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戏《碧玉环》剧本
说明
宋、池阳人李清扬上京应试，道经清水桥，巧遇孙玉娘上坟回来，一见倾心，含情而别。山贼猖獗，孙玉娘偕母王氏逃难途中被冲散。孙玉娘孤身遇恶徒郭虎。被诳至家中，强行非礼，玉娘不从，恐吓致死，投尸枯井。
贾顺之妻李赛花私通郭虎，勒死贾顺。
李清扬与王氏均宿郭虎店中，孙玉娘冤魂与李清扬相会，互以“碧玉环”、“桃花诗”相赠订婚；孙玉娘又与其母惊梦，备述遇害缘由，王氏控于包拯；贾顺之子哑儿拦轿替父伸冤。包拯审明冤案，郭虎、李赛花伏法；用狼牙棒拨活孙玉娘。李清扬得中状元，并与孙玉娘成婚。
这戏中又名“审哑”。“阴诉”中循环报应等宿命情节均属迷信毒素。
场目
第一场 巧遇
第二场 定计
第三场 遇害
第四场 阴诉
第五场 奸杀
第六场 阴会
第七场 赠诗
第八场 明冤
人物表
李清扬 小生 哑 子 幼生
孙玉娘 小旦 刘玉奇 须生
王 氏 老旦 王化熊 武生
李赛花 花旦 包 拯 大净
郭 虎 二净 王 朝 净
邻 婆 老旦 马 汉 净
山大王 二净 书 僮 小丑
贾 顺 丑 鬼卒 、龙套、兵、喽啰
秦广王 净
判 官 净
第一场 巧遇
李清扬：(上念)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坐)
(诗)十年寒窗读圣贤，长将铁砚也磨穿；
今值春闱王开选，赴京应试夺状元。
小生姓李名清扬，陕西池阳人氏。想我苦读十载，满腹经纶，大丈夫当有改换门第之志。不免京中会试，便是这个主意。书僮走来!
书 僮：(上)大叔有唤，上前去见。
大叔唤娃前来，有何吩咐?
李清扬：收拾包裹行囊，随我京中应试了!
书 僮：是。(下)
李清扬：(唱)清明天风景美时不错过，沿途中杏十里水泛金波。
(书僮揹包裹暗上)
但愿得此一去不负才学，金殿上夺魁首身列朝阁。
(同下)
王 氏：(内)女儿，走呀!
(王氏、孙玉娘上)
孙玉娘：(唱)同母亲祭祖茔心中惆怅，想起了父早丧泪湿衣裳；
不觉得来在了清水桥上，叫母亲儿足疼歇缓再行。
王 氏：哎!就依你罢。
(书僮引李清扬上)
李清扬：(唱)今乃是清明节人人祭祖，大小家拜扫墳闹闹喳喳；
纸灰儿化蝴蝶半空玩耍，血泪流似杜鹃雨打残花；
天气热一霎时人困马乏，清河边歇片时奔走天涯。
王 氏：儿呀，回去了罢!
孙玉娘：是。(见李清扬)
王 氏：(唱)昨夜晚梦你父站立床下，梦醒来又听得鼓声齐发：
必是他魂灵儿丢捨不下，我母女这苦楚无人应答。
孙玉娘：(唱)好一个美男子风流俊雅，似潘安赛宋玉一些不差；
欲回去奴将他丢捨不下，今夜晚梦襄王去上巫峡。
(与王氏下)
李清扬：好呀!
(唱)见一个俏佳人难描难画，模样儿真正是闭月羞花；
引的我锁不住心猿意马，却不知嫦娥女落在谁家?
但不知那女许人不曾?……呵!不免在此多住几天，再好打听。书僮!
书 僮：有。
李清扬：接马!(下马，书僮接马)寻个店房安身来!
(唱)住店房必要将踪跡问下，又何妨在此间暂且住紮；
人世间凡百事婚姻为大，我只得进桃源自觅舟筏。
(同下)
第二场 定计
李赛花：(上唱)恨男儿面貌丑世事不懂，自幼儿开封府当了兵丁；
忙碌碌在公衙伺候使用，丢奴家每夜晚常伴孤灯。
奴家贾顺之妻，李氏赛花。男儿日夜公衙使用，丢奴在家，常受寂寞。东街有一郭大郎，十分中意，暗成夫妻。这几日未曾前来，好不愁闷人也!
