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铁指环》剧本
说 明
明末，王肯获官居苍梧知府，甚清廉。释放犯人贾汉复并赠铁指环，嘱其投军报效。自己辞官，携眷归里。中途失去二女：玉梅、玉莲，自己归里。贾汉复回家后，与妻说明释放情由，遂即投军。后升陕西总督，感恩图报，接王到任所，并为王修建府第，以谢前恩。
玉梅(即秋香)投水遇救，同刘彪订亲。刘为贾之大净，携家属同到长安。
玉莲男装改名，投在贾之帐下，协助文案，亦至长安。
此时，贾、王、刘三家俱至长安，大团聚。王玉莲与雷在春，秋香与刘彪，贾蕊与王铎，丫环腊梅与门官王成四对夫妻一日成亲，皆大欢喜。
场 目
第一回 思 归 第六回 拯 溺
第二回 去 官 第七回 巧 遇
第三回 解 梦 第八回 平 寇
第四回 投 军 第九回 报 恩
第五回 途 惊 第十回 团 聚
人 物 表
王肯获 生 知 县 贾蕊仙 幼旦 闺 女
王 兴 杂 家 院 雷在春 小生 书 生
胡 氏 旦 夫 人 洪承畴 红生 元 帅
王玉莲 幼旦 小 姐 中 军 杂
秋 香 幼旦 丫 环 卒 杂
王 成 丑 狱 卒 李在发 净 降 寇
贾汉复 净 囚 犯 李在成 丑 降 寇
曾 三 丑 囚 犯 四男女 难 民
荣 易 丑 囚 犯 顾 氏 旦 刘彪母
张花天 丑 囚 犯 刘 彪 武生 都 司
李花地 丑 囚 犯 李 虎 净 寇 首
刑 吏 杂 李 豹 丑 寇
库 吏 杂 范樱花 武旦 寇 妻
衙 役 杂 报 子 杂
甲 乙 丑 乡 民 王 铎 幼生 公 子
丙 丁 丑 乡 民 礼 生 杂
雷 氏 旦 汉复母 腊 梅 丑旦 丫 环
第一回 思 归
〔王肯获上，家院随上。
王肯获 (引) 可怜遭乱世，
何必恋微官!
(诗) 庐井萧条路莽榛，
自惭无计救斯民；
区区五斗犹贪恋，
未免陶公笑煞人。
下官王肯获。陕西醴泉进士。崇祯九年，补授广西苍梧知县。不幸世逢末运，为官大难，再四思维，不如归去。方针已定，先与妻女说知，再好预备起程了!
(唱) 如今不是太平年，
要作好官难上难。
眼见百姓遭涂炭，
有手不能解倒悬。
土寇流氓时发现，
法令难行亦枉然。
自思自想无颜面，
不如归去早耕田。
既少烦愁又免怨，
不妨作个晋陶潜。
方针已定无须变，
唤来妻女说一番。
家院，请夫人、小姐。
家 院 有请夫人、小姐。
〔胡氏、王玉莲上，秋香随上。
胡 氏 (唱) 在署中闲无事织布纺线，
王玉莲 (唱) 买一部女孝经随时尝观。
胡 氏 妾身胡氏。
王玉莲 裙钗王玉莲。
胡 氏 女儿。
王玉莲 母亲。
胡 氏 你父亲唤我母女，快快走吧。
〔胡氏上，坐。
王玉莲 爹爹，万福。
王肯获 女儿少礼，坐了。
王玉莲 孩儿谢座。
胡 氏 老爷唤我母女，有何话说?
王肯获 别无话讲，只是我如今不愿作官，预备解组。夫人，想来你总是赞成的。
胡 氏 老爷呀!
(唱) 冲繁无过苍梧县，
土瘠民贫事又繁。
自从老爷来摄篆，
终年绝无半日闲。
手披讼牍勤问案，
又常私访到民间。
有食不思席不暖，
面容憔悴发披肩。
似此烦劳终不减，
哪里还能享高年?
既愿早把官情断，
正堪颐养转朱颜。
老爷，作官未免太劳，如今不愿服务，可以休息，为妻哪有不赞成的!
王肯获 女儿，我的心思你早知道，如今我不作官，想来你也是情愿的?
王玉莲 哎，爹爹呀!
(唱) 人生百行孝为先，
是男是女都一般。
女儿也知侍茶膳，
又愿及昏道晚安。
自从我父掌刑案，
终岁不常在内边。
纵然有心何处见?
深服缇萦女大贤。
如今果然无官绊，
在家正好洁樽盘。
这个事儿儿不愿，
何须勤读内则篇!
爹爹服官在外，女儿久缺定省。如今爹爹不愿作官，女儿正可藉此行孝，哪还有不情愿的!
王肯获 夫人你赞成?
胡 氏 为妻赞成。
王肯获 女儿你情愿?
王玉莲 孩儿情愿。
王肯获 好呀!
(唱) 妻女与我表同意，
不由教人笑嘻嘻。
收拾行裹检日历，
好赋渊明归去词。
夫人。
胡 氏 老爷又说甚么?
王肯获 (秋香笑)。这秋香丫头，你不是爱如己出吗?
胡 氏 是的。
王肯获 玉莲女儿与她也不是亲如姊妹吗?
胡 氏 也是的。
王肯获 好说，既然爱如己出，又是亲如姊妹，便是—家人了，何必再分主仆。以我说秋香改名玉梅，收为你我的女儿，他日回家一路同行，也觉得亲密。况我决定去官，将来就是一个老百姓，还说什么丫头、老妈!不如将这官场习气，索性铲除净尽。
胡 氏 老爷主张极是，即请照办。
秋 香 哎呀，老爷，婢子生长蓬门，天然贱质。既蒙夫人、小姐眷爱，已觉非分，老爷又收婢为女，恐于名分上有些不便!
(唱) 老爷不必施恩荫，
婢子有言愿上陈。
自古家庭重名分，
哪有臧获作主人!
王肯获 意出在我，不要推诿。
胡 氏 女儿，快快拜过你父亲。
秋 香 孩儿遵命!
(唱) 遵母命我先拜灵椿寿相，
王肯获 再拜你母!
秋 香 (唱) 拜母亲如同拜儿的亲娘。
胡 氏 你姊妹也应一拜。
秋 香 (唱) 叫姐姐进前来妹妹拜上，
王玉莲 (唱) 姊妹们同展拜莫要慌忙。 (同起) (向王肯获)
秋 香 老爷就是我爹爹了!
王肯获 是的。
秋 香 (向胡氏)夫人就是我母亲了!
胡 氏 是的。
秋 香 (向王玉莲)小姐就是我的姐姐了!
王玉莲 不是的是甚么!
秋 香 爹爹。
王肯获 女儿。
秋 香 母亲。
胡 氏 女儿。
秋 香 姐姐。
王玉莲 妹妹。
王肯获 哈哈，夫人，你同两个女儿入内料理行装，预备择日起程，再教玉莲女儿为他哥王铎预书一函，由邮寄去。我还要出外巡监!
(唱) 预备巡监理刑谳，
免得去后有牵连。
匏系一官何足羡，
得时且解覆盆冤。
胡 氏 (唱) 难得老爷有识见，
现成官儿全不贪。
最好一家都情愿，
商商量量回故园。
王玉莲 (唱) 玉莲女来心喜欢，
要与爹爹返醴泉。
一纸家书不敢慢，
待教黄莺预先传。
秋 香 (唱) 脱去青衣换绣衫，
前生结得甚么缘!
