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台《探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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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台探病》郭侯绪】

剧本:陕北二人台《探病》剧本

人物

刘干妈……老旦(简称“刘”)

陈翠云……小旦(简称“陈”)

刘 (提竹篮上)

(数板)说老婆,道老婆,

人人说我是个苦老婆,

二老爹娘爱银钱,

三十两白银卖了我,

寻得个男人不称心,

天每吵架不安宁,

自从进了刘家的门,

没过上一天好光景,

夫妻二人没感情,

哪能把个儿女生,

左盘右算好灰心,

今生误了盼来生!

我老婆,刘干妈,爹娘爱钱自幼儿给我寻了个刘大汉!过门后今日也吵哩,明日也打哩,吵得是家神不安,灶神不宁!到如今过门三十多年啦,没说喜喜欢欢过上一天!常言说,夫妻不和美,儿女从哪来?因此上多半辈子啦,还是个少儿无女!是我在东庄上认下一个干闺女儿,名叫陈翠云,虽说不是亲生吧,她对我倒也十分孝敬!前天,翠云他爹给我捎来个话,说我那干闺女病啦,叫我前去看她一回!是我在集上买了二斤挂面,半斤粉条子,不免去东庄探望我那干闺女一回!

(唱)东庄上干女儿陈翠云,

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倒叫我刘老婆不放心。

手提挂面和粉条,

三步并成两步行,

东庄探病走一程。(下)

陈 (唱)我和王玉龙,

私下定终身,

说是来提亲,

至今无音讯,

莫非是他变了心,

花言巧语耍翠云?

(沉思)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刘 (上)路并不远,倒把我老婆子跑了个满头大汗!

陈 (怀疑地)那么,为什么还不来呀……?

刘 (误以为想念自己)哟,看把我娃想成个甚啦,一个人嘴里头还念叨他干妈哩!

(叫门)翠云开门来,翠云开门来!

陈 (听见叫门声,急上床装病)

(唱)门环响连声,

是谁来叫门?

刘 (唱)西庄刘干妈,

来探娃的病!

陈 (唱)女儿我染病在身,

不能下地去开门。

刘 你不开门,干妈难道从猫道里钻进去?

陈 干妈,门不插着,一推就开啦!

刘 门不插着,叫干妈白叫了半天。(进家,将篮子放在桌子)

陈 干妈,快坐下。走得乏了吧?

刘 (唱)前走两三步,

坐在炕楞上,

仔细一打量,

翠云脸发黄。

胳膊就像麻秆秆,

瘦的不成个样。

(白)呀!干妈前两个月来看我娃,我娃吃得脸就像那盘,肚就像那坛,胳膊就像那椽,身上胖得就像那桃各虫似的!今天来看娃,我娃这脸皮黄黄的,指甲长长的,浑身上下烧得就像火龙一样!翠云,你给干妈说,到底得了个甚病?

陈 (唱)提起干女儿的病,

我也摸不清,

浑身就发瘫,

没呀没精神,

腰酸腿疼眼花头又晕。

刘 呀!我娃浑身发瘫没精神,腰酸腿疼,病有点沉重,你爹怎不给娃请上个先生?

陈 我爹要给我请先生,我说不用!

刘 看我娃犟得甚也懂不得,请上个先生看看,立马倒好啦!

陈 (唱)提起请先生,

干女儿我不用,

先生请在家,

吃药又扎针,

人家娃娃不是那吃药扎针的病。

刘 我娃你不知道,干妈年轻的时候,得了一个病,就是请先生给看好的。

陈 你那得的是啥病啦?

刘 唉,小时没娘,到大话长。干妈那年有四个月的身孕了。人家害娃娃是爱吃那酸毛杏甜葡萄,干妈还一心想吃个香瓜子,有一天,从东来了个老汉,灯笼红香瓜子担的一担,来到干妈门口一站,放下担子就喊:“吃我这又绵又甜的灯笼红香瓜子来。”干妈就跟你干爹说啦:我说人家那个他,你给人家买上个灯笼红香瓜子吧?

