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秦腔《忠孝图》剧本
说 明
明永乐(成祖朱棣)时,西地木昌王造反,命薛参为帅去征剿。番将使飞刀,战不能生。时四川重庆有秦瑞麟者,考中状元,招为附马,置母妻不顾。其妻薛孝莲,刮肉奉母,而母仍嫌不足,认为孝莲偷吃,罚跪庭前。瑞麟之叔秦三让询知真情,婆母见伤,一痛而绝。孝莲乃背婆母图影,上京寻夫。秦瑞麟不认发妻,扔了图影,将孝莲赶出宫来。孝莲夜宿关帝庙,周仓显圣传授兵法武艺,并赐神箭,嘱她前去投军,孝莲遂投在薛参军前,以神箭破了西番的飞刀,杀死木昌王。薛参搬师回京奏封孝莲为平西侯镇守三关。适秦瑞麟奉旨到三关赏军,孝莲乃高悬母象,当堂审讯,痛打瑞麟。幸秦三让赶到,瑞麟和孝莲始言归于好,仍为夫妇如初。永乐王知其事,驰封孝莲为孝莲王,并赐“忠孝图”一帧,而且为了孝莲,免了秦瑞麟的罪。
本剧又名“薛参征西”“孝莲卷”。故事不见史传,剧中土地,周仓等显魂等情节均涉及迷信。
场 目
第一场 薛参坐帐 第五场 边庭从军
第二场 刮股奉母 第六场 战木昌王
第三场 上京寻夫 第七场 惩罚驸马
第四场 进宫传信
人 物 表
薛 参 韦 陀 秦康氏 周 仓
糜 参 护 法 秦三让 鬼卒
景 寇 菩 萨 秦瑞麟 内 侍
周天保 土 地 李光第 兵,卒
杨世强 童 儿 木昌王 马上人
薛孝莲 巡风的 独角兽 捧旨官
刘狗儿 校 尉 中 军
第一场 薛参坐帐
(糜参、景寇、周天保、杨世强同上)
糜 参:糜 参。
景 寇:景 寇。
周天保:周天保。
杨世强:杨世强。
糜 参:请了!
众 :请了。
糜 参:大帅坐帐,早来伺候。
(四兵中军引薛参上坐帐)
薛 参:(诗) 威风凛凛坐将台,一道号令四路开;
万里长江波浪滚,一座兵山倒下来。
本帅姓薛名参字文贵。大明永乐王台前为臣,因西地木昌王造反,我主胆怯,挂我为帅,马踩疆场。今逢黄道吉日①,可该点将行兵。中军!
中 军:有。
薛 参:众将进来!
中 军:众将进帐!
众 :伺候大帅。
薛 参:哎咳,众将军!今逢双龙黄道之日,可该点将行兵。晓谕步弓手前进,听鸣锣收兵,站东列西,听本帅一令着!
(唱带板)
以在宝帐把令传,大小三军听心间;
见几个粉面长须汉,见几个青春美少年,
见几个怀抱三环饷,见几个马后捎钢*(左革右更)。
老者不过三十二,少者不过二十三;
不杀不战真好看,杀战俱是英雄男②;
催军擂鼓莫怠慢,兵行西地把营安。(齐、同下)
第二场 刮股奉母
薛孝莲:(上念)泪如秋夜雨,一滴一点愁。
(诗) 孝道数王祥,贤良是孟姜;
在家孝父母,强如远烧香。
奴乃薛氏孝莲。身配秦瑞麟足下为妻,大比科年强盗上京赴试,一去三载杳然无信。婆婆身得老来之疾,奔上病房问安去来。婆婆近来疾病如何?
秦康氏:(内)愈加沉重了。
薛孝莲:婆婆你想吃用些什么,待媳妇去造。
秦康氏:(内)为娘想用些肉菜,你到大街市上去割些肉菜来。
薛孝莲:我家无有钱钞,该拿什么去买?
秦康氏:(内)这是媳妇,为娘晓得我家无有钱钞,将你邻伯请得几人,将我家厦房边椽拗得几根,与为娘割换些肉菜来。
薛孝莲:媳妇遵命。(背供)孝莲便说:婆婆言道,将厦房边椽拗得几根,割换些肉菜。若到天晴莫要说起,若遇天阴吹风下雨,我婆媳以在哪里容身?我不免将我头上青丝剪得一股,拿到大街市上与我娘割换些肉菜。这般时候,待我剪发了!
(唱大板)
二十四孝数王祥,他的母得疾病倒床;
百般茶膳不想用,一心想用鲜鱼汤。
王祥听言莫停望,行步来到大街上;
猪肉羊肉摆两行,不见鲜鱼在哪旁。
王祥大街莫停望,急慌忙奔到江岸上;
冬九寒天下凌霜,一层冰凌一层霜。
浑身衣衫齐宽下,热身爬在冷冰上;
头一声哭得惊天地,惊起四海老龙王。
龙王爷家发善念,忙把鲜鱼送上江;
王祥逮鱼莫停望,拿回家中奉高堂。
他的母用了鲜鱼肉,手持拐杖下了床。
薛孝莲不把先贤讲,要学孝道数王祥;
在下旁忙把青丝剪,(剪发、绕场)
见青丝疼烂人心肠。猛然间睁睛用目望,
行步来在大街上。(齐、下、又上)
我行来一屠家门首,观看屠家大爷走出。
刘狗儿:(上) 嗯嘿!
(念) 小子生来容貌丑,大街市上卖羊肉;
有人来割四两肉,当中别一个大骨头。
宰杀刘狗儿的便是。我在铺内喝药烧酒,耳听谁在外面喝叫割肉哩,我给咱出去看去。原是个贫妇人,你割几斤肉?我给你割去。
薛孝莲:我拿这青丝割换些肉。
刘狗儿:什么叫个青丝?怕是银子成色低了就叫青丝哩吧!嗨,把银子拿来,待我先与你搭搭秤儿。
薛孝莲:待我倾倒尘埃。
刘狗儿:为何倾倒尘埃?
薛孝莲:你晓得男女授受不亲!
刘狗儿:你还穷是穷,离了门帘子还睡不成?哎,银子拿到手里,该有点份量哩么,这银子咋这么轻!该是银子怕没灌铅吧?待我把包包解开观看。呀个呸!拿下一圪塔油头发,安下个官名还叫个青丝!把他的,你馋了墙缝里拉吃蝎子去吆,把你*(左口右外)馋病就治了。你跑这里浪③我来了!夥计,*(左口右外)你着是个啥哩些?是个丢包,撒禽④的里开⑤。把我冲了,把我胃口也伤了!把门关了,咱四十天不开门。(下)
薛孝莲:天呀,阿呀老天!屠家大爷不换我肉菜,我拿什么奉母?有是有了!手提厨刀一把,奔上经堂刮肉奉母。正是:
(念) 孝莲着了忙,急忙奔经堂。(下)
(童儿、韦陀、护法引菩萨上)
韦 陀:(念) 家住神州本姓王,金甲金盔八宝装;
手托千斤降魔杵,倒坐山门放毫光。
韦陀王宏。菩萨登台讲经说法,台下听法一回。
护 法:(念) 青脸红发口似血,手提板斧如秋月;
口吐莲荷藕不断,打坐台下镇妖邪。
护法周正。菩萨登台讲经说法,台下听法一回。
菩 萨:(念) 家住南海普陀山,紫竹林中把身安;
一面站的白鹦鹉,一面杨柳紫竹林。
吾南海大士观世音。心血一潮,便知端的。孝廉星官今有大灾大难,以在经堂刮肉奉母,吾当故此前来搭救。童儿,唤地部仙。
童 儿:地部仙走来!
