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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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亭(1898—1970年),乳名小柱。小时候,陈玉亭跟随父亲走乡串村卖烧饼,哪里唱戏人多,就赶到哪里去。也就是在那时,陈玉亭喜欢上了豫剧,常常看着看着就沉迷进去,耽误了生意,为这没少挨父亲的训斥。

1915年,17岁的陈玉亭干脆背着父亲跑到陈留搭德胜班唱戏。由于他天生一副浑厚高亢的好嗓子,一亮腔就赢得一片叫好声。父亲知道他偷跑出来唱戏,非常生气,找到戏台上拉他回家。陈玉亭在戏台上打着屁股坠儿,就是不走。父亲打折了一根唱戏用的枪杆,也没有把他打下戏台。

眼看在家乡唱不成戏,陈玉亭就跑了几百里地,来到黄河北边的延津县搭班,唱了几年戏,后来才走上了开封舞台。进了省城,搭“公义班”任主要演员,应工红脸。陈玉亭对唱戏十分投入,在台下,他显得憨拙呆板,熟人都叫他“傻子”。可一登上戏台,陈玉亭立刻就变得生龙活虎,能唱出狂风暴雨般的激情;也能唱出从容飘逸的闲适,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唱得观众如痴如醉,称他为“红脸王”。

陈玉亭没有进过科班,按照梨园行当的话就是“板凳头”出身。可他对豫剧的喜爱却是如痴如醉。

一次陈玉亭闲暇无事,就跑到开封陈留的一个戏班“打炮”,陈玉亭唱了一出《探山》,他唱的是豫剧中的红生(红脸),一出戏唱下来,台下掌声四起,陈留戏班的班主更是喜得眉开眼笑。夜戏散场后,那班主便将陈玉亭留下待如上宾,将他留下做自己戏班的“台柱儿”。此事被陈玉亭的父亲得知后,被气得勃然大怒,即刻差人到陈留去找陈玉亭。来人找到戏班班主说明意图后,班主就千方百计寻找借口不放陈玉亭走。陈玉亭自己也乐得呆在戏班里,整日醉心于他喜爱的豫剧之中。陈玉亭的父亲是万万容不得自己的儿子在戏台上抛头露面的,在陈玉亭的父亲眼里,还有在旁人的意识里,艺人是处在社会最底层,被视为下九流的人,死后是不能埋入祖坟的,谁家的男孩子干这个行当,父母立刻就要受到旁人的歧视和冷遇。所以陈玉亭的父亲在极端地愤懑与无奈中,又找到与陈留戏班班主认识的好友从中说和。这次班主碍于情面,只得将陈玉亭辞去。陈玉亭回到南北店村后,得知父亲怒气未消,并且大发雷霆要坏了陈玉亭的嗓子,以了断他搭班唱戏的念头。爱戏如命的陈玉亭,闻风而走,跨过黄河赶赴延津,拜在当时有名的老生“傻刘成”的门下学艺。此时王若瑜和她的母亲和陈玉亭已生活在一起,自然陈素真也就跟随着陈玉亭流落在乡间农舍中的野戏台之间。陈玉亭唱豫剧的底子好、悟性高,加上经过名师精心传授,潜心学艺,苦苦磨练,使他的豫剧演唱艺术有了突飞猛进发展。


查不清楚陈素真的母亲嫁给陈玉亭的确切时间,但知道新中国成立前夕,陈玉亭又与陈素真的母亲离婚,另娶新人,从此也基本断绝了与陈素真的来往。1970年,陈玉亭与世长辞,享年72岁。如此算来,陈玉亭和陈素真母女共同生活了至少二十多年。

有据可查,陈素真8岁随养父学戏,从小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戏曲艺术氛围的环境之中。在没有进入开封之前,王若瑜在农村跟随着父母,靠养父唱野台戏过活,住的是乡下的大庙,睡的是稻草的地铺,冬夏寒暑交替,王若瑜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的。在长期耳濡目染中,豫剧不经意间在陈素真的心中撒下了种子。在陈玉亭的关照下,她曾拜光绪和宣统年间名旦孙延德、李剑云为师。1928年,她十岁就在开封大相国寺永乐戏院挂头牌演出,结果一炮而红。