(唱)非是我妇人家杨花水性，多因是五百年天缘造成；
自古道风不摆花枝不动，引的奴海棠花自招游蜂。
郭 虎：(上念)本是偷情事，假装探亲朋。
咱家郭虎。身住公衙，当一快头；又开一座店房。性好花酒，与贾顺之妻恩情甚厚。来至门首，迳进才是。(进门)花娘子!
李赛花：哎呀!大郎到来，请从。
郭 虎：有座。(同坐)
李赛花：大郎，这几天为何不来?
郭 虎：恐你丈夫知觉，不大稳便。你我如此恩爱，寻得一计，将他害死，做一长久夫妻。
李赛花：等我丈夫回来，你假意与他接风；用酒灌醉，将他勒死，岂不是夜夜同乐。
郭 虎：尸首如何得出?
李赛花：后院有一枯井，将尸丢在井内，岂不是好?
郭 虎：当真好计!
李赛花：依计而行!
(唱)这件事须谨慎干系甚重，倘若是有泄漏必不轻容；
等他回备美酒更深夜静，管教他插双翅难以腾空。
(同下)
第三场 遇害
(王氏、孙玉娘上)
王 氏：(唱)这几日只觉得心神慌乱，眼又跳腿又战所为那般?
孙玉娘：(唱)实可怜不能得去务针线，愁凄凄放不开两道眉尖。
邻 婆：(上)贼人下山，家家户户尽都逃去，还不快逃。(同下)
(四喽啰引山大王上)
山大王：(唱)催动马来莫停留，大王开刀杀百姓；
吩咐喽啰只管抢，此地杀个一扫平。(同下)
王 兵：女儿!不好了!
(唱)遇贼寇将我的肝胆吓炸，我女儿贼冲散奔走天涯；
女孩儿怎受过这样惊怕，巡江走细找寻薄命冤家。
母女们今做了临风牛马，往前进不住的常将泪擦。
(下)
郭 虎：(上)母亲!娘呀!不好了!
(唱)强贼来齐放抢将胆吓炸，恶森森只杀人不遵王法；
中途路母女们十分惊怕，顾不得金莲小勉强挣扎；
又见那天色晚红日西斜，急的我魂灵儿飞上天涯；
弱怯怯女孩儿担惊受怕，不晓得今夜晚逃向那答。
(下)
郭 虎：(上唱)昨日里与李氏安排定计，教贾顺他回来性命难飞；
抬头看月东升红日西坠，坐店门等客商前来投宿。
孙玉娘：(上唱)一霎时红日落晚风西起，吓的我战兢兢魂散魄飞。
呀!
见一人坐门首相貌奇异，不知他发慈悲能救燃眉?
爹爹救命吧!
郭 虎：你是谁家幼女，为何孤身到此?
孙玉娘：奴是府西南城庄人氏，孙寡居之女。因逃兵马，母女分散，爷爷救命吧!
郭 虎：大姐勿扰，去到我家与我妻作伴，再好打听你母下落。
孙玉娘：只是感恩不尽了!
(唱)自古说巧应答不怀好意，奴也是出无奈暂且住居；
我的娘却不知落在何地?女孩儿何曾经这般孤悽。
(同下又上)
郭 虎：来到我家，你就在小房安宿。
孙玉娘：是。你且请便。
郭 虎：是。哎呀好呀!(下)
孙玉娘：哎!幸遇主家收留，宿在小房，好不寂寞人也!呵!有了!我父在时，与奴玉麟环一支，带在身旁，不冷不寒，乃为至宝；可免今晚寒冷。上了房门，就在桌上打盹便了!(关门)
(唱)恨贼人抢财物横行无比，害的我母女们各分东西；
今夜晚虽然有安身之地，怕的是遇歹人难保凶吉。
(下)
郭 虎：(上唱)那女子天生就姿容秀气，引的我慾火动实难歇息；
进小房强扯她巫山云雨，但不从管教她性命立毕。
(进房，强扯孙玉娘)
孙玉娘：爷爷饶命吧!
郭 虎：休要唱声，随我同床。
孙玉娘：不好了!
(唱)谁料想今夜晚匪人相遇，恶森森站面前将奴立逼；
我岂肯坏名节廉耻俱废，倒不如在林中悬枝自缢。
哎，罢!