土 地:(上)来了。土地神,土地神,半个椭脑⑥九十斤。土地神张道陵。耳听菩萨有唤,向前去见。土地神参见菩萨!
菩 萨:地部仙站起来。
土 地:菩萨恩宽。唤小仙到来,有何法语相传?
菩 萨:地倍仙有所不知。我弟子孝廉星官今有大灾大难,唤你到来将她拥护拥护。
土 地:道言未毕,孝廉星官来矣。
薛孝莲:(上唱嘹子)
薛孝莲急慌忙奔上经堂,倒教我低下头剑挖肚肠。
罢了,菩萨!
(滚白) 孝莲跪经堂,菩萨听端详;
奴夫去赴考,一去不还乡;
经堂割肉把母奉,你保弟子两无伤。
(唱摇板)
薛孝莲跪经堂悲哀大恸,哀告了菩萨爷洗耳当听。
我婆婆身得下忧儿疾病,她想用肉和菜令人伤情;
在经堂我刮肉要将母奉,叫尊神保弟子身手无音。
昧黑心钢刀往下砍——(荒板)
土 地:呔呔呔!七里八里十五里,再搭五里二十里;老鼠顺墙跑,必定有窟窿。啥药,土药。贴上一点就好了。好了一个痂痂子,蹦!跌了一个疤疤子,不要好的太光了,好光了、你婆婆就不信了。禀菩萨:大功告成。
菩 萨:不用你伺候。
土 地:领法语,领法语。哦,受了苦了!窑窝子⑦里缓响⑧走!(下)
菩 萨:大叫我弟子甦醒,吾去也!(唱摇板)
哗啦啦香风起吾登宝殿,金炉里冒出了一股檀烟;
劝世人在世上多多行善,死后了免地狱不到阴间。
白首儿你到了森罗宝殿,阎君爷生死簿查看一番;
瞒了心昧了己拔舌挖眼,有一种忤逆虫打上刀山。
观音母离南海救苦救难,驾祥云我回上普陀山前。(同下)
薛孝莲:(唱大板)
这一阵昏沉沉犹如做梦,但不晓我在阳却在幽冥;
魂灵儿正走了阴曹路径,耳跟旁吹来了一股寒风。
挣扎扎睁双睛用目细奉,睁双眼还在那我家佛厅;
在经堂我先把菩萨拜动,把此话我先对婆婆细明。(下)
薛孝莲:(上唱大板)
天不幸把老老去世太早,他与我丢下了小小根苗;
大比年小奴才上京赴考,整去了三载余不把书捎。
我得下空肠疾不能治好,看只看我的命就在今朝;
才多亏贤媳妇殷勤孝道,每一日凭织纺受尽辛劳。
(齐)
老身秦门康氏。我儿一上京去,三载并不思归。我得下老来疾病,看看不久于人世;想用些肉菜,我家媳妇大街市上割换些肉菜。唉!打坐病床,等她一等了。
薛孝莲:(上念)煎的肉菜到,先教婆婆嚐。
婆婆甦醒!媳妇将肉菜煎就。
秦康氏:唉!什么肉菜煎就,陈来为娘食用。嗨,这是媳妇!美味清香,与为娘再掇⑨得一碗来。
薛孝莲:婆婆,说是无有了。
秦康氏:哈,我把你个贱人!(摔碗打破)富豪人家割肉,不是十斤、就是八斤;我们贫寒人家割肉不是一斤就是半斤。难道说你割了三二钱一二分不成!为娘沾唇,荡然间无有。分明我的儿子未在家中,你这贱人尽偷咀吃了。今天不打,惯了下次。讨娘的家法来!(薛孝莲下,取家法上)
薛孝莲:啊,家法到。婆婆请来行法!
秦康氏:取家法来,为娘把你个贱人处治上几下。唉!为娘我是有病之人,哪来的力气打着你来。头顶家法,你跪在大门以里、二门以外,教过路的客商把这贱人给我羞着去!
薛孝莲:媳妇遵命了!(唱大板)
这件事老婆婆她还不晓,她言说薛家女把事做错;
行来在柴门上双膝跪倒,耳听得大门上喘声多高。(留)
秦三让:(上唱)两鬓白发赛银条,古树临崖怕风摇;
一年放账十年讨,日每间受尽这熬骚。(齐)
我老汉秦三让。只因从前嫂嫂执意分家,闻人都说老嫂身得疾病,是我过庄前来探疾。行来大门以里、二门以外,我咳嗽一声。咡嘿!
薛孝莲:三爹,你过庄来了?
秦三让:哦!我过庄了。该问薛家媳妇,犯了你婆婆什么大法,头顶家法,柴门下跪?
薛孝莲:我婆婆说儿不孝。
秦三让:你婆婆说你不孝,果然你就不孝?三爹与你取了家法,你且站起来。
薛孝莲:三爹恩宽。
秦三让:待我问过你婆婆。老嫂甦醒。
秦康氏:你三爹,你过庄来了?
秦三让:我过庄来了。嫂嫂疾病轻重如何?
秦康氏:越加沉重了,还问什么哩!
秦三让:薛家媳妇犯了你的什么大法,缘何头顶家法下跪?
秦康氏:你三爹有所不知,我身染疾病,起床不得,想用肉菜,教这个贱人大街市上与我割换些肉菜。我想富豪人家割肉,不是十斤,便是八斤;我贫寒人家割肉,不是一斤,便是半斤。这贱人她割了三二钱一二分不成,老嫂未曾沾唇,荡然间无有!分明你我的儿子未在家中,贱人的人心大变,尽偷着吃了。
秦三让:待我问过。
秦康氏:你常问啥哩些!*(左口右外)尽管偷着吃哩,还问啥哩吗?
秦三让:这是薛家媳妇,你婆婆言说你背母餐食,可曾是实吗?
薛孝莲:罢了叔父,叔父呀!
(滚白)我叫叫一声叔父呀、叔父!我婆婆身得疾病,想用肉菜;我家无钱去买,我婆婆言道将厦房边椽拗得几根,到大街市上割换些肉菜,坑的我无其奈间把我头上青丝剪了一股,大街市上与我娘割换些肉菜。可恨屠家不换给肉菜还则犹可,将你儿百般凌辱,坑的我事出于无奈,手提厨刀一把,奔上经堂刮肉奉母。叔爹你思你想,人的骨肉可有多少……
秦三让:啊,我全然不信!
