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秦腔《陈三两告状》剧本
说 明
明，临州清泉郡①陈奎，与兄远方投亲，中途失散，被武进州程公收为义子。奎与乌龙院妓女李英姐(一作周翠屏，即陈三两)因系乡亲，结为姐弟。某日鸨儿做寿，陈奎趁机要与英姐脱籍，鸨儿吴妈不愿，彼此相争，吴妈怀恨在心，贿嘱县衙快头谭奇诬攀陈为大盗，定罪收监。
谭妻陈氏因劝夫勿做害陈之事不从，愤而抱子投井，盗首刘雄初不肯诬陈为盗，经谭胁迫利诱，竟成冤狱。嗣经李英姐击鼓告状，并得刘雄、谭奇岳父陈忠对证，及州官子刘义龙主仆相助，冤案大白，姐弟团圆。
此剧又名“吊打刘雄”。东路秦腔(同州梆子)有此同名剧目，但剧情前后不同，为“富春楼”(缝搭膊)“陈三两爬堂”本戏。是小旦唱做重头戏。
场 目
第一场 闹 院 第四场 探 监
第二场 逼 诬 第五场 折 狱
第三场 公 堂
人 物 表
陈 奎 小 生 刘 觉 须 生
李英姐 小 旦 程 公 老 丑
吴 妈 丑 旦 李 虎 小 丑
叶 落 小 丑 刘义龙 小 生
谭 奇 武 生 陈 忠 老 丑
陈 氏 正 旦 梁兵部 老 生
刘 雄 花 净
衙 役、溜溜滑、倒上树、活剥皮、
草上飞、牢 头、兴 儿、校 尉、均杂角
第一场 闹 院
陈 奎：(上念)远方把亲探，中途大失散。(坐)
(诗) 弟兄远方去探亲，狂风一阵失长兄；
无奈逃奔武进州，恩父收留为螟蛉。
小生姓陈名奎乳名六经，临州清泉郡人氏，双亲早亡，弟兄二人远方探亲，中途路上狂风一阵，失却我兄，无奈逃奔武进，程恩父收留作为螟蛉，供我读书。乌龙院下有一姐儿名叫三两，和我八拜结交，今是吴妈寿诞之期，备就水酒菜盒，前去拜寿，只得走走了!(唱大板)
不幸老二早丧命，丢我弟兄两个人。
无奈远方把亲探，狂风一阵失我兄。
小生逃奔武进州，恩父收我为螟蛉。
三两恩姐恩义重，结拜和我念乡亲。
今是吴妈寿诞期，前去拜寿走一程。(下)
李英姐：(上念)旭日一点红，嗟叹又几声。
(诗) 住居乌龙官院，常抚琵琶丝弦；
王孙公子有银钱，恨他少情无缘。
奴名李英姐，双亲早亡。姑母将奴卖在烟花院，结拜一人，姓陈名奎乳名六经，今是吴妈寿诞之期，不见兄弟前来拜寿，思想起来，不由教人烦闷了!(唱大板)
英姐院下悲哀恸，猛然思想奴家门。
家住临州清泉郡，牌坊巷口有家门。
我父名叫李九经，得中皇榜首一名。
朝阁有个贼刘瑾，与父要下满斗金。
父作清官无银两，一笔勾消父功名。
呕气入肚父丧命，我娘悬梁丧残生。
可恨姑母心肠狠，将奴卖在妓院门。
那日打坐北楼口，来了兄弟小六经。
姐弟二人曾结拜，恰赛一母同娘生。
今是吴妈寿诞期，不见兄弟进院门。
坐在北楼纳了闷，等候兄弟小六经。
陈 奎：(上) 唉，走呀!
(唱) 武吉爷不得时担柴去卖，姜子牙不得时稳坐钓台，
孔仲尼不得时困于陈蔡，百里奚不得时牧羊受灾，
张翼德不得时杀牲屠卖，刘玄德不得时卖过草鞋；
是圣人他都有兴衰胜败，何况我小陈奎时运不来。
小房里观恩姐三两不在，走上前叩楼门姐把门开。
李英姐：(唱) 三两一时纳了闷，耳听有人叩楼门；
上前开门用目奉，原是兄弟小六经。
用手接了菜盒子，忙把兄弟往内迎。
北楼以上撒了座，来路之情对姐明。(齐)
兄弟请来见礼了。
陈 奎：恩姐见礼了。
李英姐：兄弟请坐。
陈 奎：这里有座。
李英姐：多日未见兄弟，做些甚么?
陈 奎：程恩父供我读书，未来院下探望恩姐，姐姐莫怪!
李英姐：兄弟你那有一身衣帽头巾?
陈 奎：程恩父赐与，你看可好吗?
李英姐：好便虽好，帽沿儿宽了些。
陈 奎：嗯，这个……，恩姐，我们武进州中，秀才廪生都是尺八的帽子，我和恩姐结拜，比旁人还低了两寸。
李英姐：兄弟呀，兄弟!此话旁人该说，兄弟不该讲出口来。
陈 奎：为弟失言!
李英姐：兄弟何来?
陈 奎：与吴妈拜寿来了。
李英姐：好。你我请出吴妈，一同拜寿。
陈 奎：你我同请。
李英姐
：吴妈在上，孩儿有请!
陈 奎
吴 妈：(上念) 我开的乌龙宫院，花钱户日日改换；
喜的是攀高接贵，见不得没钱穷汉。
我乃吴妈的便是。耳听三姐娃呼唤，待我上楼去看，三姐娃，唤妈为何?
李英姐：我兄弟与吴妈拜寿来了。
吴 妈：你且少站。待我下楼唤你爷来，归根，归根!
叶 落：(上念) 龟子生来一世穷，天晴不敢廊檐行；
但若撞见酒醉汉，拔了龟毛伤了风。
我乃叶落的便是。耳听他妈喊叫，不知吃咖吗，喝咖?待我上前去看。
吴 妈：归根，归根。
叶 落：呔!叶落么，怎样归根呢?
吴 妈：归根了叶就落了。
叶 落：甚么归根了叶就落了，唉!说不起，唤我做啥?
吴 妈：三姐娃他兄弟来着哩，上楼施个礼去。
叶 落：那么你亮开!
吴 妈：闪开么，怎样个亮天哩?
叶 落：你闪开，我眼睛就亮了。三姐娃请来，为父与你恭喜。
李英姐：嗳噫!
叶 落：你看藏不藏②，这娃不喜么。
吴 妈：你为甚么下楼来了?
叶 落：我给娃恭喜，娃不喜么。
吴 妈：教你给她兄弟施个礼去，为甚么给咱娃恭喜呢。
叶 落：你没说明白，还说我没听亮清。我当三姐把娃生下了。
吴 妈：啥话?咱的忌较那个话!
叶 落：那么你可亮开!哎呀，这么一个穿新衣戴大帽的人，爷!我怕了，我怕了。
吴 妈：那怎样呢?
叶 落：你不知道，我见了穿靴戴帽的人，筋骨都软了。
吴 妈：你不会陪客，下楼去罢!
叶 落：我就没陪过客，不用了也罢。(下)
吴 妈：陈大官人何来?
陈 奎：与吴妈拜寿来了。
吴 妈：你还记得老身寿诞之期?
陈 奎：生儿抓女，只落堂前一拜，何况我和我恩姐八拜结交。
吴 妈：敢这样讲说，三两看上酒来。
李英姐：孩儿遵命了!(唱摇板)
吴妈对我讲一声，三两低头心内明。
急忙奔上后楼去，滚水锅里摆壶瓶。
双手捧壶稳桌面，站在一旁喜盈盈。
吴 妈：哎，大官人呀!
(唱) 捧壶看酒你先饮，有劳官人走一程；
虽然和他面对面，各人心事大不同。
陈 奎：(唱) 用手掇起一杯酒，观看恩姐心不宁；
将酒不用稳桌面，再叫吴妈细当听。(齐)
吴妈，以我心中思想，从今往后，教我姐姐再莫要接客了。
吴 妈：大官人，你倒说了个好!她不接客，老娘吃用甚么?
陈 奎：吃用我与你送来。
吴 妈：你包袱还小，恐怕包不住。
陈 奎：如其不然，我情愿多花银钱，就要赎出院去。
吴 妈：你娃的钱，恐怕少的很。
陈 奎：如若不然，我上堂就要告你。
吴 妈：你告老娘甚么主语?
陈 奎：贱人你听!