(唱)任凭你将姑娘头刎在地，决不肯把臭名万古留遗。
郭 虎：竟然不从，休走看刀!(孙玉娘吓死)孙大姐!孙大姐!竟然绝气。呵呵，将尸丢在后院井中……啊!丢在井中，成精作怪，如何是好?……有了!店门以上，挂福星高照的牌子，那是桃木一片，压在身旁，免得作怪。(下取牌子又上，扯尸走园场)下去!(将孙玉娘尸丢井中，走园场)实想与那女子合欢，不料白白将她逼死，我好无才也!
(唱)实想说上巫山神女合欢，不料想那女子铁石心肝；
平白的逼死她是咱下贱，将尸首丢井中神鬼难参。
(下)
第四场 阴诉
贾 顺：(上唱)往汴梁押犯人整整半月，领公文回故乡不敢停歇；
一路上受辛苦不分星夜，早回到开封府方才宁贴。
小可贾顺。包老爷衙中当差，那日押送犯人，今日回来，不觉半月。幸喜领了回文，昨晚宿在十里铺，清早起来，只得进城投文来!
(唱)开封府可算得青天老爷，大街上人来往闹闹热热；
客商们俱住的巍巍屋舍，见旌旗乱纷纷太阳影遮。
(下)
(孙玉娘鬼魂上)
孙玉娘：(唱)晔喇喇阴风起乾坤黑暗，昨夜晚一误间闯进龙潭；
屈死鬼天不收地也不管，一心要见阎君苦诉屈冤。
奴家孙玉娘。遭郭虎所害；只因奴死的甚屈，天神不收，地神不管。不免到森罗殿前喊冤一回了!
(唱)恨贼人怀狼毒兽心人面，强逼奴上巫山要成姻缘；
见阎君把冤屈细诉一遍，定与他鬼门关要报仇冤。
(下)
(鬼卒和判官引秦广王上)
秦广王：(念)青脸红发，锯齿獠牙，
阴曹地府，贫富无差。
五殿阎君秦广王。昔为宋臣，宋王失政，屡谏不听，撞死午门。玉帝见吾忠直，封我五殿阎君，今坐森罗。(孙玉娘鬼魂过场)呵!那里疯魔野鬼，敢扰森罗?鬼卒!
鬼 卒：有。
秦广王：扯上来!扯上来!
鬼 卒：是(下，押孙玉娘上)
孙玉娘：阎君爷爷，冤屈冤枉!(跪)
秦广王：你是谁家幼女，何人所害，从实诉来?
孙玉娘：阎君爷爷容诉了!
(唱)小女子孙玉娘被人暗算，居住在开封府西城南边；
我的父名孙润阎君早唤，丢母女遭贼寇起了祸端；
猛然间强寇来母女冲散，不料想遇郭虎引入龙潭；
夤夜间强逼奴人心大变，用刀斧吓的我命赴九泉；
望阎君施神恩将我怜念，捉原凶到阴曹与奴消冤。
听你说了一遍，原是孙年兄之女。判官!
判 官：有。
秦广王：查看玉娘阳寿如何?
判 官：领法语。(查看)启禀我佛，玉娘是月宫第七嫦娥下凡，因与黑煞神结怨，打落凡世，有四十日泥坑之灾，不久有文曲星相救；后来与状元合婚，享寿七十有三。
秦广王：既然阳寿未尽，赐她碧桃花一朵，戴在头上，尸骸百日不化。鬼卒!
鬼 卒：有。
秦广王：送她还阳。
鬼 卒：是。(押孙玉娘下)
秦广王：判官!
判 官：有。
秦广王：查看郭虎阳寿如何?
判 官：领法语。(看)禀我佛，郭虎是黑煞天童下凡，因为清查月宫，与七嫦娥结仇，因而害死玉娘；又与锦衣童子有仇，童子脱化贾顺，不久被他勒死，以报前仇，日后定赴铜铡。
秦广王：这就是了，收了威严!
(念)善恶到头终有报，只分来早与来迟。(同下)
第五场 奸杀
李赛花：(上唱)昨夜晚对青灯孤坐一夜，忽然间心火动好不宁贴；
窈窕女坐小房独自叹嗟，上卧床将青灯偏吹不灭。
奴家赛花。奴夫出差，半月未回，家中只丢哑子，与奴作伴。郭郎与奴商议，等他回来，用酒灌醉，将他害死，我二人做个长久夫妻；将哑子赶门在外，岂不是好。哑子那里?
哑 子：(上)呀呀……
李赛花：将庭前打扫干净。
哑 子：呀。(下)
贾 顺：(上念)来至门首外，用手扣双环。(叩门)
李赛花：何人扣门?