何日征轺才回转，
好同姐姐理行缠。 (王肯获右下，胡氏、秋香，王玉莲左下)
第二回 去 官
王 成 (上，板歌)说知县、道知县，知县官儿谁不羡?我老爷，作清官，不爱钱，百姓人人怪喜欢。有王法，没人犯，抢案命案都不见。只是我，太清闲，没事干，一天只混两顿饭。晒暖暖，前后转，没人同我来扯淡。不由得干声唤。哈哈! (坐)
我乃狱卒王成的便是。我这王老爷爱民如子，民也不肯为非，监狱以内冷冷静静，我一天没有事，总是打盹。不免唤出大家，谈天谈天罢了。哥弟家快来。
内 来了。
〔贾汉复、曾三、荣易、张花天、李花地同上至台前，贾汉复居中，曾三，荣易居左，张花天、李花地居右。
曾 三
(唱) 人生在世莫坐监，
荣 易
张花天
坐的人头昏腿又酸。
李花地
贾汉复 英雄到此多危险，
曾 三
荣 易 何日才得出牢圈!
张花天
李花地
众 大哥，唤我们到此，有何要事?
王 成 没事。不过大家闲谈闲谈。
众 也好。
王 成 坐了，坐了。 (众坐)
众 我们该说甚么?
王 成 要说甚么文话，说本地风光俗话，说三句不离本行，大家各将各人犯罪的事由，说上一遍，就算完事了。
曾 三 如此，我要先说。
王 成 你就先说。
曾 三 我家大母鸡在隔壁子家下蛋，那日被我看贝，把他撕烂。大阿婆登时脸变，骂了我一声，我气急了掀了掀他一拌。
王 成 轻重如何?
曾 三 青红伤我都没见，惩了他一辈子的瘫痪。
荣 易
张花天 你也太伧!
李花地
王 成 (向荣易)你说。
荣 易 我的是医生，脉理不清，周太太害的是水臌，我认成了产后风。吃了半斤川芎，送了他的碎命。
王 成 真是冒失鬼!
荣 易 只管说我脉理不清。
王 成 (向张花天、李花地)你两个事同一体，一齐说罢。
张花天 我小子爱耍滥钱，一下子懂了两千。干看没钱垫还，丢人就在眼前。
李花地 多亏我行方便，偷了我爸的二百串铜元。后来事烂，送他和我到案。
王 成 不值。
曾 三
都是坏蛋。
荣 易
王 成 (向贾汉复)贤弟，轮你说哩。
贾汉复 请听!
(唱) 陈公子作事太不端，
迎戏李家女婵娟。
那日却被我看见，
一拳打他命归天。
王 成 英雄!
曾 三
荣 易 好的! (鸣锣，众惊)
张花天
李花地
众 老爷来了。 (下，众喊)
〔人役引王肯获上。
王肯获 (唱) 可怪那众四徒无识无见，
屑小事他都要互起争端。
犯了法入囹圄何人怜念?
受五刑带枷锁实实惨然! (下轿)
役 老爷到了，开门，开门。
〔王成开门，王肯获带役入内，王肯获坐上。
王肯获 狱卒。
王 成 伺候老爷。
王肯获 你将全监人犯，一齐带上。
王 成 是。 (下，带贾汉复、曾三、荣易、张花天、李花地上)禀老爷，人犯到。
贾汉复
曾 三
荣 易 小人们与老爷叩头。 (众跪，王肯获点头)
张花天
李花地
王肯获 点名。 (执笔濡朱)
役 曾三。
曾 三 有。
役 荣易。
荣 易 有。
役 张花天。
张花天 有。
役 李花地。
李花地 有。
役 贾汉复。
贾汉复 有。
王肯获 (点头，惊)哎呀，好个好汉子，可惜可惜!哼，我有办法。 (向众)你们向前跪，本县有话讲。
众 伺候老爷。
王肯获 你们在此幽囚，真实可怜。虽系无知妄为，孽由自作，未尝不是我们在上的罪过。古人说，不教民而刑民，谓之殃民。说到此处，本县我就惭愧，惭愧!
众 都是小人的不是，谁还敢怪老爷!
王肯获 (唱) 这些人儿真堪痛，
哪个不是可怜虫。
不教而杀谁作俑，
害得无辜受严刑。
项戴法绳衣露胫，
面容消瘦鬓鬅鬙。
谁人见此心不动，
况我临民作县公。
自愧无德无感应，
误他个个入牢笼。
眼见阿渠泪如绠，
真觉面上有羞容。
还有一端要究竟，
且把狱卒问一声。
狱卒。
王 成 有。
王肯获 每日囚室是否扫除洁净?
王 成 小人日日扫除，异常洁净。
王肯获 诸囚饮食，是否随时检查?
王 成 顿顿检查，未尝间断。
王肯获 你是好的。下去。 (又面向贾汉复)贾汉复。
贾汉复 小人在。
王肯获 你是重要人犯，本县要详细问你，暂跪一旁。
贾汉复 是。
王肯获 (向曾三、荣易、张花天、李花地)你四人案情较轻，本县另有办法，暂时退下。
王 成 走，仍然坐在没风处，走。 (曾三、荣易、张花天、李花地同王成下)
王肯获 (念) 不教雀鼠穿墉屋，
要放蛟龙入海涛。
役 唤刑房。
王肯获 唤刑房做甚么?
役 给老爷供案。
王肯获 今天口供，本县自录，不用他们。你们也下去罢。
役 是。 (甲乙二役出)
甲 役 贤弟，老爷今天不用刑房供案，又不要我们站堂，大约是密审。
乙 役 害怕受了谁的嘱托咧!
甲 役 闲话少说，快走，快走。 (同下)
王肯获 贾汉复。
贾汉复 伺候老爷。
王肯获 你从前打死陈公子，是否受人唆使，有无挟嫌?
贾汉复 并无别情!
(唱) 自是夙昔有疯病，
见了恶少便发凶。
王肯获 你且慢着。你的案件本县早已明白，原系抱打不平，误伤人命。你说是也不是?
贾汉复 老爷明鉴。
王肯获 但是，打的不是别人，就是那罪恶滔天的陈公子。总算是英雄本色。 (贾汉复点头)本县见你相貌魁梧，器宇不凡，终非池中之物。心想放你出狱，投身军营，杀贼立功。你意下如何?
贾汉复 小人不敢。
王肯获 开放由我，你怕甚么!
贾汉复 老爷开放小人，原是一片婆心。上司申斥下来，老爷如何承当得起?
王肯获 我不要官了，伯他是怎的!
贾汉复 哎呀，老爷!老爷这顶纱帽由十年寒窗、九载熬油得来，很是不容易的。今为小人失去，小人是不忍心的。
王肯获 唉，太拘滞了!
(唱) 自古英雄多遭难，
都由冒险出人前。
倘必要存妇人见，
畏首畏尾反招愆。
贾汉复。
贾汉复 小人在。
王肯获 事到如今，不要疑虑。你来看你的案内，还有一只铁指环。系你当日杀人的凶器，本县今将此物交你，(交环)好好收藏。将来功成名立，作个发祥纪念品，也是最希罕的。下去听候，明日发落。人来。
〔役上。
役 有。
王肯获 仍将贾汉复收监。
役 走，走，走。 (同贾汉复下)
王肯获 好呀!
(唱) 斯人气概大不同，
确有朱家郭解风。
项系缧绁身带病，
能展双翅效天鹏。
如此魁杰无效用，
燕雀难免笑鹄鸿。
我今且把人情送，
一心要放鸟出笼。
非是鄙人太懵懂，
望他万里搏云程。
回衙。 (下，衙役、刑史、库吏上，王肯获又上，家院随同)
王肯获 刑房。
刑 吏 伺候老爷。
王肯获 讼牒尚有几件?