(唱箭板)私买民女先有罪。
吴 妈：门扇大的约攥着哩。
陈 奎：(唱) 逼良为娼罪非轻。
县衙只用一支状，院下姐儿赶出门。
吴 妈：你娃莫有那大的本领。
陈 奎：(唱) 如不然打打我的手，小陈奎也非省油灯。
吴 妈：你放屁!你把老娘敢怎么样；
陈 奎：(唱) 越思越想恶火攻，贱人出言就伤人。
忙把皮鞭拿在手，活活打死狗贱人。
(吴妈逃入房中，将门关上)贱人你出来，再吃喝几句。
吴 妈：我出来挨你的瞎打价!三姐娃，我把你崽娃子养的，你那里引来这个貓儿眼光棍；说是你兄弟，将老娘饱饱打了一顿。今夜晚上他走了，你小心着!(下)
陈 奎：待我将门踏开。
李英姐：哎，兄弟呀!
(唱摇板)走上前来忙拦定，再叫兄弟细当听。
你打吴妈还有可，她打姐姐谁害疼。
陈 奎：为弟知罪了!
李英姐：(唱) 既知罪随姐姐后楼去，姐姐有言对你明；
拉把凳儿兄弟坐，姐姐与你表家门。
(转二倒板)
人生在尘世上何物为重?父的骨母的血价值千金。
埋了娘葬了父黄金入柜，③不埋父不葬母天理何容。
天不幸二爹娘早已丧命，恨姑母卖奴在烟花院中。
女长上十六岁才懂人事，红绫被鸳鸯枕接客相迎。
有一等君子人口说口论，有一等小人辈胡掐乱拧。
掐一把拧一把图他高兴，怎知晓无娘人谁害心疼?
叫兄弟今出了乌龙官院，还要你把姐姐赎出娼门。
或务农或作商我都情愿，实实的我不愿这个营生。
陈 奎：(唱) 听姐姐出此言令人心恸，不由我小陈奎珠泪纷纷；
我有心和姐姐同做买卖，小陈奎无银钱言语落空。
李英姐：兄弟，你愿做打里的买卖，打外的买卖?
陈 奎：打里怎说?打外怎讲?
李英姐：愿做打里买卖，开上个绸缎铺，旁人外边看货，你在内边言价，这就是打里的买卖；愿做打外的买卖，挑上个货郎担儿，东家出，西家入，卖丝扣绒線为生，这就是打外的买卖。
陈 奎：打里打外，为弟尽都会做，手中空虚说来也是无益!
李英姐：哎，兄弟呀!(唱摇板)
既然兄弟做买卖，手中无有分分银。
急忙奔上后楼去，打开皮箱第一层。
匣儿内装银三百整，递与兄弟小六经。
姐姐相从刘公子，盗来他父库中银。
兄弟得银快出院，恐怕吴妈解其情。
陈 奎：(唱) 双手接银往外走，难撇姐姐好恩情。(往外走介)
李英姐：(唱) 兄弟得银未出院，三两背身自思忖。(齐)
三两便说，三百银子，赐与我兄弟拿去，却怎么未提婚姻之事?自有主意，兄弟回来!
陈 奎：哎呀!(唱摇板)
去了去了唤一声，想必姐姐不与银。(齐)
姐姐，将为弟唤回，想必不舍三百银子?
李英姐：哎，兄弟呀!(唱摇板)
并非是我不舍三百纹银，有句话讲出口兄弟你听。
你今日走出了乌龙官院，花银钱把姐姐赎出娼门。
生一男并一女就是三口，人生在尘世上要留后根。
陈 奎：哎，好气也!
(唱) 小陈奎听一言满脸通红，叫恩姐出此言大理不通。
咱二人曾结义恰赛一母，为甚么将此言讲出口中?
到今日我走出乌龙官院，从今后再不入烟花娼门!
李英姐：(唱) 李英姐我一言错出了口，小兄弟不依从满脸通红。
将兄弟当就了伶俐之汉，谁料想他才是胡涂懵懂。
既不从你得银快出院走，姐是姐弟是弟不提婚姻。
陈 奎：(唱) 听恩姐说此话情通理顺，从今后把恩姐常记心中。(下)
李英姐：(唱) 站院门看兄弟转身就走，奴盼他不忘我三两恩情；
婚姻事久日后闲谈再论，何一日才能够跳出火炕!(下)
第二场 逼 诬
谭 奇：(上念)王法朝朝有，逃过自然无，
不犯萧何律，免得隔夜愁。
缉捕快头谭奇。京地出了一十八名大夥强盗，劫夺梁太爷库中金银，将口信丢在武进州中，州太爷命我捕捉，不足一月，将这一十八名强盗尽都拿住，刘雄有一兄弟名叫刘猷，与我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将此人释放，一十七名押在关王庙中，他们的案不能定，我的票也不得销，今天无事，回家探望我妻，说说话话，来在门首，贤妻开门来!
陈 氏：(上念)奴夫庙内去盘贼，一去多日不见回。
官人回来了。
谭 奇：回来了，闪开。
陈 氏：官人请坐。
谭 奇：我这里有座。
陈 氏：官人，关王庙中盘贼，事体如何?
谭 奇：娘子那曾知晓，贼寇数目不齐，案不能结；票不得销，正在为难之际。
陈 氏：官人吃用甚么?
谭 奇：不吃用甚么，与我打杯茶来。
陈 氏：待为妻与你打茶。(下)
吴 妈：(上)哎。走呀!(唱摇板)
在大街跑的我浑身是汗，④找不见谭脚牢以在那边?
正行走抬起头用目观看，不觉得来在了他家门前。(齐)
不知谭爷可在家中?待我唤得一声，谭爷可在?
谭 奇：你是何人?
吴 妈：谭爷，连我声音都辨不来了，
谭 奇：吴妈到了，请到家中。
吴 妈：要到家中。
谭 奇：吴妈请坐!
吴 妈：这里有座。(陈氏暗上窃听)
谭 奇：吴妈何来?
吴 妈：谭爷不知，我有一事，央你与我筹办筹办!
谭 奇：甚么事?你且讲来。
吴 妈：我有一仇人，仰望你将他攀在大盗内边。
谭 奇：吴妈言话非是!将坏人攀在内边还则有可，好人攀扯事内，那还能行吗?
吴 妈：你攀上。
谭 奇：我不攀。
吴 妈：这人睁眼就不认人，把这五两银子与他塞上。谭爷，你从不记咱还有交情吗?伸你的手来，你看!
谭 奇：对!攀上。(陈氏下)他姓甚名谁?所干何事?
吴 妈：姓陈名奎乳名六经，住居仓巷口前，货卖丝扣绒線为生。
谭 奇：多大岁数?
吴 妈：一十六岁。
谭 奇：来不得!
吴 妈：怎么来不得?
谭 奇：大夥强盗，上马盘枪，下马午剑，马上能开开一张硬弓，才能上线做贼，一十六岁的孩子，一骑烈马也乘牠不住，怎样上线做贼?
吴 妈：谭爷，不是你那个话，听我这个话，他卖货不叫卖货。
谭 奇：叫甚么?
吴 妈：他叫踹货。
谭 奇：怎样个踹货?
吴 妈：他挑上货郎担儿，东家出，西家入，将货踹下，命他众家弟兄黑晚前去抢夺，坐地分赃。不才、他还是个双份。
谭 奇：此事却怎么遇的这样凑巧?
吴 妈：往凑巧的遇呢!
谭 奇：对。就这样办!
吴 妈：谭爷请在，我便走了!
(念) 天知地知你我知，
谭 奇：(念) 莫要走漏这消息。
送吴妈!
吴 妈：不送。(下)
陈 氏：(上)官人请来用茶。
谭 奇：不用了，打下去。
陈 氏：且问官人，吴妈做甚么来了?
谭 奇：娘子，吴妈有一仇人，与我五两银子，将他攀在大盗内边，娘子请收。
陈 氏：此银为妻我不要!
谭 奇：为甚么不要?
陈 氏：官人、官人，岂不知：
(念) 进得衙门好修行，半面阴功半面情；
当面与人行方便，积下阴功与子孙。
伤天害理之事，我夫妻万万做不得。
谭 奇：贱人!若非我伤天害理，你母子吃用甚么?
陈 氏：此银你用我不用。
谭 奇：好一贱人，无故今出此言，我奔上关王庙中前去盘贼，待我回来，教你一死，有何不用!
(念) 为人不做亏心事，富贵荣华何处来?(下)
陈 氏：哎呀!强盗言道：关王庙中盘贼回来，要我一死，我将这薄倖之人跟到几时，不免怀抱婴儿，奔上后院投井一死，我莫说谭奇，贼呀!闪的你马入夹道，进退两难了!