陈 我干爹给你买了没?

刘 你干爹狠狠地瞪了干妈一眼,下炕聋拉了两只烂鞋钵子,走到卖香瓜子老汉那儿,拿起那小的,放下那大的,捡起那赖的,撂下那好的……

陈 给干妈挑了几个?

刘 哼,挑来挑去,给干妈挑了这么大大一个歪嘴朽瓜子!

陈 咋才挑了一个?

刘 怕花钱哩吗!干妈气得扭头就走。

陈 连那一个也不要啦?

刘 干妈有本事自己赚的吃呀,过了几天,赵财主顾人切谷子哩,切一捆两个钱。干妈想,切上几十捆谷子,赚上他几十个钱,自己买得吃它几个香瓜子。干妈左手拿了个镰刀片子,右手拿了个厚棉垫子,去到赵财主家场上,整整切了他一天,赚了一百个铜钱,第二天切谷子前干妈就买了几个小瓜子,正吃得又香又甜,谁想又叫赵财主看见。赵财主八字胡子偏诈转,眼睛瞪成个烂圪蛋。(学)“嘿嘿,哪来这么个老板,偷吃爷爷瓜地里的香瓜圪蛋哩”,不由分说,举起拳头就打干妈,那老家伙拳头就像生铁圪蛋,把干妈打得满场乱转!干妈回到家里,就想喝水不想吃饭!干妈睡在炕上肚疼得好像要把肠子揪断。

陈 怎来啦?

刘 没头鬼赵财主打得干妈小月啦!

陈 他诬赖好人,干妈没和他说理?

刘 唉!俺娃甚也不知道,那赵财主财大气粗,家有地五六十顷,又是那福盛西当铺的财东,用得七八十个长工,家里家外伺候的不是黄花闺女,就是二不流后生,新上任的县官又是他家的亲戚,衙门就像他家的家门,谁敢把他的汗毛动上一根!他叫你活到半夜,你就活不到天明!唉,干妈和你干爹一说,吓得你干爹连气也没敢哼,不用说和财主说理,反过来倒把干妈骂了一顿!跟着干妈就得了个血气病!

陈 哎哟,那可怎呀?

刘 你干爹着了怕啦,听说仁德堂有个好先生,你干爹就套了挂烂车,把干妈拉上去看病。

陈 看好了没有?

刘 偏偏人家忙着哩,东家请,西家叫,看病的跟了一大梢,干妈等了四五天才轮到。

陈 看好啦?

刘 看好啦!人家那好医道,好脉道,一看干妈的头脸就知道,人家说:你得的是个血气病,再要不看就送了命!咳,没号脉,没扎针,一服药给干妈除了根。我娃也一定是血气病,你爹回来给娃请上个先生看一看就好啦。

陈 干妈,不用!

刘 请上个吧?

陈 唉!不用!

刘 噢,不用,不用!

陈 干妈呀!

(唱)人是两个人,

病与病不同,

你要请先生,

翠云我不用,

人家娃娃本来不是血气病,

请来先生也是白费劲。

刘 给我娃请先生,我娃又不用,这是得的个甚病啦?噢,想必是我娃坐在湿地下叫热气腾啦?

陈 不是!

刘 噢,要不了是出门中了风啦?

陈 唉,越说越远啦!

刘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得的个甚病?自古道这盐从哪儿咸,醋从那儿酸,凡人要是不开口,神仙也难下手!我看还是我娃自己说吧?

陈 (欲言又止)这……!

刘 唉!你看这个娃娃,到底是头痛哩,肚疼哩,浑身身疼哩,还是心口疼哩?十八九啦连个话也不会说!

陈 (唱)陈翠云未说话两眼泪汪汪,

满肚子心腹事儿对干妈讲,

人家娃娃挑下了……

刘 (故意拦住,假装生气)挑下个甚?

陈 (低头羞涩地)这挑下个……

刘 (追问)挑下个甚?

陈 挑下个……

刘 你不说,干妈也知道。是不是挑下女婿?