薛孝莲:叔爹倘若不信,现有伤痕验过。
秦三让:待叔父验过。一见伤痕,哎!孝道的媳妇啊!(唱摇板)
一见伤痕泪满面,泪珠滚滚洒胸前;
你今为娘遭大难,孝子的名儿天下传。(齐)
这是媳妇,将此话与你婆婆实说了去吧。
薛孝莲:叔爹莫可。我婆婆是久病之人呀,吓坏我家婆婆如何是好?
秦三让:有叔父在,不怕什么,教你婆婆验过你那刀伤!
薛孝莲:有劳叔爹。
秦三让:这是嫂嫂,你刚才用的什么肉?
秦康氏:我刚才用的是猪肉。
秦三让:嗳,*(左口右外)非是猪肉,薛家媳妇身上的骨肉!
秦康氏:你三爹,你讨刀来!
秦三让:要刀何用?
秦康氏:我到你浑身砍得几下,看你疼者不疼?
秦三让:用刀砍人哪有不疼痛之理呢!薛家媳妇只顾行孝,难以顾其起疼痛。
秦康氏:你三爹,唤近前来,我要验其伤痕。
秦三让:媳妇上前,教你婆婆验过你那伤痕。
秦康氏:这是媳妇,你展开你那胳膊,为娘观看。唉,你三爹你道下谎了!那个右臂以上好的光油油的吆,哪答有伤痕哩?
秦三让:唉,你倒给我老折⑩了!*(左口右外)右手提刀左臂砍,有伤痕必在左臂上边;*(左口右外)你在右臂上边看的什么呢?
秦康氏:嗨,你叔父言者是理。媳妇伸你的左臂来,为娘观看。
薛孝莲:母亲请来观看。
秦康氏:一见伤痕,何不吓煞老身了!噢,咳……(惊死)
薛孝莲:哎唉呀,我的婆婆!(唱带板)
和婆婆正讲话现将命丧,走近前双手儿抱娘尸腔;
可怜你无子靠今把命丧,丢下了你的儿何人照望!
秦三让:(唱) 嫂嫂嫂嫂叫不喘,十声难唤一声言;
叫媳妇快把尸首掩,嫂嫂一死甚可怜。
开言我把媳妇唤,听我把话说心间。(齐)
这是媳妇,你婆婆一死,东庄空虚,随三爹奔上西庄容身去吧。
薛孝莲:我将我婆婆描就影图一张,背进西庄,初一、十五烧香拔火,我还要尽一点孝心。
秦三让:儿呀,你速快些!
薛孝莲:我明白了! (唱带板)
三爹与我讲一遍,心急似火更一般;
就在下旁把衣换,婆婆影图背身边。
低下头儿出家院,扭回头来扣双环;
正行走来耳听见,我听得三爹多传言。
秦三让:这是媳妇,你把路径走错了。
薛孝莲:怎样错行了?
秦三让:这是西庄去的路径,那是京地去的路径。
薛孝莲:罢了、叔爹,我的叔爹呀!
(滚白)我叫叫一声叔爹呀、我的三叔爹!只因从前我婆婆和我婶娘言气不合,我家婆婆和我叔爹执意分家;我这一前去,我家婶娘念起前仇加害你儿,你儿以在哪里提防!以儿心中思想,我这一上京,找寻你那侄男,但若找见我夫妻一处过活;但若找他不见,逢沟沟下死,逢崖崖崖下亡……
秦三让:儿呀,站起来!要找你丈夫的事大,叔父难以屈留;随带散碎银子五两,足够你路资盘费。这一前去,找见你丈夫,你夫妻一处享荣,将为父提念一句,儿啊,你就是个孝子。
薛孝莲:叔爹可算宽恩大贤,转上受儿一拜了!(唱带板)
叔爹贤来真道贤,把你贤名天下传;
叔父转上我拜见,京地里找夫走一番。(下)
秦三让:(唱) 见得媳妇登阳关,珠泪滚滚拭不乾;
悲悲切切莫怠慢,归家去先对安人言。(下)
第三场 上京寻夫
(独角兽引木昌王上)
木昌王:(念) 眼观中华数第一,文武两班列东西,
一日得了几所地,孤家要换衮龙农。
独角兽:大将独角兽。
木昌王:孤家木昌王。上邦动兵前来,孤家出师堵挡,小鞑儿,催动骆驼。(薛参带糜参、景寇,周天保,杨世强上开打,木昌王败下,薛参等追下,木昌王上)奸杀,哎哎,好战!上邦四将杀的孤家落落大败,等他前来,三口飞刀成功。(使飞刀,糜参、景寇、周天保、杨世强追上被杀死)
卒 :上邦四将落马,大败而走!
木昌王:在此扎了行营,哎!绕营而叫骂了!(唱带板)
站立阵头用目举,可怜把四将一命毕。
我好比闫君差来鬼,两军阵把他阴魂摘。(同下)
薛孝莲:(上唱) 转步来在阳关道,菱花镜里细细瞧;
见几个乘马又坐轿,推车担担受煎熬。(转二倒板)
进得深山用目瞧,巧手丹青难画描;
弯弯曲曲水流道,坡坡*(左土右佥)*(左土右佥)长荒蒿。
打柴的樵夫高山坐,猿猴儿玩耎古树梢。
麋鹿不住穿林跑,鹦哥林中闹噪噪;
雀鸟不住喳喳叫,画眉人言掠的高。
高高山上一座庙,无有个善人把香烧。
八卦亭子修的好,古树盘根龙一条。
猛然睁眼用目瞭;观见城池眼前眺。
远望坡头高数丈,城墙垛落(11)数不清。
薛孝莲低头把城进,进得城来观分明;
东街幌子龙摆尾,西街幌子虎翻身;
铁匠铺里叮当响,银匠铺内冷锤震;
店子门首盏落碗,茶铺子门首壶靠盅。
猛然抬头用目奉,不觉来在店馆门。(齐)
进得城来,来在一座店馆,观见店东人走出。
李光第:(上念快板)我老汉生来爱呱嗒(12),挟犁杠耙做庄稼,一天犁了二分地,打了一十二页铧。这个庄稼做不着,全凭我老婆纺棉花,盆子大的铁灯盏,捻子捻了丈七八。一夜点了九斤油,你当纺了多少花?
(内) :该纺碌碡大的瓜儿里吆!
李光第:非也,掐破籽,线圪塔,一下掐了五抽匣(13);一点线儿莫丢下,单单丢了一钱二分花、还没枣核大的二圪塔,你看可怕不可怕。我开店子盖草房,卖的豆腐甜浆浆;招了五个背背客(14)问去问来尽是湖广广(15)。我店家李光第的便是。以在京城之地开下一座店馆。我在上房里坐着哩,店馆门上客可叫着哩,我开开门儿把他一瞭着哩。开开门儿望外瞧,原是。酒行行子(16)来到!
(内) :女娘娘儿来到。
李光第:你吃面呀吗占店呀,拿上个饱子就走呀?