刑 吏 现有一件，请老爷批结。
〔王肯获接讼牒，视讫。
王肯获 (唱) 豆瓯小故相争骂，
也将讼牒送官衙。
今日当堂用火化， (焚牒)
免得彼此再纷拿。
库房。
库 吏 伺候老爷。
王肯获 粮银账目，是否完结?
库 吏 现已完结，请老爷查验。
〔王肯获接账目。
王肯获 (唱) 大家国课非常重，
这个账目要分明。
印过年月印过缝， (用印)
原原本本在其中。
家院。
王肯获 这是县印一颗，公文一件，并粮银账目。协同公差，一齐送交东厅。要候回文。
院 是。 (同役下)
王肯获 (唱) 一颗县印方三寸，
能管全城士和民，
暂时同寅且退任，
罢待传交接篆人。
〔家院、衙役上。
院 老爷，回文到。
王肯获 (视讫，点头)大事已了，正可释囚。人来。
役 有。将全监人犯，一齐带到。
役 是。 (下，带贾汉复、曾三、荣易、张花天、李花地上)老爷，人犯到。 (众跪)
王肯获 开了刑具。
役 是。
王肯获 囚徒们。
众 伺候老爷。
王肯获 本县预备回家，先将你们释放。
众 老爷天恩。
王肯获 只是一件。(向曾三、荣易、张花天、李花地)你四人回家，总要安分守己，不可再蹈前辙。务须记下。
曾 三
荣 易 小人记下了。
张花天
李花地
王肯获 (向贾汉复)贾汉复。
贾汉复 小人在。
王肯获 本县告你的前言，也要牢记。
贾汉复 小人也记下了。
王肯获 如此，你们都回去吧!
众 叩谢老爷。 (众出外)
贾汉复 (念) 老爷青天真罕见，
曾 三
荣 易 回家好好务庄田。
张花天
李花地
贾汉复 青天，青天!
曾 三
荣 易 好老爷，好老爷! (同下)
张花天
李花地
王肯获 (唱) 见众囚下堂阶人人喜笑，
真个是出押虎任意舞跳。
临行时我曾把他们指教，
不必至怀好音再化鸱*(左号右鸟)。
书吏、衙役上前，本县我有话讲。
书 吏
伺候老爷。
衙 役
王肯获 本县预备回家，你们是知道的。将来新官到任，你们对于乡下人来打官司，送案催案，仍是不要勒索，不要懒惰。俗话说，公门好修积。真是一句名言，好好记下。
书 吏
小人记下了。
衙 役
王肯获 记下了好!
(唱) 一不勒索二不懒，
乡民谁不送恩典。
既少钱财又斩蔓，
人人欢喜县门前。
这是公门真慈善，
胜如拜佛念楞严。
得行便行行方便，
敢卜世世子孙贤。
书 吏
小人不敢望报。
衙 役
王肯获 那是不爽的。家院。
院 有。
王肯获 更衣。 (释衣讫，去冠)
(唱) 摘下了乌纱帽大堂高挂， (挂冠)
再脱下紫罗衣留在官衙。 (置衣案上)
叫夫人和女儿快把堂下，
〔胡氏、王玉莲、秋香乘轿上。
(唱) 乘肩舆挟行李起身还家。
我便去了。
〔王肯获、胡氏、王玉莲、秋香、家院转台角，书吏等跪。
吏 送老爷。
王肯获 不必送了。
〔王肯获、胡氏、王玉莲、秋香下，书吏等起。
书 吏 好老爷。
库 吏 可惜竟然走了。 (同下)
〔甲、乙、丙、丁四乡民同上。
甲 (念) 四乡百姓，
乙 懵懵懂懂。
丙 为留县官，
丁 同到缸城。
乙
明明是瓮城。
丙
丁 缸城还不是一样吗!
甲 孩子们，你说这老爷好不好?
乙
丙 好么。
丁
甲 为着何事要走?
乙
丙 不晓得。
丁
甲 唉，这老爷再走了，咱们就没福了。我听人说，老爷今天出城。咱们坐在这里，等他到来，大家留他。
乙
丙 大家锢他。
丁
甲 老爷来了。
〔王肯获偕胡氏、王玉莲、秋香上，家院随上。
甲 乙
小人们叩见老爷。
丙 丁
王肯获 你们都是何人?
甲 乙
小人们是四乡百姓。
丙 丁
王肯获 来此何事?
甲 乙
挽留老爷。
丙 丁
王肯获 留我何故?
甲 乙
老爷作官清廉，小人们情不忍离。
丙 丁
王肯获 百姓们。
甲 乙
老爷。
丙 丁
王肯获 唉!
(唱) 四乡来了好百姓，
拦住马头不放行。
说的话儿真酸痛，
不由教我泪纵横。
眼看日光过午正，
妻女尚在此间停。
左旋右转走不动，
真如孤舟陷浪中。
情急无奈下了乘，
要把隐情说一声。
百姓们。
甲 乙
老爷。
丙 丁
王肯获 本县去官情出无奈，你们留我还是留不下的。
甲 乙
老爷到底为着何事?
丙 丁
王肯获 你们且听!
(唱) 而今世事大更变，
说甚慈祥说甚廉。
我愧从公无一善，
毅然决计挂了冠。
非是不将你们念，
又非归隐爱林泉。
民间一事不能办，
何必要他这个官!
你们到此苦留恋，
反叫鄙人心不安。
但愿大家行方便，
快快叫我早扬鞭。
甲 乙
老爷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不敢再留。
丙 丁
王肯获 我便去了。 (同家眷转左，甲、乙、丙、丁转右)
甲 乙
叩送老爷。望老爷洪福齐天，盼老爷寿活万年。
丙 丁
王肯获 不敢当，不敢当。去了。 (同家眷下，甲，乙、丙、丁起)
甲 好老爷!不怕我们没有留下，总算是个好官。照这老爷，应该立个德政碑，只是赶不及了。
乙 二伯呀，咱们这老爷，用的是口碑，不要那些东西。
甲 口碑是甚么?
乙 口碑不是别的，就是那清官的政绩，人人传说。叫做口碑。
甲 呵，那是说好哩，你偏说是口碑。那口上还有碑子哩。怪煞这几天我的口唇子上发肿，口角稀烂，这都是碑子掉的来。
乙 走、走，再勿抬杠了。 (甲向外)
甲 真是怪事，真是怪事。口上还有碑子哩! (同下)
第三回 解 梦
〔雷氏上。
雷 氏 (唱) 昨夜做梦梦儿凶，
梦人送我纸一封。
封儿内别无他物赠，
写个凶字在当中。
大约是我儿丧了命，
不由人珠泪洒湿胸。 (坐)
妾身雷氏。自到贾门生了一男一女。男名汉复，女名蕊仙。不幸先夫早亡，汉复孩儿日大。一日专尚义气，好打不平。妾身屡次惩戒，很是安静。不知何故，竟将陈公子打死，押在监狱。妾身只此一子，如何舍得!惟有祷告仙灵，盼望恩赦。不料昨夜偶做一梦，梦人送纸一封，内无他物，写着一个凶字。唉，大约是我儿有险了!
(唱) 得凶梦吓的我心神不定，
大约是我的儿遭了五刑。
在法场刀临项痛也不痛，
没有个观世音救你残生。
眼睁睁望见了鬼灵行动， (望空直视)
儿呀，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倒地，又起)
(唱) 却怎么一霎时成了虚空。
儿呀，娘不得见你了!
〔贾蕊仙上。
贾蕊仙 (唱) 正在后院把地扫，
忽听我母哭声高。
急忙就向前庭跑， (入内)
问老娘何事哭嚎啕?
雷 氏 儿呀，不好了!
贾蕊仙 怎么样了?
