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调桄桄《飞天人打娘》剧本
说 明
明时，河南彰德府大旱，灾民多逃往卫辉府谋生。有贾又明之嫂田氏，藉逃荒之名，骗卖婆母张氏与卫辉金成之家为奴。金成的儿子金忠，却在赴京应试途中遇盗，被贾又明所救，二人成为好友；又有飞天人亦奉母带妻就食卫辉，途中竟将其母掀下山崖，独自逃生。
时西番遣使进宝，行至山崖遇虎丧生。宝物恰落于崖下飞天人之母王氏怀中，猎虎好汉薛茂德因救王氏不死。并迎王氏于其家奉养，认为义母，遂献宝，朝廷封官，西番国王因使不还，起兵来犯，贾又明从军破敌立功，被封为平西侯。
飞天人弃母后，落于乞讨之中。一日至薛府行乞，被母发觉，送官治罪，被判死罪；贾又明在回乡祭祖途中先到金成家探友，见一女仆捧茶，母子得以重聚，回家后，亦将田氏送官治成死罪。
词句上部分有极端低级庸俗的地方。
场 目
第一场 别 家 第六场 灭 蛮
第二场 救 难 第七场 打 子
第三场 逃 荒 第八场 认 母
第四场 打 娘 第九场 结 案
第五场 卖 母
人 物 表
贾又明(红生)先文、后武 李 氏 正旦素穿
张 氏 正旦素装 王 氏 老旦素装
田 氏 花旦淡装 薛茂德 武净英雄装
贾又石 瓜丑小穿 院 子 老生
张广才 须生员外装 江九成 须生县官装
金 忠 小生先小穿、后大穿 衙 役 杂四人
金 成 老生小穿 郭 登 须生戎装
兰志西 丑净草寇装 解 差 杂二人
兰志北 副丑草寇装 轿 夫 杂四人
朵落蛟 花净番王装 王好仁 须生县官装
海儿巴 付净番将装 卖馍人 杂小穿
飞天人 小丑小穿 中 军 净
兵、卒 杂
第一场 别 家
贾又明：(上引)家贫如水洗，无计度燃眉。(坐)
(诗) 习就一身妙用，两膀力大无穷；
心想上京求名，无奈家间贫穷。
生贾又明。家间寒微，苦卖圣贤，勤看兵策，习就文武双全。只恨时衰运促，困守家园。幸喜今逢大比年间，我要上京务盼功名，为国效力，以振门楣。不免请出母亲商议。母亲在上，孩儿有请!
(张氏、带田氏上)
张 氏：(引) 我儿一声请，上前问分明。(中坐)
我儿请娘为何?
贾又明：今是大比年间，你儿心想上京求取功名，特禀母亲得知。
张 氏：我儿既要上京务盼功名，咱家贫寒，可将你舅父请过庄来，拜托他以后好照料咱家。你看如何?
贾又明；如此甚好，就命我兄去请。兄长走来!
贾又石：(上念)太阳出来咯啦啦，公鸡母鸡齐下架。
男人尿尿站起尿，女人尿尿趷蹴①下；
为啥她不站起尿，只恨腿里没夹啥。
我乃贾又石。正在下边躺觉哩，忽听兄弟在叫哩!兄弟，叫我做啥呀?
贾又明：我要上京求名，你去把舅父请过庄来，有事相商。
贾又石：对，待我去请! (下、又上)舅父请到了!
贾又明：快快有请!
张广才：(上念)甥儿过庄请，不知因甚情。
贾又明：舅父到了，请进!
张广才：要进。(同进)
张 氏：兄弟到了，快快请坐!
张广才：有座。
田 氏：见过舅父!
张广才：不消。甥儿请我过庄，为着何事?
张 氏：兄弟哪知，今是大比年间，你那二外甥要上京，务盼功名；我家寒微，他去之后，还要兄弟常常照料我家。
张广才：男儿志在四方，岂可久困田园!甥儿有志上进，大为可夸。姐姐尽管放心，你家之事一面有我，何用吩咐。没问甥儿几时起程?
贾又明：考期临近，即刻就要动身。
张广才：既然如此，姐姐与他打点包裹。
贾又明：儿我告别了!
(唱慢板)今是皇王开丹桂，天下举子去夺魁；
作别母亲出家去，
唉，舅父。
儿不中状元永不回!(下)
张 氏：(唱二六)
见得我儿出家闱，再叫兄弟听明白；
我儿上京折丹桂，家事望你多关垂。
兄弟，你看你那大甥儿生性愚蠢，不能照料家务，如何是好?
张广才：姐姐大放宽心，你家之事自有为弟操心；倘遇为难之处，你命大甥儿前来，我不难为与他。
张 氏：如此，仗庇兄弟了!
张广才：我就告辞!
张 氏：奉送。(同分下)
金 忠：(上引)坐书馆银灯高照，昼夜间苦看文章。(坐)
(诗) 少年莫浪游，须读春复秋；
禹门三级浪，魁光射斗牛。
小生金忠。我父金成，与明台前为臣；告老还乡，落一逍遥清福。蒙父教诲，日每苦守芸窗，博览圣贤，穷究古今。今是皇王开科取士之日，我要禀明父亲，上京赴考，以盼功名大事。父亲在上，孩儿有请!
金 成：(上念)辞王告老回原郡，朝纲大事免挂心。
金 忠：见过父亲。
金 成：不消，一旁坐了。
金 忠：孩儿告座。
金 成：我儿请父为何?
金 忠：今是大比科年，你儿心想上京应试，不知父亲可让儿去?
金 成：我儿有志上进，甚为可嘉，岂有不叫儿去之理，打坐二堂，听父道来了!
(唱慢板)
幸逢皇王开科场，我儿有志上京厢；
此去若登龙虎榜，平安家报早回乡。
金 忠：唉，父亲呀!(唱二六)
三年一考为大比，满腹文章把儿催；
作别父亲出家去，此去定要夺高魁。(下)
金 成：(唱) 见得我儿出家内，不由老夫笑微微；
但愿此去身荣贵，衣锦还乡占高魁。(齐、下)
第二场 救 难
(兰志西、兰志北同上，双跳架子)
兰志西：(念) 家住阳关道，
兰志北：(念) 据在黑松林；
兰志西：(念) 刮的狂风起，
兰志北：(念) 好象贼娃子形。
兰志西：大王形!
兰志北：呵!大王形。
兰志西；本大王兰志西，
兰志北：二大王兰志北、
兰志西：以在深山，打家劫道为生。兄弟!
兰志北：大哥。
兰志西：观见今日天气晴和，我们下山放抢，兄弟可愿前去?
兰志北：大哥，我昨晚做了一个怪梦睡!
兰志西：想是怪睡梦!