贾 顺：娘子开门来!
李赛花：来了!(开门)原是贾郎回来了。(进门)贾郎辛苦，请坐。
贾 顺：有座。(同坐)哑子那里去了?
李赛花：后堂打扫。哑子走来!
哑 子：(上)呀……
李赛花：与你父叩头。(哑子叩头)
贾 顺：起来，起来。是我离家多日，只是难为娘子。
李赛花：也无有甚么难为。相公呀!
(唱)那哑子近日里十分刁野，每日里使狂性不听我说：
必定是在外边耳内听邪，见我唤怒冲冲全不听说。
贾 顺：娘子呀!
(唱)小孩子是哑人口内少舌，全要你好好的耐心疼热；
若有些小过恶将他轻放，虽然哑到底是贾门枝叶。
李赛花：你用甚么茶饭?
贾 顺：不用。我在大街遇见郭大郎，他说今晚前来接风。
李赛花：如此待奴收拾壶瓶来!
(唱)郭大郎来接风不为苟且，进门来还要你欢然迎接；
你二人甚交好非比邻舍，奴只得整酒宴等客来也。
(下)
郭 虎：(上念)因为偷情事，假意来接风。
来到门首，待我叩门(叩门)开门来!开门来!
贾 顺：来了!(开门)大郎到来!
郭 虎：是。
贾 顺：请!
郭 虎：请!
贾 顺：请坐。
郭 虎：有座。(同坐)
贾 顺：哑子看酒来!(哑子上，看酒)
郭 虎：贾兄，待弟立敬三杯。
贾 顺：弟不敢当，坐了同饮。(哑子下)
(唱)多谢你贵体降光临草舍，相交好感动你将风来接；
今夜晚来吃个乐然长夜，到明天再送你回家去也。
郭 虎：(唱)知己客饮千杯金樽对酌，况你我离别久已经半月；
即就是酩酊醉东倒西斜，做一个散淡仙亦不胆怯。
贾 顺：(唱)自觉醉带了酒面红耳热，一霎时双目黑有口难说。
郭 虎：贾兄请酒!
贾 顺：吃醉了!
郭 虎：娘子走来!
李赛花：(上)大郎说甚么?
郭 虎：那廝已经醉了。
李赛花：待我取绳来。(下取绳上，)
郭 虎：哑子今在那里?
李赛花：睡沉了。
郭 虎：如此速快下手(勤贾顺死)已经绝了气了。
李赛花：速快揹在后院!(与李赛花扯尸下又上，哑子暗跟上)
郭 虎：下去罢!(将贾顺尸投井中，哑子暗下)娘子!
(唱)这件事须谨慎休当苟且，怕的是哑子晓大事漏泄。
李赛花：放心着。
(唱)纵然间哑子知有口无舌，在人前必不能分明细说；
随我来上牙床月夕花夜，做一对比目鱼长久岁月。
(同下)
第六场 阴会
李清扬：(上唱)恨山贼逞凶恶十分狂妄，骚扰的众百性不能安康；
又恐怕到此地忧心难放，比螳螂还恐怕车辅命亡。
(下)
(四兵引刘玉奇上)
刘玉奇：(念)斗牛光射龙泉剑，御炉香馥锦战袍。
本帅刘玉奇。只因贼寇作乱，圣上命吾征讨。军校!杀向前去!(下。又山大王对上，杀。刘玉奇败下，李清扬与书僮被乱军冲散)
山大王：官兵逃走，收兵回营。(下)
李清扬：(上)书僮!不好了!
(唱)遇贼寇吓的我心惊胆战，实可怜把书僮命丧黄泉；
为功名险些儿遭了魔难，急忙忙往前进口叫苍天。
(下)
(鬼卒引孙玉娘鬼魂上)
孙玉娘：(唱)哗喇喇阴风起更鼓初响，戴一枝碧桃花遍体金光；
森罗殿五闫君与我细講，灾难满不久的送我还阳。
奴乃孙玉娘。闫君说我有四十日泥坑之灾，后来身配状元，赐我桃花一朵亦能穿房入户；昨日瑶池玩耍，太阳星君赐我化身罗衣。清明桥边见的那生，与奴前世有缘，今晚宿在郭虎店中，一来教他伸冤；二来定奴终身。是我化做美女，只得前去来!
