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户《霜叶红于二月花》剧本
时间：八十年代中期。
地点：陕南某山城。
人物
珍 珍——三十余岁，钱老头长女。
线 线——二十余岁，钱老头二女儿。
苗 苗——十八岁，钱老头三女儿。
钱老头——六十岁，淘金人。
苏大婶——五十余岁。
苏 宝——二十余岁，苏大婶的儿子。
姚大娘——五十余岁。
赵大婶——五十余岁。
曹大婶——五十余岁。
柳春花——二十八岁。
第一场
[酷夏。
[钱家堂屋。张灯结彩，中堂悬挂老寿星。
[幕启，珍珍手捧金娃娃，线线手捧金寿星上。
珍 珍 (唱) 千年铁树开了花，
线 线 (唱) 万年枯藤发了芽。
珍 珍 (唱) 昔日钱家姓钱不见钱，
线 线 (唱) 今日大把大把的票子拿手抓。
二人合 (唱) 多亏了好爸爸!
珍 珍 (唱) 爸爸今天过大寿，
线 线 (唱) 年满六十逾花甲。
珍 珍 (唱) 送爸一个淘金盆，
线 线 (唱) 来年淘个金娃娃。
二人合 (唱) 锦上再添花!
[二人手舞足蹈。
[苗苗手捧仙桃上。
苗 苗 (唱) 大姐二姐笑哈哈，
堂前双双唤爸爸。
妹妹也把寿礼送，
做对枝叶比邻的仙桃坐莲花。
珍 线 (不解地)咦——
(唱) 这是啥戏法?
苗苗 (唱) 妈妈命苦早离爸，
并蒂莲上少一花。
纵有钱财千万贯，
身影孤单愁白发。
祝愿爸爸添新喜，
花甲之年仙桃双双坐莲花。
[珍珍为之一怔，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线 线 (唱) 笑话笑话好笑话，
活活让人笑掉牙。
爸爸六十花甲子，
还要给咱娶后妈。
嘻嘻嘻……哈哈哈……
珍 珍 (唱) 妹妹真是不懂啥，
哪有个女儿吵哄找后妈。
爸爸一人清闲自在几多好，
墙上葫芦何必朝那脖子上挂。
以后再莫兴嘴乱说话，
更别对着爸爸耳朵胡吱哇。
孝敬老人就去拎他几瓶人参酒，
润肝润肺润肠润胃，
润得爸爸心花怒放万寿无疆乐全家。
苗 苗 爸爸年龄大了，更需要精神上的安慰。
珍 珍 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别再瞎吵吵了，小心别人听见笑话。
苗 苗 这有啥吗，给爸爸找个老伴有啥不好。
线 线 是叫爸爸自由恋爱呀，还是由我们包办代替呢?
珍 珍 再别胡扯了。
线 线 不是说呢，不知你们发现啥情况没有，我看爸爸最近有些不大对劲，一天在家心神不安的，晚上一出去半夜不回来，好像是爱往苏大婶家里跑，不定哪，都有啥眉目了呢。
珍 珍 去去去，还不快捏严，你们不怕别人笑话，姐还怕呢。
苗 苗 这有啥好笑话的吗?又不是做贼。
珍 珍 苗苗，你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
苗 苗 十八九岁了咋?
珍 珍 该晓得羞耻了。
苗 苗 我该晓得啥羞耻了?去，你少在家里一手遮天，我想咋就咋，我偏要吵哄着给爸找对象，咋?你管不着。
珍 珍 你……
苗 苗 咋?想动手是吧?想来教训我是吧?你把自家男人都教训得住了疯人院还不够，还想把我们也都教训成疯子?
线 线 (阻拦) 算了算了，少说两句，苗苗。
珍 珍 (苗苗的话一下刺到了她的伤心处，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我命苦啊我命苦，找了个男人鸡狗不如，活活地受欺负哇!
[钱老头上。
钱老头 咋了，又咋了?唉!说声不回来，鬼影子不见一个，说声回来了，吵破人耳朵，冤孽哟!
线 线 好了，姐，再别哭了，爸今天过寿呢，哭着多霉气。
珍 珍 (眼泪一擦)对，对，不哭了，看在爸的面子上，娃笑，嘿嘿嘿。
苗 苗 疯子。
钱老头 这都是干啥吗，还弄这大的排场，快把蜡都吹了，大白天的多浪费。
线 线 爸，你不懂，这是吃寿糕时要点的，你六十大寿，点六十根蜡烛，是吉星高照，岁岁幸福的意思。
钱老头 再别瞎闹了，吃碗长寿面不就行了。(“扑”的一口将蜡烛吹灭)就是家有万贯，也得节省油盐哪!还贴个什么对子，这花了多少钱?
珍 珍 两角二。
钱老头 真是花些冤枉钱喏，把灯笼给我关了。
苗 苗 爸，你也真是的，淘那么多金子，卖那么多钱，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着是咋了么?
钱老头 钱多了还咬手哇?真是个不醒事的女娃子哟!(将灯笼里的灯关灭)
珍 珍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请你老上座，娃们给你叩头。(扶钱老头上座，拉线线跪下)
线 线 苗苗，来，给爸叩头呀!(拉苗苗跪)
钱老头 哎哎哎，快起来快起来，这不把衣服磨烂了么，来，一人弄一张纸垫上。
线 线 哎呀爸，这就能跪烂了?你也真是的。
珍、线、苗 (唱) 祝愿你——
古柏根深不改容，
乔木常青岁岁丰。
福如东海长流水，
寿比南山不老松。
珍 珍 (唱) 送爸一个淘金盆，
线 线 (唱) 一年淘个娃娃金。
珍 珍 (唱) 岁岁寿日摆堂前，
线 线 (唱) 寿星满面春风生。
珍 珍 (唱) 人道七十古来稀，
线 线 (唱) 爸活八十还有余。
珍 珍 (唱) 九十还能下金窑，
线 线 (唱) 百岁富翁笑嘻嘻。
[钱老头接过礼物，开怀畅笑。
线 线 苗苗，该你了。
苗 苗 爸爸呀!
(唱) 你风风雨雨几十秋，
几多泪水几多愁。
适逢盛世星月转，
勤劳发家争上游。
淘金卖下几十万，
足够晚年享清悠。
别再腰系草绳下金洞，
金洞无底儿担忧。
儿愿你——
早上起来跑跑步，
中午城里慢慢游。
晚上听戏看电影，
吃好穿好莫忧愁。
钱老头 (不高兴地旁白)真是个只晓得吃喝拉撤睡，不晓得搂财喜的东西哟!
苗 苗 爸爸呀!
(唱) 朵朵莲花瓣瓣开，
仙桃双双坐拢来。
女儿把它送与你，
愿你寿高更开怀。
女儿各有各的路，
家中不能常逗留。
你年岁已高太孤独，
应该找个老伴话春秋。
[钱老头眉开眼笑，继而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珍珍见状焦急万分。
珍 珍 (唱)
苗苗说话没高低，
咋能把爸爸当儿戏。
这野山方圆几百里，
哪个不知爸爸是有头有脸的。
六十高寿还续妻，
你不嫌丑爸爸的老脸还丢不起。
(故意地)爸，你说是不是?
钱老头 (难为情地)嗯，是……是的。
苗 苗 哼!
珍 珍 好，咱们开席吧!
钱老头 哎，莫忙，等一下。
珍 珍 还等谁呀?
钱老头 你……你苏大婶说今天过来坐坐。
[线线、苗苗暗笑。
[苏大婶上，欲进又止。
珍 珍 等她干啥，又不是她过寿么，真是个不长象的老婆子。不等了，开席!
[苏大婶进门。
苗 苗 苏大婶。
钱老头 你咋才来呢!
苏大婶 嘿嘿，小宝要去参加夏令营，我给他准备了一下。
[两人忘乎所以地攀谈起来。
钱老头 哎，这身衣裳我咋没见你穿过?
苏大婶 嘿嘿，怕是你忘了吧，早年穿过的。
钱老头 今天洗头了?
苏大婶 嘿嘿，打麦子呢蓬了一脑壳的灰。
珍 珍 (旁白)老狐狸精!(故意地)哼!(俩老人有所意识)爸，吃饭!
钱老头 哦，对，吃饭!
苗 苗 大婶，你请上座!
珍 珍 还没多余凳子呢。苗苗，到街对面马家借一条去。
苗 苗 哼!房里有。
苏大婶 (极难堪地)我……我吃过饭了，苗苗，不找了，真的，我吃过了。
苗 苗 (拿凳子出)再别客气了，来，坐!(硬拉着苏大婶坐下)
珍 珍 (又故意大呼小叫地)哟，还争一双手呢。苗苗，到筷子笼拿去。爸，咱们先开始，菜都凉了。
苏大婶 (起身)苗苗，不拿了，你们快吃，我这就走。
苗 苗 (拿筷子出，扶苏大婶坐下)你坐着呀，大婶!
珍 珍 来，为爸爸六十大寿干杯!哟，还争一个盅子哟!哎呀，苏大婶要来么，也不早说一声，看这，缺东少西的，半天开不成席!
[苏大婶羞辱地起身跑下。
苗 苗 你……苏大婶，大婶——(追下)
钱老头 (愤然将桌子掀翻)吃你娘的脚后跟!
[灯暗。
第二场
[第二场前。
珍 珍 (唱) 寿酒未喝宴席散，
钱家乱成麻一团。
都怪苗苗嘴尖毛长少心眼，
天外挑来事一端。
爸爸人老不顾脸，
想入非非心不闲。
苏家院子来回窜，
珍珍早把事看穿。
那老婆子鬼心眼，
能说会道治家严。
再说还有儿两个。
个个聪明脑壳尖。
要是爸爸接过来，
万贯家产难姓钱。
妈妈死后几多年，
串串钥匙我腰拴。
钱家无儿生仨女，
珍珍老大独拿权。
他日妹妹都出嫁，
这万贯家产还不是珍珍一锅端。
不敢不敢实不敢，
不敢让苏家把便宜贪。
赶快行动莫迟缓，
给爸找个老婆讨喜欢。
只要她孤，只要她单，
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无负担。
百事不管舌头短，
我就跑前忙后、忙后跑前把线牵。
(白) 走，给咱找后妈走!(下)
[二幕启。苏家院子。
苏大婶 (唱) 院子冷，屋里冰，
冷冷清清过光阴。
大宝忙着上电大，
小宝去了夏令管。
鸟不叫，狗不哼，
唉声叹气一个人。
老汉阴间享清福，
阳间的老婆守空门。
(白) 咯咯咯……鸡呀鸡，养下这群冤孽哟，一天咋也不晓得叫几声，活活着跟死了一样，唉!
[苏宝挟着一摞书上。
苏 宝 妈。
苏大婶 哟，宝儿回来了。
苏 宝 我想你一定非常寂寞，回来陪陪你!
苏大婶 真是个孝顺儿子哟!来，跟妈好好坐坐。宝儿，听说你咋跟李家女子吹了呢?
苏 宝 唉!
苏大婶 咋了?
苏 宝 说不成。
苏大婶 宝儿呀，可不敢因为李家过去是万元户，现在突然把女子她爸一逮捕，钱一收没，你就不要人家了噢，那样别人会骂我们的。再说，人家女子怪好的，也没犯法么。
苏 宝 那是因为这些，钱算啥么，关键是那女子质量太差。
苏大婶 又不是扯布料子，还讲个啥质量么。看原来你俩不怪好的，再别三心二意了。
苏 宝 你不懂。
苏大婶 好好，我不懂，你懂，也不晓得你要找个啥质量的。唉!