这时,也是陈玉亭的豫剧事业处于上升的年代。那时农村时兴唱对台戏,就是在广场上搭建东西或南北两个戏台,有时候也搭三台,几个戏班同时演出,哪边唱的好,哪边观众多,就算哪边赢。比陈素真整整大二十岁的陈玉亭,争强好胜,自信自己有这样的本事。每次他上台的时候,不论自己台下有多少观众,也不管对方台前的观众多么拥挤,只要他一开口,就准能将对方台前的观众吸引过来。一出《马芳困城》,第一句“蓝旗滚滚军前报”戏词一脱口,那洪亮的唱腔就魅力四射地吸引了周围的观众,只见原先拥挤在其他台前的观众如潮水般向陈玉亭台下涌去,在对台戏中拔得头筹!

陈玉亭有一副梨园行当里公认的特好的嗓子,音域高低、宽窄运用自如。但只凭嗓子好,还不算一个真正好的演员,必须得有别人学不了的,观众喜爱的独特的艺术创造,才能算得上是个名副其实的艺术家,而陈玉亭就是豫剧唱腔方面的创造家,他在各种板调上都有创造。他咬字清晰,出来的声音字正腔圆。无论你离戏台多远,戏词都能使你一字一字听得清清楚楚。那时的戏台是没有音响器材的,他宏亮高亢的嗓音持久耐听,他唱腔音域宽广,可又不犷不野,朴实雄浑,从不耍花腔。他的唱腔高低不挡,优美流畅,收放自如,刚柔相济,不过火,不卖弄,句句都与剧情、人物的情绪紧密结合,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如《秦琼打擂》中,秦琼斥责冒名的敌人时有三句戏词:“听罢言怒气冲,小辈你敢冒我的名,你老爷的名字叫秦叔宝。”这三句中的“怒气冲”和“秦叔宝”两句,每次唱时,必能得两个满堂彩。因为陈玉亭唱得劲拔嘹亮,激越高亢,鲜明地抒发了秦琼激愤满胸的情绪。

再如《下燕京》中他饰演赵匡胤,要进城去刺杀刘王,可是城门上挂有他的画像,官府要捉拿他,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碰到有个叫曹节的人,和他长得相似,赵、曹换了穿戴,门军把曹节误认作是赵匡胤,人绑走了,图也摘掉了,赵匡胤那份得意的神情,有三句飞板来形容:“你看他们拿的拿来他绑的绑,他都说是拿住我赵玄郎,打量我进城去无人拦挡。”下面转二八板,“我一不慌来,我二不忙,我不慌不忙去杀刘王。”这几句戏唱得是空灵跌宕,俏皮优美,在陈玉亭的口中唱出,能唱出三个满堂彩,把赵匡胤的得意、喜悦、兴高采烈,唱得活灵活现。前三句的飞板“你看他”三个字轻松平淡,“拿的拿来”四个字,拿字略高,来字平拉,这一起一伏,像是风掠水面,微微吹起了一层波浪。“绑的绑”三个字,把唱腔舒展放开,回旋盘绕,犹如天际白云飘飘冉冉,给人从容安适的感觉。唱到第二句,“他都说是拿住我”的“我”字时,微微一顿,加唱个“哎”字,这个“哎”字,把赵匡胤脱险时内心无比轻松得意地感情充分表露出来了。“打量我进城去无人拦挡”一句,更进一步表现了悠然自得的情绪。末一句转二八板,他唱出了一个年轻人在遇上意外的高兴事时,那种按捺不住的兴奋雀跃的神情。

总之,角色的喜怒哀乐,陈玉亭全都从唱腔中鲜明准确地表达了出来。很多死板单调的冷戏经他一唱,就变得生龙活虎、火炽热烈。如《哭头》、《探山》这两个小折子戏,就是一个人独唱,没有任何热闹有趣的情节,而陈玉亭却用这类戏压大轴,观众纹丝不动。