(唱)清明节与爹爹去把墳上，在桥边遇见那画眉张郎；
恨贼人太狠心逼奴命丧，不能够早早的去配鸳鸯。
(下)
李清扬：(上唱)愁凄凄两道眉不能展放，遇贼寇把书僮刀下命亡；
住店房闷悠悠左思右想，丢小生伴孤灯只恨夜长。
孙玉娘：(上唱)化罗衣穿身上果然异样，备水火甚光彩不分阴阳；
站门外低声唤不敢狂妄，他若问奴自有言语承当。
相公开门来!开门来!(叩门)
李清扬：(唱)忽听得房门外双环响亮，我只得走向前细听端详。
孙玉娘：开门来!开门来!(叩门)
李清扬：(唱)娇滴滴连声唤实难妄想，莫非是店主人来送茶汤。
待我开门去看(开门)哎呀!怎么无人?
孙玉娘：相公万福。(施礼)
李清扬：小生拜揖，(施礼)请坐。
孙玉娘：有座。
李清扬：你是谁家幼女，更深至此?
孙玉娘：相公不知，奴是城西人氏，那日清水河边相遇，难道你误记了?
李清扬：同一妈妈坟前拜扫，就是大姐来?
孙玉娘：正是。
李清扬：为何得到这里?
孙玉娘：相公你听!
(唱)祖居在南城村区区小巷，我父亲名孙润早年命亡；
母王氏夺寡居将奴教养，念奴家年二八花名玉娘；
因贼反乱纷纷杀人放抢，逃兵荒母女散天各一方；
丢奴家孤身女无有依仗，没奈何在店房暂且躲藏；
自那日在桥边你我相撞，因此上来问你姓名家乡。
李清扬：大姐不知，小生陕西池阳人氏，姓李名清扬。上京应试，自遇小姐之后，废寝忘餐，若不嫌弃，愿结百年。
孙玉娘：君既有心，妾岂无意，但无媒妁?
李清扬：小生随带碧玉环一对，权当聘仪。
孙玉娘：相公不可；明晚我来，作成桃花诗一首，再赠玉杯。奴家告辞!
李清扬：为何去速?
孙玉娘：店婆知晓，不大稳便。
李清扬：明晚早来!
孙玉娘：何用叮咛。
李清扬：小姐，好!
(唱)自相遇在此地时时寻访，今相逢幸喜得蓬门生光；
待明晚更鼓起早些来降，碧玉环你带去订就鸳鸯。
(唱)咱二人今相会喜从天降，恨银河阻隔了织女牛郎；
待明晚花弄影粉墙月上，奴赠你桃花诗好好收藏；
等待你身荣贵名登金榜，那时节学梁鸿好配孟光。
李清扬：速去。
孙玉娘：是。(下)
李清扬：可喜，可喜!(下)
第七场 赠 诗
(四兵引王化熊上)
王化熊：(念)文官提笔安天下，武将托刀定太平。
本帅王化熊。与宋为臣，官居提督之职。贼寇作乱，刘总兵兵不能取胜，圣上命我去征。军校!
兵 ：有
王化熊：晓论白阳将军，前哨开路，放炮三声，即日起兵!
(唱)放炮三场起了兵，要和贼人大交锋。(同下)
王 氏：(上唱)自那日母女们遭了贱寇，不知道我女儿何人收留?
住女庵与道姑朝夕廝守，昨夜晚梦女儿站立床头。
老身王氏。我女儿存亡不知，昨晚梦女儿，不曾合眼；今天出庵，找儿一回了!
(唱)想冤家痛煞煞把心疼烂，昨晚间梦我儿站立床边；
梦醒来寻冤家不能得见，没奈何走他乡细找一番；
又只见日落西天色将晚，我只得寻店房暂将身安。
有主家否?
郭 虎：(内)来了!(上)原是一位妈妈，请到同边。
王 氏：请。
郭 虎：请问妈妈那里人氏?