苏 宝 妈，你就别管我好了，倒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事了。人一老，就是怕孤独，我和小宝不能经常在家，你一人守着这间破房，真够清苦了，你就找一个吧!我看……我看钱大伯就不错么。
[钱老头暗上。
苏大婶 (难堪地 再……再别瞎说了。(听见脚步声)门外有人，好像……好像是你钱大伯。
[苏宝出门。
苏 宝 钱大伯。
钱老头 宝儿在家呀。
苏 宝 果然是你，我妈没见人就能听出你脚步声，快请进来坐呀!
钱老头 好，好!(进门)他大婶在家呀!
苏大婶 噢，你来了，坐!
苏 宝 钱大伯，你们谝，我看书去了，欢迎你常来玩。(诡秘地一笑，进房)
钱老头 这几天咋不见你到街上转呢?
苏大婶 哎哟，街上人来车往的，一些小伙子又二里二气的，骑个车子在人缝里乱钻，吓死人了。再说，一人在家也清静自在。
钱老头 你咋又觉得一人在家好了呢，那天你不是说……一人过冷清得很么?
苏大婶 那……那是瞎说哩。
钱老头 那天……那天我过生日，害你花钱跑路，后来还……还生了一肚子气，真对不起!
苏大婶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说啥么。
钱老头 唉!(抽烟，咳嗽不止)
[苏大婶起身欲给他捶背又止。
苏大婶 (假装自己也咳嗽地)不准抽了，把人呛的，你也不怕把身子抽坏了，没听人说的，抽烟得癌呢。(抢过烟袋)
钱老头 看你说得锣大鼓粗的，我从十几岁就开始学抽烟了，也没得过啥癌不癌的。你忘了，那时我给你家放羊，我抽烟，你点火，还把我鼻子烧了呀。
苏大婶 还说呢，那一回跟你一路到大坡寨上玩，回去叫我爹把我打扎了!
钱老头 我记得，我还偷偷溜进你们家看你，叫你爹那个老地主还把我尻子踢了这大个包。你忘了?(又拣起烟袋抽)
苏大婶 记得记得，现在想起来真是笑死人了。(咳嗽)你又抽!
钱老头 不抽了不抽了。(起身欲给苏捶背，苏暗示房里有人)
苏大婶 你刚进院子没人看见吧?
钱老头 看见怕个啥!
苏大婶 怕……不怕啥，我问的话。
钱老头 串串门子么，又没偷谁的抢谁的。
苏大婶 往后……往后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钱老头 为啥?
苏大婶 我们……我们都一把年纪了，风言风语的不好听。
钱老头 我们在一起说说话么，又……又没……没说其他啥，怕个啥。
苏大婶 还是注意些好。你……常到这边来坐坐，珍珍没说过啥吧?
钱老头 她说啥?敢?哼!
苏大婶 我看你才是个门背后的霸王。
钱老头 唉!珍珍自小命苦，万事我总是由着她。
苏大婶 唉!
钱老头 唉!
苏大婶 唉!人老了真没来头哟!
钱老头 (试探地)人老了只要有个伴，一天说说笑笑的，不是很好么。
苏大婶 唉!
钱老头 咋?不畅快。(试探地)你要是不畅快我就走了。(起身欲走)
苏大婶 哎哎哎，既然来了，就坐一下么。
钱老头 你……你不是嫌风言风语嘛。
苏大婶 既然都来了么，还说这话干啥。
钱老头 来了走了不就对了。(又欲走)
苏大婶 哎哎哎，莫忙，你试试鞋。(自觉失口)
钱老头 鞋?
苏大婶 我这凳子上有钉子呀?真是个尖尻子。
钱老头 你说是鞋?啥鞋?
苏大婶 (为难地嘿嘿一笑，继而进房取出双布鞋)试试，看合脚不。
钱老头 (激动地)呀!
(唱) 自从死了结发妻，
穿鞋尽是塑料底。
虽没打过赤脚片，
穿上总觉硬兮兮。
眼前又把布鞋遇，
厚厚的底子针脚密。
我又是惊来又是喜，
未曾接过心淌蜜。
苏大婶 (唱) 人老骨头包张皮，
塑料底子磨脚哩。
想穿你就穿回去，
若要嫌弃当垃圾。(假装欲扔)
钱老头 (一把抢过)我穿我穿。
苏大婶 (唱)穿了你莫耍贫嘴，
外人听了笑我哩。
钱老头 (唱) 平绒帮子白布底，
线线相连花纹奇。
捧在手里心欢喜，
细看莲花还并蒂。
苏大婶 (唱) 该死的胸口跳得急，
该死的老脸烧烧的。
兴风作妖做啥鞋，
惹着让人笑肚皮。
钱老头 (唱) 我们小小在一起，
背她抱她让她骑。
后来长大起了意，
可惜家穷攀不及。
她嫁苏家我娶妻，
互不相干各东西。
后来命苦都丧偶，
鳏寡孤独互叹惜。
几年来早不见面晚见面，
分明是有意来相期。
拉起家常没长短，
我说牛毛她说皮。
今天又给我做鞋，
心明如镜不用提。(爱不释手地久久抚摸着布鞋)
苏大婶 (唱) 放到脚下比一比，
一双烂鞋啥稀奇。
[钱老头急忙穿好鞋，来回走动。
钱老头 (唱) 不大不小正合窍，
穿着软和养脚哩。
(白) 就说你是咋做的么，这合脚!
苏大婶 (唱) 想穿日后我再做，
玩玩打打不费力。
钱老头 (唱) 叫声大婶莫生气，
我有话憋得肚里急。
苏大婶 (唱) 我们常常在一起，
说话哪分高和低。
我又不是母老虎，
还有啥话不敢提。
钱老头 那我说了噢，我说了噢?(苏早已明了，故装糊涂。钱老头察言观色，步步进逼)你叫我说不?
苏大婶 谁又没堵住你嘴。
钱老头 (喜出望外地唱)
我想……我想请你纳鞋底，
我想……我想请你缝棉衣。
我想接你做老伴……
苏大婶 (急忙捂住老钱的嘴)
(唱) 隔墙有耳声放低。
钱老头 你看咋象，她……大婶?
苏大婶 我们这号老桄桄子了么，还成的啥子精。
钱老头 咋，不愿意?
苏大婶 不……不不。
钱老头 你……唉!
[苗苗上。
苗 苗 大婶，大婶。
苏大婶 哟，苗苗来了!
苗 苗 爸也在这儿。大婶，苏宝在吗?
[苏宝上。
苏 宝 苗苗，我刚才还找你了，没找见。
苗 苗 是吗?我找你想……想商量件事。
苏 宝 那好，屋里说吧。
钱老头 你……你们就在这儿说吧，你……你妈还……还叫我帮忙到房里去挪箱子呢。
苏大婶 哦……哦，我把箱子……挪挪……挪个地方。(旁白)这个死精灵鬼。
钱老头 走，挪走!(两人进房)
[苏宝目送着两位老人暗笑。
苗 苗 你笑什么呀?
苏 宝 (吟) 我笑无限好的夕阳风光里，
有人正弹奏着一曲动听的情歌。
我笑即将枯萎的藤萝上，
又将开出束束鲜艳夺目的花朵。
我笑已进严冬的树枝上，
又将挂上累累硕果。
我笑一对饱经风霜的凤凰，
又要展翅飞翔在更加迷人的远方。
苗 苗 (高兴地狠狠拍了一下苏宝的肩头)太好了，苏宝，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事。他们太孤独了，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幸福，我们做儿女的，就应该成全他们。
苏 宝 那还用说吗?
苗 苗 谢谢你，苏宝!
苏 宝 我也要谢谢你呀!
苗 苗 好了，我们都不用谢了。我走了。
苏 宝 哎哎哎，等一等，我们……我们说几句话好吗?
苗 苗 那怎么不行呢，说吧!
苏 宝 苗苗，……嘿嘿，最近复习考学，遇到啥难题了吗?
苗 苗 谢谢!我请的有辅导老师。
苏 宝 祝愿你成功!
苗 苗 谢谢!
苏 宝 你怎么这么客气?我们相互随便一些不好吗?
苗 苗 谢谢!
苏 宝 唉!你真是，这……这造成一种距离感。苗苗……我们……交个朋友吧!
苗 苗 谢谢!
苏 宝 你……唉!苗苗，最近我老找你玩，你咋总是这样一副神气呢，你讨厌我吗?
苗 苗 谈不上。
苏 宝 苗苗，能谈谈我这个人在你心中的印象吗?
苗 苗 谈不出。
苏 宝 你呀，急死人了。我谈谈你，好吗?
苗 苗 谢谢!
苏 宝 (吟) 啊——
在那高高的山崖
盛开着一朵美丽的花
她像牡丹一样娇贵
她像白杨一样挺拔
她像荷花一样亭亭玉立
她像修竹一样文静典雅
要问这是一朵什么花
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苗 苗 听人赞美可真是一种享受噢。
苏 宝 (吟) 虽然我这不乏学问的舌尖一再旋转，
面对你这样娇美的姑娘仍然是一筹莫展。
为了有一日能够真正具备赞颂你的能力，
我愿一生勤奋磨砺我这笨拙的舌尖。
啊，苗苗
你知道吗?
有多少个痴情少女，
独自在哀叹。
有多少揉碎的心，
苦苦把我眷恋。
只可叹她们那锋利的情箭，
未能把我这活蹦乱跳的心房射穿。
我在期待，
期待一个真正使我动情的少女的依恋。
多少个朝雾蒙蒙的清晨，
多少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我徘徊在林阴道上，
痛苦异常地把你思念。
请安抚一下我这颗受伤的灵魂吧，
我……我爱你苗苗……(扑向苗苗)
苗 苗 啊!你……
苏 宝 原谅我的冲动，实在对不起。
苗 苗 你简直像疯子。
苏 宝 对不起，也许这是诗人的职业病吧!
苗 苗 你想成为一个诗人?
苏 宝 是的，我想成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苗 苗 这想法真是太吸引人了，祝愿你成功，再见!(欲走)
苏 宝 哎哎哎，你……你……你难道……难道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苗 苗 谢谢你对我的重看，我并非你——一个诗人眼中的苗苗。我就是我，一个长得既不丑也不漂亮，既不典雅也不庸俗的普通女子。抱歉得很，再见!
苏 宝 (阻拦)哎，苗苗，苗苗。
[线线上，见状，顿生妒意。
线 线 (旁白)哎，难道他已和苗苗……
苏 宝 线线来了。苗苗，再一会儿吧!
苗 苗 我还有事，实在对不起，再见了!姐，你坐!(下)
苏 宝 (失落感顿生地)唉!
线 线 (唱) 苗苗离去他哀叹，
莫非我搭车晚一班。
我们从小在一起，
同桌同凳好几年。
他是尖子我白板，
瞅我一眼心旷神怡热几天。
虽然心中把他爱，
哪敢流露真情感。
眼看被人争夺走，
我眼泪直往肚里穿。
这几年爸爸淘金发了财，
线线的地位蹿上了天。
虽然模样没改变，
后边跟了一个班。
他们身材相貌都中看，
可惜四肢发达头脑太简单。
我要找个男子汉，
风度气质知识学问样样全。
瞅来瞅去唯苏宝，
看着顺眼心喜欢。
听说他和李家已翻脸，
我要竭尽全力把他拴。
(白) 苏宝，咋了?不愉快是吧?
苏 宝 哦，没……没啥。
线 线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苏 宝 谢谢，没心情，对不起!