兰志北：呵!怪睡梦。
兰志西：所梦何来，讲出口，我与你圆全。
兰志北：我梦见一个彪形大汉，手拿铁杓子，把我按倒在地，从我尻子里挖了三下就走。这是个啥梦?
兰志西：兄弟，这是个好梦!
兰志北：怎见是个好梦?
兰志西：*(左口右外)叫赵公明打开金洞子，得财宝的好梦!
兰志北：好梦?好梦就好。
兰志西：兄弟，昨晚我也做了个怪梦!
兰志北：你做的是啥梦?说出来，我可与你圆全圆全。
兰志西：你圆全得了么?
兰志北：能圆全。你先说!
兰志西：听我给你说，我这梦可麻经②!
兰志北：你说我听。
兰志西：我睡到半夜三更，我梦见一女人来尿尿，尿了两股子尿，巵了三节子屎，起来就跑。这是个啥梦!你给我圆。
兰志北：哎呀，你这梦太麻经了!我圆不下去。你自己圆吧!
兰志西：我说你圆不了么，你假装能行!听我给你说：尿两股子尿，*(左口右外)叫二仙传道；巵了三节子屎，*(左口右外)叫禹门三级浪么。还是个好梦!今天我们下山放抢，一定要得大财喜。
兰志北：一拥下山!(同下)
金 忠：(上)哎，走啊!(唱川板)
一盼皇王会进士，二马悬蹄归九重；
三级浪里龙展爪，四月开了贡院门。
耳内忽听人声隐，
(兰志西、兰志北二人跑过场)
想必贼人下山林；急忙前行莫久停，
树林以内去逃生。
(兰志西、兰志北追上、金忠急抛包袱跑下，兰志北拾包袱介)
兰志北：大哥，我们拾得包袱很重，不必追赶，我们回上山寨吧!
兰志西：观见他穿了一身绸衫子，赶上前去与他脱了，我们好穿。
兰志北：如此，赶快追!(同下)
贾又明：(内)咡嘿!(上)
(念) 行步来到山涧，(内喊)忽听有人呐喊。
生贾又明。来至深山，忽听人声呐喊，想是贼人下山放抢，待我登高一观。
(站高介，兰志西、兰志北追金忠跑过场)哈啊!只见二贼人将一位相公赶的走头无路，这是一桩不平，待我打上前去!(下高，等架角，金忠跑上，贾又明让过，兰志西、兰志北追上，贾又明双抽打败兰志西、兰志北追下，兰志西、兰志北奔上)
兰志西：哎呀，好打，好打!
兰志北：看!我说不必追赶，你总要脱绸衫子；衣服没脱成，挨了一顿乱捶。心甘了，走，回山再说!
兰志西：唉，走!(同下)
贾又明：(上)哈啊!好一相公，好生无理!我不顾生死救下他命，一言不答，扬长走去；真道岂有!待我从捷径赶上前去，问他几句。(圆场、金忠上)好一相公，这就不是!我一人不顾性命将你救下，你一言不答，扬长走去，真乃无理!
金 忠：事在危急，只顾逃命，未曾谢恩，恩人不必生气。待生拜过!
贾又明：没问你哪里人氏，高名贵姓?
金 忠：小生卫辉府人氏，我父金成，生名金忠。
贾又明：呵，原是金少爷到了，待我拜过。
金 忠：还礼了。不知恩人哪里人氏，高名上姓?
贾又明：我是彰德府人氏。我名贾又明。没问公子这样打扮，今向何地?
金 忠：今是大比科年，奉父言命，上京赴考。没问恩人今欲何往?
贾又明；我也是上京务盼功名。
金 忠：如此，一路同行。请!
(念) 不料深山遭大难，幸蒙杰士救命还；
贾又明：(念) 你我同路去赴考，但愿公子占魁元。(同下)
第三场 逃 荒
(朵落蛟带卒上点绛、坐内场)
朵落蛟：(诗) 头带金冠赛铁塔，凤尾翎毛脑后插；
今是我国兴人马，一心起意夺中华。
孤家西番国王朵落蛟。明室为上，我邦为下，年年进贡，每岁去朝。今是大贡年间，孤要派人到天朝进贡。人来!
卒 ：伺候。
朵落蛟：海儿巴进帐!
卒 ：海儿巴进帐!
海儿巴：(上念)扭硬弓、乘烈马，百步以内把箭发；
要知我的名和姓，我名就叫海儿巴。
狼主有唤，进帐去参。参见狼主!
朵落蛟：免参!
海儿巴：谢过。唤我进帐，有何差遣?
朵落蛟：今是大贡年间，命你奔往天朝进献珊瑚树，可肯前去?
海儿巴：情愿前去。
朵落蛟：一路之上多加小心，不要失去贵宝。
海儿巴：何用叮咛。
朵落蛟：正是：
(念) 弹打张口兽，开弓射鸟飞；
海儿巴：(念) 背揹珊瑚树，进宝走一回。(同下)
飞天人：(上，刁槌子)走，走!
(念) 走一走，转一转，乡里家婆娘怕见官；
吃了饭来没啥干，东家游罢西头窜。
男子汉，看不惯，搂腰给了一扁担；
打还未曾打得上，睡倒地下乱叫唤。
男子汉轻、男子汉贱，急忙上前用手搀；
哪里有伤我与看；哪里烂了拿药验。
把这话、且莫谈，界牌窑上担瓦罐；
打了七个盆来八个罐，二十四个夜壶不上算。
天上下了些滴溜子，地上黄泥路滑烂；
出了店门跘一跤，把我扁担来闪断。
拌了七个盆来八个罐，二十四个夜壶齐拌烂。
把这话、且莫谈，城里头好贱的丐；
十二个钱一大碗，六个钱是一小碗。
我吃了七盘包子八碗丐，两碟碟辣子不上算；
出了馆子跌一跤，把我裤腰带都挣断。
一泡稀屎猛不猛，标了九州和八县。
尻子上一块屎痂子，壮了二亩韭芽子；
鼻子上一块鼻痂子，壮了二亩梨瓜子。
但若我说你不信，尻子上还有一大半。
我小子飞天人，彰德府下人氏。不幸本郡连年干旱，六料不收，饿死百姓大半。闻人传说，卫辉府还是丰收之年，许多乡邻都往那里逃荒谋生；我也心想前去，只是家中还有老娘，把我连带住了，我还舍不下我的女人!又没的盘费，是我去至舅父家中告借，我说我要保母出外逃荒；我舅父心喜，赐了我十串钱。这事先回家对娘子说明，我们二人好逃荒呀!(唱二六)
天不幸彰德府连遭干旱，许多的众百姓逃走外边；
卫辉府倒还是丰收年间，同我妻奔那里暂渡荒年。
行一步来至在大街立站，
卖馍人：(提篮倒上)卖烧馍!