薛孝莲:故此前来投宿。
李光第:我老汉寻着招客哩,那么请到店馆。
薛孝莲:说是店东人请!
李光第:来啊!咱一客一主的,见上个礼儿。
薛孝莲:有礼便还。
第李光:(坐) 看我可价(17)坐下了,你啊莫了(18)坐下去吧!
薛孝莲:我这边廂有座。
李光第:我观你足上带黄泥,谁把你撵着出来的?
薛孝莲:远方来的。
李光第:你哪里发足(19)的?
薛孝莲:四川重庆府长寿县三棵石镇有家。
李光第:这妇人说了这话我听了好熟!*(左口右外)谁是四川重庆人啊?哦,想起了,我驸马千岁是重庆府人。还保不住要沾她的光!把她还要巴结、巴结。我给屋里人还要嘱咐一下。屋里的!
(内) :咋来?
李光第:你把前店外客当个啥人哩?
(内) :*(左口右外)是啥人哩开?
李光第:连驸马千岁是一省一府一县一乡,亲亲的个乡党。你把火生着,坐上一壶热烧酒,教喝上二盅子把心烫了,就暖和了,保不住还要沾光呀!
(内) :我早已把火生着了,把酒也煨上了。
李光第:嗨,婆娘能干!就这么干!我且问你:你上京干其何事?
薛孝莲:我上京找夫来了。
李光第:你找夫来了!你找的*(左口右外)告宝头吗,泪蜡油吗?
薛孝莲:上京的举子。
李光第:锅头上的鸡屎?
薛孝莲:嗯!是上京的举子。
李光第:上一考哩吗,下一考哩些?
薛孝莲:找的是上一考的。
李光第:上一考的、下一考的都在我这店馆里歇的,你找的是姓啥名叫啥些?
薛孝莲:姓秦名叫秦瑞麟。
李光第:你是他的啥人呀,他是你的啥人呀?
薛孝莲:他是奴夫,奴是他妻。
李光第:我的爹,我的爸,我的贤德奶奶啊!娃一概不知道。你老人家是狗咬铁李拐哩,一总蹬踏的是神仙,娃是蚂蚁上碾子哩,千生万死吆!
薛孝莲:缘何这样的称呼呢?
李光第:啊,先辈奶奶!我家千岁一进京来就在我这店馆里歇着来。现在中了首名状元了,伢给我栽的*(左口右外)杆、挂的*(左口右外)匾,杆杆匾匾、匾匾杆杆,赐的*(左口右外)虚体面;给我项上又赐的外出入无禁的*(左口右外)牌子。我闲暇无事了就在宫里闲转去了,比走我后门还方便。
薜孝莲:就该与奴传禀。
李光第:嗨,你看你!我给你不传禀,我给我姑我姨传禀去呀吗?我给你传禀呀,我把你先安顿了着么。我先招呼一下。嗨,屋里的!前边外人,你当是谁?前辈奶奶找上京来了,你还得把前辈奶奶要请一下哩!
(内) :咋么请呢?
李光第:喏你就说前辈奶奶!
(内) :前辈奶奶!
李光第:嗨,对着呢!腔拉的细的很。前辈奶奶,伢屋里的请哩!
薛孝莲:那么请!
李光第:请。
薛孝莲:出门在外边,客好主人贤。(下)
李光第:嗨,把他的,我倒没思量来!我时来了,运来了,呼噜呼噜起来了。前辈奶奶找上京来,在我这店馆里,我给驸马千岁传信去呀!给我驸马传去呀么,驸马千岁一定有尝哩,尝银子就尝渭河长两口袋。
(内) :要那多银子做啥呀?
李光第:如今银子多了,我开他个洋馍公司哩啊!(唱摇板)
财神爷进门来福星高照,叫你娘快收拾美酒羊羔;
这一去必赐我金银珠宝,那时节穿褐衫内套皮袄。(留下)
第四场 进宫传信
秦瑞麟:(上唱)自幼儿在学下细读孔孟,大比年王开选上京求名;
幸喜得皇榜上鳖头独中,我也会插宫花去游三宫;
吾的主差丞相亲把我问,他留我木樨宫招了婚姻。
将身儿坐宫院心中纳闷,母与妻难相见令人伤情(20)。(齐)
本宫秦瑞麟。大比之年上京赴试,幸喜得中首名状元,我主心喜,留我以在宫中招亲。招亲以来昧了黑心,言说我家内少针无线。思想家有贤妻老母,不能相见,思想起来,好不愁闷人也!
李光第:行行走走,来在宫门一口。叫声人役们与我打狗。
内 待:(上)嗨,争的么!宫里还有狗哩吗?
李光第:嗨,宫里没狗!没狗了你给传禀下子。
内 待:你项上带的什么?
李光第:出入无禁的牌子。
内 侍:你还教我传禀什么呢?
李光第:你知道我是个要性子人么,大家打个二好好。(21)光第报门,哦!千岁在上,光第叩头添喜。
秦瑞麟:该问光第:清晨早起,叩的做什么添喜?
李光第:我前辈奶奶找上京来,在娃店馆里歇着哩岂不是一喜?
秦瑞麟:你且少站。光第言说,我妻找上京来,待本宫出宫去迎。莫可!从前招亲的时候,言说我家少针无线;我出宫去迎我妻,万岁若知,我是怎样的担戴,有了,我将光第矇哄过去才是。这是光第,你清晨早起,想必你是带了酒了?
李光第:嗨,我为千岁这事,昨夜一晚没睡。清晨早起,我连一口茶都没喝。
秦瑞麟:满口胡道!我从前对你怎样说来,我家中少针无线;妄将这疯魔妇人报进深宫,来呀,将这老奴才扯下去,重打四十!(内待打李光第)把项上出无元禁牌子摘了,与我打出宫去。
李光第:嗨,我的千岁呀!她是四川重庆府长寿县三颗树镇有家吆,她丈夫叫秦瑞麟,(秦瑞麟下)她叫薛孝莲吆。我还把话没回完吆,你打我着……
内 侍:你不要回了,千岁已经退了宫了。
李光第:木樨宫里还动工哩吗?
内 侍:伢千岁先退了宫了。
李光第:你着刑来了吗,千岁教打我哩,你拉去象打你二爸哩似,法行了就是了吆,你再一天赶我门上就嫑过,若过的时节,我家有个狮羊狗哩,嗾看出去,把你外我儿的*(左口右外)脊筋咬不断了着!(下)
内 侍:掩门。(下)
李光第:(上)嗨、哪答*(左口右外)我姐,把我一下照顾了这么一下子!行来我这门首了,我这先人当年修这大门搂子呀,伢把*(左口右外)门坎、你没说安在*(左口右外)上边!安着*(左口右外)底下,我咋得过去哩些!使上个窜步去吧。屋里的!你把外我姐、提住外老帽辫挕(22)着出来。
(内) :有请奶奶哩!
李光第:请啥哩吗?
薛孝莲:(上念)离家三步远,别是一重天。
李光第:青天,红天,绺绺子天,可那么多的天来!