王 氏：老身是城西人氏，避兵到此。
郭 虎：(唱)王妈妈今日来可谓天降，休笑我房屋小背户门墙；
东廂房甚洁净愧无罗帐，跑堂的稍刻间来送茶汤。
请!(同上)
李清扬：(上唱)孙大姐出言语未必是诳，今夜晚送表记结成鸳鸯；
我只得伴孤灯依靠罗账，棹儿上我只见笔砚生香，
孙玉娘：(上唱)阴风起过大街更鼓动响，今夜晚进店房又会李郎；
赠一首桃花诗教他暗想，要与奴死后生再报冤枉。
李郎开门来!(叩门)
李清扬：(唱)只听得人声唤双环响亮，笑嘻嘻开柴门迎接娇娘；
候娘子对银灯又添惆怅，幸喜得重相会四壁生光。
大姐今来，可谓言而有信。
孙玉娘：相公，奴有桃花诗一首，以为表记。
李清扬：若得大姐为妻，平生足愿；若怀二心，神圣鉴察。
孙玉娘：将诗留下，奴便告辞。(给诗篇)
李清扬：大姐请坐，此间有酒，少饮几怀。
孙玉娘：奴家不会饮酒。
李清扬：少坐片时。
孙玉娘：遵命了。(同坐)
王 氏：(上唱)为我儿无踪跡四方寻访，住客店愁凄凄懒上卧床；
忽听得那一旁言语声亮，我只得对花月解开愁肠。
我女无踪，心中愁闷；呼得小房女子之声，不免站立门外，听她说些甚么。正是：
(念)要知心腹事，须听耳后言。(窃听)
李清扬：你母有信否?
孙玉娘：相公!
(唱)我母亲未见面不知去向，又不晓吉和凶生死存亡?
奴还有不明事对你细講，那首诗还要你留心细详。
告辞!
李清扬：奉送。(孙玉娘下)哎!
(唱)听她言低下头前思后想，那诗中有哑迷必有包藏。
莫不是店主人拘禁不放，引的我心儿里无有主张；
待我看过——
(诗)“好似天边雁，梦魂常在家；
要知心腹事，井边验桃花。”
哎!好奇怪也，见她鬓插桃花，光彩夺目；细详诗中之意，莫非故亡阴鬼与我相会?……呀，是了!见她来时，寒气逼人，必是店主害死，将尸丢在井中。怪不得赠她玉环，再三不收，必是鬼魂无疑。哎!孙大姐，孙大姐，想必教我与你伸冤了!
(唱)孙大姐来显魂与我相撞，这首诗她命我去明冤枉；
怕的是遭毒手祸从天降，含冤恨未必能瞑目黄梁。
(下)
王 氏：呵!适才听得明白，我女儿在内和那人講话，明明告辞，未见出来?不知那生姓名，等到天明，开封府喊冤一回了!
(唱)等天明把姓名细问一遍，开封府去告禀要报屈冤；
想我女泪珠儿如同雨点，见店主要问他名姓家园。
(下)
(玉娘鬼魂上)
孙玉娘：(唱)适才间出房门与母相见，方才知娘找我来到此间；
泪汪汪急行走去奔前院，与母亲惊睡梦细说根源，
一阵阵风飘飘紫气满院，进小房哭啼啼有口难言。
(王氏暗上睡)
母亲，娘呀!
(唱)儿非是精灵鬼冤魂不散，我本是你孩儿来诉屈冤；
自那日遇贼寇母女冲散，儿一身苦楚事实实可怜；
店主人名郭虎兽心人面，诳孩儿到他家强求姻缘；
你的儿高声骂那贼变脸，执钢刀吓的我命丧黄泉；
将尸首丢井中上盖木板，多亏了玉麟环带在身边；
我去到森罗殿揭告凶犯，闫君爷与我父原是同年；
令判官生死簿细细查看，你孩儿灾难满身配状元；
恶毒贼名郭虎真凶实犯，与李生名清扬却无事端；
儿赠他桃花诗结成姻眷，同他去开封府与儿明冤；
把前后与母亲细说一遍，鸡报晓鬼难行阴阳两般。
(下)
王 氏：儿呀!你向那里去来?哎呀，儿呀!哎!原是一梦，我儿被人所害，说的明白。哎，屈死的儿呀!
(唱)我的儿遭人害講说一遍，魂灵儿来惊梦泪流不干；
到天明开封府去把冤喊，包老爷他刑法实实森严。
(下)
第八场 明冤
李赛花：(上唱)这几日那哑子出乖弄丑，常常的坐井边两泪交流；
怕的是那事儿一时泄漏，倒教我闷悠悠愁锁眉头。
奴家李赛花。与郭郎定计，害死本夫，我二人朝朝相会，夜夜同乐；哑子井边啼哭，恐事泄漏，此祸非小。我想等郭郎到来，将哑子杀坏，丢在井中，岂不以绝后患!