(唱七锤)
陈家女来泪滴血，先拜娘来后拜爹。
强盗他把好人害，日每拷打实难挨。
前后庄门齐掩上，小房抱来小婴孩。
举步忙把后院进，观见枯井心胆怯。
孩子啼哭心疼坏，莫怨为娘怨你爹。
袖儿遮了我的脸，身投枯井归幽台。(投井)
(内) ：谭奇家里啥响哩?
(内) ：谭奇打婆娘哩，莫非是婆娘跳井吗?
(内) ：说不得，谭奇你我惹不下。
谭 奇：(上念)吴妈与我把计定，要攀陈家大官人。
行来关王庙中，贼头刘雄走来。
刘 雄：(上念)做贼的不听劝，半夜三更逞好汉。
把头提上往前窜，挖窟窿往进钻。
大元宝手内掂，有朝一日把事犯。
惊动乡约和乡练，矛枪斧刀解上县。
招了口供定了案，进得监门学狗窜。
有朝一日钉封⑤到，十字街心决囚犯。
喀喳一个崱屴子⑥，一股鲜血冒上天，
狼又吃狗又餐，老鹰空中打旋旋。
精细伶俐做贼的，不及憨孈子⑦吃冷饭。(齐)
(诗) 软木头刻就佛像，硬木头打就车辆；
好汉子坐牢带枷，憨孈子睡的热炕。
咱家贼头刘雄。以在京地结交弟兄一十八名，劫夺梁太爷库中金银，将这口信丢在武进州中，州太爷令谭奇捉拿，谭脚牢可算一家快手，不足一月，将我弟兄尽都拿住。我有一弟名叫刘猷，与谭奇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将我兄弟释放，众家弟兄押在关王庙中，我们案也不得结；他的票也不得销，谭奇回家走了一回，唤我不知何事?待我上前去见，谭脚牢，你来了。
谭 奇：刘大爷，我来了，坐了叙话。
刘 雄：对，坐了叙话。谭脚牢你回家走了一回。
谭 奇：走了一回。
刘 雄：你家内人可好?
谭 奇：好。
刘 雄：你那个蕞娃儿可好?
谭 奇：小孩子不必问他。
刘 雄：刘大爷问候了你家内人，不问你这蕞娃，你这蕞娃把刘大爷就计较下了。
谭 奇：你常常取笑吗?
刘 雄：取笑了。你唤我何事?
谭 奇：我从家里带来一席酒饭，赏与你弟兄去用。
刘 雄：甚么?你带来一席酒饭，命我弟兄去用。
谭 奇：正是。
刘 雄：你且少站。(背供)唔呀!谭奇这个王八，回家走了一回，言说有一席酒饭，命我弟兄去用，莫非他有啥事?我想一路前来，将我弟兄每日拷打，却怎么今日变了，我想好汉不吃无名之食，必须问个明白。(转)谭奇，你赏我弟兄酒饭，莫非有甚么事情?
谭 奇：有点小事。
刘 雄：看咋着哩，刘大爷莫瞎，我会算卦，刘大爷不吃你这无名之食，讲了再吃。
谭 奇：吃了再讲。
刘 雄：不讲不能吃。
谭 奇：刘大爷，我有一人，你将他攀在事内。
刘 雄：姓甚名谁，住居那里，所干何事?
谭 奇：姓陈名奎、乳名六经。住居仓巷口前，卖丝扣绒線为生。
刘 雄：多大岁数?
谭 奇：一十六岁。
刘 雄：来不得。
谭 奇：怎样来不得?
刘 雄：我们大夥强盗，上马盘抢；下马午剑，马上能开一张硬弓，才能上线做贼，一十六岁的孩子，一骑劣马也乘牠不住，瞒不过州太爷。
谭 奇：刘大爷，他做贼不用上马盘抢，下马舞剑。
刘 雄：用的甚么?
谭 奇：他挑上货郎担儿，东家出，西家入，卖货不叫卖货，卖货叫踹货，将货踹下，令你弟兄黑夜抢夺，他坐地分赃，他还是个双份。
刘 雄：谭奇，这事就这样恰当吗?
谭 奇：就这样恰当。
刘 雄：来不得。
谭 奇：怎样来不得?
刘 雄：将坏人攀扯事内还则罢了，如若将好人攀到事内，与刘大爷就损下阴功了。
谭 奇：你还讲甚么阴功?
刘 雄：刘大爷还想积个好儿子哩。
谭 奇：你攀上。
刘 雄：不攀不攀，实不攀。
谭 奇：一霎时你攀还嫌迟后了。
刘 雄：谭奇，你讲话中间脸也黄了，眉毛也尖了，莫非你要打刘大爷吗?
谭 奇：可不!
刘 雄：谭奇，我将你个王八蛋，我众家弟兄每路前来，被你打怕了，你可要打刘大爷，刘大爷今天将你拆洗拆洗，⑧臿剥臿剥⑨，将你好比一只犬，咬破刘大爷，也不出血。
谭 奇：今天教你一定要出血!
刘 雄：出血可不流脓。
谭 奇：今天教你一定流脓。
刘 雄：漫说流脓，就地上上个地绷子⑩，打了里子打面子，还是不攀。
谭 奇：如若不攀，你招打!
刘 雄：好王八，招铐子!
谭 奇：好贼呀!(唱带板)
一声喊定贼人口，听我与你表威名。
一十三省拿贼寇，那个不知谭快手?
就地忙拿扩腿打，将贼上吊屋梁中。
急忙就用鞭子抽，看你依从不依从!
刘 雄：(唱曲子)
纱里纱窗外，高底子(11)响叮当。
且问你是谁，隔壁王大娘。
二姐娃黄的瘦的不象一个人模样，哎哟!我的二姐娃。
谭 奇：贼头你做甚么呢?
刘 雄：你做甚么呢?
谭 奇：我拷贼哩。
刘 雄：你王八拷贼哩，莫说着力些打，你好象莫吃饭，给刘大爷搔痒痒哩，打到受用处了，刘大爷唱小曲哩。
谭 奇：好贼哩!(唱带板)
皮鞭拷了多半晌，硬咀铁舌不招承。
急慌忙忙用铁尺拷，真来贼人能熬刑。
腿上忙用刀背砍，看你招承不招承。
刘 雄：谭奇，我将你好王八，刘大爷挨不起你这样打，怎样上线做贼?不攀不攀实不攀。
谭 奇：好贼呀!(唱带板)
这样五刑与他用，贼人宁死不攀人。
后殿忙把小贼拷!(下)
(内) ：大哥，攀上攀上!我们挺不住。
刘 雄：众弟兄，牙根咬紧教他打!他若打死一个，我看他给州太爷交个纸的，捏个面的咖!
(内) ：谭脚牢，我大哥是个好汉子，喜奖不喜蔑。
谭 奇：(上)这，咦，哈哈哈!
(接唱)有此话何不早出唇。(齐)
待我将刘大爷解下来，刘雄真是好汉子!
刘 雄：王八招铐子，你将刘大爷皮鞭打了铁尺拷，铁尺拷来刀背砍，打毕了，你可搞摩(12)哩。
谭 奇：再说刘大爷到底是个好汉子!
刘 雄：咦!说甚么好汉子，打着那个新伤疤上怪疼，打着那个旧伤疤上怪不受用。
谭 奇：攀上好!
刘 雄：我本当不攀，看我众弟兄被你打怕了，只得攀上。堂上须要你叮堂!
谭 奇：上堂照我眼色行事。
刘 雄：照这样办罢。
(唱箭板)传下去众弟兄先用酒饭，
这，咦，哈哈哈!
逼着我将好人攀扯内边；公堂上问死罪一定处斩，
这件事我总觉问心不安!(同下)
第三场 公 堂
(四衙役引刘觉上)
刘 觉：(上念)崔生造律葬墓丘(13)，萧何差人暗里搜(14)
启开棺材王法在，喝令一声斩庞周。(15)
本州刘觉。领王旨意，武进州辖民。京地出了一十八名大夥强盗，劫夺梁太爷库中金银，将口信丢在我们武进州，六部有文，令我拿办，我令谭奇捕捉，还未见到来。
谭 奇：(上)太爷上边交签交票。
刘 觉：收签收票，为何冒过日期?
谭 奇：贼人人数不齐，因此冒过日期。
刘 觉：拿来多少?
谭 奇：一十七名。
刘 觉：过堂点名。
谭 奇：一齐带上来!
(衙役押刘雄、溜溜滑、倒上树、活剥皮、草上飞上)
众 ：与太爷叩头。
刘 觉：这一汉子跪了。
刘 雄：我跪着哩。
刘 觉：甚么你跪着哩，好大的汉仗(16)，
刘 雄：就只罢了。
刘 觉：你只落个罢了。贼寇听点：首一名贼头刘雄。
刘 雄：有。
刘 觉：溜溜滑。
溜溜滑：有。
刘 觉：倒上树。
倒上树：有。
刘 觉：活剥皮。
活剥皮：有。
刘 觉：草上飞。
草上飞：有。
刘 觉：刘雄上来!