薛孝莲:光第你来了?
李光第:这我姐是耀州的卦婆(23)里开,会算卦么,知到我挨了;挨啥来些,拉下去掠了四十个。
薛孝莲:你报事不明!
李光第:这我姐没离店房吆,这是五闫君下了凡了吆,要我命来了噰!我给你到这店房里报你听:你到四川重庆府里对着哩呢吗?长寿县、三颗树镇有家,你丈夫叫秦瑞麟,对吧?你叫薛孝莲,对着哩啊不?喏我的(24)还报事不明吗?看起千…千岁打了还嫌没打成,你看我烧火的*(左口右外)炭锨子哩,拿着来看我老汉外屁眼蛋上那答能行,再掠上几下!
薛孝莲:就该领吾前去。
李光第:不要葬(25)我了些!我给伢传了个信,挨了四十;我这一遍把你只要领着去,两头尽是尻子,就没椭脑了!
薛孝莲:哎,好苦呀!
李光第:该我姐,伢看摸着我*(左口右外)脾气了,我是那么个软心肠人哩些,人只一哭,我就没办法了。唉!说不了,我豁出我该吃饭该脑壳不要它了。走,我把你领着走!
薛孝莲:哎,走!(唱带板)
背地里我把强盗怨,打骂来人理不端;
低下头儿出店馆,木樨宫里走一番。
正行走来耳听见,耳听光第多传言。(齐)
李光第:(快板)唉唉唉!光第开言道:前辈奶奶听:前边双旗杆,那是木樨宫。千岁若认你,夫妻同享荣;千岁若不认,任你走西东。
薛孝莲:唉,好苦!
李光第:嗨,*(左口右外)我姐可哭哩,已经把外鳖活做下了!你望前边瞧:大照壁、双旗杆,那就是木樨宫。千岁把你只要认了,你夫妻享荣华去;千岁但若不认你的*(左口右外)时节,你就到娃*(左口右外)店馆哩吃来。把我这胡子吃白,又放上点锅墨刷黑。按猛子把你吃死了呢?还要埋殡你哩吆。少不下埋殡你要出服牌(26)里吆,出服牌些服牌上出啥呢?出一个孤哀子李光第。你就是我姑,我就是你娘家的大侄儿。
薛孝莲:哎!光第可算宽恩犬义,转上受我一拜了!(唱带板)
刚才光第对我禀,前边就是木樨宫;
这一去强盗不认我,我和他打本见当今。
叩一首来悲哀恸,放大胆要进木樨宫。(下)
秦瑞麟:(上唱)
昨日个光第来报信,言说我妻找上京。
可恼本宫太勇猛,重打四十赶出宫。
将身儿坐宫中我好纳闷,这件事倒教我自己思忖。(齐)
本宫秦瑞麟。昨日光第言说我妻找上京来,恐怕今天宫门骚扰,还要我早作一番安排。人来!
内 侍:(上)有。
秦瑞麟:唤巡风的!
内 侍:老爷唤巡风的哩!
巡风的:(上)巡风的伺候老爷。
秦瑞麟:这是巡风的!老爷心中有事,多不耐叵烦。赐你御棍一条,把守宫门,勿教闲杂人骚扰;若有夹带,短枷棍一
响、拗折儿的骨拐!(带内侍下)
巡风的:哦,是。传出来了!
(内) :看把窝子墩了。(27)
巡风的:传的话出来了!老爷心中有事,多不耐烦。把守宫门,莫教闲杂人骚扰;若有夹带,短枷棍一响,拗折儿的骨拐!
(内) :对谁说来?
巡风的:对我一个说来。
(内) :*(左口右外)就拗折我的骨拐哩啊?
巡风的:你晓得咱的是黑狗不咬穿青的嘛,一个貓变下来的吆。把我这棍在门上抡开,蚊毛子都飞不进去。
薛孝莲:(上) 正行三五步,来在木樨宫。列位请了!你千岁可曾升厅?
巡风的:请了,请了。升厅多时了。
薛孝莲:对你千岁讲说,前辈奶奶要见。
巡风的:嗨,夥计!走过走过。
内 侍:(上,挡住)做啥呀?
巡风的:我今天有二百钱的个弄头哩,我给千岁传信去呀。
内 侍:啥事些?
巡风的:前辈奶奶找上京来了,给千岁传信去呀。
内 侍:我给你说:昨个光第跑着报信去来,挨了四十杠杠子。千岁说是个疯婆娘哩些,你今日可传信去呀!住衙门的人知法犯法,一下是两下;你得八十个挨,临完还得个头号枷抬。
巡风的:我的光光!我看这尻门子上吊板凳,不敢动弹么,一动弹就挨下来了。这是个春气(28)里些,我把这送了去吧。呜呀嘟*(左口右歹)!你昨日把光第照顾了一下,今日可照顾我呀。本号里没买卖,鬼捣行里寻去吧!
薛孝莲:你与我能传禀不能传禀?你给我不能传禀,你家千岁初一十五岳庙降香,我夫妻认在一处,教你一死,有何难哉!
巡风的:前辈奶奶啊,是!疯婆娘啊,是!
薛孝莲:缘何这样称呼?
巡风的:要见你丈夫不难,把你*(左口右外)白罗裙解下来,扯上半片,他有来言,我有去语。
薛孝莲:明白了。要见奴夫面,扯下白布裙
(巡风的引薛孝莲介,内侍引秦瑞麟倒上)
秦瑞麟:来呀!唤巡风的。(内侍唤介)
巡风的:(上)巡风的伺候老爷。
秦瑞麟:胆大的奴才!只管说本宫心中有事,多不耐烦;我赐你御棍一条,把守宫门。谁使你将这疯魔妇人报进深宫?谁的主意,你给往下说!
巡风的:老爷在上,你叫娃把守宫门哩,我不敢怠慢;正把守宫门着哩,*(左口右外)疯魔妇人来了,疯妇人在前头跑着哩,娃在背后撵着哩。她是个瞎子,我把他拖过;她是个椅子,我把他掇过;她是个石头,我把他拨过。男女授受不亲哩,我拉她不住、扯下裙子半片,老爷拿去观看。
秦瑞麟:尔等一片熟咀,站起去!