(唱)等他来今夜晚三更以后，害哑子身一死才得罢休；
非是我太狠心下此毒手，怕只怕到后来作了对头。
(下)
(四龙套、王朝、马汉引包拯上)
包 拯：(诗)圣上赐我巡查印，遍管天下众军民；
无头命案我审问，铁面无情惊鬼神。
本相包拯。今坐南衙，兼理巡查。多日不见军解贾顺点名……
王 氏：(上)大老爷冤枉!冤枉!
王 明：站了。有一婆子喊冤，
包 拯：带上来。
王 朝：是。(带王氏上)
王 氏：大老爷冤枉!(跪)
包 拯：这一婆子，有何冤枉，从实诉来!
王 氏：大老爷容禀!
(唱)未开言止不住泪珠滚滚，念民妇命运薄早丧夫君；
有一女名玉娘终身未允，避贼寇时运低遇见匪人；
包 拯：他家住在那里?
王 氏：(唱)十字街有一人凶恶太甚，
包 拯：他名叫甚么?
王 氏：(唱)名郭虎逼我儿强结朱陈；我女儿高声骂贼心怀恨，
用钢刀逼我儿命见阎君；将尸首丢井中恐事不稳，
魂灵儿来惊梦细说原因。
包 拯：梦中之言，未必是真。
王 氏：大老爷，店中有一远方相公，名叫李清扬；我儿显魂，与他留话，差人去问。
包 拯：马汉!
马 汉：有。
包 拯：郭虎店中速提李清扬回话。
马 汉：呵。(下)
包 拯：你女儿与李生题诗，你如何得知?
王 氏：老爷!
(唱)那日里在本郡贼寇作乱，母女们贼冲散各逃一边；
孤身妇实可怜无处立站，无奈了居住在灵云小庵；
进城来故此把消息打探，天色晚宿店中忽听人言；
我站在房门外细听一遍，原来是我女儿在房内边；
又听昨告辞去阴风扑面，我不敢叩门问和衣而眠；
梦女儿把冤枉细说一遍，因此上禀天台细查根源。
马 汉：(上)把李清扬带到。
包 拯：带上来。
马 汉：呵。(下，带李清扬上)
李清扬：小生叩见老爷。(跪)
包 拯：你是那里人氏，与孙氏鬼魂相交，从实诉来?
李清扬：大老爷!
(唱)念小生池阳人离了本郡，为功名往汴京不惮风尘；
住店中坐小房独自纳闷，初更后有美女轻叩柴门；
她进门只觉得阴风一阵，那女子戴桃花貌比昭君；
临行进留诗句怀疑过甚，倒教我参不透其中原因。
包 拯：诗在那里?
李清扬：老爷请观!(呈诗篇)
包 拯：呈上来。(接着)王氏!
王 氏：有。
包 拯：你在店中可曾见桃花树来?
王 氏：店中后院有桃花，颜色可佳。
包 拯：王朝!
王 朝：有。
包 拯：速拿郭虎当面回话。
王 朝：呵。(下)
包 拯：李清扬入京会试；王氏下边伺候。(王氏、李清扬下)
王 朝：(上)将郭虎带到。
包 拯：带上来。
王 朝：呵!(下，押郭虎上)
郭 虎：伺侯老爷。(跪)
包 拯：郭虎，有人将你告下了。
郭 虎：小人不曾犯法，告我为何?
包 拯：告你害死幼女，从实招来!
郭 虎：小人不敢害人，该招甚么?
包 拯：料你不招。王朝!
王 朝：有。
包 拯：夹起来!
王 朝：呵!(夹郭虎)
包 拯：好奴才!
(唱)奴才还敢嘴来犟，包拯就是五阎王；
孽镜台前来说谎，难道天理无昭彰；
快把真情分明讲，休要半点来隐藏!
郭 虎：有招。
包 拯：松刑。招来!
郭 虎：(唱)是小人一时间凶恶太甚，立逼的那女子强结婚姻；
谁晓得如铁石总不应允，用钢刀吓女子一命归阴；
尸首在又恐怕事不安稳，丢井中取桃板破胆亡魂。
包 拯：王朝!
王 朝：有。
包 拯：押了这廝，同那妇人井边打捞尸首。
王 朝：是。(下又抬尸同王氏下)尸首到。
包 拯：待爷先看此女子面貌!
(唱)离虎位把尸首仔细观看，只见她面如生必有异端。
叫王朝!