飞天人：唉!卖的啥?拿来我看。
卖馍人：烧馍。
飞天人：(拿馍看介)多少钱一个?
卖馍人：五个钱。
飞天人：哎呀，我的妈呀!老实遭了年馑了，一口能吹上天的这点，还要五个钱一个!少了卖吧?
卖馍人：少价不卖。
飞天人：不卖了拿去!
卖馍人：拿来!(走介)
飞天人：莫忙。我看我腰里有零钱吧!
(唱) 腰里一摸没零钱。(调场)
卖馍人：烧馍!
飞天人：(唱) 这一阵急的我干咽唾沫，
卖馍人：烧馍!
飞天人：咳，这娃今天把人缠住了!过来过去碰到他，腰里又没带零钱，他只是喊叫烧馍烧馍，把人喊叫的心里满发慌，咀里长流酸水!
卖馍人：烧馍!
飞天人：唉，莫喊叫了些!把人逗的心慌的支不住。
卖馍人：好香的烧馍!
飞天人：这这这，把人能急死哩!好好好，说不了，把这十串钱打开，买他妈的两个，先吃了再说!(取钱介)
卖馍人：烧馍!
飞天人：莫叫了，来来来，把你照顾一下。嗟③(数钱)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拿去，馍给我!
卖馍人：嗟。拿去!(倒下)
飞天人：叫我先吃了。(咬一口)哎呀，我还要给我女人留下，拿回去哩呀!
(接唱)回家去对娘子细说斟酌。(下)
李 氏：(上唱拦头)
无度用饿的人眼花缭乱，年迈娘昼夜间啼饥号寒；
恨强盗出门去不见回转，无柴米怎能够度过荒年。
将身儿且坐在草堂以上，强盗回再把他细问一番。
飞天人：(上唱二六)
到舅家诓来了铜钱十串，保我妻卫辉府去逃荒年；
转步儿来到了门前立站，叫娘子快开门丈夫回还。
娘子开门来!
李 氏：(开门)强盗回来了?
飞天人：回来了。
李 氏：你出门一天，向哪里去来?
飞天人：娘子有所不知。我到舅父家中借来了十串铜钱，咱们逃往卫辉府去，以渡荒年。你看如何?
李 氏：好便虽好，咱娘年岁高大，怎能走它得动呢?
飞天人：咱们走了，不管她!
李 氏：那如何要得?
飞天人：你莫管。嗟，你先把这半块馍，拿到*(左口右外)避静处去吃了，莫教*(左口右外)老乞婆看见了!
李 氏：唉!你这样不孝之人，尘世以上就少有。(向内)母亲在上，儿妻有请!
王 氏：(上念)一年老罢一年老，枯树临岩怕风摇。
飞天人娃子，你回来了?
飞天人：我倒给你两下!你要叫飞天人、你就叫飞天人，要叫娃子，你就叫娃子，你叫飞天人娃子，给你衬体面呢?谁个不知道我是你儿?不忍气，我给你几下!(欲打)
王 氏：唉，苦呀!
李 氏：好强盗!这是母亲，我那丈夫买回丐饼一个，母亲请用。
王 氏：儿呀，你用吧!
李 氏：媳妇不饥，母亲请用!
王 氏：唉，孝道的媳妇呀!(吃介)
飞天人：(夺馍)拿来!你还想吃馍!你三卡一大尺，两卡一小尺，土地爷生来把泥吃，骑上毛驴嘟嘟吃，跘倒地下乒乓吃，四个尕④的乾咂⑤你吃?(以拳头*(左扌右晃))
李 氏：唉!好强盗呀!(唱川板)
强盗做事太可恶，敢在娘手把馍夺；
报应神圣从此过，定要抓你见闫罗。
飞天人：唉，娘子呀!
(唱) 休拿古人劝化我，听我把话说斟酌；
我不怕雷神从此过，哪怕他抓我见闫罗。
王 氏：唉，奴才呀!(唱原板)
胆大奴才不孝我，在我手里把馍夺；
哭了声佬佬命结果，
飞天人：你嫌我爸爸死了，你咋不把他拉住呢?
王 氏：(唱) 留我在世所为何?
飞天人：你自己不会寻死去?
王 氏：(唱) 倒莫若罗裙反穿过，
飞天人：哦，你还想另走呀?你打一盆水把你照一下，老了没人要，有人要些，你早跟人跑了!
王 氏：(唱) 欺压为娘为什么?
飞天人：(唱) 看来她是张口货，又要吃来又要喝!
娘子过来，你去对咱娘讲说，我们去卫辉府逃荒年呀，问她去不去!
李 氏：待我去问。
飞天人：速快问去!
李 氏：这是母亲!
王 氏：媳妇讲说什么?
李 氏：我那丈夫言道，咱村连遭荒旱，六料不收，饿死百姓大半。纷纷人言，卫辉府下是丰收年间，我们奔往那里逃荒，母亲去也不去?
王 氏：我去哩!
李 氏：母亲去哩!
飞天人：待我去问。唉，我们去逃荒呀!你老了，就在家中看门。
王 氏：你们逃荒，我也要去。
飞天人：怎么，你也要去?
王 氏：我也要去。
飞天人：你要去，要依我三件大事。
王 氏：哪三件?先说首一件。
飞天人：我们前去逃荒，一来路远，二来盘缠又少。走在中途路上，首一件，要你走得!
王 氏：我走得!二一件呢?
飞天人：你要走得不算，还要你饿得?
王 氏：我能饿得!三一件呢?
飞天人：三一件，还要你挨得!
王 氏：这个!
李 氏：母亲不要害怕，有我哩!
王 氏：好，件件依从。
李 氏：强盗，母亲件件依从了。
飞天人：如此，打点包裹，一同起身了!(唱川板)
彰德府遭不幸连年乾旱，卫辉府到今是丰收之年；
举家人在草堂将衣更换，(换衣、揹包上)
保妻子带老娘逃走外边。
出门来用石块将门垒过，(出、拉门介)
王 氏：娃子，你把门锁住就对了；你用石头把门垒了，日后怎样进门呢?
飞天人：你还想回来吗?我都不想回来了。恐怕你的魂回来呀!
(唱) 要想回除非是转世投胎。(齐、同下)
第四场 打 娘
(薛茂德提棍上，拉架子)
薛茂德：(诗) 英雄无比，盖世无双；
习就鞭棍，四海名扬。
咱家薛茂德。不幸父母双亡，单丢咱家孤身一人，日每以在深山打虎为生。昨日踩下虎道，今日天气晴和，待我前去缚虎一回了!(唱川板)
咱本是响叮当失时英雄，恨浮云遮定了照日光明；
把一支大花船沙滩困定，好马儿跑的快恨路不平。
天不幸二爹娘齐把命尽，单丢下咱豪杰孤身一人；
日每间在深山打虎为命，单等得时运到步上九重。
(留、下)
海儿巴：(上，走马介)(唱尖板)
在我国我奉了狼主差遣，奔上邦去进贡紧走一番。
咱家海儿巴。奉了狼主差遣，奔往上邦，进献珊瑚树贵宝。待我催动骆驼了!