线 线 你咋了么?有啥不愉快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苏 宝 唉！
线 线 哎，我们去看场录像好吗？《出闸虎》，打得可热闹了。
苏 宝 （无可奈何地）嘿嘿，我从不看那玩意儿。（旁白）要是苗苗对我能有这般热情该多好哇！
线 线 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苏 宝 不……不。（走神地）苗苗怎么是这样个怪脾气呢？
线 线 哼！
苏 宝 （看表）哦，我该上课去了，真对不起！
线 线 哼！（气冲冲下）
苏 宝 哎，线线，唉……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哟！线线哪能同苗苗相比呢。对，我得找苗苗去，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攻不破的城池。哼！（欲下）
[珍珍上。
珍 珍 哟，苏宝在家呀，我爸是不是又叫你妈勾引过来了？
苏 宝 你说啥？
珍 珍 爸，爸。（钱老头上，苏大婶随上）爸，女儿给你找了好几个老婆，明天都来让你过堂。
[众大惊。
[灯暗。
第三场
[钱家。景同第一场。
[幕启，珍珍上。
珍 珍 (唱) 爸爸人老心不老，
让人好气又心焦。
天天朝那苏家跑，
事情越跑越烂包。
无奈我四处八下把人找，
定下标准共十条。
无儿无女最重要，
少言寡语把握牢。
艰苦朴素的光荣品德不能少，
无私奉献的精神境界需更高。
南关挑，北关挑，
西菜园子跑一跑。
够标准的好几个，
分头找来让爸瞧。
(白) 爸!爸!(拉钱老头上)爸呀，人都快来了你还睡啥哩?
钱老头 (唱) 珍珍做事太胡闹，
像是演戏把人挑。
要找让爸自己找，
何必用你把心操。
珍 珍 (唱) 妈妈命苦下世早，
丢你一人受煎熬。
三个女儿我为大，
我不操劳谁操劳。
既然事情定下了，
你就出面把人瞧。
免得来了一河滩，
破了茶水拔腿跑。
钱老头 你这都是搞些啥名堂嘛。
珍 珍 爸，事情既然已经成这样子了，你就依我这一回吧。
钱老头 (略有点怯火珍珍地)都……都是哪些人么?
珍 珍 (唱) 一点来的人姓赵，
三点来的姨姓曹。
五点来的婶姓周，
七点来的婆姓乔。
今天先来这四个，
明天后天三班倒。
钱老头 你……你这是给皇上选妃子呀!
(唱) 胡闹胡闹真胡闹，
分明是耍猴锣乱敲。
我坐不稳来转不了，
头昏脑涨又疼腰。
让我关门困三天，
谁要敲门我拿刀。(愤然欲下)
珍 珍 哎哎，爸，你咋走了呢?
钱老头 (无奈又装病地)
哎哟!
珍 珍 你咋了?
钱老头 脑壳突然疼得要人命。哎哟!
珍 珍 哎哟，也真是的哟!(扶钱老头进房)
[姚大娘上。
姚大娘 (唱) 树上的鸟儿双对双，
嘀嘀咕咕话短长。
喜鹊子飞在了房顶上，
叽叽喳喳人心慌。
县城一天变个样，
笑眯眯走来了我结子街的姚大娘。
别看大娘我不穿皮鞋头不烫，
几千票子存银行。
走路脚底咚咚响，
小伙子撵我累断肠。
今天不是卖豆腐，
今天不是卖豆浆。
只为相亲出门来，
到县城钱家走一场。
他女儿亲口对我讲，
要为老钱填一房。
听话听音锣听响，
分明是看中了我姚大娘。
老汉十六年前丧，
昨夜托梦话热肠。
说我苦了一辈子，
如今也该尝蜜糖。
一人过着太冷清，
要我找个老伴暖暖和和度时光。
因此上今早鸡叫就下炕，
一路顺风到这厢。
(白) 嗨，这胸口咋还敲起鼓来了呢。
(欲进门又止)哎，这门上咋还没人接呢?
(故意大声咳嗽)咋搞的，屋里没人?
(又大声咳嗽，仍无人理睬，终于进门)珍珍，珍珍。
[珍珍上。
珍 珍 (吃惊地) 哎，姚大娘，我不是说叫你明天来么。
姚大娘 啊!(旁白)难道我把日子记错了?哦，我……我……我今天下午上街有点事，顺便来坐坐，顺便坐坐。
珍 珍 噢。来，你坐，你坐。(旁白)哎，现在才十二点呢，离赵家婆子来还差一个钟头，何不先叫爸出来看一下，行了就定下，不行了就滚蛋，也免得明天再来破费茶水。唉，我爸不出来咋办呢?(灵机一动)对。(走到门口故意大声地)哎，苏大婶，你咋不到屋坐呢。
[钱老头“呼”地从房里跑了出来。
钱老头 你苏大婶呢?
珍 珍 啥，苏大婶，爸，你怕是听错了，我喊陆大婶呢。
钱老头 你……唉!
珍 珍 嘿嘿嘿，爸，来客人了，姚大娘，结子街的。(对姚)哦，这就是我爸。
姚大娘 嘿嘿嘿，你老好!
钱老头 你好，你好!坐，坐!(捶脑门儿)
姚大娘 咋，身上不爽快?
钱老头 哦，脑壳有点痛。
姚大娘 也没抓点药?
钱老头 头痛脑热的，熬一下就过去了。
姚大娘 嗨，你才真是不晓得心疼自己哟，能拿自家的身子开玩笑?(掏出十块钱)给，珍珍，拿去买些药回来给你爸吃，这样熬着还行?
[珍珍欲接，钱老头一把抢过。
钱老头 让你操心了，屋里有药。(把钱还给姚)
姚大娘 有药就吃么，在哪儿，我给你拿去，这水不是现成的么。
钱老头 (急忙起身挡)不不不，喝了反应。
姚大娘 哎哟，你也真是个金贵身子哟，咋喝药还反应呢，是不是空肚子?
钱老头 (应付地)是，是的。
姚大娘 咋不吃饭呢?
钱老头 不，不想吃。
姚大娘 是不是不合口味?
钱老头 (应付地)哎，哎。姚大娘啥合口味?钱老头说不清。
姚大娘 肯定是胃口不开。那好办，前一阵子我也是脑壳痛，还发心焦，啥都不想吃，有一天，我弄了一碗酸菜面鱼鱼儿吃了，呼啦一下，胃就开了，下午吃米饭，一家伙就给肚子倒了四大碗，还整了一碗腊肉片子。
珍 珍 (旁白)妈呀，这大肚子谁招得住哇!
姚大娘 珍珍，烧火，我给你爸做顿酸菜面鱼鱼儿吃吃，看胃开得了不。(欲动手)
[钱老头慌忙阻拦，不果。钱怕再惹事，就“哎哟”一声蹴在了地上。
姚大娘 咋了?
钱老头 闹……闹……闹肚子。(急忙往外跑去，恰与上场的赵大婶撞了个满怀)对……对不起!(急跑下)
珍 珍 (见赵，大惊)糟糕，全乱套了，咋都不按我说的时间来呢，唉!
姚大娘 珍珍，你爸的病可不轻哪，要抓紧摆治呀!
珍 珍 噢，噢。
[赵大婶进门。
赵大婶 珍珍。
珍 珍 哦，赵大婶，你来了，坐!
姚大娘 这是你婶娘?
珍 珍 不……不，哦，是……是的。
姚大娘 噢，她婶，你好哇!来，这边坐!(悄悄把珍珍拉过一旁)以后屋里来客了，你要给我说一声，不然也弄不清哪是姨哪是婶的，失了礼讨人骂呢。(大声吩咐地)给你婶泡茶!
珍 珍 哟，八字还没见一撇呢，就支应起人来了，这样的张八佬还能要，哼!
姚大娘 珍珍，快给你婶倒茶呀!
珍 珍 哦，就倒。
赵大婶 这位是……
珍 珍 姚大娘，结子街人，今天上街办事，随便到屋里坐坐。
赵大婶 噢。
姚大娘 (满脸不高兴地白了珍珍一眼)哦，眼目下还住在结子街。
赵大婶 结子街可是个好地方哟。
姚大娘 到底不如城里好么，人老了，就爱有个事混心焦，城里有戏有电影的，到底好么。
赵大婶 咋，你准备搬进城里来住？
姚大娘 哦，快了吧！哎，珍珍哪，你咋还不醒事来，去把你爸看一下么，防顾着一昏掉到厕所里了，这里有我招呼么！
珍 珍 (无可奈何地)哎！你坐！(下)
赵大婶 珍珍他爸咋了?
姚大娘 唉，再别说了，不说人不怄气，脑壳痛，还拉肚子，上吐下泻地还不吃药，要是拉脱水了咋办哟!
赵大婶 (警觉地)你……你是他们的本家?
姚大娘 啥子话哟，我……我是……嘿嘿，日后你就晓得了。
赵大婶 呀!
(唱) 看神色，听话音，
好像她是钱家人。
莫非老钱的老伴已找到，
我是六个指头抓痒多一根。
莫心慌，莫走神，
待我细问细打听。
(白) 她姚大娘啊!
(唱) 结子街好风水，
家家福大命不亏。
不知大娘你几多岁，
老伴身体魁不魁。
姚大娘 (唱) 不瞒赵家老姊妹，
姚家过去有点霉。
老汉扑通土里睡，
丢下我光杆无人陪。
赵大婶 (白) 哎哟，你莫怪，她大娘，我伤你心了。
姚大娘 (白) 没啥，十几年的事了，眼泪都哭干了么，还伤啥子心呢。
赵大婶 (唱) 你光光的脸膛好气色，
身子健壮头毛黑。
左看右看不显老，
就应该再找个老汉补上缺。
姚大娘 (唱) 本来不想再招惹，
人老珠黄人嚼舌。
谁知老头子心疼来托梦，
叫我找个老伴把福接。
赵大婶 (唱) 叫找你就找一个，
免得梦中老汉再劝说。
不知眼下瞅中没，
有了眉目我可要讨酒喝。
姚大娘 (唱) 秤杆还没挂上砣，
斤斤两两难定夺。
要是来日事成了，
定请你来喝成醉婆婆。
[姚大娘像自家人一样收拾起屋子来。
赵大婶 (唱) 看来木已成舟船过河，
瓜熟蒂落要下锅。
我得设法赶快躲，
免得惹臊人难活。
(白) 他姚大娘，你坐，我还有点事，失陪了。(起身欲走，姚大娘一把拉住)
姚大娘 (唱) 既然来了就坐坐，
吃了喝了再挪窝。
我俩头次才见面，
柴米油盐得说说。
你家住哪里何方客，
老汉脾性可入辙。
儿子孙子得力没，
媳妇敬不敬公婆。
赵大婶 (唱) 鼻子一酸老泪落，
几句话刺痛我心窝。
我命苦老汉离开早，
儿软弱媳妇蛮撒泼。
没主意婆媳分开过，
进门一把火，出门一把锁，
冷冷清清的当家婆。
姚大娘 (突然声泪俱下地)老姊妹跟我一样，也是个苦命人哪!(相互安慰，拭泪)
[曹大婶骑自行车上，摔倒。
曹大婶 哎哟娘啊，咋没防顾着就到了呢。(捶腰捶腿)哎哟娘啊!
(唱) 挨刀的车子不长眼，
差点骑上房屋檐。
摔坏了老娘的腰，
碰破了老娘的脸，
恨不得一脚踢路边。(狠劲踢自行车)
(白) 哎哟娘啊!珍珍，珍珍，咋也不出来个活人!嗯，不能这样凶，听人说，珍珍是要找个话语不多的妈，要贤惠些。(柔声柔气地)珍珍，珍珍哪!