王 朝：有。
包 拯：(接唱)看过打死拨活的狼牙棒!
王 朝：是。(呈棒)狼牙棒到。
包 拯：(接棒唱)
看一看包拯显手端；打一下拨一拨，
观见女子变了容，连拨数回身体变，
唤醒幼女问分明。
王氏!
王 氏：有。
包 拯：借你活口，对你女儿死口，一呼一吸，将她唤醒。
王 氏：(对孙玉娘口呼吸)女儿甦醒!女儿甦醒!
孙玉娘：(唱)昏昏沉沉如在梦，忽听耳边有人声；
慢慢睁开愁眉眼，原是母亲守尸灵。
难见的娘呀!
包 拯：将你女儿领奔庵中。
王 氏：有。
包 拯：将你女儿领奔庵中。
王 氏：是。(与孙玉娘同下)
包 拯：王朝!
王 朝：有。
包 拯：押了犯人，隍庙降香一回(上轿)
(唱)蒙圣恩官封我巡查检点，兼管着普天下代理民冤；
(下带众又上)
俺断过无影事七十二件，众百姓一个个胆战心寒。
(哑子上)
王 朝：禀爷，哑子挡路。
包 拯：必有冤枉，教哑子前行；王朝、马汉，跟随哑子去验!
(唱)每日里坐南衙寻查奸侫，曾管着普天下命案盗情；
哑謎人来拦轿教咱难省，叫王朝和马汉去查分明。
王 朝：禀爷，哑子是贾顺的儿子，来到门首。
包 拯：住轿!(下轿)王朝，马汉，随他到家，细细查验。
马 朝
王 汉：是。(下又上)禀相爷，哑子到家，在后院井边啼哭。
包 拯：难怪多日不见。将他妻带回封府。打轿!(上轿)
(唱)谁晓得这泼妇行此凶横，怎知道天网恢法不宽容；
为民冤真好似扑风捉影，那贾顺必是她害死井中。
(带众又上)
(念)家住合肥本姓包，犯在我手定不饶!
王朝!
王 朝：有!(下，押李赛花上)
包 拯：将泼妇扯上来!
王 朝：呵!
李赛花：伺候。(跪)
包 拯：怎样害死本夫，从实招来!
李赛花：小妇人不知。
包 拯：料你不招，与我拶起来!
(唱)骂泼妇真乃是杨花水性，无故的害本夫天理何容；
叫王朝抬铜铡大堂使用，一霎进管教你血染青铜。
李赛花：老爷!
(唱)念民妇一时差将谁埋怨，与郭虎每日里偷暖送寒；
我二人同商议将他暗算，将尸首黑夜里丢井内边。
包 拯：马汉!
马 汉：有。
包 拯：将郭虎押上来。
马 汉：呵!(下，押郭虎上)
郭 虎：饶命罢!(跪)
包 拯：郭虎，你又害死贾顺?
郭 虎：大老爷，我害贾顺，何人见证?
包 拯：哑子告你害死他父。
郭 虎：唤哑子来面对。
包 拯：唤哑子!(哑子上)哑子，何人害死你父，你若能言，老爷断明此事，与你父伸冤。
哑 子：郭虎杀人哩!
包 拯：下去。王朝、马汉，押付铜铡。好奴才!
(王朝，马汉押郭虎上铡)
(唱)骂奴才你行事太得狂妄，为私情害贾顺井中命亡；
大堂上神鉴察报应不爽，一霎时管教你身首分张。
落铡!(铡郭虎死)将那泼妇千刀万刮!
王 朝：呵：(押李赛花下，又上)献头!
包 拯：打下去!
王 朝：是。(下又上)
包 拯：看银百两，赠与哑子。
王 朝：是。(付银，哑子下)
马 汉：状元来拜。
包 拯：有请。
马 汉：是。有请!
李清扬：(上)待我拜过相爷!(拜揖)
包 拯：天子贵客，只得常礼。
李清扬：敢问相爷，将“桃花诗”之事，可曾问明?
包 拯：前后之事断明：孙大姐，被店主郭虎所害，我用狼牙棒拨活；本相为媒，就在我府一拜花堂。
李清扬：多谢相爷。
包 拯：撒了拜毡。(牌子，孙玉娘 上与李清扬拜花堂)王朝，二堂摆宴伺候。
王 朝：是。(同下)
(剧终)
出 处：线戏(第三集)/陕西省文化局编.—西安: 陕西省文化局编印, 19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