(唱川板)
走马顽石跨骆驼，白蟒山前风雪多；
渴饮几杯搭拉酥，饥食牛羊真快乐。(留、下)
王 氏：(内唱尖板)
年纪老在中途有些不便，
(王氏、李氏、飞天人同上)
飞天人：我一脚把你……(踢王氏)
李 氏：强盗，你怎么样了?(急拦挡介)
飞天人：你看她*(左口右外)母鸭子为⑥蛋似的，啥时才能走得到?
李 氏：万里鹏程；总有个到处。强盗你忙着为何?母亲年大，还是慢慢行走才是。
飞天人：唉，真把人能气死!
李 氏：母亲缓缓的走吧!
王 氏：唉，奴才呀!(唱川板)
小奴才打为娘如同欺天；只怪我前世里造孽太满，
今世里养下了忤逆儿男。
飞天人：(唱) 开言我把老娘唤，你儿有言听详端。(齐)
母亲!
王 氏：呃!(怕介)我儿讲说什么?
飞天人：你看你*(左口右外)样子，我又不打你*(左口右么)!咱们走的时候，我的明白，路远盘缠少，三个人怕不够搅⑦，你要走得、饿得、还要挨得!你是心情两愿，我才踢了你一脚；还没打哩，你就哭起来了，还说我是忤逆儿男!好，你也莫去了，你回家去。看哪一个孝顺你，你去享福去；我们受我们的罪，你不连带我，我不连带你。你看好不好?
王 氏：儿呀，为娘不敢怪儿，还是把我带上吧!
飞天人：怎么，你不愿意回去?
王 氏：不愿回去?
飞天人：不愿回去了，就要走快哩!
王 氏：我走快就是了
飞天人：我跑多快，你也要跑多快!
王 氏：这个……
李 氏：母亲不怕什么，有我哩!
王 氏：好，为娘依从就是。
飞天人：如此，跟着我来呀!(抓提王氏背脖、跑圆圈)
(唱紧七锤)
我小子有个怪脾气，越走越跑越有力；
今日走了七十里，明日要走一百一。(齐)
王 氏：哎呀，我的妈呀!天也转了，地也转了，娃子，跑不得了!把妈放下，教我歇缓一下吧!
飞天人：好好好，我也跑累了。这是娘子，你把妈搀上慢慢的走，我到前边打店先做饭，你们到了光吃，你看如何?
李 氏：你要快来!
飞天人：我晓得。(下)
李 氏：母亲，缓缓的走吧!(唱二六)
晚晚晚来日坠西，乌鸦不住满林飞；
趁早不寻安身地，日落西山那里宿。
飞天人：(上) 哎呀，店子家真贤惠!空的*(左口右外)蒸饭汤稠穠穠的，我喝了几大碗，一个钱都不要。娘子，赶紧去吃去!
李 氏：还有母亲哩吆!
飞天人：我知道。你先去把饭打好，免得人家卖完了；她走的慢，我把她揹上就来了。
李 氏：如此，待我失去。
王 氏：媳妇呀!
李 氏：母亲不要怕，我就来了。(下)
王 氏：唉，苦呀!(哭)
飞天人：莫哭了，走，吃饭去!
王 氏：店子在那里?
飞天人：上个坎坎就是。
王 氏：怎么不见呢?(上桌介)
飞天人：下去就是。
王 氏：哎呀，儿呀!下面没路了。
飞天人：有路，叫你来着为何?
王 氏：唔!
飞天人：这就是你的安身之处，还不与我下去!
(推王氏下倒地，李氏急上)
李 氏：哎呀，我的妈呀!
飞天人：你哭，我把你也掀下去!
李 氏：罢了，母亲呀!(下)
飞天人：这一下，教我先歇缓歇缓再说。(下桌坐地)今天这事做的妙极了!一下掀下山涧，把老乞婆跘死，省了多少事。假若死在家中，我舅来、又要念经呀，行孝呀，出丧呀，打堂⑧呀；又要三十二抬哩，六十四抬哩，不知要花费多少钱哩，这一下我一个钱都不花，把这话先莫说起。想当年汉朝有一人名叫韩信，七岁击缸⑨，十二抛母；有一子房先生背揹元戎宝剑，把他访进朝去，高皇心喜，只封那将军天齐地齐人齐三齐王之职。他也是在九里山把他妈活埋了，才得了三齐王之职。我今天把我妈掀到山涧跘死了，咦，我害怕我日后还要坐两天四齐王哩呀!
(唱二六)
非怪我做此事狼毒心肠，儿要学三齐王来把名扬；
我这里回过头再把娘望，从今后再不能吃馍喝汤。
哎咳，我的妈呀!(假哭下)
(老虎追海儿巴上、两过门、虎吃海儿巴介，包袱落入王氏怀内，薛茂德上、打死虎)
薛茂德：打死猛虎，待我携虎回家。
王 氏：苦呀!
薛茂德：哎呀，怎么涧下有人啼哭?待我登高一观!
王 氏：救命呀!
薛茂德：哎咳呀!原是一位老妈妈，落入山涧，待我下去搭救。
(下介、扶王氏坐起)妈妈苏醒!
王 氏：(唱还阳板)
昏迷沉沉如做梦，耳旁忽听有人声。
猛然睁睛用目奉，原是杰士到山中。
哎呀!多蒙杰士救命，待老身拜过。
薛茂德：哎呀，妈妈不必如此，快快坐下歇缓歇缓吧!不知妈妈那里人氏，高名贵姓，因何身落山涧?
王 氏：杰士那知。老身彰德府人氏，所生一子名叫飞天人。只因本郡乾旱，奔往卫辉府下逃荒，行走中途，不孝的奴才嫌我行走迟慢，连累于他，因而将我推下山涧。幸蒙杰士搭救，实实感恩不浅!
薛茂德：哼、尘世以上，就有这样忤逆之子!
王 氏：没问杰士那里人氏，高名上姓?
薛茂德：我名薛茂德，就是卫辉府下人氏。不幸父母双亡，只留孤身一人，日每缚虎为生。妈妈若不嫌弃，就到我家，我以生母看待于你。
王 氏：咳!亲生之子还靠不住，怎敢连累恩人!
薛茂德：妈妈大放宽心，小可绝非无义之人，岂能哄骗妈妈。呵，你怀中所抱何物?
王 氏：我也不知什么东西，由山上落入我的怀中，你且打开观看。
薛茂德：待我观看。(开看、惊喜)哎呀，原是一颗珊瑚树!想是神人赠赐也是有之。
王 氏：如此，恩人收存了吧!