[姚大娘出门。
姚大娘 珍珍经管她爸去了，你是……
曹大婶 我是珍珍她妈……(自觉失口)哦，不……不……姨妈，姨妈，不……婶娘，婶，姓曹，曹大婶。
姚大娘 噢，快请屋里坐。
曹大婶 你是……
姚大娘 我么……现在是……哦，还啥都不是，是她姚大娘。
曹大婶 本家亲戚?
姚大娘 嘿嘿，现在还……还不是的，请屋里坐!
[曹大婶进房。
赵大婶 又来一个老婆子，真是古怪了。
姚大娘 你喝水。
曹大婶 不客气。(盘脚搭腿地一坐)这位老妹妹是……
姚大娘 她赵大婶，钱家的老相好。
曹大婶 噢，嘿嘿，一回生二回就熟了么，以后常来玩。(自觉失口地忙改口)以后我们老姊妹常到一起玩。
赵大婶 呀!
(唱) 神气大，口气狂，
就跟自家人一样。
莫非还是老新娘，
让我仔细问端详。
(白) 她曹大婶呀!
(唱) 我天天街上来回逛，
家住西关桥头旁。
见过省长见县长，
咋没见过你曹大娘。
曹大婶 (唱) 我是一个老乡棒，
住在铁厂庙坡乡。
天天忙财进城少，
也没见过你赵大娘。
姚大娘 (白) 庙坡可是个好地方呀，四通八达，贩子一天来来往往的，一定发了不少财吧?
曹大婶 (唱) 不瞒你说，不瞒你讲，包里确有票子装。
赵大婶 (故意试探地唱)
看天庭是福相，
看地角儿满堂。
老汉待你一定好，
日子过得甜又香。
曹大婶 (捧腹大笑地唱)
以后再别出洋相，
叫你看相定遭殃。
赵大婶 (白) 咋了?
曹大婶 (唱) 老汉没死跟死一样，
见天打架闹嚷嚷。
四十二岁离了婚，
他把户口迁到了两河乡。
姚大娘 哎哟，看那个老挨刀的，翻翘哇!
赵大婶 儿子都跟谁了?
曹大婶 (唱) 我生下儿子整两双，
一家一半分了个光。
大的跟我小的他养，
他另立门户我得房。
姚大娘 哎呀，你老好福气呀!
曹大婶 好个屁，那房本来就是我大给我留下的。
赵大婶 有四个得力的儿，还要咋么?
曹大婶 嗨，再莫说了!
(唱) 四个儿子糨子汤，
四个媳妇瞎两双。
八人抬起来治老娘，
老娘把他们一个一个赶出了房。
姚大娘 就没有一个好的?
曹大婶 不孝四双。
赵大婶 (旁白)肯定是个老不贤德的家伙，我就不信那么大一窝窝，没得一个好东西。我说她曹大婶，你一个人住在那庙坡上都不觉得冷清?
姚大娘 何苦啰，儿子一大溜，跟老子合了算了。
曹大婶 再别提那个老挨刀的了!
(唱)糟肉难把砧板上，
软溜大肠挂不上墙。
我托人去把话讲，
他说今生今世再不认我这个疯婆娘。
(气呼呼地)狗东西，不想不怄气伤肝哪!
姚大娘 离了胡萝卜还不成席面了，你不会另找?
曹大婶 那还用说。
(唱) 东方不亮西方亮，
有人敲响了我心房。
今天专门进城来，
就是为的事这桩。
姚大娘 (大吃一惊地) 啊!叫……叫你进城到哪一家?
曹大婶 说是姓钱么，也不晓得是不是这里。
姚大娘 啊!谁……谁叫你来的?
曹大婶 珍珍托媒人叫的么，咋?
姚大娘 啊!(对赵)你……你是孤老婆子一个，我……也是孤老婆子半双，难道……
曹大婶 啊!你们都是孤老婆子呀?
赵大婶 (问曹)她叫你几点来?
曹大婶 说是五点么。(看表)哟，现在才一点，我来早了。
赵大婶 (问姚) 你呢?
姚大娘 叫我明天下午三点来。是不是也叫你了?几点?
赵大婶 今天一点。
曹大婶 啊!你俩也是来……
姚大娘 妈呀，他们把我们当猴耍了哇!三人合这个老不要脸的东西呀!
曹大婶 好哇，老娘正愁长了一张嘴没地方吵架呢，这下好，老娘是你好耍弄的呀，我今天不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我就把你叫爹!(一跳八丈高)人呢?滚出来!
姚大娘 到厕所拉肚子去了。
曹大婶 走，姐妹们，一齐动手，把他给我扯出来，这号老色鬼，还叫他拉肚子呢，叫他拉死!走!
赵大婶 哎哎，这样闹怕不好吧?
曹大婶 有啥不好的?老娘今天就要闹他个人仰马翻，猪嫌狗不爱的，姐妹们，上!
[钱老头上，见状浑身哆嗦。
[珍珍上，欲回避已来不及。
曹大婶 (双手叉腰)你就是钱家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吧?浑身抖啥么，站好!
珍 珍 哎，你是干啥的，马槽里钻出来你这张驴嘴，咋还这么凶呢?告诉你，这是钱家，少在这儿吆五呵六的。
曹大婶 哦，你就是那个珍珍吧?
珍 珍 是的，咋?
曹大婶 把眼睛扒开些，我就是你通知叫今天五点来的那个曹大婶，庙坡人，来给你当老娘的!
珍 珍 啊!(旁白)天哪，周家那个死媒婆子呀，硬把死人说活了，还说曹大婶从小就是一个比绵羊还绵的女人呢，原来是个大母老虎。哦，曹大婶，你请坐!
曹大婶 光坐呢，做饭吃，煮腊肉，杀鸡宰羊办席面，还得掏工钱。人都忙忙的，白白把我们几个日弄来等半天，你当老娘是好欺负的，哼!你个砍脑壳死的，发瘟死的老头子呀，找不到老婆子莫羞先人，姐妹们，上，治男人我可有的是办法!
珍 珍 咋，想咋?
曹大婶 撕他的嘴，抓他的脸，扭他的耳朵，把筋翻转。(动手撕抓，钱老头来回躲闪)
钱老头 哎，老姐姐，老姐姐，姐，姐，这……这事我都不晓得，我……我……我该死!我不要脸!你……你……要撕要抓随你便。
姚大娘 算了算了，给他一张老脸，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赵大婶 欺负人也不看个人。哼!(下)
曹大婶 哎哎哎，赵大婶，他赵大婶，你咋走了呢?嗨，真是个没出息的老婆子，真格叫人白欺负了哇，哼，今天不出出这口气，我就不是人!
[钱老头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房，关上了房门。
[曹大婶先敲，继而拿椅子砸，珍珍挡，挨打。
珍 珍 姚大娘，请你挡一下吧，好说好商量么!别人都笑话我们呢。
曹大婶 我还怕他谁笑话呢，你个老色鬼，你开不开门?你开不开门?
姚大娘 (抢下椅子，强行抱住曹大婶)算了算了，再闹还有啥来头么。走，下馆子，老姐姐给你买酒消愁。(拖下，曹复上)
曹大婶 你个讨不到好死的东西呀!(推车子下)
[线线上。
珍 珍 妈呀!
线 线 咋了，那老婆子咋了?
珍 珍 唉，说不成说不成。
[苗苗上。
苗 苗 咋了?咋听见有人在骂爸呢?
线 线 哼，你还管爸呢，我刚不是见你和苏宝在水电公司那铁桥上说话呢么。
苗 苗 说话又怎么样?
珍 珍 苏宝苏宝，以后你们再动不动提苏家长苏家短了小心!
苗 苗 你说话礼貌些，什么小心不小心的。
珍 珍 我说了咋?
苗 苗 我偏要提苏家咋?我还要去呢，咋?
线 线 不嫌丑，哼!(旁白)缠苏宝呢。
珍 珍 我告诉你们，以后谁再当着爸爸的面提苏家了，我就……
苗 苗 你就咋?
珍 珍 我就……我就跟他没完!
苗 苗 你没完了咋?我偏要提苏家，还要给爸牵红线呢!
珍 珍 你……你滚!
苗 苗 你滚!
[钱老头上。
钱老头 滚，都给我滚!(晕倒)
三姐妹 爸——!
[灯暗。
第四场
[塔云山上。
苗 苗 (幕后唱喊山调上)
山下望见山尖尖，
好像藏在云里边。
上山再把彩云看，
山外还有一重天。
站山头，望河川，
好似天宫看人间。
竹林房舍连成片，
小河流水长又弯。
汽车犹如蛤蟆蹦，
公路细似灵蛇盘。
田间人影如草动，
山腰黄牛斗得欢。
(发现松鼠)哎哟，哧，哧。爸，爸!
(唱) 你们快快上来看，(钱老头、苏大婶上)
两只松鼠闹翻天。
钱老头 (笑)两个还轻狂得好哩。(苏大婶给钱擦汗)还相互洗脸哩。
苗 苗 松鼠也过七月七吧?
[钱老头与苏大婶不好意思地相视而笑。
苗 苗 马上就要到山顶了，看，那就是，你们歇会儿，我先上去看看。
钱、苏 (不约而同地)过细些。
苗 苗 没事儿。(上山)
苏大婶 苗苗真是个好闺女。
钱老头 嗯，现在我看出来了，还是我苗苗孝敬哪!
(唱) 自从那天三个婆娘唱大戏，
我困倒懒得睁眼皮。
不吃干的不喝稀，
苗苗看着心里急。
把信息暗中两头递，
悄悄捎回她婶闷下的栗子鸡。
又在两边巧撮合，
安排我们偷偷进山来休息。
双双爬上塔云山，
过个快活的七月七。
(白) 我苗苗真孝顺，真孝顺喏，哈哈哈……
苏大婶 我总害怕你珍珍。
钱老头 唉!
苏大婶 可怜的，你都成了她的下饭菜了。到底是咋样一回事么?
钱老头 唉，说来话长啊!
(唱) 老钱我一生多灾难，
贫穷是那祸根源。
珍珍出世就受苦，
吃糠咽菜遭饥寒。
十岁给人把娃看，
没进过学堂没见过钱。
嫁个男人身体残，
又聋又哑还疯癫。
跟着过了两年半，
疯子一病丧黄泉。
我们把她接回来，
不久她妈又去阴间。
她挨饿受冻知冷暖，
受过贫寒珍惜钱。
因此家里交她管，
越管我老汉越没权。(哀叹)
苏大婶 她后来招的这个男人疯了是咋回事么?
钱老头 唉，咋回事，还不是为了钱么。
(唱) 前几年河湾淘金人一片，
为致富我也钻进那圈圈。
没想到时来把运转，
第一盆淘了黄金一两三。
三盆四盆没少赚，
五年淘成了人尖尖。
珍珍招婿上门槛，
一家日子过得甜。
为了锦上把花添，
她逼女婿背着金盆日日夜夜去弄钱。
只叹女婿财运浅，
几年黄金未沾边。
她又是敲打又是喊，
克扣吃的克扣穿。
气得女婿乌了脸，
疯人院里骂金钱。
苏大婶 哎呀妈呀，听得好阴森人。我好害怕你那个珍珍的。哎，今天这事她该不会晓得吧?
钱老头 不会的，车上也没有遇见熟人么。
苏大婶 我想遇见了怕也认不出来，我俩不是都带了大口罩，你还戴了黑洞洞的眼镜么。
钱老头 唉，人老了真作孽哟!看人家年轻人，想咋就咋，今天把这个挎着在街上走一下，明天又把那个搂着在街上绕一圈，能把人家咋?