巡风的:谢过老爷
(内) :嗨!夥计,今日把这事给回脱了。
巡风的:我看你年轻哩、骨嫩哩,吃上青草拉粪哩,二十四五你交运哩,你爸到家里担粪哩,你在衙门里胡混哩。叔给你说哩,我看住衙门把我这人给失弄(29)了,我回去学着开汽车去呀!没啥事了还耍他个架子哩,提上一壶茶,抓上二个钱的瓜子,提到*(左口右外)扛夫厅(30)上品几下。(下,内侍暗下)
秦瑞麟:本宫抬头观看,观见我妻面黄肌瘦,衣衫烂缕,好不伤心人也!(唱大板)
天不幸我父将命断,丢下了母子受孤单;
自幼儿在学将书看,大比年间来求官。
幸喜得皇榜鳖头占,金榜题名中状元;
插花去游三宫院,木樨宫里招姻缘。
猛然间抬头用目看,我观见我妻甚可怜;
头上无有个帕儿苫(31),身穿衣衫露两肩。
腰系罗裙争(32)半片,足蹬绣鞋露足尖;
早知我妻受磨难,不该宫中招姻缘。
开言我把妇人唤,老爷有言说心间:
家住哪州并哪县,张王李赵表家缘。
薛孝莲:(唱) 我见得千岁将我问,听我与你表家门;
家住四川重庆府,三颗树镇有家门;
我的父人称秦员外,我的娘康氏大贤人。
天不幸本郡遭年难,千里迢迢逃出门;
奴家名叫薛孝莲,自幼儿配夫秦瑞麟。(留)
秦瑞麟:(唱) 我察其颜而问名姓,果是我妻找上京;
我有心向前把妻认,圣上降罪我怎应!
用两句谎言将她诳,开言叫声贫妇人。
此妇人你把人错认,木樨宫无有姓秦人。(留)
薛孝莲:强盗不能认我,我身背我娘影图,悬挂宫中,看强盗认者不认了!
(唱)
薛孝莲来泪满面,娘的影图挂桌前。(留)
(内) :夥计!这个女人才是个卖画张的。我怕*(左口右外)画张子是张公背张婆哩嘛!我看有张婆哩没张公嘛!张公老汉由何去了?
秦瑞麟:好一妇人!宫中无有姓秦之人,你出宫去吧!哎,桌案上边有幅古画,上边有字,此乃是秦门康氏。罢了,娘啊!
(唱带板)
我观罢影图心疼痛,冷汗淋漓湿衣襟;
有福抓儿无福受,到今一旦丧残生。
观罢了影图将妻认,倒退一步自思忖。
后婚男子招东床,秽污金枝玉叶人。
但若还圣上晓此事,想得活命万不能。
昧黑心画图扔在地,你将疯魔妇人赶出宫。(留)
薛孝莲:(唱) 薛孝莲来抬头观,观见强盗欺了天;
向前去手扯你旗花带,九龙口里辩辩言,(留)
秦瑞麟:(唱) 秦瑞麟来用目睁,观见贱人扯衣襟;
狠一足将你踏倒地,疯魔妇人赶出宫。(下)
内 侍:(上)嗨、夥计!那妇人缠三缠四,要给千岁卖那画张子哩;千岁伢嫌*(左口右外)不好、不要,一下踢了一脚,不出气了,红赤赤的一脸血!看有气哩没!看,有麦杆子壮的一股气,和椽一样往出吹!不要胡说了,不出气了就要叫尕子哩;不知道姓名么,叫啥呀?脖项子白白的,就叫白家娃!白家娃,白家娃甦醒!
薛孝莲:(唱带板)一足踏昏迷不醒,昏昏迷迷不知情;
魂灵儿正走阴曹径,耳根旁忽听有人声;
挣扎扎睁睛用目奉,睁眼还在人世中。
适才列位对我禀,无义强盗退了宫。
怀抱影图莫久停,泪哀哀我出了木樨宫。
行来大街用目奉,客商爷们细当听:
秦瑞麟不是奴夫主,嫌穷爱富他不认奴;
任你们说来任你们笑,孝莲不管你闲事情。
两泪哀哀莫久停,关圣庙里把身容。(下)
(鬼卒引周仓上)
周 仓:(念) 家住松潘在茂州,父王姓关我姓周;
卧牛山前放响马,遇见乾父将咱收。
念吾汉室周仓。孝廉星官今夜晚上来歇我父王的歇马凉殿,吾将她指引指引。道言未毕,孝廉星官来矣。
薛孝莲:(上念)孝莲进庙堂,抬头观端详:
就地花砖墁,松柏排两廂。
一边是平爷,一边是周仓;
牌匾书大字,上坐一关王。
关圣爷爷在上,下跪弟子薛孝莲,一上京来,找见了无义的强盗,强盗不认;是我无奈,夜宿关圣帝君的宝庙,尊神暗中保佑。讲话中间,魔王上身,打盹片时。正是:
(念) 霎时一觉心未稳,梦魂飞奔到阳台。
周 仓:大叫孝廉星官速醒!吾当非别,汉室周仓。来歇我父王歇马凉殿,吾将你指引指引。吾赐你三支神箭、衣帽头缨;梦醒时,可向三关吃粮。番家全凭飞刀为能,箭能以破刀,灭了反贼,有一平西侯之位。改名不改姓,薛孝莲改名薛瑞麟,红脸将士,与薛孝莲传武上来。(传武)吾当与你将武术传齐,待吾去也。正是:
(念) 搭起乾坤镜一照,难免人在难中行。
薛孝莲:多谢尊神。(醒)我刚才睡梦之间,梦见周仓爷爷与我惊梦,他赐我三枝神箭、衣帽头缨,奔上边庭吃粮,薛孝莲改名薛瑞麟,待我观看有者无有。果然是实。待我后殿改装。(改装)装粉起来,拜别尊神,边庭吃粮去了。(下)
第五场 边庭从军
(中军引薛参上)
薛 参:(念) 帐门外角弓悬挂,狼牙箭一百另八。
本帅薛参。和蛮王打了一仗,伤了吾国四员大将,挂榜招兵。中军!
中 军:有。
薛 参:招军旗出!
中 军:招军旗出!禀爷,一位汉子吃粮。
薛 参:教他随旗而进营!
中 军:随旗而进营!
薛孝莲:(上)吃粮人与元帅叩头。
薛 参:这一汉子上来,哪里人氏,高姓贵名,有甚本领敢吃国家一份钱粮?
薛孝莲:四川重庆府人,我名薛瑞麟。闻听帅爷挂榜招军,故此前来吃粮。
薛 参:口出大言,必有广学!名讳登了军册簿。怀中抱的什么?
薛孝莲:我娘影图。
薛 参:抱它的为何?
薛孝莲:抱在边庭以上,初一十五拨火烧香,我还要尽一点孝心。
薛 参:呈上来待本帅观看。果然是老姬影图,本帅欢喜不尽,上搭忠孝图三字。将军听令!我赐你大令一支,大战木昌王。宁要小心!
薛孝莲:得令。(下)
薛 参:人来!
中 军:有。
薛 参:随后瞭阵。(同下)
第六场 战木昌王
薛孝莲:(上念)领了大帅令、怎敢慢消停。
薛瑞麟,领了大帅令,攻打木昌王。(木昌王引众卒上)来呀!把木王昌围了。(对战,木昌王使飞刀。)!哎呀蛮王使起飞刀,空中伤人;等他前来,三支神箭成功。!(使起神箭射杀木昌王)使起神箭,灭了木昌王。去见大帅缴令。(下)
薛 参:(上念)高山去盯兵,将军武术精。
薛孝莲:(上) 大帅上边缴令!
薛 参:收令。
薛孝莲:打躬!
薛 参:免。将军交兵,胜败如何?