当时开封是河南省的省城,能被誉为红脸王,实属不易。在这个时期,他演了不少好戏。他的拿手戏有《陈桥》、《哭头》、《斩黄袍》、《辕门斩子》、《司马懿探山》、《马方困城》、《下燕京》、《秦琼打擂》、《八贤王说媒》等。


虽然陈素真八岁跟着孙阳德学戏,十岁就唱红了开封,但到十二岁时,一出《反长安》唱砸了,让观众的倒好把她赶下了台。闯荡梨园已经多年的陈玉亭深知,只要一个演员在开封唱砸了,今后这个演员就很难再在开封戏台上出现,就是说,陈素真在开封已经没饭吃了。于是陈玉亭打算放弃在同乐舞台演戏的机会,带着陈素真到外县去搭班。直到1930年农历8月16日,养父陈玉亭带着陈素真母女,一家三口来到杞县搭班演出,给了她一个艺术长足发展的机会。这一去就是四年,果真使陈素真在杞县的草台上,学会了不少戏,其中包括了《三上轿》、《春秋配》让她出名的戏。

在杞县这四年,陈玉亭艺术上也上了一个台阶。当初在开封混得了一个“红脸王”的称号,这时在杞县又和名家刘金亭、程兰亭被戏迷并称为“杞县三亭”,成为杞县名声极高的、能够挑班的豫剧演员。 虽然养父陈玉亭忙于演戏养家糊口,对陈素真过问的少,但他除了这个女儿外,并无其他子女 ,所以对陈素真还是尽到了养父的责任。

以前,陈素真跟着孙建德先生只学了三出大戏,《玉虎坠》、《桃花庵》、《破洪洲》,其他的全是折子戏。这次跟随养父到杞县农村草台演出,一天要演好几场,给了她一个锻炼极好的机会。一次在吴庄演出,头一场戏会主们就点了陈玉亭的拿手戏《八贤王说媒》,并要陈素真演柴郡主。报单的人一听说陈素真不会,害怕了。此时,陈玉亭力挺了陈素真,说:“她行,就叫她现学吧。”报单的人虽然不好意思拨陈玉亭的面子,然而总有点不相信陈素真能现学现唱。养父陈玉亭就叫戏班里一个演老旦的演员,尽全力教陈素真。陈素真一边化妆,一边学词。边学边演,演下来,一字不错,充分显示了她的戏曲天赋,好像陈素真是为戏而生,天生就是唱戏的材料!

在义父陈玉亭的支持下,陈素真在杞县从第一个台口,四天十二场戏,换一个台口还是这样,整天在台上打拼,她一半是现学现卖。于是,大角、小角、帅旦、正旦、小旦、婆旦、泼辣旦、丫环旦,文的武的,陈素真就一齐来,主角配角她都演。这样,她在戏班里倒是成了个小主演了。

直到1931年中秋节以后,陈素真上演的戏有《秦英征西》、《洪玉娥背刀》、《狄青征西》、《樊梨花征西》、《天门阵》等,这些戏唱打并重。豫剧没有刀马旦这个名称,谁能演谁演。《抱琵琶》、《大祭庄》、《黄桂香哭墓》是悲剧。《杨文广征东》、《平安王》、《燕王扫北》、《七圣归天》,算是正旦、帅旦戏。《蜜蜂计》、《花打朝》、《孙吉祥吊孝》是泼辣旦戏。《春秋配》、《梅花鹿》、《玉虎坠》是闺门旦戏。这些戏是陈素真在杞县四年搭班演戏的时间中逐渐出名的红戏。

