合卫生的婚姻，婚姻一定不能美满。要知婚姻是人生最要紧的事件，尤当以卫生为前提。况且卫生关系最为重要。以个人
言之，是以免疾病，获健康，能耐操作之劳，能享延龄之寿。以国家言之，是以强民族，固国本，振发尚武之精神，洗涤文弱之习气。可见卫生关系人生，实非浅显呀!
(唱) 文明国家讲医政，
美术婚缘合卫生。
国际地位可平等，
民族主义赖振兴。
我曾诊过多少病，
传染诸病最流行。
屠浩之子有淋症，
列女肺病也非轻。
假若与她把亲定，
病传膏盲丧性命。
人们对此不注重，
亡国灭种在其中。
智者乐 这是张王二位先生，你看婚姻是人生最重要的问题，须要事前审慎。屠浩之子，染有恶疾，万不可成为亲眷。想当初大概你们受了媒妁的欺骗，才结下这不卫生的婚姻，惹得他二人刺伤喉部，几乎丧命。实在令人伤心呀!
(唱) 婚姻是人生最要件，
彼此幸福两相关。
事前须要细检点，
不可凭信媒妁言。
专制婚姻真可叹，
媒妁两方骗金钱。
屠列儿女有病患，
诊疗也曾到此间。
为什么与她行奠雁?
惹得二人刺喉咽。
王君天真又烂漫，
张君气概颇不凡。
他二人关关睢鸠在河之州好亲眷，
鱼水和谐到百年。
速快与屠列两家法庭提出离婚案，
即早挽回莫迟延。
这件事切勿轻眼看，
婚姻是人生第一端。
张好清 听罢二位先生一篇言论，我的心中已有主意。我不免将我二人的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写一禀状，与屠浩、列绅两家提出离婚条件。待我写来。(写状)禀状写就，烦先生着人递在法院，听候传案。
[张升暗上。
仁者寿 好好好，我与你将这个劳代了。张升，将这禀状递在法院。速去。
张 升 是。(接状下)
仁者寿 这般时候，咱们请在下边。正是：
人生婚姻关系重。
众 第一总要合卫生。(同下)
第十二场 审 判
[王香亭带四差上。
王香亭 (引) 结下恶情案，
开庭审一番。
人来、将张王两家、与屠浩、列绅离婚的案件、原被一齐带上来。
差 是。 (下)
[屠浩、列绅、张尚古、王古学、张好清、王爱洁、赵媒婆、庸构、列纳芜同上。
王香亭 张尚古，王古学，你们二人向前站。试问你们，为什么把一个合乎卫生的婚姻拆散，结合成一个痛苦的婚姻?倒行逆施，生出许多的枝节，你是为儿女吗，还是害儿女呢?作父母的人，对于儿女的婚姻，不加注意，一味听信媒妁之言，用压迫的手段，讲求婚姻专制，究竟你是个什么意思呢?婚姻是人生第一最要紧的事情，总须根据爱情。有爱情的婚姻，是合乎卫生的。你怎么连这个理由，不晓得呢?
张尚古
他二人预定婚姻，我们实在不知道。
王古学
王香亭 往下站!屠浩，列绅，向前站。这是土豪劣绅，你二人早在打倒之列，为什么又凭着你们的势力，强迫婚姻，错乱鸳鸯，是何道理?
屠 浩
那都是赵媒婆一人的撮合。
列 绅
王香亭 赵媒婆来了吗?
[赵媒婆上前。
赵媒婆 民妇到。
王香亭 这是赵媒婆?你与人说媒，应该酌量双方年貌相当，门户相当，然后撮合一处，婚姻才能美满。谁使你不顾大体，受人嘱托，图人的馈赠，两方愚弄，因此生出最痛苦的婚姻。你真是婚姻专制的走狗，自由结婚的障碍物。人来，打嘴巴!
差 打多少。
王香亭 拉下去一边打五十个。两边打一百，你以后再借说媒欺骗好人，非重办不可。拉下去!
赵媒婆 哎，倒霉，倒霉! (被拉下)
王香亭 你们两造听断：张好清是一个品学兼优，富于感情的男学生。王爱洁是一个有学有识，天真烂漫的女学生。他二人恋爱在前，屠列两家不征求男女双方同意，定婚在后。张好清婚配王爱洁，似无疑义。屠庸构是屠浩之子，游荡成性，染有花柳恶疾。列纳芜是列绅之女，丑陋不堪，患有肺病。今若以健康之人，与有恶疾者结为婚姻，实属不合卫生。古人云：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夫妇为人伦之始，倘若婚姻不合卫生，将来痛苦不堪言状。现在张王两家，与屠浩列绅提起离婚案件，理由尚属充足，本推事依照法定手续，参酌人情，办理此案。嗣后屠列两家结合亲眷，庸构纳芜成为夫妇，也是天造地设的一段姻缘。本推事为提倡婚姻自由，打倒买卖式的婚姻起见，所以想此变通办法。惟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判决当堂宣布，你们一同下堂去罢。正是：
真情恋爱得胜利，
专制婚姻不成功。(下)
[张好清、王爱洁高兴的下，众随下。
屠庸构 你看难受不难受?嫑怪推事将你断给我，你连我真是一对!
列纳芜 一对什么?
屠庸构 一对冤枉。
列纳芜 怎么是一对冤枉?
屠庸构 你把那样漂亮的小女婿叫人家领着去了；我把那样时髦的女学生叫人家领着走了。你没有好女婿的命，我也没有好媳妇的命。咱二人可不是一对冤枉是什么?总而言之，人家是卫生的婚姻，咱们是不卫生的婚姻。我听得人说，县政府要实行新县制，推进乡村自治，办了一个乡村卫生训练所，授以卫生的常识。咱们二人也可以在那里受一番训练，各人得些卫生常识，也要作一对卫生的夫妇。你看怎样?
列纳芜 甚好甚好!将咱们这不卫生的脑筋也换一换。
屠庸构 为此一同请回。正是：
卫生常识要训练。
列纳芜 结成卫生好姻缘。 (同下)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