薛茂德：妈妈就该同到我家容身。
王 氏：好便虽好，我的双足疼痛，实难行走，奈何!
薛茂德：待我背你回家吧。
王 氏：如此，感恩非浅。
薛茂德：妈妈言重了。请：正是：
(念) 行好无人见，存心有天知。(背王氏下)
第五场 卖 母
金 成：(上念)我儿上京盼功名，一去三载无音信。
老夫金成。我儿上京求名，一去三载，杳无音信，倒教我时刻悬念。不幸老夫人染病在床，无人侍奉汤药，不免差人去到大街，买得一名老姬丫环回来。掌家走来!
院 子：(上念)外作来路犬，内作心腹人。
见过老爷!
金 成：不消。
院 子：唤老奴前来，有何吩咐?
金 成：老夫人有病，无人侍奉，命你去到大街，买一名老姬丫环回来。
院 子：遵命。
金 成：要多带银两。
院 子：是。(分下)
田 氏：(上，刁槌)
青布衫子白布领，打打扮扮赛妖精；
那日我从大街过，人人骂我柳树精。
奴乃贾门田氏。本郡连遭干旱，六料不收，饿死人民千万。我那兄弟上京务盼功名，去了三载未见回音，家中三口全无度用!不免把那乞婆引在大街变买，得些银两，好来度命。便是这个主意。贾又石走来!
贾又石：(上念)耳听娘子唤，急忙走上前。
我乃贾又石。正在下边睡觉哩!忽听娘子可叫哩，不知有得何事，待我上前问过。见过娘子!
田 氏：不消。
贾又石：唤我到来，有何话说?
田 氏：不必多问，把咱娘请出再说!
贾义石：是。有请母亲!
张 氏：(上念)本郡遭干旱，百姓逃荒年。
田 氏：母亲到了，快快坐了，
贾又石：见过母亲!
张 氏：不消，一同坐了。唤娘出来，有何大事?
田 氏：母亲，你看咱村年荒甚大，我那兄弟又不见回来。纷纷人言，卫辉府下还是丰收年间，你儿心想奔往那里逃荒，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张 氏：尽在我儿，为娘没有什么说的。
田 氏：如此，打点旧衣鞋脚，一同起身了!
张 氏：(唱慢板)
不幸本郡遭干旱，百姓饿死有万千；
我家三口无度用，背井离乡逃荒年。
儿媳带径莫迟慢，卫辉府下把身安；
只等我儿回家转，那时举家再回还。(同出)
田 氏：(唱二六)
兄弟上京不回转，家丢奴夫是痴男；
借逃荒年把计用，诓卖乞婆换银钱。
假意跘跤拾草菅，(暗拾草菅在手)
贾又石：娘子怎么样了?
田 氏：跘了一跤，不要紧，快快头里走吧!
张 氏：媳妇要小心着!
田 氏：我晓得，待我搀扶你走吧。(假意搀扶、喑将草菅插张氏头上)母亲快走呀!
(唱) 草标插在她头边；行来大街且待见，
单等顾主到此间。
这是母亲，我们正行了半天，来到三岔路径，你且坐在路旁，待我上前问明路径再走。
张 氏：好，你且去问。
院 子：(内)哎，走啊!(上唱二六)
府下领了老爷命，去买老姬走一程。
行来街头用目奉，那旁坐定一妇人；
项插草标为记定，待我上前问分明。(齐)
行来一时，只见那旁坐了一位老姬，项插草标，想是变卖，待我问过。那旁坐的妇人，可是卖的?
田 氏：(急上前)老掌家，可是要买用人吗?
院 子：正是的。要多少银两?
田 氏：我们远处逃难到此，需钱应用，你就给五十两银子吧!
院 子：太多了吧?
田 氏：掌家你看，这年荒甚大，五十两银子能用几天，还望老伯多多怜念我们是逃难的!
院 子：好好好，就给你五十两。我们人银两交。
田 氏：你且少站。(转身) 母亲!
张 氏：可曾问明路径?
田 氏：倒也问明。那位老者也是逃难之人，你且随他前去，在他家等候，我们好同路逃难。
张 氏：媳妇你呢?
田 氏：你先去，我买一点干粮，随后就来了。
张 氏：如此，我就去了。
院 子：随定我来吧!(引张氏下)
贾又石：你把我妈弄到那里去呀?我要我妈哩!(坐地哭)
田 氏：妈到他家，住两天就回来了，你哭啥呢?
贾又石：我要我妈哩!
田 氏：你再喊叫，我把你*(左口右外)咀给你拧烂!(欲打介)
贾又石：我不哭了!
田 氏：走，跟我回!(同下)
金 成：(上念)掌家前去买老姬，怎么一去无回期。
院 子：(上)禀老爷，老姬买回。
金 成：命她进来。
院 子：是，老妇人走来。
张 氏：(上念)家中无度用，约伴逃出门。
院 子：上坐就是我家老爷，上前拜过。
张 氏：这是怎样的话头?
院 子：那一少妇人，把你卖给我府中，当老姬丫环了!
张 氏：这个!唉，好贱人!你卖母为奴，苍天岂能容你?
金 成：这一妇人不必怨恨，既来我家，绝不外待你。
张 氏：唉，好苦的命呀!
金 成：不必伤悲，且到下边。正是：
(念) 娘行⑩且把宽心放，
张 氏：(念) 无奈与人作养娘。(同下)
第六场 灭 蛮
(朵落蛟带卒上，拉架子)
朵落蛟：(诗) 这几日天短夜长，眼看过了重阳；
吾国人强马壮，一心攻伐上邦。
孤家西番王朵落蛟。我差去海儿巴上邦进贡，恼恨明室无理，将宝收下，害死孤的使臣，难以容忍，是我点动大兵，要马踏上邦复仇。小番儿!
卒 ：有。
朵落蛟：一拥出番!(同下)
(郭登带兵上，点绛)
郭 登：(诗) 奉王旨意镇边关，压定各国无狼烟；
今是本帅行人马，号炮一响震山川。
本帅郭登。奉王旨意镇守边关，压定胡儿不敢正目遥视。
正是：
(念) 清风白日滚，辕门报消息。
报 子：(上) 报!
郭 登：军报何事!
报 子：西番国王讨战!
郭 登：再探再报!
报 子：得令。(下)
郭 登：胡儿讨战，离不了本帅亲临一阵。三军们!
兵 ：伺候。
郭 登：与爷解带换袍。(同下)
(两军分上)
郭 登：蛮王请了!
朵落蛟：请了。
郭 登：为何无故反上?
朵落蛟：你主无道，害死我国进宝大将；孤家领兵复仇，早早献关，免儿一死!
郭 登：何用多说，杀!