刘 雄：有。
刘 觉：一十八名，为甚么一十七名?
刘 雄：这一名出在州太爷马蹄之下。
刘 觉：嗯：我将你贼，本州马蹄之下，尽出的良民子弟，那有你大夥强盗?
刘 雄：太爷言话不是。你马蹄之下尽出的良民子弟，难道说我弟兄都出在某州某县某镇店子不成?
刘 觉：姓甚名谁，所干何事，住居那里?
刘 雄：姓陈名奎乳名六经，开下个小小绸缎铺儿，又转货郎担儿，卖丝扣绒線为生，住居仓巷口前。
刘 觉：这就是了，快头起签。
谭 奇：起签，签出。
刘 觉：紧签一枝，去带陈奎，丢下他的铺儿命乡地看守。陈奎犯罪是实，要与梁太爷补赔库银；陈奎犯罪是虚，仍然发还与他，速去!
谭 奇：领签。(下)
刘 觉：衙役们，将这四人收监，只留刘雄一人回话。
衙 役：是。起来走!(押溜溜滑、倒上树、活剥皮、草上飞下)
刘 觉：刘雄上来!
刘 雄：有。
刘 觉：你这供单上面口供有些不同。
刘 雄：莫非太爷要审?
刘 觉：可不要审!
刘 雄：好太爷哩，一路前来，审过几次了!
刘 觉：今天一定要审。
刘 雄：太爷你听!
(唱箭板)刘雄往上跪一步!
衙 役：喴!
刘 雄：王八蛋，你们做甚么哩!
衙 役：与老爷助威哩。
刘 雄：甚么与老爷助威哩，给你们可说卖牌的话哩，刘大爷是城门楼子上的雀儿。
衙 役：怎么样?
刘 雄：大炮震下的。不用威，静静站着!
(唱大板)
州太爷上边听口供，京地反了十八名。
劫夺梁家库中银，大门上扛倒墙两堵。
二门上又挖大窟窿!
刘 觉：好一贼人，大门扛倒两堵墙，还走不下你这穷贼，为甚么二门上还要挖窟窿?
刘 雄：州太爷在上，扛倒两堵墙，难道说还走不下我众弟兄，为甚么要挖窟窿呢?自古常言讲的却好，扛墙推壁，乃为明火劫杀，日后犯事，就要问齐脖子(17)呢!挖下窟窿，那为偷人的暗盗，破案不问死罪，你晓得偷牛盗马，一顿饱打，这是我做贼人的一计。
刘 觉：贼的好计呀。
刘 雄：无计不做贼呀!
(唱) 众家弟兄进了府，惊起梁家老夫人；
问她金银她不与，大火烤着要金银。
刘 觉：怎样个大火烤着要金银哩。
刘 雄：州太爷在上，我众家弟兄以进府去，惊起老夫人，问她金银，她那里不与，是我抬头一看，廊檐下挂下个蓆盖子，抽出小刀，中间割了个窟窿，与她带在项上，四角用油，以火燃之，烧得她忍受不住，与我们就献了库了。
刘 觉：贼呀，你太狠了!
刘 雄：不狠不做贼呀!
(唱) 得了金银出了府，惊起梁家大舍人。
跨马提枪将我赶，二人一处大交锋。
追赶马头连马尾，回马枪刺死大舍人。
刘 觉：嗯，好贼!自古常言讲的却好，得财不能伤主，为甚么得财还要伤主呢?
刘 雄：太爷在上，是得财不能伤主。我们以出府来，梁家长公子后边放马追赶，眼看马头连上马尾，两命必有一伤，我不刺他，他就要杀我，无奈使起回马枪，将梁家长公子刺下马来，肠肠肚肚流下一大滩。
刘 觉：贼呀，你太毒了。!
刘 雄：不毒不做贼呀!
(唱) 得了金银出了城，鬼家庄前分金银。
刘 觉：嗯，尘世那有个鬼家庄?
刘 雄：太爷在上，尘世那有鬼家庄?这是我们做贼的人一句黑话，我们无处分赃，有一块五六十亩大的一个坟，我们以在坟园里分金银，就叫个鬼家庄。
刘 觉：贼呀，你们的好言子。
刘 雄：无言子可不成呀!
(唱) 又没戥子又没秤，每人分他一帽帽银。
刘 觉：怎样个一帽帽银呢?
刘 雄：太爷在上，我们分金银的时候，无有戥秤，出梁府的时候，得下个军罗帽儿，这里就使用着了。每人按了一帽子，剩下的每人带些，这就是一帽帽银。
刘 觉：贼呀，你的好智呀!
刘 雄：无智不做贼呀!
(唱) 招了口供案落定，州太爷笔下早超生。
刘 觉：这就是了，将刘雄带下去。
衙 役：是。起来，走。(押刘雄下)
谭 奇：(上)太爷上边交签!
刘 觉：收签，将人可曾带到?
谭 奇：倒也带到。
刘 觉：带上来。
谭 奇：是。陈奎上堂。
陈 奎：(上)与老爷叩头。
刘 觉：陈奎仰面。
陈 奎：老爷观看。
刘 觉：低头!观见此孩子，面白如玉，必不是做贼之人。陈奎上来，何事不知，何事不晓，为何上线做贼?
陈 奎：小人日睹王法，夜听更鼓，不敢上线做贼。
刘 觉：多大岁数?
陈 奎：一十六岁。
刘 觉：你可认得刘雄?
陈 奎：认他不得。
刘 觉：既然认他不得，本州有个所见。
陈 奎：老爷有甚么高见?
刘 觉：本州赐你青衣皂帽，混在本州衙役内边，命刘雄去认，你若是他的伙伴，他必然认识，若不是他的伙伴，他冒认那个?
陈 奎：老爷高才。
刘 觉：衙役们，与陈奎将衣换了，站在你们一旁。
衙 役：是。陈奎随着我来!(下又上)
刘 觉：唤刘雄。
衙 役：刘雄上堂。
刘 雄：(上)伺候太爷。
刘 觉：刘雄，陈奎可是你搭手的伙伴?
刘 雄：就是我搭手的伙伴。
刘 觉：你将谎道下了。
刘 雄：怎样将谎道下了?
刘 觉：你们上线做贼之人，上马盘枪；下马舞剑，一十六岁的孩子，一骑劣马也乘不住，怎样上线做贼呢?
刘 雄：太爷在上，他做贼和我们不一般。
刘 觉：怎样不一般?
刘 雄：他挑上货郎担儿，东家出，西家入，卖货不叫卖货，卖货叫踹货，将货踹下，我众家弟兄抢夺，他坐地分赃，他是双份。
刘 觉：既然他是双份，本州赐你青衣皂帽，站在我衙役内边，你上前去认，若是你搭手的伙伴，与他定罪；若不是你搭手的伙伴，此事必然有弊!
刘 雄：好青天大老爷，把案问在这里了，我未见过陈奎，我可知道他是个高汉?低矮子?光脸?麻子?嗯：我想，若要怕，大话诈。大话诈他两下，他必然脸上转颜转色，岂不将他认定了。大叫陈奎，小冤家!刘爷锅锅浑的时候，你和刘爷炒豆豆吃；刘爷锅锅烂了，你就不管了，你看我拉你来了，扯你来了!
衙 役：认吗!
刘 雄：哼哼!我认着哩，(背供)谭奇我爸把我可弄咧。(谭奇示意)
衙 役：你认吗!
刘 雄：我认着哩，咦!我莫说陈奎你这个倒霉鬼，你别处不该站，你站在谭奇的肋胯边，谭奇与我踏脚搔鬓间，这和明说差啥吗?大叫陈奎，小冤家!你站在那里，你当刘爷认不得你了，王八，招铐子!
衙 役：为甚么你咬他一口呢?
刘 雄：你晓得贼咬一口，入骨七分。
衙 役：分明是三分，为甚么是七分?
刘 雄：照这没良心之贼，与他多加几分。
刘 觉：自有官法所治，刘雄收监。
衙 役：刘雄起来走，监里去!
刘 雄：山里价，川里价?
衙 役：叫你坐监哩。
刘 雄：这个小王八咀头还硬绷绷的，咋不见我一件东西啦。
衙 役：甚么东西掉了?