陈 这……

刘 不提这女婿还则罢了,一提起这挑女婿,不由得干妈就生气!

陈 (央求地)干妈,不要生人家娃娃的气呀!

刘 唉!不是生我娃的气呀,干妈小时候也和我娃一样,早早到把娘死啦,你干老爷也是给干妈东家访,西家问,访来访去,给干妈访下一个刘大汉,比干妈大下一轮半!

陈 干妈,一轮半是多少?

刘 一轮是十二岁,一轮半你算是多少?

陈 哟!访问了半天,还寻了那么大的一个女婿?

刘 唉!不说啦。人家那为老人的是访人哩,那你干老爷他是访钱哩,他还管那女婿有多大,甚不甚有钱就好!干妈那年才十四岁啦,你干老爷头一天把干妈问出去,人家第二天倒把那良辰吉日择下啦。干妈一回家几夜也没睡觉,心里头扑通扑通直是个跳!

陈 心跳甚哩?

刘 心跳甚哩,眼看人家腊月二十四就要娶,干妈还不知你干爹是个白的呀黑的、胖的呀瘦的。

陈 后来怎啦?

刘 腊月二十四那天,人家用的是古城的鼓,麻地沟的轿,赵五家湾的唢呐,哈拉寨的号,二骡子轿车牛腿炮,车倌还戴得红缨帽,一进大门就响了两声连二炮。

陈 做甚来啦?

刘 娶干妈来吧。干妈上了那玻璃轿,泪蛋蛋不住气地往下抛,哭得干妈打不起调!

陈 (同情地)唉!哭能顶甚用哩?

刘 唉!真是哭死也不顶用,活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多会儿也小腿扭不过大腿!拜罢天地守喜灯,耍笑的人们在门外听,你干爹猛然间从门外进来往那儿一站,干妈偷眼眼这么一看,心里头就凉了一半。

陈 咋哩,干妈?

刘 看见鬼啦!只见他身高丈二,膀宽七尺,活像南天门的金刚,顶天立地的那么个灰圪桩。

陈 (担心地)干妈,那是个甚鬼啦?

刘 就是那你干爹吗!干妈人小长得个豌豆豆心,坐在那喜灯跟前,左盘右算,左思右谋,心里头就像猫爪哩!干妈越想越气,拉开铺盖就睡。

陈 我干爹呢?

刘 你干爹见干妈睡下啦,他也上了炕,把那二五毡铺了半炕,把那枕头一放,开口就和干妈说话:“天不早啦,快睡吧。”干妈一口气不由得上升:“你睡管你睡,不要扰你祖娘娘这口气。”你干爹一听,恼羞成怒,扑上来把干妈的头发抓住,里外耳光子打了个风雨不漏!外头耍笑的人听见,进来才强强儿拉住。从这儿以后,人家那夫妻是老婆汉汉;干妈一见你干爹就像小鬼见了判官。唉,从娶过到如今,三十多年啦,不是吵就是闹,没说和和气气过上一天!唉!干妈没寻下个好男人,苦了一辈子,我娃可再不要走干妈的老路啦。

陈 (唱)干妈的话我句句记心中,

我一定要挑他个好男人,

刘干妈请你放宽心。

刘 唉!你爹常和干妈说:“她干妈,我一辈子就抱的这一个亲闺女,可不能不管怎就聘出去,我要给我娃娃挑个有房有地的,称心如意的女婿,一来两口子和和气气,二来免得跟上女婿一辈子受罪!就这样高的不成,低的不就,挑来挑去,直到现在也没给我娃挑下个合适的女婿!你给干妈说一说,你到底要挑个甚样的女婿?骑马的还是坐轿的?穿靴的还是戴帽的?

陈 (欲言又止)这……

刘 快说吧,这么大的女子啦还怕甚哩!

陈 这……这该怎么说哩?

刘 (旁白)哈哈,你不要看她人小鬼大,装得倒挺像。人常说:“猫不急不上树,狗不急不跳墙。我给她来个话套话、话挤话,不怕她不给我说实话。翠云,你要是一时想不起来,干妈给你数述几个,你看哪一个合适?