雷 氏 你哥哥没有命了!
贾蕊仙 是谁说的?
雷 氏 无人来说。为娘昨夜做一凶梦，梦人送一纸封，封中写着一个凶字。儿呀，你想不应在你哥哥身上，应在何人?
贾蕊仙 娘呀!
(唱) 传言梦凶可得吉，
普通人儿都尽知。
看来是凶反是喜，
娘呀!
何必苦苦要悲啼!
娘呀，孩儿常听人说：梦凶得吉。我娘梦人送纸一封，就是梦凶得吉。上说便是一个吉字，我哥哥必然遇赦。何必啼哭!
雷 氏 儿呀，你虽是这样说法，为娘我总是不放心的。
〔雷在春上。
雷在春 走呀!
(唱) 先生放我回家转，
路过姑母门上行。
趁便我先去看一看，
问姑母安宁不安宁。
小生雷在春。现在翠微山中读书。明日为清明佳节，先生放学回家。路过姑母门前，借便探望一回。 (拍门)姑母，开门来。
雷 氏 (唱) 正在家中说凶梦，
贾蕊仙 忽听门环有响声。
雷 氏 叫人胆战心又惊，
哎呀，不好了!
雷在春 (唱) 为甚么门内有哭声？
雷 氏 儿呀，你听，有人扣门，必是送凶信来的。快快开门。
〔雷氏惊战不定，贾蕊仙慌惧失色，进退不宁，雷在春敲门。
雷在春 开门来，开门来。
雷 氏 哎呀，是实了!儿呀，快快开门。
贾蕊仙 来了，来了。 (雷氏、贾蕊仙仍慌惧许久)事到如今，还说甚么!待我将门开了。 (贾蕊仙开门，倒地，面变紫色)
雷在春 表妹，你怎么样了?
贾蕊仙 表兄，你来了。快快去见姑母。 (贾蕊仙，雷在春同入内，雷氏见雷在春哭)
雷 氏 你送凶信来了？
雷在春 何尝。
雷 氏 你表兄当真是没命了?
雷在春 怎见得?
雷 氏 哎，儿呀!
雷在春 表妹，姑母究竟为着何事，哭成这个样儿? (坐)
贾蕊仙 表兄哪知。母亲昨夜梦人送一纸封，封中写一凶字。今晨起来，想起我哥哥在狱，因梦生疑，因疑生痛，便成了这个样儿!
雷在春 姑母，这梦可是真的?
贾蕊仙 是假不成!
雷在春 好了。
贸蕊仙 好从何来？
雷在春 姑母呀!
(唱) 世间吉凶无定例，
说起梦来更奇离。
一字一体各有意，
个中奥妙耐人思。
姑母，我表兄现是一个囚犯。这囚犯的囚字内边是个人字，外边是个口字。一人坐在口中，便是一囚。姑母梦人送一凶字，体虽与囚字相似，却去了上边一画，当是有人将围解了。
雷 氏 内边那个交叉又作何解?
雷在春 内边那个交叉是两个人字，顺看是一个人字，倒看又是一个人字。我表兄从前作事颠倒是上边那人。将来出狱归正，就是下边这人。本是吉梦，姑母勿疑。
雷 氏 你是读书人，讲得有理。我不哭了。
雷在春 如此，侄儿告辞!
(唱) 姑母且把宽心放，
常言说梦凶化吉祥。
雷 氏 女儿，送你表兄。
雷在春 不劳送了。 (下)
雷蕊仙 (唱) 我表兄讲话真了亮，
母亲不必加愁肠。
雷 氏 (唱) 虽然话是这样讲，
为娘心中总慌茫。
女儿，扶娘来。 (同下)
〔贾汉复行装上。
贾汉复 (引) 不料入笼鸟，
竟作脱钓鱼。
咱家贾汉复。山西曲沃人氏。前在广西苍梧县打伤人命，囚禁监狱，问成死罪。幸遇王老爷仁慈，放我出狱，又命我投军立功，以图上进。我想母亲在家望我甚切，先去回家探母，再作料理便了!
(唱) 王老爷有识兼有胆，
破格放我出了监。
再三叮咛要冒险，
命我效力在营盘。
倘若不把功业建，
辜负恩公好心田。
回家去先见母亲面，
再将此事说一番。
背负行李且加趱，
不觉来到家门前。
来到我家门首，待我唤门。母亲开门来。
〔贾蕊仙上。
贾蕊仙 (唱) 日影西斜中饭罢，
忽听鸦鸟又喧哗。
急急忙忙出厨下，
是何人又来把门挝。
贾汉复 母亲，开门来。母亲，开门来!
贾蕊仙 噫，好象我哥哥的声音。想是哥哥回来了!待我开门。哼，不妥。我想哥哥远在广西，纵然遇赦，未必有这样回来的快当。况哥哥离家已久，他的声音，我不常听，未必就是他呀。
〔贾汉复急打门。
贾汉复 母亲，开门来。
〔贾蕊仙又倾耳听，拍手笑。
贾蕊仙 天爷爷，就是我哥哥。待我快快开门。 (开门，贾汉复入门，两人相视)哥哥，你回来了!
贾汉复 我回来了。
贾蕊仙 母亲快来。
〔雷氏上。
雷 氏 (唱) 忽听女儿把我唤，
吓的老身心胆寒。
不知何事又发见，
昏沉沉移步到庭前。
贾蕊仙 母亲，我哥哥回来了。
〔雷氏惊视。
雷 氏 呵，你哥哥回来了!
贾汉复 孩儿回来了。
雷氏跪 儿呀! (拭泪，贾蕊仙扶雷氏坐，贾汉复跪)
贾汉复 (唱) 见老娘把人的心悔烂，
想起从前作事舛。
妄说英雄有肝胆，
打伤人命入牢监。
自作孽来不可逭，
连累老娘把心担。
不孝之罪有千万，
望母亲恕一恕忤逆男。
雷 氏 (唱) 见我儿把人心喜坏，
不觉流下眼泪来。
只说我儿成鬼怪，
谁知今日庆生回!
娘为儿曾把菩萨拜，
又为儿我曾把醮开。
母子们俱逢天厚待，
霎时喜气满胸怀。
儿呀，你起去吧!
贾汉复 孩儿遵命。 (叩头起，贾汉复兄妹见礼，同坐)
雷 氏 嘻嘻，哈哈!真道奇，好睡梦，好睡梦，哈哈!
贾汉复 母亲，孩儿此次回家，本属天幸，母亲为甚么又说起睡梦来了?
雷 氏 儿呀，教你妹妹与你说吧。
贾蕊仙 哥哥哪知。母亲前日晚上梦人送一纸封，封中写一凶字，疑是哥哥有险，痛哭不已。幸我雷表兄在春到家，为母亲拆讲。他说哥哥竟然遇赦，母亲才得不哭了。今日说梦，就是说那个梦哩!
贾汉复 难为娘呀。
雷 氏 儿呀，你今回家究竟是甚么原因？
贾汉复 (唱) 儿的死罪已定了，
候着钉封便开刀。
非是朝廷有恩诏，
仕明王公恩义高。
他说儿杀人是除暴，
网开三面放儿逃。
雷 氏 呵，好老爷，难得、难得!
贾汉复 (唱) 并嘱投军为将校，
命儿阵前立功劳。
七品县官他不要，
挂冠归去乐逍遥。
雷 氏 这王公为我儿连官都不要了，真是古今罕有!