(开打，郭登败下，朵落蛟追下，又上)
卒 ：官兵败下，紧闭关门。
朵落蛟：当道扎营。(同下)
(郭登带众上)
郭 登：贼兵杀法骁勇，一时难以取胜，我要招军破贼。三军们，将虎旗悬出，有人投军，早禀我知。
中 军：遵命。(悬旗)
贾又明：(上诗)行步来路急，上挂招军旗；
上前落旗号，咱是吃粮的。
中 军：此汉子想必投军?
贾又明：故来投军。
中 军：少站!禀元帅，有一汉子落了旗号。
郭 登：命他随旗进帐!
中 军：命你进帐参见!
贾又明：告进。参见大人!
郭 登：落了旗号，名叫什么?
贾又明：我名贾又明。
郭 登：前来投军，知何兵策?
贾又明：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郭 登：好，名讳上了军册簿，军前听用。
贾又明：谢过。
报 子：(上)报!
郭 登：军报何事?
报 子：蛮兵二次讨战!
郭 登：再探!
报 子：得令。(下)
贾又明：动问元帅，那路军情告急?
郭 登：西番国王侵犯地界，二次前来讨战。
贾又明：末将愿讨军令，前去平贼。
郭 登：自讨军令，果算将才!你可有盔铠兵刃?
贾又明：兵刃倒有，无有盔铠。
郭 登：下边换了本帅的盔铠，我与你点队迎敌。
贾又明：遵命。(下)
郭 登：中军!
中 军：伺候。
郭 登：捆鞴战马，谨当伺候了!
中 军：遵命。(鞴马介)
郭 登：(唱川板)
西番国王曾造反，残害黎民理不端；
本帅亲临交一战，蛮兵骁勇难进前。
为国招兵把贼破，求将再去破番蛮；
令人速鞴战马鞯，单等少将换衣衫。
贾又明：(上唱川板)
以在下边换甲铠，要与蛮贼把马排；
转步来在虎堂上，参见元帅大令开。
郭 登：(唱) 见得少将换甲铠，亚赛天神下瑶堦；
本帅爱将拿酒待，但愿得胜转回来。
贾又明：(唱) 谢过元帅拿酒待，再看末将显奇才；
讨得大令出帐外，杀儿个凤凰夺窝转回来。(留、下)
郭 登：(唱) 少将上马如鹰鹞，不由本帅喜眉梢；
三军随后去瞭哨，胜败二字报根苗。(下)
(两军分上、开打，贾又明杀死蛮众)
兵 ：灭了蛮贼!
贾又明：回营交令。(同下)
郭 登：(上引)少将去交兵，不知吉和凶。
贾又明：(上)见元帅交令!
郭 登：收令。
贾又明：参见元帅!(打躬)
郭 登：免参。
贾又明：谢过。
郭 登：胜败如何?
贾又明：灭了蛮贼!
郭 登：将军好大的虎威，待我专抧奏君得知。请在下边，与将军摆宴贺功。
(同下)
第七场 打 子
(飞天人上，乞儿装)
飞天人：(刁槌子)
(念) 花儿背脖，花儿背脖，
一根枣棍手内拖着。年老的叫一声爷爷婆婆，
年少的叫两声姐姐哥哥，
爷爷婆婆姐姐哥哥大家吃饭，
花儿眼泪碗落内着。到晚来宿在神坛古庙，
跳虱咬蚊子叮一夜五更睡不着。
打一个海棠连花落，
莲花落。
我花儿飞天人。自那年保母携妻出外逃荒，行走中途路上，我不该起下歹心，将我母亲推落山涧!我只说同妻逃难，免受牵连，谁知我妻怀恨走去，不见我面。不料我被寒病打倒，各样卖完吃尽；疾病虽好，无有一点度用，只得落为乞讨。这时腹中饥饿难忍，不免奔往乡村，讨要一回。待我出庙。哎呀呀!好大的风，把人能冻死，这却怎处?唉!自古常言冷死人，冷死人，是冷的死人，那一个活人能冷死吗?所以不冷了，我还是走起来呀!
(念) 走、走、走!我走过大牌坊小牌坊，
不怨爹不怨娘，只怨阴曹五阎王；
判官提起笔，小鬼无主张。
肚内无食心儿慌，忍住寒冷走一方；
举目抬头望，高大府门在那旁。
哎呀!观见那旁有一座高大府门，必是富豪人家，待我上前讨要。发财的爷爷，打发一点!
(王氏上、院子随上)
王 氏：(念) 恼恨亲子太不良，欺天伤理害亲娘。
老身王氏。自那年原郡遭荒，我子飞天人诓我出外逃难，行走深山，奴才起心不良，将我推落山沟；幸喜苍天默佑，义子薛茂德将我救下，揹回家中恩养，待我胜如亲生。自那日又蒙神圣赐来贵宝珊瑚树一颗，我那义子薛茂德揹宝献上，圣上龙心大喜，只封他为进宝状元在朝；奉旨回乡祭祖，并与老身请回官诰。适才出外拜客未回。老身以在府中闲坐，忽听门外有人唱叫。苍头!
院 子：伺候老夫人。
王 氏：去看府门外边，何人唱叫?
院 子：是!(出看)何人在此乱喊?
飞天人：爷爷，打发一点吧!
院 子：悄着!禀老夫人，有一乞儿喊叫。
王 氏：怎么，是一乞儿喊叫?
院 子：是得。
王 氏：怎么声音很熟!与我唤进府来，我要问话。
院 子：是。这一乞儿，我家老夫人心喜，进府跪了。
飞天人：多谢爷爷。与老夫人叩头!
王 氏：啊哈!(背)怎么是他奴才呀!哼，奴才也有今日之报!(转)花儿，见我为何不扬起面来?
飞天人：花儿有罪不敢!
王 氏：你抬头看我是谁?
飞天人：(看、惊、大哭叫)哎呀，妈呀!
王 氏：唗!奴才当日丧尽天良，害我一死；幸蒙苍天有眼，遇救不死。你奴才也有今日之报，那里容得。苍头!
院 子：伺候。
王 氏：与我将奴才吊在廊下。
院 子：是。(吊介)
飞天人：哎呀，我的妈呀!将儿饶了，我再不敢了。
王 氏：好奴才!(以鞭打介)
(唱尖板)
奴才作事心太狠，伤天害理打娘亲；
苍天有眼现身报，神差鬼使到此中。(齐)
院 子：禀老夫人，老爷回府。
王 氏：好，将奴才吊在一旁。
薛茂德：(上念)拜客甚荣光，见母问安康。
参见母亲!
王 氏：我儿少礼，一旁坐了!
薛茂德：你儿谢过母亲。(坐、看飞天人介)母亲，这是何人?
王 氏：那就是伤天害理，昧良丧心，推我下山的前子飞天人。
薛茂德：唔，怎么就是他?