薛孝莲:枪挑了木昌王,一战而功成。
薛 参:将军出师,马到而成功,下营歇缓。
薛孝莲:得令。(下)
薛 参:本帅自思,观见将军出师。马到成功,到后来作官必在百官头上;心想将女许他足下婚配,不知他意下如何。来呀,请新军。
中 军:请新军!
薛孝莲:(上)哦咳!伺候大帅。
薛 参:敢问将军,你家内都是什么人?
薛孝莲:我家中少针无线。
薛 参:这就好了,本帅有一女儿许你足下婚配。不知你心意如何?
薛孝莲:大帅免开尊口,我家中有前订未娶之妻,实难从命。
薛 参:打坐宝帐,将军听了!
(念扑灯蛾)未开言叫将军,本帅把话说心中,三关元帅为岳丈,论门墙也相通,也相通。
薛孝莲:(念扑灯蛾)
元帅讲话不思量,将家把话说心上,家有前妻难从命,好似梁鸿配孟光,配孟光。(下)
薛 参:哎哎呀!观见将军下帐时候,讲下梁鸿孟光的几字,本帅一字也拆他不开,以我心中思想,我偏不由你!来呀,请将军!
中 军:有请将军!
薛孝莲:(上)参见元帅!
薛 参:这是将军!灭了木昌王,其功不小;我本达天子封你平西侯,镇守三关。下营歇缓。来呀!打了回军锣,回朝缴旨。(同下)
第七场 惩罚驸马
(秦瑞麟带四兵上)
秦瑞麟:(念) 天子御笔亲点中,独占鳖头第一名;
连中三元世少有,天子恩赐保驾臣。
当朝驸马秦瑞麟。领王旨意奔上三关前去尝军。王旨速行!(下)
薛孝莲:(上念)人说朽柴无焰,那料寒灰生烟。
平西侯薛瑞麟。枪挑木昌王一死,大帅心喜,奏封我平西侯之职,执掌三关大事。昨夜晚上修就平安家报一封,搬三爹任署享荣。马上人进来!
马上人:(上)伺侯。
薛孝莲:马上人听令:这是平安家报,搬你家三太爷任署享荣;又赐三百两银子,与李光第留在店馆勿悮,速去!
马上人:得令。(下)
中 军:(上)禀总爷:驸马千岁来在三关尝军。
薛孝莲:怎么说……(摩锤)我想今生今世不能见你这个强盗,你也有了今天了。中军!
中 军:有。
薛孝莲:将这忠孝节义、礼义廉耻悬挂两廊,把你家太婆的真容悬挂中堂,大排队伍,随爷出关去迎。(秦瑞辚上相见介)不知千岁前来,中军禀迟,未曾远迎,多得有罪!
秦瑞麟:冒闯三关,还是我等之罪!
薛孝莲:好说。千岁何来?
秦瑞麟:我领王旨意,以在三关前来尝军;我是文职官员,不晓军是怎样尝法。
薛孝莲:就等明天,打坐校场,展开了功劳簿子,攻多的尝多,功少的尝少。
秦瑞麟:我这就领教了。
薛孝莲:哎哟,哎哟!
秦瑞麟:将军怎么样了呢?
薛孝莲:千岁有所不知。我枪挑了木昌王一死,一回营来脱甲甚急,得下脱甲之疾。
秦瑞麟:就该下旁疗疾。
薛孝莲:我有心疗疾,无人奉陪驸马千岁。
秦瑞麟:我在此地孤坐孤坐。
薛孝莲:我这就大胆了。(下)
秦瑞麟:观见将军下帐疗疾,待我两廊观看。这边廂挂的是忠孝节义;我奔上那边廂观看,这边廂是礼义廉耻。好一将军,你真乃是武将家风,你将这忠孝节义、礼义廉耻悬挂两廊、你中堂该挂一什么画!待我中堂观看。中堂挂下一幅古画,上边有一老姬;这边廂有字,待我观看,此乃是秦门康氏!罢了,娘啊!
(唱) 观见影图魂吓掉,
薛孝莲:哦嗨!
秦瑞麟:(背身拭泪)观见三关、好大柱子好大梁,好大门楼好大房!
薛孝莲:请问千岁,你啼哭者为何?
秦瑞麟:我未曾啼哭。
薛孝莲:观见你满脸尽是泪道,却怎么言说未有恸哭呢?招!
秦瑞麟:信口胡道!我没有恸哭,你教我口招的什么?
薛孝莲:呀唗!把你这驸马千岁看的太大了。中军!
中 军:有。
薛孝莲:你将驸马与我看在一旁。(秦瑞麟下)击鼓升堂。正是:
(念) 校场上不斩魍魉鬼,五闰君打开酆都城。(坐)
(诗) 虎堂留一面,霸业镇山川;(33)
明镜高悬处,不许六月寒。
平西侯薛瑞鳞。驸马来在边庭,待我依律盘问。中军:
中 军:有。
薛孝莲:有请你家驸马千岁!
中 军:有请驸马千岁!
秦瑞麟:(上)我就看你的问!
薛孝莲:我且问你,白虎节堂,摆来摆去,你是何人?
秦瑞麟:不是别的,当朝驸马秦瑞鳞。
薛孝莲:白虎节堂,什么地方,岂是你摆来摆去的!
秦瑞麟:满口胡道!漫说在这白虎节堂,即是我王黄枢金阙,本宫闲暇无事,也是这样摆法。
薛孝莲:死在目前,还敢硬咀铁舌!把你家千岁五花官诰摘了,与我吊在廊下。(卒摘官诰、吊秦瑞麟)
中 军:吊在廊下。
薛孝莲:看过荆条竹板,不用你们伺侯!(唱带板)
我不见强盗不害恼,见强盗气的我双目烧;
只说把你死故了,那料还在人世活。
叫中军看过刑法到,定教强盗归承曹。
手执刑法将他拷,直打的皮破内绽哭嚎啕;
正在华堂拷强盗,耳听中军传声高(齐)
中 军:禀总爷:我家三太爷到!
薛孝莲:强盗的好大造化。传出有清!
中 军:有请! (秦三让上)
薛孝莲:不知三爹前来,中军禀迟,还是你儿有罪!
秦三让:那有为官者之罪。该问为官的,那来这身荣耀?
薛孝莲:三爹有所不知。自从我上京找这无义的强盗,强盗不认你儿,将你儿赶出宫来;坑的我无其奈间,女粉男装,以在边庭吃粮。我枪挑了木昌王一死,元帅心喜,奏请圣上封我平西侯,镇守三关。
秦瑞麟:吊坏了,吊坏了!
秦三让:请问为官的,廊下吊打的他是何人?
薛孝莲:他是你不孝的侄男秦瑞麟到了。
秦三让:什么,吊的秦瑞麟这个奴才?把这个奴才与我吊死者不亏!为官的请来,为父有礼。
薛孝莲:三爹施礼为何?
秦三让:我三门守着这奴才一个!父说此话,还要你心上明白。
薛孝莲:你儿倒也明白。中军!