贾汉复 (唱) 趁此机缘把家到，
母子才得喜相遭。
雷 氏 (唱) 听罢言来哈哈笑，
越思越想越兴高。
世上奇缘有多少，
哪有释囚把官逃。
如此深恩我不报，
枉在人世走这遭。
我儿前近听娘教，
你早早荷戈赋同袍。
儿呀，既是这样，你回家休息几日，赶速投军。
贾汉复 母亲年高，孩儿怎忍远离？
雷 氏 儿呀，你不要说了。倘不如此，便有负王公大恩了!
贾汉复 孩儿遵命。正是：
不遵母命难言孝，
雷 氏 若负天恩便不仁。 (同下)
第四回 投 军
〔四卒喊上，中军引洪承畴上。
洪承畴 (引) 湛恩隆北阙，
奇绩著南天。 (坐)
(诗) 健儿拱手献头颅，
血染征袍片片污。
廿四桥边书露布，
不教士女再惊呼。
本帅洪承畴。大明崇祯皇帝驾前称臣。由兵部尚书督兵扬州。从前李贼在兴作乱，擒获正法，余孽星散。现在无事，正可逍遥了!
(唱) 恨贼人李在兴无故暴动，
平白地起干戈荼毒生灵。
限十日将贼人巢穴图定，
幸擒获那贼首伏了上刑。
从此后江南地风平浪静，
满城中士和女歌舞太平。
中军。
中 军 有。
洪承畴 辕门有人禀见，早禀我知。
中 军 是。
〔贾汉复上。
贾汉复 (唱) 在家奉了母亲命，
急赴军前去报名。
转瞬已到扬州境，
忽听营内鼓角鸣。
火旗招摇风飘动，
一个洪字写当中。
此去投身书名姓，
未知大帅容不容!
贾汉复。奉了母亲之命投军扬州，来至洪司马辕门，待我前去报名。门上有人么?
中 军 干甚么的?
贾汉复 藉禀大人，说投军人要见。
中 军 你且少站。禀大人，投军人要见。
洪承畴 传他进来。
中 军 投军人进帐。
贾汉复 投军人贾汉复，叩见大人。
洪承畴 好气魄、好气魄!你且站起。
贾汉复 大人恩宽。
洪承畴 投军人贾汉复。
贾汉复 小人在。
洪承畴 本帅营中现无军事，可在紫琅山上设厂造船。先给你个五品功牌，前去督工，不可怠慢。
贾汉复 遵命。
洪承畴 (念) 明知小试非长策，
贾汉复 且待乘时立大功。 (同下)
〔李在发、李在成短武装上。
李在发 (念) 兄仇未报心如割。
李在成 贼首无殊恨不消。
李在发 李在发。
李在成 李在成。
李在发 三弟。
李在成 二哥。
李在发 我兄弟前在君山的时候，何等威风。自这洪蛮子杀了哥哥，我二人窜伏山后，不敢出头。不如将他刺死，好图恢复。
李在成 他的兵马过多，焉能得手?
李在发 三弟哪知，这洪蛮子明日要去船厂验工，带人必不能多。我二人各怀利器，等他到来，将他刺死，岂不甚妙!
李在成 此计最好。我们去吧。
李在发 (唱) 洪蛮子来太无理，
李在成 (唱) 我大哥落了个肩膀齐。
李在发 (唱) 不杀此贼心不喜，
李在成 (唱) 我要捉他的下架鸡。
李在发 走。
李在成 走。 (同下)
〔洪承畴乘轿，甲、乙二武将乘马，同四卒上。
洪承畴 (唱) 预备行军用战舰，
长龙快蟹要完全。
我今去把工程验，
看他材料坚不坚。
将校们。
甲 将
大人有何吩咐?
乙 将
洪承畴 此处离工厂还有多少路径?
甲 将
不过五里。前有密林不便乘轿，请大人换马。
乙 将
洪承畴 换马来，且进密林。 (换马讫，行至台角，李在发、李在成持刀突出)
李在发
看刀。
李在成
〔洪承畴惊，甲乙武将护去，李在发、李在成奔逐下，贾汉复上，立桌上。
贾汉复 正在在山上督工，忽听督帅乘马前来，后有二贼追赶，不知何故?待我截杀一回。 (贾汉复由桌跳下，持斧立台角，洪承畴、甲、乙将带卒仓皇上) 好险，好险! (洪承畴、二武将及卒下，李在发、李在成持刀上)
李在发 你是何人，挡住去路?
贾汉复 你是何人，在此行凶?
李在发 我是李在发。 (指李在成)他是李在成。因洪蛮子杀死我兄李在兴，前来报仇。你挡我是怎的?
贾汉复 丑贼休走。 (与李在发战，李在发败下，与李在成交战，李在成亦败下，贾汉复追下，又同上，三人交战)看斧，看斧，再看斧! (李在发弟兄死) 咳，受不起两斧，真是无能之贼!待我回辕去看大人。 (下)
〔洪承畴、二武将带卒上，坐。
洪承畴 可恼，可恼!
〔贾汉复上。
卒 贾老爷回来了。大人升帐，忙去禀见。
贾汉复 麾下贾汉复拜见大人。大人今天受惊。小将已将二贼杀死。
洪承畴 算得你的首功。杭州副将缺开，委你署理。即日赴任去吧。
贾汉复 谢大人。 (出外)
(念) 无事闲千日，
成功在一时。 (下)
洪承畴 (唱) 今日竟被贼暗算，
险些儿一命要归天。
幸遇将军来救难，
一斧砍死两凶顽。
即时骤得身荣显，
有功必赏理当然。
借此又把三军劝，
要他个个快争先。
如此功能世罕见，
不妨驰奏在君前。 (下)
第五回 途 惊
〔王肯获持鞭，胡氏、王玉莲、秋香乘轿，家院负包上，周转台前。
王肯获 (唱) 一家四口登阳关，
烟水迷茫路五千。
利锁名缰从此断，
落得今日这安然。
清风两袖飘飘散，
囊中不携造孽钱。
行李无多挑一担，
肩舆虽小稳如船。 (立台中，分左右相对)
夫人。
胡 氏 老爷。
王肯获 女儿。
王玉莲
爹爹。
秋 香
王肯获 你看我们从先在官的时候，何等烦恼!如今确实这样畅服。这都是你母女赞成我的好处。
胡 氏 还是老爷官情冷淡。
王玉莲
还是爹爹不爱银钱。
秋 香
王肯获 哈哈哈!
(唱) 走一州又一县，
不是涉水便登山。
云拂马头泾鞍鞯，
黄尘扑面缀眉尖。
不如归去声声唤，
也若为我写行笺。
道旁有景无心玩，
风光一片梦中观。 (又停台中，如前)
胡 氏 老爷。
王肯获 夫人。
胡 氏 为妻从来随老爷荣任，长途渺渺，每逢景物，便自观尝。此番归来，心急如箭，但遇一草一花，总有不耐烦的意思，想来仍是心理作用。
王肯获 原来如此。
王玉莲 (唱) 江南山水名天下，
今日相逢得意夸。
螺黛有情眉倒挂，
长江一片浪淘沙。
也有晴峦临水坝，
分流小溪趁山斜。
安得云林好笔画，
写将一幅带回家。
妹妹。
秋 香 姐姐。
王玉莲 你看此间山水异常秀丽，可惜我们不能写真。假若有云林先生那枝妙笔，将他写出携回，悬在中堂，也觉得满壁生辉。
秋 香 只恨没有那手笔呀!
(唱) 满地秧针齐脱颖，
水牛拂尾蘸泥腥。
时有牧童笛三弄，
溪边浣女鬓花红。
百二雄关多名胜，
哪里还有这情形!
如此时光如此境，
恍疑身在图画中。
姐姐。
王玉莲 妹妹。
秋 香 你试看这形形色色，哪一个不像画中画的，将人看的眼都困了。
王玉莲 我也是这样。 (内喊)
胡 氏 这是怎么样了?