刘 雄：刘大爷这里掉下个珍珠捎马子(18)，里边装着二十四个金马驹子，你把我拉了一把，你拿去了，陈来与我；
衙 役：刘大爷，你塌下这些茬(19)，我赔不起。
刘 雄：小王八，我晓得你赔不起。你莫说请刘大爷坐监，你还把刘大爷喝三喊四的。
衙 役：好好好!请刘大爷坐监哩。
刘 雄：谁伺候刘大爷哩。
衙 役：我伺候刘大爷。
刘 雄：对。衙门口前卖的那三个角角，那是甚么东西。
衙 役：那是粽子。
刘 雄：咀子。
衙 役：粽子。
刘 雄：刘大爷说咀子，就是咀子!为甚么你这咀可硬绷绷的?
衙 役：着，就是咀子。
刘 雄：这不是话儿了?抓得一把瓜子，在刘大爷处领教来。
衙 役：你走罢，看把你贼教失传了!
刘 雄：这娃呀。(押刘雄下)
刘 觉：本州便说，陈奎不是他搭手的伙伴。刘雄放别人不扯，为什么将陈奎扯倒在地?莫非本州公堂还有人挑眼色说话罢，(谭奇下)我自有主意。陈奎，家中还有何人?
陈 奎：还有我父程公。
刘 觉：衙役门，唤程公上堂!
衙 役：是。老爷唤程公!
程 公：(上)老爷可叫我做啥咖?对着哩，老爷游湖(20)咖，叫我给他补一个手。嗯，这娃呀!你跑到这是非地方做啥来啦?
陈 奎：爹爹呀!
程 公：我娃不要哭，伺候老爷。
刘 觉：程公，你可认得这位孩子?
程 公：他是我儿，那有认他不得。
刘 觉：是你儿子，就说是你儿子，不是你儿子，可不要冒认。
程 公：是我儿子，谁还冒认。
刘 觉：嗯!何事不知，何事不晓，命你儿上线做贼哩。
程 公：哎呀我的爷呀!这娃咋做了贼了?呃，老爷，*(左口，右外)不是我儿!
刘 觉：你刚才言说是你儿。
程 公：*(左口，右外)是那个龟娃子他儿!
刘 觉：老奴才!你就说是你儿，本州把你能怎么样呢?
程 公：老爷，提起这个娃，有个棉布哩。
衙 役：有个原故呢。
程 公：噢，有个原故呢。
刘 觉：甚么原故?
程 公：那天我在门首晒粪哩，见这个孩子出溜溜跑出来，出溜溜跑过去，我就问有你大(21)哩么?有你妈哩么?这个娃说没有。我看这是个迷失之娃，给我收了个儿。我问他会做甚么?他说他会卖丝扣绒線，我给娃搭了几个钱的本钱，生意不过一月多，又开了个铺儿，官宝银子给我拿来六个。
刘 觉：你把这银两呢?
程 公：老爷，我没敢使唤，在个匣匣装着哩。
刘 觉：速快去讨。
程 公：对。待我抱去!(下又上)老爷观看。
刘 觉：衙役们，将银寄库。
衙 役：是。
刘 觉：程公上来，好好照望铺儿大事，再要收留外姓之人，打死无论!
程 公：谢过老爷。
陈 奎：罢了爹爹呀!
程 公：丢手!谁是你爹爹?那个龟娃子是你爹爹!啥事不该做，做贼去了，我还是你爹爹!(下)
刘 觉：早知道这个老奴才不会讲话，不该把他提上堂来，三百银子交的不大要紧，将这位孩子害到死处去了!本州观看这个孩子十分可惜，不免轻重责斥几板，如若莫有口供，拨调(22)他个活命，衙役，陈奎重责二十!
衙 役：是。拉人，验刑。
刘 觉：打。
衙 役：不招。
刘 觉：本州便说，重打二十，这孩子脸上颜色也未退，莫非就是贼，再轻轻用得一刑。如若没有口供，拨调他个活命，衙役们，看大刑夹起来!
衙 役：是。
陈 奎：老爷不必动刑，我有招。
刘 觉：我可莫说陈奎呀，贼呀!难道说本州一刑，要你的性命不成?口口声声有招，招你的性命来罢。
陈 奎：老爷呀!
(唱大板)板子打将我心疼痛，从来未受这五刑。
小陈奎未曾将贼做，该拿甚么招真情?
有心公堂不承认，老爷就要动五刑。
无奈往上跪一步，再叫老爷听口供。
别的事儿我不晓，只知分了三百银。(歇)
刘 觉：呃!你一人分了三百银子，三八两千四，共合五千四，梁老爷失掉三千两银子，本州贪赃不成?
陈 奎：老爷!
(唱) 都念陈奎年纪幼，每人赠送几两银；
招了口供案落定，太爷笔下早超生!(齐)
刘 觉：罪犯画供。
衙 役：罪犯画供。
陈 奎：天哪!
衙 役：画供是实。
刘 觉：照稿存房。
衙 役：照稿存房。存房以毕。
刘 觉：上刑寄监。
衙 役：当堂上刑，标封，头上勒红，老爷面前领监钥，领监牌，当堂领人，起来走。
陈 奎：天，哎呀老天!我陈奎做贼天也知晓，不做贼天也知晓，不睁眼的天呀!
衙 役：你走，天爷教你做贼哩。监门开，罪犯一名入监。男有男监，女有女监，不要混杂，混杂，老爷打板子哩。老爷上边交钥交牌。
刘 觉：不必难为与他。如果难为与他，打坏儿的腿干。
衙 役：不敢。
刘 觉：有事无事?
衙 役：堂事已毕。
刘 觉：打点退堂。正是：
又是一樁无理事，倒教本州心不宁。
打点退堂。(同下)
第四场 探 监
李 虎：(上)哇呀呀呀!李虎便说，但不知陈奎娃子身犯何罪，被太爷饱打一顿，收在监中。三两不知，我给这个女娃子传个信去。来在院门，有心进去，吴妈张口就要与人要钱，我站在楼口，把三两叫一下，三两娃，开门来。
李英姐：(上唱大板)
自从兄弟出院门，三两每日不安宁。
我盼他开铺做营生，奴盼他上京求功名。
我双手能写梅花字，何况教不会小书生。
但若兄弟有了望，不枉三两功务成。
有朝一日出了院，奴与他作一个巧夫人。
耳听有人一声唤，莫非兄弟看奴身。
手把窗户往外看，
李 虎：三两，我对你有话说。
李英姐：(唱) 原是李虎喊一声。
三两与你摆摆手，李虎哥上楼把信通。(齐)
李 虎：哇呀!三两与我摆手，大概叫我哩。楼上没人，待我上去，三两，三两。
李英姐：李虎哥慌张为何?
李 虎：三两那曾知晓，不知你兄弟六经身犯何罪?被太爷重责收监!
李英姐：怎么说!
(唱箭板)三两听言吓掉魂，(齐)
吴 妈：(上)哎呀!耳听三姐娃啼哭，莫非可有貓儿眼光棍欺侮我娃哩，这里有个板子；我先拿上，上楼去看他是谁?
李 虎：三两三两，我的婆!把娃气死了。前门里把气走了，要在后门里堵哩。三两。
吴 妈：原是李虎蕞崽儿子，蕞崽儿子招打!
李 虎：吴妈，把你卖了鸡蛋黄的，你把我从楼上打下来，一个膀子拌掉了，你上街来，咱两个再算账。
吴 妈：我十天都不出门。
李 虎：我等你二十天。
吴 妈：我二十天也不出来。
李 虎：我等你一年。(下)
吴 妈：把我娃气死了，你死了，把妈的米面缸缸子就拌了。我娃快醒来罢!
李英姐：(唱大板)
三魂渺渺不附身。魂灵正走十里径，
不知在阳却在阴。口含黄柏知是苦。
半会不言如哑人。挣扎扎睁睛用目奉，
哎呀我的兄弟呀!
原是妈娘面相逢。我兄弟身犯何等罪?
被太爷收奔禁监中。
吴 妈：我娃你到底为啥来?给妈说。
李英姐：(唱) 妈娘不住把我问，三两背身自思忖。
说着好来不说好?讲得通来不讲通。
自古道雪里把子送，雪消总要见尸灵。
瞒昧不住实言禀，再叫妈娘细当听。
我兄弟身犯何等罪?被太爷收在禁监中。
吴 妈：这娃呀!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这可与你有个啥事?
李英姐：哎呀妈娘呀!
(唱) 妈娘容儿一步行，禁监探望小六经，
吴 妈：这娃呀，大街市上人多混杂。貓儿眼光棍欺侮我娃。那如何去得?
李英姐：不好呀!