苏大婶 要是我们这样，鬼都要笑掉下巴哟。
钱老头 不定还有人要拣石头子打我们呢。
苏大婶 唉!你说我们这样来回着，到底该咋办么?
钱老头 我说我们啥时候干脆办了算了。
苏大婶 珍珍肯定不同意，人家管家着呢。听说她还在外边给你找呢，不定有一天找个好的你还会看上呢。
钱老头 要是我们不成，我老死都不再找了。
苏大婶 我们能成吗?
钱老头 慢慢跟她磨么，苗苗也在帮忙哩!
苏大婶 珍珍不准我们成，你当是为啥?还不是因为我有两个儿子，怕带过去分了她的家产么。唉!
钱老头 你能不能跟苏宝说一下，叫他引着小宝，你一人过来算了?
苏大婶 我隐隐给他说过，他说他咋都不离开我么，他怕我一人受欺负呢。
钱老头 唉!
苏大婶 你说我们到底咋办么?
钱老头 好事多磨哩，总会有办法的。
苏大婶 唉，真折磨人哪!
钱老头 不想这些烦心事了，既然出来了，就好好高兴高兴。哎，你还记得那年七月七吗?
苏大婶 哪一年哪?
钱老头 你出嫁那年。
苏大婶 再别说了，叫人伤心死了。
钱老头 你出嫁的头一天，我偷偷领着你上了一回大坡寨，多好玩。
苏大婶 好玩啥呀，我俩不是都哭成泪人儿了么。
钱老头 后来还都擦了眼泪笑了，我们还唱“黑五更”，扭花鼓啦，你忘了?
苏大婶 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烂套子了，还提他干啥!
钱老头 有味道得很呢。哎，“黑五更”你还会唱吗?
苏大婶 会唱咋?
钱老头 来来来，我们唱一段。
苏大婶 再别成精了。
钱老头 哎呀，来来来么，你唱，你唱呀!
[二人进入早年的憧憬，唱民歌“黑五更”。
苏大婶 (唱) 黑了哟嗬黑了哟天哪黑了喂，
忽听得小情哥紧把那门儿敲喂。
小情哥哥喂喂，
你在房外喊叫是要挨刀哇小情哥。
钱老头 (唱) 我在哟嗬院外哟嗬找呀找牛草哇，
忽听得小情妹妹房外在哭嚎哇。
小情妹妹喂喂，
有啥心思撒啥娇哇小情妹。
苏大婶 (唱) 为你哟嗬为你哟嗬实呀为你哟，
上瞒着爹和娘下瞒着妹和弟呀。
小情哥哥喂喂，
有话为啥不敢提呀小情哥。
钱老头 (唱) 心里哟嗬有话哟嗬不能明提哟嗬，
只因为我家穷攀不起你哟。
小情妹妹喂喂，
只有偷偷来看你哟小情妹。
苏大婶 (唱) 一不哟嗬为金哟嗬二不为银喏，
只要哇小情哥你一片心喏。
小情哥哥喂喂，
我给银子你快托媒哟小情哥。
钱老头 (唱) 托媒哟嗬容易哟嗬娶亲的难哟，
你爹娘不愿意也是枉然喏。
小情妹妹喂喂，
你有啥法逃这关哪小情妹。
二人合 (唱) 托媒哟嗬容易哟嗬娶亲的难哟，
咱爹娘不愿意也是枉然喏。
小情哥哥(妹妹)喂喂，
有啥办法逃过这关哪小情哥(小情妹)
[二人扭着、唱着，竟然情不自禁地抱头痛哭起来。
钱老头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走，上山顶，上山顶!(搀扶苏大婶上山)
[姚大娘挎着一提包香火上。
姚大娘 (唱) 扁子路，窄又长，
上山累坏我姚大娘。
腰酸腿痛心欢畅，
塔云山上来降香。
今天织女会牛郎，
神仙下凡点鸳鸯。
但愿能把神遇上，
给我老姚配成双。
最好配那老钱头，
他干净利落筋骨强。
听说珍珍怕人吞家产，
老头愿意我就招他到结子乡。
老爷保佑老钱能把我看上，
阿弥陀佛恩恩爱爱度时光。
要是事情能办成，
明年我提三个猪头、六块腊肉、九瓶好酒，
再来庙上烧高香。
(白) 哎呀，快到了快到了，好难上啊!嘘!(坐下歇气)
[赵大婶挎着一包香火上。
赵大婶 (唱) 攀藤藤，拽蔓蔓，
慢慢爬上塔云山。
两脚走到百里外，
远山诚心来求仙。
有儿不把我照看，
冰锅凉炕实可怜。
心里暗想嫁老钱，
只求结伴度残年。
有心栽花花难发，
乞求神灵来成全。
姚大娘 唉，她咋也来了呢。
赵大婶 真是冤家哟，怎么又遇上她了呢。
姚大娘 她大婶，来烧香呀?
赵大婶 哦，没事随便出来走走，她大娘也是来烧香的吧?
姚大娘 跟你一样，随便出来走走。
赵大婶 今天七月七，你老烧的啥子香呀?
姚大娘 我……我……咋，今天是七月七呀?看我，真是个过糊涂日子的家伙哟!哎，就说你老，这七月七，烧的啥子香呀?
赵大婶 我……我……我给孙子求个媳妇，好讨孙子孝顺哩。
姚大娘 (诡秘地一笑)真是个好奶奶哟!
曹大婶 (幕后喊山调)
天上彩云占四方啊，
地下黄龙占九江哟。
和尚又占古庙堂哎，
乖姐占的少年郎哟。(上)
(白) 哎哟，今天咋又在这儿遇见你两个老姊妹了，稀客稀客呀!哎呀娘啊，把人浑身的骨头都走散架了哇!哦嘘!
赵、姚 你老是……
曹大婶 烧香啊!
赵大婶 求个老头子回去冬天好暖脚么。
姚大娘 哎哟我的娘啊!
(唱) 快快走，快快上，
香烧迟了要遭殃。
(白) 你们在，你们在，我先走了。
赵大婶 (唱) 快快起身往前抢，
神求走了白烧香。
(见姚大娘已走在前边，故意从包里抽一根香仍在地上)哎，她大娘，她大娘，香丢了，香。(趁姚大娘拾香时，抢前上山。姚拾起香随上)
曹大婶 哎哎哎，老姊妹，老姊妹，你们咋不等我一路呢?嗨!
(唱)两脚磨破难挨地，
脸上汗水如雨滴。
不慌不忙爬上去，
老爷总要送我老曹一个的。
这回要是讨到手，
我要轻言细语改脾气。
成天杠子老虎五魁首，
热火朝天不分离。(上山)
[苏宝上。
苏 宝 (唱) 毒花花的太阳当头照，
我气喘吁吁往上跑。
非是游山观风景，
只为求爱撵苗苗。
[苗苗下山，苏宝藏于树后，突然出现。
苗 苗 哎，你怎么来了?
苏 宝 难道就许你来我就不能来吗?你照看你爸，我来照看我妈总是合乎情理的吧?
苗 苗 谁又没说你不能来。
苏 宝 苗苗，我们坐下来谈谈好吗?
苗 苗 有话站着说不一样吗?
苏 宝 真不能理解，我这样一个小伙子，对于你为什么就如此的没有吸引力，甚至如此的令你讨厌，难道……
苗 苗 快别这样说了，根本谈不上什么讨厌不讨厌的，人各有各的爱好么，吸引不住我，不一定就吸引不住别人哪!
苏 宝 不，苗苗，我就爱你一人。
苗 苗 听说谈恋爱时，男人都这样发过誓。
苏 宝 不，苗苗，请相信我这是发自肺腑之言。
苗 苗 请问，你对李娜说过这样的话吗?
苏 宝 (瞠目结舌) 太……太可惜了，可惜她不是我所要追求的人。
苗 苗 你要追求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苏 宝 像……像你这样的。
苗 苗 哈哈哈，真有意思，你知道吗，李娜是我同学，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不应该在她父亲犯法后抛弃了她。
苏 宝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什么叫抛弃呀?两个人在恋爱中，逐渐发现了对方许多掩饰着的弱点，并且觉得对方可塑性太差时，难道还应该继续违心地友好下去吗?还应该和她结婚、生儿育女、打架闹仗吗?
苗 苗 事实是这样的吗?
苏 宝 你说是怎样的?
苗 苗 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觉得李娜是个好人。
苏 宝 苗苗哇，只能说你的了解太肤浅了。
苗 苗 也许吧，但愿你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苏 宝 你说话真刻薄。
苗 苗 对不起!
苏 宝 苗苗，你……你……
(吟) 我不知道
你是否在深深地爱着别人
我不知道
现在是否有比我更好的人在向你献着殷勤
很久以来
我一直在寻找一种力量
这力量就是我献给你的爱情
啊，亲爱的苗苗(苗苗溜下)
请给我一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爱
安抚一下我这可怜的灵魂吧
苗苗，我愿是一支短笛
你即使在我周身刻得千疮百孔
我仍要
一刻不停地为你苦吟
啊，迷人的苗苗
有了你生活才有纷呈的色彩
啊，可人的苗苗……(发现人早不见了)
(白) 苗苗，苗苗，苗苗……(寻找下)
[钱老头、苏大婶慌慌张张跑下山来。
钱老头 (唱) 糟糕糟糕真糟糕，
苏大婶 (唱) 今天把乱子闯下了。
钱老头 (唱) 我们跪着正祷告，
苏大婶 (唱) 那三个老婆也来了。
钱老头 (唱) 要是事情传出去，
苏大婶 (唱) 我俩别想活人了。
(白) 快，快躲一会儿。(二人藏于树后)
[姚大娘气呼呼地走下山来。
姚大娘 (唱) 烧的啥子香，拜的啥子庙，
鸟飞蛋打剩空巢。(一屁股墩在地上)
(白) 气死我了，哎气死我了，日弄我白跑了上百里路。
[赵大婶下山。
赵大婶 (唱) 上的啥子山，逮的啥子鸟，
有人伸手早抓牢。
(白) 哎哟我的脚哇!(坐地揉脚)
姚大娘 她大婶，脚板磨破了吧?来，我帮你揉揉。(两人互相揉脚。揉着揉着，突然心照不宣地哭了起来)
[曹大婶哼着小调下山。
曹大婶 哎呀娘呀，今天背了大时了哇，咋在山顶遇上这号怪事，两个老不要脸的东西，这回我要叫他们给老娘搭红!哎哟，你俩这远来烧香，不叩头，不作揖，咋又把香背走了呢?哎，你俩咋哭了呢?(突然联想到了点啥)哦，我晓得了，我晓得了。唉，我说你们也真格是哟，离了手帕还吃不成筵席了?莫哭，莫哭了噢。我给你们帮忙打听，一人找一个，比他老钱头还好的，咋象?(两人哭得更伤心，自己也跟着抽泣起来)也是哟，老了找个合适的真难哪!哎，刚才钱老头领的那个拜天地的是谁么，我咋没见过呢?
赵大婶 也是街上人。
曹大婶 (不无妒意地)这个老狐狸精，咋把老头子给缠上了呢?
赵大婶 听说他们小小的就相好，后来因为老钱家穷，才没说成的。这几年两人又勾搭上了，就是珍珍不愿意。
曹大婶 珍珍咋不愿意呢?
赵大婶 可能嫌那老婆子不该有两个儿子，怕日后分了她的家产。
姚大娘 难怪她到处打听孤单老婆子啰，原来是这样。
曹大婶 珍珍这号东西要是我的女娃子呀，老娘早把她撵到爪哇国去了，还叫她骑在老娘头头上拉屎拉尿呢，哼!