王肯获 夫人，你看人声嘈杂，马蹄奔腾，定当是有贼来。
王玉莲
这该怎处?
秋 香
王肯获
这该怎处?
胡 氏
〔男，女四人上。
男 女 快跑、快跑，贼娃子来了! (仓皇奔下，内又呐喊)
王肯获 哎呀，夫人、女儿，快快逃避!
(唱) 耳内里忽听得人声呐喊，
胡 氏 吓的我魂灵儿飞上九天。
王玉莲 仓促间遇强寇谁将谁管?
秋 香 没奈何也只得豹隐龙潜。 (分途窜下，山大王扮贼目，及四卒同上)
山大王 喽罗们。
卒 有。
山大王 今天下山拉了多少票子?
卒 乡民逃避一空，无票可拉。
山大王 来，兵扯东山。 (耀武扬威下，男女四难民上)
男 贼娃子走了，回走，回走，过咱的穷日子走。
女 处这世事，也是没法。
〔王肯获，胡氏哭上。
王肯获
哎呀! (向二男)
胡 氏
王肯获 哥哥们，见我两个女儿来没有?
男 没有见，逃难的这事情，谁也认不得谁。 (向二女问)
王肯获 嫂嫂们，见我两个女儿来没有?
女 没有见。想是在哪里藏着哩。你候着一会儿就来了。 (四难民从右下)
王肯获
哎呀，不好了!
胡 氏
王肯获 (唱) 霎时罡风卷地来，
胡 氏 凭空失去女裙钗。
王肯获 (唱) 玉莲玉梅今何在?
胡 氏 此事教我怎丢开!
王肯获 夫人，你快快同我寻两个女儿。 (仓皇同下，又上，交行台前，向后了望)
王肯获
女儿在哪里? (又交行后望)女儿，你回来!哎呀，我的女儿呀!(回身向前)
胡 氏
王肯获 (唱) 多时不见女儿面，
胡 氏 越思越想越痛酸。
王肯获 姊妹花开正浓艳，
胡 氏 花开偏遭风狂颠。
王肯获 这些怪事真稀见，
胡 氏 祸不单行理或然。
王肯获 只恨苍天不开眼，
胡 氏 害得我今日怪可怜!
王肯获 夫人，两个女儿不见，你我怎得回去呀?
(唱) 悔不当时留该县，
偏偏定要念家山。
掌上明珠竟失散，
只落得五内如刀剜。 (低头、抹胸)
胡 氏 老爷，事到而今，哭也无益。你可不必自苦呀。
王肯获 夫人呀!
(唱) 这是我坐官获恶报，
反教女儿把祸招。 (顿足)
倘若途中遇强暴，
难免一时血染刀。
人生悔吝由天造，
这个事儿我身遭。
走遍乡村并大道，
没有人见女娇姣。
想着想着心烦恼，
不如碰死在荒郊。 (摇头，摆须，向空碰)
胡 氏 老爷，这是何意？
王肯获 我要碰死。
胡 氏 哎，老爷呀!
(唱) 老爷且把宽心放，
女儿不止遇强梁。
事到万难忍为上，
何必要把自己戕?
老爷，二女失踪，祸由天降。依为妻想来，老爷作官清廉，当然有人援救，况老仆王兴也无下落，若在一处，定能设法保护。老爷若先死了，两个女儿将来回家，岂不活活痛杀。
王肯获 夫人，照你这样说，我就不要死了。
胡 氏 何必要死!
王肯获 女儿呀!夫人，你我走吧!
(唱) 两个女儿归何地?
只丢你我好惨凄。
胡 氏 (唱) 一步一步往前移，
挨路找寻把神祈。 (同下)
第六回 拯 溺
(秋香上，哭。
秋 香 (唱) 无端大祸从天坠，
吓的人儿魂早飞。
不见阿姊呼阿妹，
也不得见两亲帏。
背人行走受饿罪，
双足生茧面扑灰。
有心去到人丛内，
红颜女儿染是非。
自恨此生运多否，
命薄如纸怨阿谁?
谁说官家女儿贵，
而今竟无家可归。
留得此身终是累，
又畏虎狼又畏贼。
不如早作魍魉鬼，
蝼蚁可惜一命微。
裙钗王玉梅。本是王家婢子。蒙老爷、夫人收我为女，偕同归里。途中遇贼，爹，娘、姐姐不知飘落何处?留我一身，远在他方，女孩子终是不便，不如一死。 (鼓点，水声)这清水—溪，便是我葬身之地了!
(唱) 爹娘仁慈世无双，
玉莲姐姐又贤良。
倘是那日身无恙，
安安稳稳到家乡。
只有玉梅无善状，
到底落个无下场。
想起爹娘心戚怆，
想起姐姐流泪长。
眼前一溪起风浪，
不如跳进水中央。
爹娘、姐姐，玉梅不得见你了。 (投水)
(顾氏荷竿、挟衣上。
顾 氏 (唱) 正值今天风日丽，
要去溪边洗旧衣。
妾身顾氏。只有一子名唤刘彪，投军在外，家中留我一人。今天无事，溪边洗衣一回。 (看水)来至溪边，待我放下衣竿，先去洗衣。 (洗衣，鼓声，点水，看)水中流下一物飘飘荡荡，不知是甚么东西? (又看)哎呀，好象一人。待我将衣竿取来， 搭救搭救。 (持竿入水掣)，呵，还是一个女娘儿! (援尸上岸，扶尸坐地)女娘儿苏醒! (秋香不动，微动低声)
秋 香 (唱) 溪声到耳水飞溅，
不见地来不见天。
顾 氏 女娘儿苏醒!
秋 香 (唱) 仿佛有人高声唤，
是否鬼魔在我前? (倦眼开视，抬头)
顾 氏 好了，好了，女娘儿醒过来了!
秋 香 (唱) 昏昏沉沉开了眼，
缘何身在大溪边? (回头看)
妈妈你是何人，我如何得到这里?
顾 氏 老身顾氏。溪边洗衣，见你尸身漂下，救你出水，你不知吗?
秋 香 呵，我明白了!
(唱) 清早间在溪头寻了短见，
把此身跳掷在波浪中间。
遇救星出水来心神瞀乱，
到如今我才知得了救援。
妈妈救我恩重如山。我是怎样报答?
顾 氏 还说什么报答!你家何处，是何姓名，因为何事寻死?与我说来。
秋 香 妈妈呀!
(唱) 未曾开言泪先霰，
尊声妈妈听我言。
我父苍梧坐知县，
都说王公是清天。
放了监囚释斩冤，
—家四口回醴泉。
中途偏遇贼冲散，
爹娘姐姐不回还。
我名玉梅气力短，
只身怎能返家园!
因此奋身投涡璇，
并非故意把身捐。
这是我的命儿蹇，
自己何敢怨苍天!
顾 氏 你还是官宦家的女儿，真是可怜!你如今该向何处?
秋 香 还是找寻爹娘。
顾 氏 有盘费?
秋 香 无有。
顾 氏 有人护送?
秋 香 无有。
顾 氏 好说，既无人送，又无盘费，是怎样的找寻?
秋 香 这个。
顾 氏 这个甚么，依我想我儿投军在外，家中无人，你肯为我作媳妇，我儿回来便可代你寻亲，你情愿吗?