王 氏：正是奴才。
薛茂德：好恼!(唱尖板)
奴才行事欺了天，丧心推母下深山；
家院看过家法打，
飞天人：老爷饶命吧!
薛茂德：(唱) 定叫奴才丧黄泉。
家院与我着实的打!
院 子：是。(打飞天人)
飞天人：哎呀妈，饶命吧!
王 氏：好，苍头不必打了。这是我儿!
薛茂德：母亲讲说什么?
王 氏：你把奴才送奔公堂与他治罪，好出我胸中之气!
薛茂德：儿遵母命。家院!
院 子：伺候。
薛茂德：启开文房!(三唢牌子、写介)这是小书一封，把这奴才押送县衙。
院 子：遵命。(押飞天人)走!
飞天人：唉!
(念) 只说害母学齐王，谁料天报遭祸殃。
院 子：快走!
飞天人：走么!(下)
薛茂德：母亲生气劳累，请到后堂歇缓。
王 氏：正是：
(念) 苍天有眼话不爽，善恶昭彰两分张；
薛茂德：(念) 古人天相乐安泰，恶人自磨到公堂。(同下)
(江九成带衙役上)
江九成：(引)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坐)
(诗) 三尺青竹板，七寸秃毫毛!
若犯肖何律，王法岂肯饶。
下官江九成，与明室台前为臣。奉王旨意以在卫辉府中辖民，儿女百姓倒也好教好训。今是放告日期，本县坐理大堂。人来!
衙 役：伺候。
江九成：将告牌悬出!
衙 役：是。
(院子持书押飞天人上)
院 子：有人无人?
衙 役：做什么的?
院 子：薛大人有书。
衙 役：呵!待我传禀。
院 子：速去!
衙 役：是。禀老爷!
江九成：何事?
衙 役：薛大人差人下书。
江九成：有请!
衙 役：请上公堂。
院 子：参见府司(11)!
江九成：掌家少礼，到此为何?
院 子：我家大人有书，府司请看。
江九成：呈来待我一观。(三唢牌子)呵!原是嘱惩奸人逆子，是也不是?
院 子：正是。
江九成：没问逆子可曾带到?
院 子：倒也带到。
江九成：好，将逆子留下。掌家请回，就说下官按律治罪就是。
院 子：遵命。(下)
江九成：人来，将逆子带上堂来!
衙 役：是。往上跪!
飞天人：与老爷叩头。
江九成：你名叫什么?
飞天人：小人名叫飞天人。
江九成：什么人敢称飞天的二字?人来!
衙 役：有。
江九成：先与我重打四十。
衙 役：是。(打飞天人)
飞天人：谢过老爷轻罸。
江九成：你怎样拷打你母，推下深山丧命?赶实的回来!
飞天人：小人怎敢拷打母亲，那是她失足落下山沟，并非我推母下山。老爷不要寃屈好人!
江九成：我观你龟背蛇腰、兔耳鹰腮，必不是个好的。现有你母手书为证，还来强辩!儿既是彰德府人氏，本县也不便与你治罪，把你解回原籍，任凭你地方官与你治罪!(写介)人来!
衙 役：伺候。
江九成：唤长解!
衙 役：是。长解走来!
长 鲜：(上念)老爷唤声忙，急忙上公堂。
与老爷叩头。
江九成：这是公文一角，将该犯押解彰德府，扯了回文。
长 解：领文。(押飞天人下)
江九成：有事无事?
衙 役：堂事已毕。
江九成：打点退堂。(同下)
第八场 认 母
(金忠带兵上)
金 忠：(引) 进贡院号房打坐，幸喜得身穿紫罗。(坐)
(诗) 中状元名扬天下，琼林宴帽插宫花；
喜的是攀高折桂，蒙圣恩锦衣还家。
新科贵人金忠。一上京来，幸喜得中首名状元，蒙圣恩准回乡祭祖。人来!
众 ：伺候。
金 忠：带马伺候!(下)
金 成：(上念)我儿去求名，未见转回程。
院 子：(上)禀老爷，我家少爷回府。
金 成：大不迎小，命他进府来。
院 子：有请少爷!(牌子)
金 忠：(上念)奉旨荣耀回原郡，进府先问父安宁。
父亲在上，孩儿拜见!
金 成：我儿少礼，坐了!
金 忠：谢过父亲。
金 成：我儿一举成名，可喜可贺!
金 忠：还是先祖的积德。
院 子：禀老爷，贾大人来拜。
金 成：那一个贾大人?
金 忠：父亲在上，你儿进京，中途遇贼，幸蒙贾又明相救，想必就是此人。
金 成：如此快快有请，我儿去迎。
院 子：有请!
(贾又明上，金忠出迎)
金 忠：那是恩兄!
贾又明：贤弟!
金 忠：恩兄到了，请进!
贾又明：请。(同进)请问，上坐?
金 忠：家父。
贾又明：伯父在上，侄儿参拜!
金 成：贤侄少礼，快快请坐!
贾又明：侄儿谢座。
金 成：吾儿遇难，多蒙相救，老夫实感无涯!
贾又明：好说。
金 忠：敢问恩兄，从何得来这身荣耀!
贾又明：投军杀贼，幸喜平蛮有功，蒙圣恩封平西侯在朝，奉旨回乡祭祖。闻得贤弟鳌头独占，荣耀回乡，故来拜谒。
金 忠：愚弟侥幸成名，还是恩兄之赐也。
贾又明：好说了。
金 成：家院!
院 子：伺候。
金 成：吩咐养娘打茶!
院 子：内宅养娘打茶!
(张氏捧茶上、院子转递，贾又明见张氏、一惊，张氏仍下)
贾又明：请问伯父适才捧茶的妇人，是贵府原有吗，还是新来的?
金 成：那是新买来一位老姬，贤侄莫非相识于她?
贾又明：很觉面善，有心问话，不知伯父可能许见?
金 成：这有何难。家院!
院 子：伺候。
金 成：吩咐养娘出堂。
院 子：是。养娘走来!
张 氏：(上念)捧茶客庭上，见子暗悲伤。
见过老爷!
金 成：上前见过贾大人!
张 氏：是。见过贾……(看)
贾又明：哎呀，那是母亲!
张 氏：莫非你是贾又明?
贾又明：是儿!母亲缘何得到这里?
张 氏：罢了，儿呀!(唱川板)
一见我儿泪洒洒，人心好似钢剑扎!
自从我儿上京去，本郡遭旱人饿煞；
你嫂起下不良意，诓娘逃难离了家。
行走中途变了卦，卖母为奴到这嗒；
多蒙夫人另眼待，为娘衣食都不差。
儿今身荣回家下，速将家事审根芽。
贾又明：(唱) 听罢一言胆气炸，骂声田氏做事差。
母亲莫悲暂忍下，回家再好设良法。
哎呀，伯父!家嫂不贤，卖母在外，实属恶极!可否许我母子团圆，回家整顿家务?