姚大娘 唉，我才是不晓得这回事，人家既然是老相好么，我们还在中间架个啥啰。赵大婶，看来架也是架不进去了。
曹大婶 算了算了，把这个死老头子放生了算了。老姐妹们，你们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到铁厂铺、冬瓜滩、大坪梁、米粮川，到处给你们打听去，有了眉目就给你们回信，绝对先你们后我，放心好了!
姚大娘 嘿嘿……嘿嘿……谢谢她大婶了，我也一样，找到了先你们后我。
赵大婶 话说回来，别看老钱和苏家老婆好，其实事情也难成。
曹大婶 咋?
赵大婶 珍珍拿事着的，她不愿意，老钱能成?
曹大婶 这个珍珍就不是个好仔儿，我恨不得嗯……(咬牙切齿，跃跃欲试地)该雷打的东西!
姚大娘 这事我们也帮不上啥忙，说着怪可怜的。钱老头肯定不愿意，要是愿意呀，我都舍得给他们腾一间房，叫他们住到我那里去，人老了图啥，不就图口气，图个心情舒畅么。
曹大婶 她要肯到庙坡，我也舍得给他们让一间房出来，落得个人多热闹。
[钱老头、苏大婶终于激动地走了出来。
钱、苏 老姐妹们，你们都是好人哪!(哭)
曹大婶 (故意调节气氛地)你俩可真会找地方谈恋爱呀!
钱老头 嘿嘿，莫再取笑了，就找个伴上山说说话。
曹大婶 看把你不老实的，咋不找我、找她、找她来说呢?还哄你姐呢，你说不说实话。(一把扭住钱的耳朵)说，说实话，老实坦白交待，说你们在谈恋爱，说!
钱老头 嘿嘿嘿，是……是……谈恋爱!
苏大婶 你个老挨刀的!
[众笑。
三人合 恭喜恭喜呀!
钱、苏 喜个啥子哟!
姚大娘 (唱) 天上织女会牛郎，
赵大婶 (唱) 地上二老配成双。
曹大婶 (唱) 看来你俩运气好，
钱、苏 (唱) 见笑见笑莫声张。
姚大娘 (白) 怕个啥哟!
(唱) 老了找个老相好，
赵大婶 (唱) 进进出出不凄凉。
曹大婶 (唱) 麻麻利利把事办，
钱、苏 (唱) 怕人背后指脊梁。
姚大娘 (唱) 怕指脊梁就莫想，
赵大婶 (唱)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曹大婶 (唱) 谁说脱鞋掌谁嘴，
钱、苏 (唱) 事情哪有这便当。
姚大娘 (唱) 捂住耳朵把聋子装，
赵大婶 (唱) 该咋就咋心莫慌。
曹大婶 (唱) 要是珍珍不同意，
一顿打得她喊娘。
三人合 (唱) 莫害怕，莫心慌，
墙打起了就上梁。
谁要中间插一杠，
豁出命来干一场。
钱老头 (唱) 你们的话我记心上，
胆更壮来人气强。
回去就对珍珍讲，
好歹也要她开腔。
姚大娘 (唱) 这还像个当家爹，
赵大婶 (唱) 老了莫叫儿女捏。
曹大婶 (唱) 你要恶了她就鳖，
弄不成了滚远些。
姚大娘 (唱) 大喜日子要请客，
赵大婶 (唱) 排排场场把人接。
曹大婶 (唱) 我们都来喝喜酒，
姚赵曹 (唱) 喝他个二红四喜天不黑。
钱、苏 嘿嘿，请，要是事成了一定请!
[线线上。
钱老头 唉哟，糟糕。(欲躲已来不及)
线 线 哎，爸，怎么你也上这儿来了呢?哟，还有苏大婶也在这里。苗苗呢?
钱老头 刚……刚还在这儿呀!
线 线 苏宝也来了吧?
苏大婶 苏宝?没有哇?
[苗苗、苏宝上。
钱老头 (旁白) 今天麻烦了，咋还惹了这大的祸，来了一大窝窝，得赶快回去了。哦，你们年轻人后边来，我们先走了。
[钱、苏、姚、赵、曹下。
苗 苗 二姐，你也来了。
线 线 没想到吧。
苗 苗 你怎么是这样的神气呢?我又没得罪你么。哼!(下)
苏 宝 哎，苗苗，苗苗。(欲追下)
线 线 苏宝，我跑这远的路来，总该有句话吧!
苏 宝 哦，你想叫我说什么呢?对不起，我得赶苗苗去了，你也快走吧，天要黑了，苗苗，苗苗……(追下)
线 线 你……哈哈哈……哈哈哈……(哭)
[灯暗。
第五场
[钱家，景同第三场。
珍 珍 (唱) 爸爸迷上老妖精，
气不死人怄死人。
偷偷摸摸上山顶，
米汤越灌头越昏。
眼看这事要弄成，
断路我得下狠心。
(白) 哼，今天让我演一场好戏叫他们看看。线线，线线。(绒线上)哭啥么，没出息，离了他苏宝你就找不到女婿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家产。你看，爸要是和苏家婆子一成，再拖两个儿子过来，苗苗和苏宝再一结婚，还有我俩喝的汤?这十几万的家产就要完了哇!
线 线 那咋办呀?
珍 珍 咋办?团结起来，保卫家产!
线 线 咋个保法么?
珍 珍 线线呀!
(唱) 爸爸已经铁了心，
不找一个不得行。
我四处打听八方问，
又弄来一个眉飞色舞的小妖精。
线 线 (白) 小妖精，多大?
珍 珍 (唱) 年龄只有二十九。
线 线 (白) 那咋行，比你还小哇，咋叫妈呢?
珍 珍 (白) 还管这些，只要能保住家产，把她叫奶都行。再说，要是把苏家老婆的事能搅黄了，她马上走不是更好吗?
线 线 (白) 人家愿意吗?
珍 珍 (白) 没麻达。
线 线 (白) 她咋说?
珍 珍 (唱) 只要有钱，八十岁老汉也能成。
线 线 妈呀，钱就这有用啊!
珍 珍 你当是，钱把阎王都能弄来帮忙推磨呢!
线 线 爸肯定不敢要，那不成了小老婆子了么
珍 珍 怕个哈?
(唱) 婚姻法上有规定，
愿打愿挨就能行。
她甜言蜜语腰一扭，
不信爸爸不动心。
虽说她讲吃讲穿开销大，
我掌权她干瞪两眼疯不成。
再说爸是风烛残年要熄的灯，
过了大限咱就一声令下把她蹬。
线 线 哎呀，这事怕难办。
珍 珍 有我呢怕啥?到时你看姐的眼色行事就是了。今天还有一台好戏呢，我专门请了苏家老婆子，叫她来也受受教育。
线 线 姐，你呀……
珍 珍 给，你不是吵吵要买一套化妆品么，拾块，够了吧?给，再添五毛，这还有二分，都拿去花去!(线线接钱)快去快回噢。(线线下)哼，我叫苏家人能进我钱家门才算鬼了呢!(进房)
[苏大婶上。
苏大婶 (唱) 苗苗今早来传话，
说珍珍请我到她家。
未到门口腿先麻，
不知姑奶奶又作啥戏法。
(进门)珍珍，珍珍。
[珍珍上。
珍 珍 哟，苏大婶来了。
苏大婶 找我有事吧?
珍 珍 没啥没啥，就是随便坐坐。
苏大婶 你忙得很吧?
珍 珍 不忙，不忙，坐，坐呀!
(唱) 苏大婶呀你请坐，
咱俩把家常话说一说。
苏大婶 (唱) 难道珍珍转了意，
这样亲热难琢磨。
珍 珍 (唱) 你前世行善没作恶，
换来今世贤德婆。
宝贝儿子得两个，
好命人掉进福窝窝。
苏大婶 (唱) 珍珍不要取笑我，
大婶命比纸还薄。
满身的黑痣尽招祸，
多灾多难苦命婆。
珍 珍 (唱) 只要心里不龌龊，
不贪财色怕什么，
无事上山拜拜佛，
有祸赶快念弥陀。
苏大婶 (唱) 珍珍米里掺沙颗，
话里带刺扎心窝。
看来凶多吉事少，
赶快出门把身脱。(起身欲走)
珍 珍 哎呀，大婶，你就再坐一会吧。(一把将苏拉住)
[钱老头上。
钱老头 噢，她大婶来了，珍珍叫坐你就坐一会么。
[苏大婶返身落座。
珍 珍 大婶，你喝水。
钱老头 苹果还有吗?给你大婶抓两个。
珍 珍 哎哟，昨天刚吃完。
苏大婶 不吃不吃。
珍 珍 (突然发现爸爸还没换衣服)哎哟，爸，我一早就叫你换衣服，你咋还没换呢?
钱老头 干干净净的，换啥呢。
珍 珍 哎哟，叫你换你就换嘛，又不让你洗，走，换走。
钱老头 明天换算了。
珍 珍 马上换。(推钱老头进房)
苏大婶 你们忙，我走了。
珍 珍 (一把将苏拉住)走走走，一块儿到里面坐一会儿。
(将苏大婶也推进室内)
[柳春花上。
柳春花 (唱) 描眉画眼巧梳妆，
衣服袒胸露脊梁。
扭扭摆摆进城来，
东关钱家看新郎。
别笑我傻，别骂我娘，
人生本是梦一场。
纯真爱情书上讲，
听了信了定遭殃。
男人都是无情郎，
烂心烂肺烂肚肠。
嘴上说的像蜜糖，
做起事来如豺狼。
春花上了五次当，
一朝醒来心冰凉。
再不信人夸夸讲，
万事自己做主张。
爹妈懒认舅不想，
只认金钱这通神娘。
无钱从何谈幸福，
有钱饿鬼进天堂。
听说老钱六十岁，
量他兔子尾巴不久长。
单等一气憋胸腔，
我搂了钱财走四方。(进门)
(喊) 人呢，人呢。
[珍珍上。
珍 珍 哎哟，春花，你咋这时候才来呢。坐，请坐!爸，来客了，快出来。
[钱老头扣纽扣出门，恰与春花碰上。
钱老头 (旁白)好我的妈呀，这浑身不晓得是一股啥气味，活活能把人熏死。
[苏大婶上。
珍 珍 爸，大婶，这是我请来的客人，姓柳，叫柳春花。这是我爸。
柳春花 (大方地伸出一只手)你好!(钱老头吓得直退)老封建。
珍 珍 你们坐，我去弄点瓜子啥的，去去就来。(进房)
钱老头 哦，你坐，你坐!(见柳春花坐下，便旁若无人地与苏大婶攀谈起来)今天我在公路上转了一早上，咋也不见你出来呢?
苏大婶 你在哪块儿?
钱老头 车站外边么。
苏大婶 你哄鬼呢，我咋没见人呢。
钱老头 我敢打赌。
苏大婶 哄你的，看见了，我看你跟前有好多熟人，就没好过去。
钱老头 你在哪一截?
苏大婶 新医院岔路口那儿，和几个老婆子说话呢。
钱老头 我想你会来的。哟，早上老徐医生还给了我一个大橘子，装在身上说给你吃呢，一直没见你。(从裤兜里掏出已压扁的橘子)给。
苏大婶 你吃吧!
钱老头 你吃!