陈 那你先说说我听!

刘 隔壁那个大头二小子?

陈 干妈!

(唱)提起别人也还罢,

提起那大头二小子,

人家从小就见不得他。

刘 (故意)大头二小子不好?

陈 (唱)脖颈好比胡琴头有篓斗大,

眼里长得两片萝卜花,

大张嘴不会说一句话。

刘 唉,干妈倒忘记啦,原来是个哑巴,怪不得我娃不爱他!干妈又给想起一个来啦?

陈 谁呀,干妈?

刘 西庄疤二娃。

陈 唉,干妈!

(唱)提起西庄疤二娃,

人家说甚也不嫁他,

干妈你再不要拿我戏耍。

刘 疤二娃娃也不好?

陈 (唱)腿又拐,脸又疤,

一年四季他把钱耍,

年岁至少也有三十八。

刘 哟,我娃倒打问了个详细!干妈给你数述了一气,一个也没中我娃的心意。我看,还是我娃自己挑吧!

陈 这……!

刘 快说吧,你要不说,干妈我可就要走啦!

陈 唉!干妈呀!

(唱)前庄王玉龙,

人才长得俊,

年纪也不大,

今年二十整,

自那日见了他的面,

女儿我动了心。

刘 前庄王玉龙?(想了一想)嗯,年貌相当,可是光景过得可不称心呀!

陈 (唱)光景虽然有点穷,

也不是老天注定,

只要两口子好,

受苦也甘心,

我是不爱钱来单爱人。

刘 我娃说得对,只要寻上个好女婿,吃糠咽菜也愿意,假如是女婿不称心,山珍味管甚用!可是这话又说回来啦,这人和人好,还得炉子里头烧烙铁,两头发热:你相中人家啦,谁知人家相中你了没?

陈 (唱)就在前两月,

王玉龙到我家,

他偷眼看看我,

我也看中了他,

我二人悄悄地说过几句知心话。

刘 这倒好,你愿意,他愿意,你爹平常也疼你,只要有人把亲提,你爹他保管也愿意。

陈 (唱)我俩商量定,

他托媒来提亲,

至今两月整,

一去无音讯,

求干妈到前庄仔细去打听。

刘 (假意)五八月收割忙,绣楼女下了场,干妈可顾不上!

陈 (唱)我急忙上手拉,

央求刘干妈,

虽不是亲生母,

就像我的亲妈妈,

这件事求干妈千万要应下!

刘 (笑)干妈是在逗你耍,你倒当成真的啦,这件事就包在干妈身上吧,我走啦!

(欲走)

陈 (拉住)干妈,多会儿给我个回话呀?

刘 你说哩?

陈 这……

刘 半月以内你看怎说?

陈 这……

刘 噢,太近啦,干妈两个月以后再来。

陈 (摇干妈)太远啦!

刘 那你说吧?

陈 今天天气很好,干妈现在就去走一趟吧。

刘 干妈人老走乏啦,明天再去吧?

陈 现在就去吧!

刘 明天再去吧!

陈 (假哭)现在就去吧!

刘 噢,噢,干妈现在就去,我娃不要哭,哭得病了更重呀!

陈 你答应啦?

刘 答应啦!

陈 那娃也就没病啦!

刘 (笑)干妈早知道你没病。

陈 (唱)多谢我的娘,

你是热心肠。

刘 (唱)我马上给你提亲去西庄,

陈 (唱)干女儿我在盼望。

刘 (唱)盼什么?

陈 (唱)多会儿来呀?

刘 (唱)明天来呀!

陈 (唱)明天不来哩?

刘 (唱)后来呀!

陈 (唱)后天不来哩?

刘 (唱)我再也不来啦。

陈 (唱)干妈你早去早回来么依呀咳。

刘 妈妈我是逗我娃哩吧,明天就来呀,快回去吧。(下)

出处:府谷二人台艺术/郭侯绪编著.— 西安: 陕西人民出版社,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