秋 香 待我筹思。
顾 氏 你且筹思。 (秋香举袖遮面)
秋 香 玉梅呀，玉梅呀，你心想找寻爹爹，爹爹现在何处? 不留此间，更投何人?还是允了罢。妈妈我允了。
顾 氏 允了好。待我收了衣服，咱一同回家。(取衣竿并衣)
秋 香 (唱) 妈妈救我出深溪，
今又收我作儿媳。
得此婆婆正合意，
谁知喜极又生悲。
叫声爹娘何处去，
有恩的姐姐面儿稀。
情到痛时心反悸，
往事不忍再重提。
叙罢哀肠且收涕，
不觉日影已偏西。
顾 氏 媳妇，走罢!
(唱) 媳妇你再莫伤惨，
随娘回家换衣衫。
秋 香 哎，走呀! (同下)
〔刘彪持鞭上。
刘 彪 (唱) 奉命出差离营汛，
计程应过我家门。
待到溪头乡园近，
趁便回家望母亲。
行营都司刘彪。自从投身营伍，三载有余，无暇省母。今因公便回家，探望一回。已至门首，待我下马叩门。 (下马，扣门)母亲开门来!
〔秋香上。
秋 香 (唱) 我家久无人来往，
缘何门环响叮当。
手启双扉用目望， (秋香直视)
刘 彪 (唱) 柴门内闪出一女郎。 (惊，遮面)
我想家中只有母亲一人，这位女娘儿是哪里来的? 待我去问。哎呀，不可。我刘彪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自入军营以来，谨守纪律，末尝妄为。万一母亲不到，该与人家妇女起了冲突，旁人传为笑柄，岂不坏了我们军人的名誉!这该怎处?呵，有了。(转身向左)请问小姐，你家可是姓刘?
秋 香 姓刘。 (刘彪又遮袖)
刘 彪 既是姓刘，为甚么不见母亲?
秋 香 请问客官贵姓?
刘 彪 我也姓刘。
秋 香 你也姓刘?
刘 彪 呵，我也姓刘。
秋 香 来此何事?
刘 彪 我。 (秋香愕，眙刘彪，顾氏上。
顾 氏 (唱) 忽听媳妇语声高，
急去门前走一遭。
媳妇，你与何人谈话?
刘 彪 母亲。
顾 氏 儿呀，你回来了。
刘 彪 儿回来了。
秋 香 才是他呀! (同入门，秋香扶顾氏坐，秋香侧立，刘彪跪)
刘 彪 孩儿与母亲叩安。
顾 氏 少礼，坐了。
刘 彪 孩儿告坐。
顾 氏 你二人也可见个礼儿。
〔刘彪离座，刘彪、秋香见礼，刘彪坐)
刘 彪 母亲，这位女娘儿，她是何人?
顾 氏 儿呀，你听!
(唱) 为娘溪边去浣衣，
水中救出一娥眉。
本来他是宦家女，
只因落水投了溪。
娘见他无亲又无倚，
收他为儿作发妻。 (刘彪点头)
他的性情端心儿细，
作事不要娘提携。
静候我儿成婚礼，
百年大事一场毕。
刘 彪 母亲，我遇此贤女，真是万幸。但儿此番回家，并非正式告假。借着奉命出差，便道看母。若说成婚一层，真是办不到的。
顾 氏 那就不必说了。
刘 彪 母亲。
顾 氏 我儿还有甚么话讲?
刘 彪 现在儿已升了都司，将来缺出，定然遣人来接母亲。彼时当有禀告。母亲可早预备预备。
顾 氏 为娘我知道了。
刘 彪 儿要走了。 (起，秋香拉顾氏袖，顾氏左顾，刘彪复坐)
秋 香 母亲，你常说你儿不在家中，每到晚上你总是睡不着的。如今你儿回家，母亲留他一天两天，母子们团聚团聚，有何不可!为甚么教他就走？
顾 氏 呵，是的、是的。儿呀。
刘 彪 母亲。
顾 氏 你既回来，住得一天、两天，母子们团聚团聚，未为不可。为甚么抽身就走?
刘 彪 母亲，孩儿奉命公出，不敢迟延。
顾 氏 呵，我儿奉命公出，不敢迟延。
刘 彪 儿便去了。 (起，秋香掣顾氏袖，顾氏左顾，刘彪复坐)
秋 香 母亲，人家回来，饭也没吃，茶也没饮，母亲将他留下，教媳妇熬些好茶，做些好饭，吃了喝了，再走不迟。为甚么就犯了军法了?
顾 氏 是的，我真老糊涂了。儿呀。
刘 彪 母亲。
顾 氏 你既然要走，为娘将你也留不下的。教你媳妇与你做些茶膳，吃了，喝了再走，未必就迟延了。
刘 彪 母亲，孩儿奉差出外，茶楼饭馆，何处不有?既然见了母亲，不必再用饭了。
顾 氏 你去罢。 (刘彪起，秋香掣顾氏袖，顾氏左顾，刘彪复回坐)你走，你走! (刘彪起揖，顾氏，秋香起，同出门)
刘 彪 (唱) 母亲留我不敢站，
要知军令重如山。
出得门来理鞍鞯， (攀鞍上马)
翻身上马快加鞭。
母亲，儿去了!
顾 氏 你去。 (扬手，秋香直视不瞬，刘彪下)
(唱) 我儿扬鞭去如飞，
志象峥嵘体健肥。
男儿作事勇为贵，
何必要学女儿悲!
但得将来有荣位，
便觉门户生光辉。
望儿不见将身退， (顾氏、秋香转身入内)
(唱) 叫媳妇仍关了旧柴扉。(顾氏下，秋香关门)
秋 香 咳!那样性情，太急咧，太急咧! (下)
第七回 巧 遇
〔王玉莲男装上。
王玉莲 (唱) 谁知中途遇了险，
不知二老在哪边?
小生王……(掩口左右视)王氏玉莲，改名王连。自那日途中遇贼，不见爹娘、妹妹，屡欲自戕，恐伤亲心。女孩儿又不便独行。幸我不曾裹足，衣包内有爹爹的衣服冠履，我就改装易名沿途访亲，来至山下走访一回罢!
(唱) 王玉莲登山泪常掉，
好似鸦儿离母巢。
我把那山前山后山左山右齐走到，
爹爹妈妈无音耗。
枝头上怪鸟灵禽哥儿哥儿声声叫，
当作了妹妹背后招。
拦路的顽石儿顽石儿太无分晓，
无故绊我跌一跤。
不见我一家三口来欢笑，
只有那樵夫持斧上山椒。 (左右望，举手，无聊，又抠衣下山)
(唱) 无奈抠衣下山脑，
再向河摈遨一遨。
但见那渔子渔娃齐下钓，
无一亲属到此逃。
到耳水声鸣浩浩，
扰得人心发牢骚。 (不耐烦，又转身向外行)
转身且向阳关道，
黄尘滚滚马萧萧。
见那些过路客官来来往往人不少，
没个县令官衙标。
这是命儿苦命儿糟，
穿衣履来着紵袍。
女儿竟把男衣套，
为只为寻亲受苦劳。
不畏豺狼不畏盗，
又怕路远与山遥。
但巧遇一家老和少，
也不枉辛劳这一遭。
走遍各处，不见爹娘妹妹。这该怎处?咳!还是向人烟稠密之处找寻吧! (下，又上)
(唱) 扮男子入城市去访亲眷，
或者是因避难尚留此间。
倘椿萱和女弟一时俱见，
全家人聚一处喜地欢天。
或绕膝或握手彼此留恋，
既相见必详叙别后情缘。
这也是发痴心自言所愿，
由啼哭反欢笑那未必然。
天下事有前定不敢预断，
总必须走一回才得心安。
走呀! (内喊，锣鸣)不知哪家贵官过此，待我暂避一时。 (入内，士卒引贾汉复，雷在春上)
贾汉复 (唱) 元戎小队出郊垧，
士马奔腾将校雄。
自是儿男有谋勇，
勋献先铸太常铭。
湖北提督贾汉复。阅兵回来，日已过午。军人们。
卒 有。
贾汉复 早进武昌。
〔卒偕王玉莲上。
卒 禀大人，有一男子形迹可疑，领见大人。 (贾汉复坐，雷在春侧立，王玉莲跪)
王玉莲 陕西人王连，拜见大人。
贾汉复 相貌吉详，必非歹人。王连，你向操何业，何事到此?