(唱) 好话说了多和少，妈娘阻挡不教行。
三两低头就有计，再叫妈娘细当听。
我兄弟犯的是盗案，人命牵连更相同。
但若将妈娘咬一口，抬在黄河洗不清。
吴 妈：我娃说这话对着哩，为娘还做下肉扁食着哩，你提上一罐罐，前去探望。教他千万莫拉扯为娘。(下)
李英姐：孩儿遵命了!
(唱) 妈娘与我放了行，手提饭罐出院门；
行步来在大街上，观见李虎面相逢。(齐)
李 虎：(上)三两等着。
李英姐：李虎哥，你怎么样了?
李 虎：三两不知；我给你上楼传信，被吴妈这个黠东西，把我打下楼来，一个膀子捩了，我架鹰着哩。
李英姐：捩在那里了，待我摸揣摸揣，还疼也不疼?
李 虎：教我试，哎呀，这娃一揣，当下不疼了。
李英姐：不疼了就好。
李 虎：你做甚么去?
李英姐：奔上监中探望兄弟，不知晓路径。
李 虎：哥走下的熟路?我领你前去。
李英姐：李虎哥前边带径了?
(唱七锤)李虎哥前面带了径，三两后边紧随跟。
走大街过牌楼，街坊人见我笑哄哄。
睁眼来到衙门口，不觉一步到监门。(齐)
李 虎：三两不用走了，到了。
李英姐：李虎哥去传。
李 虎：你先坐下，待我去传。嗯，嗯，地下这个样子，你怎样坐哩?把哥这帽子给你铺上，你坐。
李英姐：那如何使得?
李 虎：哥怕把你衣服脏了，不要紧。牢头，牢头!
牢 头：(上念) 牢头牢头，腰里别的斧头；
碰着我舅，就是他的对头。
我乃牢头的便是。谁可叫哩?原是李虎这娃，你叫着坐监咖?
李 虎：这是你爸给你置下的铁纱帽?
牢 头：铁纱帽这个前程你还办不到。
李 虎：我就不办。
牢 头：唱叫为何?
李 虎：监中有个人哩吗?
牢 头：监中统统是犯人，你问谁哩?
李 虎：我问陈奎。
牢 头：有这个人，你问他为何?
李 虎：去给说，他姐姐探望他来了。
牢 头：你这样随便的，你晓得指山的吃山，指水的吃水，一个棒锤，一年还要吃二十四两浆水；东丹墀莫种田，西丹墀莫种稻，都象你这么叫，我吃啥哩?
李 虎：住衙门的人，张口就要钱，三两，衙门里这事你明白。
李英姐：李虎哥接来，这是耳边一只金环，递与牢头，教他莫要花费，这是州太爷三公子之物，三公子回来，还要赎回。
李 虎：对。大料他个狗才不敢要，牢头接来，赏赐下来了!
牢 头：多少?
李 虎：这是三两耳边一只金环，教你莫要花费；三少爷给三两打下的，三少爷回来再赎。
牢 头：李虎，你拿这个事照顾我呢，我不敢要。
李 虎：我看你吃的眼红了，还想吃十一方哩，快叫人!(下)
牢 头：六经娃，上前监里来。
陈 奎：(上) 哎呀，杀人的天呀!
(唱带板)张弓单打来路鸟，鹭鹚隔冰把鱼捞。
哑吃黄莲苦自晓，死罪囚犯盼赦条。
行步来在狱神庙，牢头兄唤我所为何?
牢 头：你姐姐探望你来了!
陈 奎：前边带径了!
(唱) 牢头兄一言对我告，言说姐姐探望我。
行来监门用目瞭。
哎呀，我的姐姐呀：
李英姐：哎呀，我的兄弟呀!
陈 奎：(唱) 有劳姐姐探望我。
李英姐：(唱) 我一见兄弟带手肘，活活疼烂姐姐心!
兄弟身犯何等罪?先与姐姐说分明。
陈 奎：(唱) 姐姐要问犯罪情，听弟与你说原因。
京地反了十八名，将弟攀扯事内中。
太爷不肯推情问，实打虚招要口供。
二十板打的我迷了性，招出姐姐三百银。
这是我的冤枉苦，说与姐姐得知情。
李英姐：(唱) 小兄弟讲罢犯罪情，三两低头心内明。
三百银子不要紧，将兄弟害在死网中。
与兄弟说两句壮志语，再叫兄弟小六经。
漫说太爷要你命，五阎君要命姐愿应。
接过饭罐你先用，姐姐搭救你性命。
(倒板) 手指监门骂贼人，
刘 雄：(上)哎呀，今天这客混的很，谁哭哩?
牢 头：陈奎他姐姐。
刘 雄：对着哩，我听说院下有个三两吗八两呢!这娃生的好看，我把娃看一下，咦!牢头，这个娃实在好。红处红出血；白处白出雪，不敢拿指花弹，弹一下把水滴。
牢 头：把血滴?
刘 雄：你知道个啥，这娃生的好，把血就化成水了，这是甚么?
牢 头：三两与她兄弟送来肉扁食。
刘 雄：吃得吃不得?
牢 头：旁人的不能吃。
刘 雄：这娃呀，肉扁食不能吃，啥能吃?陈来我吃。
李英姐：好贼呀!
(唱七锤)叫骂贼人你当听。与我兄弟送来饭，
贼人用在你腹中。(齐)
牢 头：刘爷，你吃疮哩吗。
刘 雄：少不下吃了扁食，还要喝汤哩。
牢 头：三两骂你哩。
刘 雄：她骂刘爷为何?
牢 头：三两骂你把她兄弟的扁食吃了。
刘 雄：她骂刘爷，刘爷打她不着，打陈奎如打三两，王八招铐子。
李英姐：哎呀，我的刘爷!
(唱) 手提衣来跪监门，再叫刘爷细当听。
要打你把三两打，打我兄弟我害疼。(齐)
刘 雄：三两姑娘你起来，看把你的膝渗(23)着了。
牢 头：你好大的力气，不是监门当住，把墙都拥倒了。
刘 雄：看不出三两这娃，心肠这么好。嗯，三两，你如若把我能叫三声刘爷，不在刘爷夸口，愿把你兄弟拨调出来。
李英姐：这可是一句实言?
刘 雄：这娃，刘爷岂肯道诳。
李英姐：哎呀，我的刘爷!
(唱七锤)走上前来忙跪定，再叫刘爷听心中；
但若救活兄弟命，刘爷刘爷叫几声。
刘 雄：三两姐姐你起来，这句话够刘爷的了，我保你兄弟不得死了，击鼓鸣冤去罢。
李英姐：(唱) 不该死的终有救，天开佛门有救神。
刘爷能救活我兄弟命，你好比观音摆慈舟。
两泪哀哀莫久停，大堂口击鼓把冤鸣。(下)
刘 雄：哎，我可说哩，陈奎有人探望，刘爷我就没人探望?
牢 头：你还有家吗?
刘 雄：这娃，刘爷为何没家。
牢 头：你家在那里?对我说，我与你前去传信。
刘 雄：刘爷在清水滩毛家卡里。咱的娃叫个双牛，你给双牛他妈说，就说他爸在武进州中犯了事了。
牢 头：却怎么你娃叫个双牛呢?
刘 雄：提起双牛，有个原故哩。
牢 头：甚么原故。
刘 雄：刘爷那一晚上着了霉子啦。
牢 头：怎样着了霉子啦?
刘 雄：这娃呀，没偷下就叫着了霉子啦，虽然没偷下，可拉回来一条大乳牛，刚走到门口，我老婆把娃生下了，出门一看，乳牛把牛犢下下了，因此给我娃按了个双牛。你给我双牛说，教他拿上个挖耳子，每天在墙上挖去。
牢 头：挖啥哩?
刘 雄：小着挖蕞窟窿，大了我娃就干大活哩。
牢 头：还怕把你贼种断了吗?
刘 雄：这都算一行营生哩。快救人，看把陈奎气死了。(下)
牢 头：陈官人，醒来罢!你姐姐走了。
陈 奎：(唱拦头)
耳内里忽听人声隐，原是牢头面相逢。
怎样不见姐姐面?
牢 头：告状去了。
陈 奎：(唱) 她为陈奎把冤伸。但若救活我的命，
婚姻大事我依从。人说姐儿无杰士，
姐姐可算有恩人。
牢 头：师爷查监来了。
陈 奎：(唱) 牢头对我一言禀，言说师爷查监中；
两泪哀哀后监去，盼赦罪如同盼三冬。(同下)
第五场 折 狱
李英姐：(上唱七锤)
两步踏成一步跑，裙边带起一股风；
手执砖块击堂鼓，要与兄弟把冤鸣。
(四衙役引刘觉上)
刘 觉：(念) 堂鼓一声响，本州心惊慌。
何人击了法鼓?带上来!