中 军:有。
薛孝莲:有请你家三太爷华堂饮宴。
中 军:请三太爷华堂饮宴(秦三让下)
薛孝莲:中军!
中 军:有。
薛孝莲:把你家驸马千岁解下来!
中 军:是。(解秦瑞麟)
薛孝莲:这是中军!
中 军:有。
薛孝莲:教你家驸马千岁受职。
中 军:驸马千岁受职。(给秦瑞麟穿衣戴帽)
秦瑞麟:谁教我受职呢?
中 军:我家总爷教你受职哩。
秦瑞麟:好大的个总爷呀!我这一回朝,我主教我受职,我才肯受职。
中 军:不受职了不受职了罢!禀总爷,我家千岁不能受职。
薛孝莲:你千岁不能受职,把你这脑袋与我取下来!(下)
中 军:好一总爷!小小之事,缘何与将家推在身上!我想千岁乃是文职官员,用大话诈得几句,他必然受职。我且问你:千岁,受职不能受职?
秦瑞麟:只管说这一回朝,我主教我受职,我才能受职。
中 军:千岁,你不能受职。你可晓得、朝中天子三宣!
秦瑞麟:*(冂内一困)外将军一令。
中 军:好说好道。千岁不能受职,来呀!把驸马千岁*(左口右外)脑袋与我取将下来。
秦瑞麟:这是中军,去对你总爷讲说,我受了职了。
中 军:众将散队。
秦瑞麟:好容易朝中天子三宣,*(冂内一困)外将军一令。这一令怕大的多着哩啊!(唱带板)
朝中天子有三宣,*(冂内一困)外将军一令严。
但若不死回朝去,天子面前辩辩言。(留)
(薛孝莲换女装上)
薛孝莲:(唱)
头上卸去乌纱帽,身边宽去蟒龙袍;
将身打坐虎堂内,我教强盗细细瞧。
秦瑞麟:(唱)
猛然睁睛用目看,白虎堂打坐女天仙;
开言我把中军唤,唤来了中军问一言。
中军走来,中军走来!
中 军:伺侯驸马千岁。
秦瑞麟:我且问你,你家总爷吃粮,你可在吧?
中 军:当军可曾在呀。
秦瑞麟:她是一男吗,他是一女子?
中 军:他是一堂堂男子。
秦瑞麟:如今番你去观看。
中 军:哎呀,变了、变了!这是千岁,将家我也不敢在此地立一立站一站了。
秦瑞麟:站一站怕怎得?
中 军:站一站,恐怕把我变成个大架架子了!
秦瑞麟:啊,陡!(唱带板)
叫骂中军好大胆,千岁面前口胡言!
但若不死回朝去,天子上边辩辩言。
白虎堂睁睛用目看,就是我妻薛孝莲,
走近前来双膝跪,忙把贤妻口内称。
薛孝莲:(唱) 叫骂驸马太无理,白虎节堂来认谁?
秦瑞麟:(唱) 我认我妻薛家女,为丈夫相认在这里。
薛孝莲:(唱) 既认你妻薛家女,木樨宫不认是怎的?
秦瑞麟:(唱) 木樨宫里若认你,恐怕圣上找首级!
薛孝莲:(唱) 找首级来找首级,扔娘影图是怎得?
秦瑞麟:(唱) 扔娘影图我不孝,不孝名儿天下提!
薛孝莲:(唱) 天下提来天下提,踏奴一足是怎的?
秦瑞麟:(唱) 踏你一足我有错,本夫男儿将罪陪。(跪)
薛孝莲:(唱) 见得强盗跪流平,低下头儿泪纷纷;
知者还说他不是,不知者反道奴不贤。
男儿膝下有黄金,那有低头跪妇人。
以在三关将他认,为只为当年老母亲。
向前一把忙带定,谁是谁非说分明(齐)
秦瑞麟:从前耍闹了夫人,下官有罪。
薛孝莲:为妻与你两军阵前不顾生死,挣下一个平西侯,就便宜了你了。
秦瑞麟:这是夫人,从前以在宫中,若非本夫将你赶出宫来,焉得一个平西侯呢。这才是:
(念) 不得玉风引,焉能上帝都。
薛孝莲:我和你这强盗没得说了。有请三爹!
秦三让:秦瑞麟在哪里?
秦瑞麟:叔爹!
秦三让:儿啊!
中 军:(上)禀爷:圣旨下。
薛孝莲
:有迎王旨。
秦瑞麟
捧旨官:(上)圣旨下,跪听宣读:大明天子永乐皇帝在位,薛孝莲孝道第一,封为孝廉王;秦瑞麟后婚男儿招了东床,本当一杀,看起孝廉王孝道第一,免罪钦封翰林院大学士;秦三让官封万户侯。孝廉王刮肉孝母,寡人亲笔描就忠孝图,悬挂中堂,大参大拜。旨毕,随我回朝交旨。(同下)
(剧终)
①“今逢黄道吉日”原口述本无此句。
②“杀战俱是英雄男”原口述本无此句。
③“浪”是对妇女的亵词。
④“丢包、撒禽”,是跑江湖骗人的勾当。
⑤“里开”关中西府方言,语尾用词,如哩或作“哩苛”。
⑥“椭脑”山陕北部一带土语,即头。
⑦“窑窝子”、是在墙上挖的小洞。放东西的地方;这里,指的土地堂。
⑧“缓响”西府土语,即歇晌或歇一会。
⑨“掇”、音夺,关中西路土语把“端”叫“掇”。
⑩“折”读平声,踅回去的意思。
(11)“垛落”陕西方言即城的雉。
(12)“呱嗒”陕西方言爱说爱喊。
(13)“抽匣”即抽屉。
(14)“背背客”、是背山货的苦力。
(15)“湖广广”、言是湖广一带远客也。
(16)“酒行行子”,陕西方言即小口酒罎。
(17)“可价”陕西方言,即“已经”这里是向对方表示道歉的词。
(18)“莫了”陕西方言即“要不然”。
(19)“发足”即“起身”“动身”。
(20)“母与妻难相见令人伤情”原口述本无此句。
(21)“二好好”陕西方言,即随声附和的意思。
(22) “挕”、无此字。陕西方言读eel(耳),当“扔”字讲。
(23)“耀州的卦婆”是旧社会,耀县走江湖作算卦相面的妇女称乎。
(24)“喏我的”陕西方言:哪我们。
(25)“葬”、陕西方言,作要笑讲。
(26)“服牌”陕西话:死了人门口出一张大讣告叫服牌。
(27)“看把窝子墩了”“窝了”;陕西俚语,眼睛“墩”土语作“戳”“碰”用。
(28)“春气”西府及甘肃一带土话。“鬼”
(29)“失弄”土语,“捉弄”。
(30)“扛夫厅”是扛抬苦力的聚集所。
(31)“苫”读善,陕西方言,即掩护的意思。
(32)“争”陕西方言,“缺少。”但无此字。
(33)“虎堂留一面,霸业镇山川”!原口述本作“午刻留一眠,八月镇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