苏大婶 这样，我俩分着吃。
[两人分开橘子，递来推去的，热火得柳春花坐立不安，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吭了一声。珍珍拿着一盘瓜果上，其中有苹果，钱老头恼羞成怒。
珍 珍 (急忙解释)噢，咋在箱子背后找到了几个苹果，也许是该死的老鼠没拖走，来，吃。(递给一人一个，苏大婶接过来又放回盘子里)
柳春花 这位是……
珍 珍 哦，苏大婶，也是街上人，常来家里坐坐的客人。
苏大婶 哦，我该走了。
珍 珍 玩一下么，慌啥呢。
钱老头 你们有事，我就和你大婶屋里坐。
珍 珍 哎哎哎，没事没事，今天我找春花来，就是想叫她陪爸好好谝谝哩，大婶，你坐呀!(将春花拉过一旁)你得想办法，使几个招，不然，咋能把我爸迷住呢，唱歌跳舞都行。
柳春花 有录音机吗?
珍 珍 有有，线线前几天不晓得从哪儿借回来一个，我给你拿去。爸，我请春花给你们跳舞吧，好好娱乐娱乐。(拿录音机上)来，跳起来呀!(柳跳迪斯科)爸，大婶，你们看春花长得咋样?
钱老头 她大婶，你看呢?
苏大婶 好漂亮的姑娘哟。
钱老头 要是不疯张，端端正正站着还差不多，这一疯张，就叫人不敢瞅了。
苏大婶 年轻人么，不都是这样么。
钱老头 我就看不惯这样的女娃子，妖里八精、扭筋八扯的，见了就够了，几天不吃饭都行。你苏大婶年轻时几多风流，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哪像这样的疯，一天穿个小红袄，脸上迟早羞答答的，那才叫美呢。
珍 珍 (轻蔑地)哼!
苏大婶 你别再糟蹋人了，如今都啥年代了，还念那经呢。
珍 珍 爸爸真是个不开化的脑袋，这还不美呀，就那老壳壳脸美。
钱老头 你说啥?
珍 珍 啥也没说。
苏大婶 (忍气吞声地)我，我回呀，家里的鸡还没喂呢。(欲走)
珍 珍 (拦挡)哎呀，慌啥呢，玩就好好玩一会么，你们不喜欢这种舞了，换一个就是了么。(强按苏坐下)春花，你还会其他啥舞吗?不扭屁股的，老年人喜欢的?
柳春花 那就是扭秧歌、打腰鼓了。
珍 珍 扭秧歌、打腰鼓咋象?(钱老头正与苏大婶悄悄说着什么未听见)爸，扭秧歌、打腰鼓咋象?
钱老头 (随口乱答地)行，行。
珍 珍 行，开始!
[柳春花扭秧歌。
珍 珍 爸，咋象?
钱老头 (心不在焉地)好，好。
珍 珍 爸爸呀!
(唱) 你看春花多细的腰，
(在下面这段唱腔中，钱老头一直与苏大婶比画着什么，对于珍珍的问话全是随口乱应付)
钱老头 (白) 腰细，腰细。
珍 珍 (唱) 脸蛋漂亮人苗条。
钱老头 (白) 苗条，苗条。
珍 珍 (唱) 她还没有嫁过人，
钱老头 (白) 那嫁就是了么。
珍 珍 (唱) 正在四处把人挑。
钱老头 (白) 好好挑。
珍 珍 (唱) 她想找个有钱佬。
钱老头 (白) 有钱好，有钱好。
珍 珍 (唱) 年龄再大她都招。
钱老头 (白) 大点好，大点好。
珍 珍 (唱) 六十挂零刚合窍，
钱老头 (大吃一惊地)啊!
珍 珍 (唱) 老少相配乐陶陶。
钱老头 妈呀，这女娃子怕是个疯子吧?
珍 珍 你胡说，怎么是疯子呢?这才叫灵醒人呢!
苏大婶 (气得浑身发抖，勉强撑持起来，忍无可忍地指着珍珍的鼻子)你……你……你好毒的心肠啊!(跑出门外)
钱老头 (追出)她大婶，她大婶……
苏大婶 (对钱)你……你……你以后再找我……你都不是人!(护着脸跑下)
钱老头 她大婶，她大婶……
珍 珍 爸，你回来，回来呀!
钱老头 你……你这是搞的啥子鬼名堂。
珍 珍 叫你高兴高兴嘛，春花，再唱一段。(柳唱“正月里闹元宵……”)爸，女儿给你找这样个小媳妇还不好呀?别人都眼气死了呢。
钱老头 (大发雷霆地)滚，给我滚——!
柳春花 咋了?
珍 珍 你先走，回头再跟你说。
柳春花 妈呀，还没见过像这样要死的老头子。(抓起一个苹果，走出门外)这样见了女人不动心的人，要放在战争年代搞个地下工作还差不多。哎哟!(脚下高跟鞋一歪，跛着下)
钱老头 我给你老实说，我是你老子，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告诉你，我八月十五和你苏大婶结婚，现在就开始给我操办!
珍 珍 啊，你……不行!
[苗苗上。
钱老头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日子就这样定了，八月十五结!
珍 珍 你……你……这大的事，总该跟几个女儿商量着办吧。
苗 苗 我同意。
珍 珍 你……你懂什么，少插嘴。
苗 苗 姐姐呀!
(唱) 爸爸创家立业早，
一生挣扎苦操劳。
老来只求事一件，
没有理由来阻挠。
[线线上，珍珍一把搂住。
珍 珍 (唱) 你的良心没安好，
少在这里乱栽苗。
口口声声为爸好，
其实心里把鬼交。
想把家产一勺舀，
只给我们留漏瓢。
苗 苗 (白) 你……你……你……(气极)
(唱) 你肮脏镜子少乱照，
以己度人存心刁。
苗苗活人靠自己，
绝不会贪婪家里半分毫。
珍 珍 啊!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谁心刁了?谁心贪了?
苗 苗 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啥主意吧?哼!
线 线 (对苗苗)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心里怀的是啥鬼胎吧!
苗 苗 你……
珍 珍 (来了精神)叫众人说，叫大家说，叫线线说，看谁没安好心眼。
苗 苗 你……
线 线 你……
珍 珍 你……
[姐妹三人争吵起来。
钱老头 都别吵了，都别闹了，听我说，老子八月十五结婚，这事没得商量。珍珍马上把钥匙交出来，这个家还由老子掌管。
珍 珍 啊!(暗示线线哭)天哪，我们活不成了呀!(与线线同时哭娘)娘啊娘啊，你可知道呀……爸爸要把后娘找，想把女儿赶出巢哇……娘呀娘呀……
钱老头 都别哭了，少在这儿哭死赖活的，谁又把你们咋了?
苗 苗 哼!
[珍珍看这一招不行，又换一招，顺手拿起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暗示线线挡，佯装僵持不下，珍珍脖子已出现血迹，钱老头终于软了下来。
钱老头 好了好了，我死，我去死!
[灯暗。
第六场
[中秋月夜。
[花果山，台左有一花团簇拥的坟墓。
[幕后伴唱：
中秋圆月天边悬，
光照人间华堂前。
千门笑语歌声欢，
万户把盏庆团圆。
[钱老头上，手提一篮子。
(伴唱) 月儿呀月儿——
你圆未必尽人意，
可知有人见你团圆心更酸。
孤独寂寞无人伴，
流泪的蜡烛风中旋。
钱老头 (唱) 看山城家家供桌摆庭院，
灯火辉煌笑语喧。
桌桌都把人围满，
爷孙戏耍闹堂前。
唯有钱家院子暗，
黑灯瞎火门窗关。(走近坟墓)
(白) 老婆子呀!
(唱) 今天十五月又圆，
可知谁来你坟前。
坐起来拉拉家常话，
敢问你阴间可孤单。
原谅我没用的男人粗野的汉，
在世时你吃糠咽菜遭人嫌。
如今日子渐渐好，
想起你老汉我鼻子阵阵酸。(祭酒)
(白) 我好苦的命哪!
(唱) 你走后我对女儿处处娇惯，
太叹息无娘女个个可怜。
到如今家里权珍珍掌管，
老钱我喝盅酒唠叨半天。
我心想找个伴互相照看，
人老了少照应太得孤单。
有谁知无缘的弄来一串，
中意的不成全刁难百般。
苏大婶受了辱发下誓愿，
从今后断来往不让纠缠。
气得我心绞痛吃睡不谄，
赖活着倒不如死了安然。
(对着明月喝闷酒)
[男伴唱：
含泪邀明月，
对影话中秋。
世间儿女呀——
可知爹娘老来愁，
孤独万事忧。
[苏大婶急急火火地上。
苏大婶 (唱) 我在家里正忧愁，
苗苗跑来泪双流。
言说老钱不见了，
吓得我魂飞骨头酥。
心急火燎上山来。
钱老头 (微醉地)还有啥活头么，我还有啥活头么，唉!
苏大婶 (唱) 可怜的老钱果然孤独在山头。
[女伴唱：
欲上前，把他伴，
又怕再把伤痕添。
欲离去，心不安，
此情悠悠意绵绵。
[钱老头抽下裤带，欲上吊。
苏大婶 老钱哪!(扑上去一把抱住)
(唱) 你有啥事不得解，
何苦拿命做铺排。
万事只要朝开想，
哪有疙瘩解不开。
钱老头 (唱) 生成的八字命不歹，
一世受苦多祸灾。
老来活得更窝囊，
不如早死重投胎。
苏大婶 (唱) 话可不能这样讲，
比上不足比下强。
只要心往宽处放，
天塌下来笑一场。
钱老头 (白) 我哭都哭不出来，还笑呢。
(唱) 命苦早年把妻丧，
膝下无子脸无光。
说是老子不如儿，
珍珍叫圆我难方。
心想找个好老伴，
这个哭爹那个喊娘。
说好的人也变了卦，
你看我活着冤枉不冤枉。
苏大婶 (唱) 说啥子老子就跟儿一样，
讲啥子叫圆不敢方。
论啥子膝下无子脸无光，
道啥子冤枉不冤枉。
打好的根基盖好的房，
再恨再怨白忧伤。
要想日后活得旺，
不如重搭锅灶另砌墙。
钱老头 (不解地)重搭锅灶另砌墙?
苏大婶 (唱) 近来闲着我常想，
生在世上要啥强。
活人就活一口气，
一气不来精抽光。
要想长寿活健壮，
莫把钱财挂心房。
只要有人跟你走，
干脆打鼓另升堂。
莫说舍财划不着，
依我看惹祸最数钱为王。
钱老头 (唱) 这个东西害我苦，
一朝有了更愁肠。
轻易就把家产让，
睁眼舍财心痛伤。
如若不把家产让，
也没老钱我喝的汤。
想要娶她难上难，
不娶日子更恓惶。
左也难，右也难，
世间好事总难双。
苏大婶 (唱) 风大咋能把衣敞，
袒胸露怀膀子光。
过来我给你扣上，
小心夜寒着了凉。(给钱扣衣服)
钱老头 (深受感动地唱)
我们从小就来往，
从未相互把脸伤。
更不为财算小账，
她待我真情实意心善良。
罢罢罢——
为求人和精神爽，
就当钱财水打光。
舍了洋楼住平房，
只图情暖心敞阳。
(白) 她大婶，我……我一切听你的。
苏大婶 你愿意了?
钱老头 唉!只要你不嫌。
苏大婶 我给你说，再别闹了，啥都不要，过来就是了，有我一碗干的就少不了你一碗稀的。
钱老头 你宝儿怕不愿意吧?
苏大婶 大宝不是一直在给我们牵线吗，保险没问题。
钱老头 那……那啥时办哪?
苏大婶 你要想明白了，咱们就快快一办算了。
钱老头 明天咋样?
苏大婶 嗨，叫花子等不得八成热，总要收拾一下啰。姚大娘她们还要来呢，不给个信还行?
钱老头 那就后天吧，后天咋样?
苏大婶 后天就后天。
钱老头 走，咱们回家吧。
苏大婶 走!