衙 役：击鼓人上堂。
李英姐：与太爷叩头。
刘 觉：击鼓人何名?
李英姐：小女三两。
刘 觉：有何冤枉，击了本州的法鼓?
李英姐：喊的不是我的冤。
刘 觉：谁的冤?
李英姐：我兄弟陈奎的冤。
刘 觉：他是真赃实犯。
李英姐：他是诬枉仇攀。
刘 觉：现在三百银子为证，何言诬枉仇攀，
李英姐：太爷在上，这内边有了苦处了。
刘 觉：何言有了苦处了?
李英姐：太爷请听了!
(唱箭板)两泪哀哀跪堂口，太爷上边听口供。
京地反了十八名，劫夺梁太爷库中银。
刘雄之弟叫刘猷，谭奇释放受贿赂。
他和我妈娘把计用，兄弟诬攀在狱中。
太爷不准我的状，犯上去告把冤伸。(齐)
刘 觉：你犯上去告，本州受了贿赂不成?
李英姐：太爷那有受贿之理。三百银是我赠与他的。
刘 觉：呈你的状子来!
李英姐：谭奇势大，无人敢写出。太爷笔墨纸砚赐下堂来，小女子亲手写状。
刘 觉：来呀，笔墨纸砚赐下堂去!
衙 役：是。
李英姐：谢过太爷了!
(唱摇板)大堂口赐下笔墨纸，三两亲手写口供。
我这里提笔往下写，险些做下差事情。
他姓陈来奴姓李，为甚么能写一娘亲?
两姓沓成一姓写，字字行行写分明。(齐)
上写诬攀大盗，恳全性命事。待我写来!
(唱大板)上写着陈三两二十一岁，住临州清泉郡有我家门。
奴爷爷名陈保光明家舍，我的父陈九经受过皇恩。
朝有个刘瑾贼欺压圣上，与我父要包银难讨分文。
上殿去动一本罢官削职，呕气儿入了肚父见闫君。
我的娘听父死悬梁高吊，恨姑母卖奴在烟花娼门。
昨年个八月里兄弟来到，姐弟们见一面价值千金。
烟花巷留宾客积银几两，与兄弟搭资本开铺为生。
说快头名谭奇专逮强寇，将兄弟诬攀在武进狱中。
小女子听一言痛入骨髓，舍性命击堂鼓来把冤鸣。
州太爷若不准台前上告，救不下小兄弟死不甘心。
台前上告四个字，清官明目早超生。
太爷断明这件案，天鼓响亮神眼睁。(齐)
太爷以请示哀怜追究事，太爷观看。
刘 觉：呈来!上写诬攀大盗，恳全性命事，说快头名谭奇专逮强寇，将兄弟诬攀在本州狱中，来么来么，将本州的快头也拉扯在内了。太爷以示哀怜追究事。观见此状，撇撇似刀点点似珠，不弱二甲进士一笔好写。本州以上任来，久闻院下有一姐儿，名叫三两，双手能写梅花篆字，莫非就是此女?我先试验她的才学如何?三两上来。
李英姐：有。
刘 觉：本州赐你十两银子，你且下堂!
李英姐：此银两小女子我便不要。
刘 觉：为何不要?
李英姐：太爷赐我十两卖命银子，夜晚将我兄弟一刀杀坏，我还搭救的何人?
刘 觉：好一聪明伶俐的女子，解开本州心腹大事，三两上来!
李英姐：有。
刘 觉：你且下堂，本州破我四两轻纱不戴，愿搭救你兄弟一条活命。
李英姐：谢过太爷。小女感恩非浅!(下)
刘 觉：好一聪明的女子，打点退堂。(同下)
刘义龙：(上念)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三公子刘义龙，我父命我上京赴试，院下相交一姐儿，名叫三两，言说她兄弟诬攀本州狱中，教我设法搭救。耽误我的功名如何是好?兴儿多谋多智，唤进前来：用得一计。兴儿走来。
兴 儿：(上念) 兴儿生的乖，眉毛往前栽；
忽听大叔唤，急忙走出来。
我乃兴儿的便是。大叔有唤，只得去见。伺候大叔，
刘义龙：兴儿，你看，三两她兄弟诬攀本州狱中，命我搭救，你多谋多智，与大叔用得一计，必不浅看于你。
兴 儿：大叔，你去了，三两给你装烟哩，倒茶哩，娃我在那里哩?
刘义龙：只要搭救下陈奎，我晓谕三两，与你倒一杯茶。
兴 儿：对，娃的计多着哩，窑窝搁着哩，用了取一个，不用了还搁着哩。
刘义龙：只用一计。
兴 儿：这不难么!大叔手执皮鞭，拷打与我，打在老太爷面前，老太爷必然问你打兴儿为何?你那里就将皮鞭一扔就说，还说甚么上京赴试，作父母与后辈没有积下阴功阴德，兴儿看过大叔衣帽，我要回上原郡，你侧身就走，太爷问我，我自有道理。
刘义龙：兴儿，可不敢作玩!
兴 儿：这么大的事情，岂能作玩。
刘义龙：赶这样讲说，随着我来!
(唱带板)主仆二人商议通，搭救陈奎出牢笼。
兴 儿： (唱) 善恶到头终有报。方显人心一样平。(同下)
刘 觉：(持状看上)说快头名谭奇专逮强寇，将她兄弟诬攀在本州狱中。
(刘义龙执鞭追兴儿上)
兴 儿：爷爷挡住，挡住!
刘 觉：呃!命你主仆上京赴试，去而复返，打兴儿为何?
刘义龙：还说甚么上京赴试，作父母与后辈莫有积下阴功阴德，兴儿，看过大叔衣帽，我要回上原郡。好不气呀!(下)
刘 觉：兴儿，你主仆为何这样争闹!
兴 儿：爷爷恕我无罪，我才敢讲说。
刘 觉：小奴才，就恕你无罪。你且讲来!
兴 儿：我和我大叔上京赴试，夜宿招商旅店，耳听半天空中鳖雷之声。
刘 觉：霹雳之声。
兴 儿：噢，霹雳之声，来了一个爷，头如斗大；眼赛环铃；赤脸黑须，大叫弄不成，弄不成!
刘 觉：原是刘义龙。
兴 儿：噢，刘义龙，刘义龙，你还上京赴试，你父将好人陈奎攀在大盗内边，及早晓谕你父，放出陈奎莫要说起，但若不放，我将你主仆抓在半虚空中，拌一个鳖扎风水!
刘 觉：想是冰滓粉碎。
兴 儿：噢，冰滓粉碎。因此他要回家，娃这里拦挡，所以拷打与我，爷爷，冤枉!
刘 觉：你且下去。
兴 儿：谢过爷爷。待我听探他老人家讲说甚么?
刘 觉：唉咳呀!兴儿说之无心，本州听之有意，我不免奔上关王庙抽签问神，黑处投明，只要上上，不要下下。
兴 儿：听见了，(下)
刘 觉：正是：
公堂无有孽镜照，关王庙抽签去问神。(下)
兴 儿：(上)大叔快来。
刘义龙：(上)兴儿，你爷爷如何安排?
兴 儿：我爷爷变了事了，咱给他变了计了。
刘义龙：怎样变了事了?
兴 儿：他为此案，关王庙抽签问神，神是谁呢?我看神就是咱们两个，他只要上上签，不要下下，咱们先去，盗去下下，只留上上，神不是咱们吗?
刘义龙：敢这样讲说，你我快走呀!(唱带板)
兴儿与我把计定，前去盗签走一程。(同下)
(四衙役引刘觉上)
刘 觉：(唱)一路来我只为攀扯盗案，恐怕的小陈奎他是屈冤；
正行走耳听得衙役呐喊，他言说来在了山门外边。(齐)
衙 役：来在庙门。
刘 觉：与爷住轿。前边点香。关圣帝君在上，弟子因为陈家冤案不明，黑处投明，我也不在签簿上边查看，只要上上，不要下下。(抽签)原是一支上上签，呃!待我再抽一支，又是上上签。自有主意，来呀，打轿来回衙。(滴流牌子)
衙 役：住轿。
刘 觉：衙役们，
衙 役：有。
刘 觉：今天审问此案，比不得往常，须要猫儿头，大竹板，铜*子(24)，铁夹杆，非刑，五刑，都是全上，在监中将刘雄带上来。
衙 役：是，(下押刘雄上)刘雄带到。
刘 雄：与州太爷叩头。
刘 觉：刘雄。
刘 雄：有。
刘 觉：本州监中待你如何?