金 成：贤侄话言那里!老夫实不知晓，屈尊老夫人，还望贤侄恕罪才是!
贾又明：伯父言重了!只怪家嫂不贤，伯父何罪之有。既蒙慨诺，我就领谢了!
金 成：家院!
院 子：伺候。
金 成：吩咐外班，备轿送贾老夫人回府。
院 子：遵命。外班打轿伺候。(四役抬轿上)请贾老夫人上轿。
(张氏上轿下)
贾又明：告辞!
金 成：奉送!(贾又明下)我儿同到下边!
金 忠：父亲请!(同下)
第九场 结 案
田 氏：(上念)眼皮梭梭跳，必有大祸到。
奴乃田氏。自从兄弟上京去后，将我母亲卖于旁人为奴，得来身价银两，我夫妻二人过活，倒也快活自在。今日怎么眼跳心慌，不知所为何事!待我少坐一时。
贾又石：(上)娘子，不好了!
田 氏：何事惊慌?
贾又石：兄弟坐官回来了!
田 氏：哎呀，祸事到了!兄弟回家若问他娘，我该拿何言答对?呵，我自有主意。
(贾又明带兵上)
贾又明：(念) 只为母仇怀恨心，定教田氏命归阴。
哈哈，嘿嘿，哈哈哈!
田 氏：兄弟坐官回家，见嫂嫂生气为何?
贾又明：哼!别言我也不问；请出咱娘，我要拜见!
田 氏：哎呀，兄弟!自你走后，咱娘不愿在家，自行出外，到舅父家中去了，为嫂连接她数次不回。
贾又明：贱人好利的咀!中军过来!
中 军：伺候大人。
贾又明：这是名帖一张，将贱人押送公堂。
中 军：遵命。走!
田 氏：兄弟这是何意?
贾又明：何用多说，押上走!
中 军：快走!(押田氏下)
贾又明：兄长随我奔往舅父家中，迎接母亲回家。正是：
(念) 恼恨兄长太无能，纵妻卖母去为佣；
贾又石：(念) 此事不与我相干，是她一人做事情。(同下)
(王好仁带差役上)
王好仁：(引) 坐官要与民作主，不愧男儿大丈夫。
(诗) 大堂口一块青石板，不知寃屈多少人；
那管王侯并公子，若犯律条法不容。
下官王好仁。中举会试，蒙圣恩准着我彰德府下辖民，儿女百姓倒也好教好训。今是放告日期，以坐大堂。
差 役：有。
王好仁：告牌悬出!
差 役：是。
(中军押田氏上)
中 军：(念) 领了大人命，怎敢慢消停。
站了!
田 氏：是。
中 军：衙役过来!
差 役：见过将爷!
中 军：贾大人有帖，速快去传!
差 役：是。禀老爷!
王好仁：何事?
差 役：贾大人派人下书。
王好仁：请上堂来。
羞 役：有请!
中 军：县官请了!
王好仁：与将军看座。
中 军：谢座。
王好仁：将军不在府下伺候老爷，来在敝衙有何见教?
中 军：只因大人家事不明，在你处有帖相拜。
王好仁：好说!请出手示一观。
中 军：你且看来!
王好仁：(看介)哎唉呀!原是泼妇忤婆、背亲卖母为奴一事。这还了得!请问将军，人犯现在何处?
中 军：现在堂外。
王好仁：好，将军先请回府，禀明大人，就说下官依律治罪；结案后，再来请安，复命就是。
中 军：遵命。(下)
王好仁：人来!将犯妇与我带上堂来!
差 役：是。往上跪!
田 氏：与老爷叩头!
王好仁：犯妇名叫什么?
田 氏：奴名田赛花。
王好仁：你怎样忤婆卖母，赶实的回来!
田 氏：民妇不敢，还望老爷明察，不要屈枉好人。
王好仁：唗!不动大刑，量你不招。人来!
差 役：有。
王好仁：看大刑伺候。
差 役：是。快招!
田 氏：老爷不必动刑，我愿招。
王好仁：你且招来!
田 氏：皆因年荒甚大，家无度用，出于无奈，才卖母与人为奴。
王好仁：画押!
差 役：画押!
甲 差：(上)禀老爷!
王好仁：何事?
甲 差：卫辉府解的人犯到。
王好仁：将公文呈来，待我观看。
甲 差：是。
王好仁：却怎么又是忤逆之案!人犯可曾带到?
甲 差：现在衙外。
王好仁：带上堂来!
甲 差：是。(下、押飞天人上)上堂跪了!
飞天人：与大老爷叩头。
王好仁：你名叫什么?
飞天人：我名飞天人。
王好仁：好一刁民!你怎样拷打你母，推下山沟?与本县赶实的回来!
飞天人：并无其事，还望大老爷明察。
王好仁：唗，胆大的刁民!现有上司公文载明，并有你母手书；今来本县堂口，还敢强辩!不动大刑，量儿不招。人来!
差 役：伺候。
王好仁：重打八十!
差 役：是。(打)有招无招?
飞天人：老爷不必动刑，小人愿招。
王好仁：赶实的招来!
飞天人：只因逃荒在外，嫌母连累，将她推落山沟是实。
王好仁：哼，好一逆子，真乃胆大包天!不念养育之恩，竟然丧尽天良，掀母山涧一死!实属罪大恶极，国法难容；判处死刑，立即大辟(12)。田氏忤逆婆母，卖身为奴；亦属大逆不赦，判处秋后处决一死。人来!
差 役：伺候。
王好仁：将田氏上红收监，待后处决：将飞天人绑赴刑场，立即大辟示众!
差 役：遵命。(押飞天人、田氏二人下)
王好仁：这般时候，待我回禀二位大人得知。正是：
(念) 逆亲害母法难容，立斩晓众儆世人。
(同下)
(剧终)
①“趷蹴”陕西方言：蹲下。
②“麻经”陕南城固一带方言：麻烦，麻搭，头绪乱。
③“嗟”呼来而与之。
④“尕”陕西地方语，把小钱称尕。
⑤“乾咂”陕西地方语，俗称吃不带汤水的食物叫“乾咂”。
⑥陕西土语，应是“踒”蹲下向前慢走的样子。
⑦“搅”、陕南土语，“用”的意思。
⑧“打堂”就是打墓子。
⑨“七岁击缸”是宋朝司马光的故事，原口述本引用有误。
⑩“娘行”行读作杭，“娘行”是戏曲中对妇女统称语。
(11)“府司”亦作“父师”，为封建时代一般有功名人，或富绅对地方官的尊称。
(12)“大辟”即是死刑。
出 处：汉调恍恍（第十一集）/陕西省文化局编 .—西安：陕西省文化局编印，19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