钱老头 哎哎哎，她大婶，哦，不，叫老伴，不不，叫……叫……爱……爱人……
苏大婶 你个老挨刀的呀，好肉麻。
钱老头 说是老伴儿呀，你慢些走哟!
(唱) 你快看，你快看，
天上的月儿圆哟。
苏大婶 (唱) 看见了，看见了，
地上的人儿欢哟。
钱老头 (唱) 你再看，你再看，
身边有了伴喏。
苏大婶 (唱) 看后边，看后边，身影再不单哟。
钱老头 (唱) 叫老伴，你慢走，
小心下坡腿打闪哟。
苏大婶 (唱) 叫老头，别撒欢，
脚下不平有坎坎哟。
钱老头 (唱) 你走前，我走后，
好把你照看哟。
苏大婶 (唱) 你走左，我走右，
轻轻把你搀哟。
钱老头 (唱) 要叫小伙子看着谄喏，
苏大婶 (唱) 要叫姑娘眼发馋喏。
钱老头 (唱) 互相体贴互照看喏，
苏大婶 (唱) 快快乐乐度晚年喏。
钱、苏 (唱) 互相体贴互照看，
快快乐乐度晚年。
[苗苗上。
苗 苗 爸，你咋跑到这儿来了，叫我好找哇!大婶，你咋找着地方了呢?
苏大婶 我想他还能跑到哪里去么。
钱老头 苗苗，爸定下了，和你苏大婶一块过，不在家里，卷床铺盖过苏大婶家去住。
苗 苗 啊!这……这咋行呢?
钱老头 有啥办法呢，你两个姐姐不行么。
苗 苗 真的还由了她们不成?
钱老头 不由着她们咋，将来逼出人命来，还真了不得呢。我已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跟她们争个啥高低。
苗 苗 你老了咋能落这下场呢，不行，叫苏大婶过来住。
苏大婶 苗苗，好闺女，你的心意我和你爸都知道就是了，住哪边不都一样么，为了让你爸少怄些气，就叫住过来算了吧!
苗 苗 大婶……妈!(扑进苏怀里)我爸老了真可怜，要不是有你关心安慰着，真是太清苦了，女儿谢谢你!(欲跪下，苏急扶起)这样也好，你们先办了吧，有些事以后再说。
苏大婶 好了好了，还说啥呢么，走，回吧!
苗 苗 你们先回，我再到娘的坟上看看就来。
苏大婶 我陪着你。
苗 苗 不了，你们先回，我看看就来。
钱、苏 看看就来噢。
苗 苗 嗯。
[钱老头、苏大婶下。
苗 苗 (唱) 娘啊娘苦命的娘，
你早早离家睡这厢。
丢下爸爸一个人，
形影相吊神暗伤。
不能不能万不能，
不能逼爸老泪汪。
孤身一人出门去，
叫人心酸痛断肠。
(白) 怎么办呢?对!
(唱) 我先跳出是非场，
不要钱财不要房。
说话做事都硬朗，
再替爸爸讨稻粮。
[苏宝上，线线随上，藏于树后。
苏 宝 哎呀，苗苗，你咋跑到这山上来了，叫我好找哇!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我们就静静地坐一会儿吧!不行吗?
[苗苗坐在石头上，苏宝慢慢地偎依过去。
苏 宝 (吟) 让我们永远坐在一起
眼睛把个眼睛看个饱
即便是短暂的一瞥
也要让感情掀起风暴
请永远对我睁开双眼
啊，苗苗
看见了吗
我的心在你眼中正熊熊燃烧……
苗 苗 对不起，我没听见。
苏 宝 你……
苗 苗 苏宝，这几个月来，你一直在倾吐着爱情，你真的像所说的那么爱我吗?
苏 宝 (激动万分地站起来，吟)
啊——，苗苗
你像大山一样
胸藏亿万吨我珍爱的宝藏
你像春天一样
永远能唤起我翱翔的翅膀
但愿在收获的季节
你不要降下冷酷的寒霜
只让甜美的柔情
给大地撒满和煦的阳光……
苗 苗 好了，别啊了，苏宝，假如我现在马上离开钱家，你还爱我吗?
苏 宝 你……你……你说什么?
苗 苗 我说我分文不要，身上不带一点铜臭味儿地从钱家走出去，你还爱我吗?
苏 宝 啊，你……你再别给我开玩笑了。
苗 苗 这不是开玩笑。
苏 宝 你……你疯了。为啥要这样做?
苗 苗 为了使我的爸爸老来幸福。我还年轻，完全可以靠自己的一双手去创造。
苏 宝 你……你……你太愚蠢了!(自觉失态)
苗 苗 哦，你不是一直在诅咒万恶的金钱吗?
苏 宝 我……那……那是诗。(又觉失口)
苗 苗 哦，原来你作的诗和生活是两回事，你还想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先把自己的灵魂塑造好了再去雕塑别人吧!
苏 宝 你……
苗 苗 真是滑稽透顶!别看你脑袋装了一点知识，连你母亲都不如。
苏 宝 我……我母亲咋了?
苗 苗 你母亲为了纯真的爱，已经答应叫我爸舍弃家财，搬过去与她结合了!
苏 宝 啊!天哪，完了!你……你……你在，我……我……我先走了!
[苏宝欲下。线线出现。
苏 宝 线线。
线 线 (鄙夷地)哼!
[苏宝低头跑下。
苗 苗 二姐，你……
线 线 苗苗!(扑向苗苗怀里，二人紧紧拥抱)
[灯暗。
第七场
[苏家。景同第二场。
[幕启时，苏大婶与苏宝成僵持局面。
苏大婶 宝儿，你就原谅妈错这一回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还能反悔吗?
苏 宝 这么大的事错两回还了得，你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说话办事咋这么糊涂呢?世上哪有这便宜的事情。
苏大婶 宝儿，早先你不是同意这桩事么?
苏 宝 那……那是同意你们结合，又没同意叫老钱搬过来住。
苏大婶 你……唉!那你说咋办，事情已到这一步了……
苏 宝 到哪一步都不行，你要执意办了，我和小宝就走。
苏大婶 你……
苏 宝 我咋?我错了吗?儿子都这么大了，也总该顾顾我们的脸面，为我们好好考虑考虑吧?
苏大婶 你……
苏 宝 别太自私了!
苏大婶 你……
苏 宝 哼!
[苏大婶哭。
[苗苗上。
苗 苗 我猜得真准，我就知道这儿要上演一台什么戏。
苏大婶 (连忙掩饰地)哦，我……我……人老了，眼睛不好使，见风就流泪。
苗 苗 苏宝，刚才我们把家分了，我得了三分之一，你说你还娶我不?
苏 宝 (大惊)啊!这……这是真的?
苗 苗 这还有假吗?
苏 宝 你……你骗人。
苗 苗 别老拿自己的心理推测别人嘛。
苏 宝 我……我……我不配你……
苗 苗 说的什么话呀，你有知识有水平的，还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怎么能配不上我呢?
苏 宝 你……
苗 苗 我这人弄啥爽快，你只说爱不爱，要是不爱，今晚我就能另找一个，因为我腰上有的是钱。
苏 宝 这……嘿嘿，这……
苗 苗 你说不说，不说我马上就走了。
苏 宝 爱……爱……当然爱。
苗 苗 那你前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呢?
苏 宝 那……那是因为我妈和你爸下山呢，我怕摸不着路摔跤子了，我……我去招呼呢。
苗 苗 哈哈，真有意思，咋就不怕我一人害怕了呢?你同意你妈和我爸结合吗?
苏 宝 嘿嘿，同意。
苗 苗 暂时寄住你家可以吗?
苏 宝 嘿嘿，我也没说不同意，那我们呢?
苗 苗 我们?哼哼，我还得好好考验你一下。
苏 宝 怎么个考验法?真金是不怕火炼的。
苗 苗 我命令你到“亏心(魁星)楼”后边的淘金洞里呆上三天三夜，等你妈办完了婚事，我来接你。
苏 宝 这……这太残酷了吧?
苗 苗 咋，不愿意?不愿意算了，只要我有钱，有的是人愿意去接受这种考验。
苏 宝 钱……钱算个啥嘛，为……为了你这个人，我……我……我愿意去接受考验!不过，你可别骗我噢。
苗 苗 怕受骗了你就别去呀!
苏 宝 不，我去，我去!妈，我……我走了，给你老说儿媳妇去了。(下)
苗 苗 钱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噢!
苏大婶 苗苗，你们真的分家了?
苗 苗 我是骗他的。
苏大婶 你……你怎么能……
苗 苗 大婶，你为了儿子，已经操劳得两鬓染霜了，如果说欠他们的也该还够了吧?他们又为你想了多少呢?
苏大婶 你……你不要他?
苗 苗 不，我们是相互都不要。
苏大婶 那我们这……咋收场呢?
苗 苗 三天后回钱家。
苏大婶 咋能回得去哟?
苗 苗 只要苗苗在，就一定能回去!
[苏宝又从幕后将钱老头送上。
苏 宝 爸，你走好!
钱老头 噢!
苏 宝 我提前向你老表示祝贺了!你进去吧，我走了!(下)
钱老头 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呀!(进门)
[姚大娘、赵大婶抬着礼物上，曹大婶边放鞭炮边吆喝着。
曹大婶 他大婶，他大婶，新娘子，新郎官，快出来接礼客哟!
姚赵曹 恭喜恭喜呀!
(唱) 恭喜你们枯枝发芽结为伴，
贺喜你们意和牵成老来缘。
姚大娘 (唱) 我送一对金锁链，
夫妻双双挂胸前。
长命百岁永不老，
相亲相爱到百年。
赵大婶 (唱) 我送一对银碗碗，
上嵌桃子和寿仙。
金米银面岁岁满，
祝愿天天把福端。
曹大婶 你们猜我送的啥?试火着!
(唱) 我送一对芭蕉扇，
一人一个放手边。
哪个猴精来捣蛋，
照着尻子扇一扇。
[众笑。
姚大婶 (唱) 你们俩老真情感，
曹大婶 (唱) 撩起姐妹火一团。
赵大婶 (唱) 三人一起碰个面，
三人合 (唱) 送台彩电你莫嫌。
苏大婶 (感动异常地)谢谢!谢谢姐妹们!
[老钱更是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众大婶急忙安抚。
三人合 (唱) 红梅寒冬花开艳，
情投意合两缠绵。
祝愿你们多福寿，
两颗童心永相连。
[线线上。
线 线 爸，我吃你们的喜糖来了。
曹大婶 没得你的，以后少欺负你爸就行了。
苗 苗 大婶，线线现在还是支持爸爸这件事的，我们同意你和爸爸三天后搬回家。
姚大娘 真是两个好闺女哟!
线 线 关键还是爸爸坚定，爸爸不坚定我们谁也没办法。
姚大娘 对，只要我们自己思想坚定了，就不怕黄土变不成金!
曹大婶 哦，这么说这台戏还有下本了?好好，你们快演，三天后我们还来看。说是姐妹们哪，开始拜堂吧!
钱老头 还拜个啥子堂哟!
姚大娘 咋能不拜堂呢?拜!
曹大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哦，没得高堂了，把众家姐妹们拜一下算了!好好好!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众簇拥老钱、苏大婶进房。
[珍珍急跑上。
珍 珍 妈呀，街上人都吐到我脸上了，咋样都要把他们先拉回去再说。(进门)哎哎哎，搞错了搞错了，洞房在那边!(将钱老头、苏大婶强行拽出)
[造型。
[剧终。
(1987年创作于镇安，由镇安剧团演出)
出 处：陈彦现代剧作选/陈彦编著.—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