刘 雄：待小人十分不错。吃的肥肥胖胖，将我脸上的黑皮都脱了。
刘 觉：既知不错，与你恭喜。
刘 雄：莫非杀我咖。
刘 觉：你想。
刘 雄：哎呀!我也不得活了!把好人陈奎拨调出来罢。太爷冤枉!
刘 觉：死在目前，你还冤枉甚么?
刘 雄：我喊的不是我冤。
刘 觉：谁冤?
刘 雄：陈奎冤!
刘 觉：他是真赃实犯。
刘 雄：他是诬枉仇攀。
刘 觉：怎样诬枉仇攀。
刘 雄：太爷在上，我有一兄弟名叫刘猷，与谭奇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将我兄弟释放，不知吴妈和陈奎那里有仇，与谭奇又花了五两银子，将陈奎攀扯事内，岂不是冤枉吗?
刘 觉：既然如此，从前以在堂口，本州赐他青衣皂帽，混在我衙役内边，你放别人不扯，只扯陈奎，是何道理?
刘 雄：太爷不知，陈奎站在谭奇肋胯之间，谭奇给我踏脚搔鬓角，太爷你想，那和明说差啥吗?
刘 觉：拯救下陈奎的性命，见了梁太爷，本州保你个活命，带下去。
刘 雄：谢过州太爷，呃!我刘雄也不得死了。
衙 役：便宜了你!
刘 雄：崽娃呀，刘大爷虽然做贼，我可积下阴功阴德着哩。(下)
刘 觉：陈奎冤枉已明，该将何人填在内边?
谭 奇：(上)呕!喝的太多了，太多了。
刘 觉：本州的好快头，唤谭奇!
谭 奇：伺候太爷。
刘 觉：谭奇，一十八名贼寇，为甚么只丢一十七名呢!
谭 奇：那一名刘雄知道。
刘 觉：还是刘雄知道，带刘雄。
衙 役：是。(下带刘雄上)
刘 雄：伺候太爷。
刘 觉：刘雄，和谭奇对证!
刘 雄：这一下把你贼要叮死。谭奇，从前我兄弟与你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将我兄弟释放，将好人陈奎攀在事内，还不从实的说。
谭 奇：你胡说，你疯了?
刘 雄：太爷，他说我疯了，把太爷的大枷扛上来，把谭奇的*(左月，右(上天，下韭))(25)夹在内边，将小人的腿夹在内边，看谁先招咖?
刘 觉：刘雄不用叮了，带下去!
衙 役：刘雄下堂。
刘 雄：是。谭奇，我看你开了。
谭 奇：甚么开了?
刘 雄：你刀口开了。好王八，比我还毒!(下)
刘 觉：谭奇上来!
谭 奇：有。
刘 觉：刘雄将你证住，还不从实招来。
谭 奇：刘雄死在目前，胡拉乱扯。
刘 觉：料儿不招，衙役们，铜*子，铁夹杆，把谭奇夹起来。
衙 役：是。(夹起)
陈 忠：(上)谭奇夹起，我就来了。老爷冤枉!
衙 役：有人喊冤。
刘 觉：将刑稳定，喊冤人上堂。
衙 役：喊冤人上堂!
陈 忠：与老爷叩头。
刘 觉：喊冤人何名?
陈 忠：我名陈忠。城里住着哩。
刘 觉：有甚么冤枉?
陈 忠：我告的我女婿谭奇。
刘 觉：你告他亏你不成?
陈 忠：我告他因仇逼死三命事。
刘 觉：怎样因仇逼死三命?
陈 忠：他和吴妈打排定计，将好人陈奎诬攀大盗之内，这不是一条人命；我女苦口相劝，不但执迷不悟，反将我女百般拷打，立逼我女怀抱外孙投井一死，岂不是三条人命。
刘 觉：你从前为何不告呢?
陈 忠：谭奇树大根深，我不敢告!
刘 觉：他还大得过本州，
陈 忠：老爷，你可知道咱这武进州中几个州太爷?
刘 觉：只有本州一人。
陈 忠：还有个里知州外知州呢。
刘 觉：怎样个里外知州?
陈 忠：你在内就是个里知州，谭奇在外，就是个外知州，有人告状，先与他将银塞上。官司就赢了，不塞银子，官司就输了。乡里人与他还赠下个绰号。谭奇下乡，四大里长遭殃。一顿要吃一盘子鸡舌头哩，歪的圪喳喳的!(26)
刘 觉：你是个好的，谭奇的家产命你去受。
陈 忠：我不敢受，我女婿回来，我就不得活咧。
刘 觉：你来看，本州将他填在大盗内边，一刀两断，你还怕的甚么?
陈 忠：有人揭告呢?
刘 觉：老爷赐你一点红。
陈 忠：大料无人入衙门。谢过老爷，谭奇，我将你个王八蛋，我的娃也就罢了，你今将她逼死，你也甘心了，你来看，老爷赐我执照，到你家上任去了。(下)
刘 觉：唤三两，带陈奎。
衙 役：是。(下带李英姐，陈奎上)
李英姐
：与老爷叩头。
陈 奎
刘 觉：衙役们，将陈奎的刑具与谭奇带上。
衙 役：是。(换刑)
刘 觉：三两上来!
李英姐：有。
刘 觉：吴妈驱逐出境，所有财产，断与三两，陈奎交代与你，好好教他梅花篆子，下科定保他个状元魁首。
李英姐
：谢过老爷。(同下)
陈 奎
刘 觉：衙役们，将谭奇填在贼寇内边，押了一十八名大盗，去见梁太爷。(同下)
(四校尉引梁兵部上)
梁兵部：(念) 我儿一死好伤怀，刘觉办案未曾来。
校 尉：刘觉到。
梁兵部：有请。
校 尉：是。有请!
刘 觉：(上)梁大人面前交案。
梁兵部：贼寇可曾拿到?
刘 觉：倒也拿到。
梁兵部：一齐带上来。
校 尉：是。(下押众寇上)
梁兵部：众贼听点：(三眼冒牌子)贼头刘雄。
刘 雄：有。
梁兵部：仇人见仇人，必定两眼红，推下杀!
刘 觉：哎呀大人!刘雄拨调陈奎的性命，下官保他一条活命。
梁兵部：人情当留，刘觉站起来。将刘雄重责四十，扠出去。
校 尉：是。
刘 雄：呃!再不做贼了!(校尉押刘雄下)
梁兵部：校尉们，将众贼推下开刀!
校 尉：啊(押众贼下斩)
梁兵部：刘觉随我上殿参君。(同下)
①“临州清泉郡”一作临清州。
②“藏不藏”陕西方言，藏音葬作坏或瞎解，藏不藏是事情不遂意的埋怨语。
③“埋了娘葬了父黄金入柜”一作“葬了父埋了母方觉无愧”。
④“脚牢”是西府对旧日府县衙门快捕头的称呼。
⑤“钉封”封建时代处决死罪的公文。
⑥“崱屴子”关中西府一带方言，音测力子，也读侧楞子，仄楞子，是位置不正的意思。
⑦“憨孈子”读憨瓜子指傻瓜而言。
⑧“拆洗拆洗”西府方言，即收拾人的意思。
⑨“臿剥臿剥”臿音遮，西府方言，整治人的意思。
⑩“地绷子”打架的术语，就是把人放倒在地任意打的意思。
(11)“高底子”封建时代缠足妇女鞋后跟用木底垫起，俗称高底子。
(12)“搞摩”关中方言：虚伪的安慰言词。
(13)“崔生造律葬墓丘”据艺人相传：汉初有崔生以已有回头望母之罪，暗制孝律，律成身死，嘱母将律放入棺中同葬。此一作“秋生造律”。
(14)“萧何差人暗里搜”汉丞相萧何闻知崔生制有孝律、派人开棺取出。
(15)“喝令一声斩庞周”相传庞周是当时忤逆子，肖何援用崔生造的孝律斩了庞周。
(16)“汉仗”关中俗语即身材。
(17)“齐脖子”陕西方言，指杀头。
(18)“梢马子”陕西方言，就是褡裢。
(19)“塌茬”陕西方言，是平白诬陷坏硬搁事的意思。
(20)“游湖”陕西凤翔民间把耍纸牌叫游湖。
(21)“大”念达，陕西方言，对父亲的俗称。
(22)“拨调”陕西西府土语，即搭救的意思。
(23)“渗”陕西方言：很冷的意思。
(24)“铜*子”念铜掘子，倒挂的钩。
(25)*(左月，右(上天，下韭)音厶丫，陕西土语，头。
(26)“歪的圪喳喳的”就是凶恶的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