陈素真是靠《三上轿》而成名的,下面说说她的鼎力之作《三上轿》的出炉经过。

于1932年的春节前,杞县到开封请来了国民舞台的名角刘荣鑫(男旦,艺名“白菜心”,牛淑贤的舅舅)。他带来一个拿手好戏叫《阴阳河》(又名《李桂莲打水》),这是他从豫西调男旦李门搭那里学来的一出鬼戏,剧情起伏迭宕,神出鬼没,在开封叫座率甚高。陈素真的父母与刘荣鑫都是熟人,就抓住这次机会,花钱送礼,请客吃饭、用茶、吸大烟,想叫他把《阴阳河》教给陈素真。但刘荣鑫打起了自己小算盘,考虑再三之后,决定不教《阴阳河》,而教给陈一出《三上轿》,这是一出早被打到阴山背后的送客戏。

拿到这出戏,陈素真首先想到这是一出唱功戏,不能呆着脸憨唱,她想要想拉住观众,必须把以往那种平淡呆板的老唱腔加以变化,才能使人听了觉得新鲜。再者想到的是养父陈玉亭的《探山》、《哭头》;又想到李德魁的《打砂锅》、《下马匹》不也都是独角戏,一个人演唱吗?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没有文化,更不懂乐理、钢琴、五线谱之类。但她加倍努力,她不分白天黑夜,吃饭、走路、睡前、梦中都在哼,嘴不离唱,哼来哼去,熟而生巧,她终于哼出许多新的腔调。比如戏中有一段唱是紧二八转慢二八板,唱词是“俺居家讲不尽离别话,小媒婆不住来催我,开言来,叫媒婆,李奶奶有话对你说,你把那美翠珠冠忙转过,崔家女哭哭涕涕我把孝衣脱,无其奈何我换上丝罗。”前五句是快的,这后两句陈素真费了好大工夫,从早到晚,左哼右哼,怎么也不如意,结果却在梦中哼了出来。她这后两句的速度放慢,旋律加长,有高有低,加了几个弯弯,直到自己认为满意时为止。


几天后,这出《三上轿》在杞县北戏院挂牌上演了。上场前,陈还难免有些担心,但当她新创的第一句唱腔“两家爱好结下了丝罗”,尾音未落,台下就来了满堂好。激烈的喝彩声传进陈素真的耳中,满堂彩,陈素真万万没有料到会唱得这样子红火。下面她唱一句,得一个满堂彩,做梦陈素真也想不到会得到这么多的彩。陈素真唱完回到后台,可不得了,尤其是乐队的叔叔伯伯们把年幼的陈素真包围起来,这个夸奖,那个称赞!他们细心地数了数,陈玉亭的《司马懿探山》也没有陈素真这出《三上轿》得的彩多。戏班里的同事们把陈素真夸成了仙女下凡,陈素真没有想到这出早被埋没不演的《三上轿》竟被她唱活了,让昏昏沉沉的送客戏变成了喝彩连连的压轴戏。

杞县是陈素真梦想成真的地方,是她成名的起点,也是她艺术生涯的一个拐点,所以她对杞县怀有特殊的感情。她后来在回忆录中说:“我出名是从杞县开始的,没有杞县的四年,就没有我陈素真的艺术。杞县是我的第二故乡。”她的成名还与杞县戏迷的支持分不开,当然也与最上边那个带礼帽,身穿大氅的养父有关。若不是他,陈素真怎么会几年后戴上“豫剧皇后”、“河南梅兰芳”、“梆子大王”等桂冠呢!

陈素真创新的《三上轿》是陈派艺术的第一座丰碑。1934年陈玉亭带着陈素真耀武扬威地二进开封城,这一次不像四年前陈素真被踢出来的情景。陈素真一出《三上轿》轰动省城,另一出《春秋配》也很有人气,从此开封的大街小巷更有“户户崔氏女(《三上轿》之名段),家家羞答答(《春秋配》之名段)”之说,从此父女们扬眉吐气,名声大振。

陈玉亭毕竟不是陈素真的亲生父亲,但在陈素真的回忆录中,多处陈玉亭的出现都是很正面的,字里行间流露出她对养父的感恩之情。抗日战争爆发后,陈玉亭辗转演出于西安、宝鸡、兰州、郑州和黄河两岸,饮誉豫东广大农村。解放后他另娶新人,有了新家,从此他便淡出了戏迷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