王玉莲 小生探亲到此，读书为生。
贾汉复 这就好了。请起，坐了。
王玉莲 小生告坐。
贾汉复 王先生，敝署文件由我这位表弟雷君掌管， (指雷在春)帮办无人，敢劳大驾助理。
王玉莲 小生情急归陕，恐不能留。
贾汉复 本军门有调陕消息，那时一同到陕，岂不更妙。
王玉莲 还有为难之处!
贾汉复 还有何事为难?
王玉莲 大人，小生性情孤僻，与人同事，必有障碍。万一交道不终，岂不两方见笑于人。
贾汉复 这就难了。
雷在春 有甚为难!王先生说出条件，我们照条件作事，就不难了。
贾汉复 甚好，甚好。即请表弟劝驾，我先去城边—游!
(唱) 为致高贤出外游，
暂去城边少勾留。
但得此君能小就，
军书交驰不须忧。 (同卒下)
雷在春 王先生，你说你性情孤僻，请示条件。
王玉莲 甚么叫做条件，仅有三事奉白。 (雷在春举手)
雷在春 先言第一。
王玉莲 第一，不与人同室共榻。
雷在春 呵，不与人同室共榻。
王玉莲 是的。
雷在春 请言第二。
王玉莲 第二，不与人同席用膳。
雷在春 呵，不与人同席用膳。
王玉莲 是的。
雷在春 请言第三。
王玉莲 第三，同事之人，不得无故往来。
雷在春 同事之人，不得无故往来。
王玉莲 是的。 (雷在春偷视，王玉莲遮袖)
雷在春 此君美如冠玉，性情确实高浩，真是今世夷齐!
(唱) 自古文人多僻性，
性僻方见君子情。
心迹光明品格正，
哪有人儿不欢迎?
王先生。
王玉莲 雷兄。
雷在春 你的那些条件，我都能办到。
王玉莲 未必。
雷在春 当真。
王玉莲 请先说第一条的办法。
雷在春 第一条，督署文案处，原分东西两院。小弟向住西院。今将东院让兄住，就完事了。哪有办不到的!
王玉莲 再说第二条的办法。
雷在春 第二条，小弟向与家表兄同饭，今为阁下在东院另开一席，有何不可!也是办得到的。
王玉莲 再说第三条的办法。
雷在春 第三条彼此办公各有权限，若有应商之处，可用墨笔往来。况小弟性情古怪，久不见谅于人。今得同调便算有偶了。 (王玉莲惊)更是能办得到的。
王玉莲 既然如此，我不得不从命了!
(唱) 雷兄事事依我行，
哪得不留这人情。
倘若执一要梗命，
难免人讥强项翁。
季布一讷千金重，
况他件件都屈从。
只是我(自视作万难状)隐情难自供，
不笄而冠作书生。
胡里糊涂暂承应，
但愿得有始又有终。
雷兄，你真有海量。
雷在春 还是王先生格外赐光。
〔贾汉复率士卒上。
贾汉复 表弟，王先生是否慨允?
雷在春 业已慨允。
贾汉复 好了，好了。我这里施一礼。
王玉莲 实不敢当。
贾汉复 来。
卒 有。
贾汉复 备马一乘，请王师爷上马，一同回营!
(唱) 幸喜文牍有赞助，
一人竟把两材储。
王玉莲 (唱) 小生知微才学浅，
还仗大人多包涵。
雷在春 (唱) 明知王兄有才干，
何必委推又作谦。 (同下)
第八回 平 寇
〔王成行装上。
王 成 (唱) 我的运气太不佳，
每逢作事偏有差。
逆水行舟转流下，
遇见过河桥便塌。
这些事儿我不怕，
怕的是天爷不富咱。
黑黑明明勤计划，
扁担也许开个花。
我小子王成。从前在苍梧县当了一名狱卒。自王大老爷去任，我也洗手回家。这几年事由儿不好，听人说我那贾贤弟现任湖广提督。我借了几两盘费，往湖北就跑。不料到了武昌，那贤弟早升了陕西总督；心想不去，穷日子难过。咳，还是往陕西走吧，走哟!
(唱) 不顾生死往前跑，
跑的我低着头儿蜷着腰。 (下)
〔士卒、中军上，刘彪武装上，王玉莲上，贾汉复上。
贾汉复 (唱) 秦中自古帝王州，
大好河山据上游。
难得民风又淳厚，
依然文化继前周。
偏偏延榆起流寇，
士女惊慌鸡犬愁。
急待发兵赴北路，
要把蚩龙旗帜收。(坐)
陕甘总督贾汉复。改文就武，迁升今职。刚到西安，李自成余孽李虎扰乱延榆一带，若不速剿，恐又蔓延。中军。
中 军 有。
贾汉复 传刘统领进帐。
中 军 大人有令，刘统领进帐。
〔刘彪上。
刘 彪 (引) 钤韬读罢神增勇，
髀肉生时气未降。
行营游击刘彪。制军传呼，入辕去见。小将参见大人。
贾汉复 刘将军。
刘 彪 大人。
贾汉复 现在李自成余孽李虎扰乱延榆。这是大令一支，命你率领三千人马，前去征剿一回。
刘 彪 大人，昨日家母及未婚妻刚到此间，尚未安置，是否可缓行兵?
贾汉复 兵贵神速，不可过迟。你的贵眷，我已命人去接，暂居本署。你速去罢。
刘 彪 遵命。 (出外，持鞭上马)
(唱) 将令传速如雷迅，
临行不敢再逡巡。
大小三军齐勇奋，
马蹄飞溅紫红尘。 (带卒下)
贾汉复 (唱) 少年将军真可爱，
出群不亚颇牧材。
此去征北把兵带，
定然收得渠魁来。
〔顾氏、秋香乘车上。
顾 氏 (唱) 刚到长安风大生，
我儿仓猝去北征。
秋 香 (唱) 幸遇制军赐恩宠，
一家移居节署中。
中 军 刘统领家眷到。
贾汉复 内室丫环去迎。
中 军 唤内室丫环，去迎刘统领家眷。
〔腊梅上。
腊 梅 请太夫人入衙，再请太夫人进内室。 (顾氏下)请少夫人入衙。 (秋香惊视堂上，遮袖)
秋 香 堂上那位男子，好像我姐姐玉莲。他如何得到这里，为甚么又是个男子？呵，也是妹妹想你了。 (王玉莲遮袖)
王玉莲 这位少夫人，好像我妹妹玉梅。他如何来在这里，为甚么又是刘统领的未婚妻?呵，也是我想及妹妹了!
腊 梅 请少夫人进内室。 (秋香下)如今世事不好了。这位少夫人见了我家王师爷，这样一瞧那样一看，我家王师爷见了那位少夫人，也是这样一望，那样一瞅。说啥哩，男女大了，情窦都开咧。 (下)
贾汉复 王老夫子，刘统领率兵北行，后路粮台驻扎耀州。虽系有人主管，敢烦调查一回。
王玉莲 得令。
(唱) 奉命北行验刍秣，
未能归去奈谁何!
正是军需急如火，
一鞭飞走快如梭。 (下)
贾汉复 (唱) 此军为我作后劲，
不难马到即成功。
自古说韩彭最骁勇，
尤凭着萧何运饷在关中。
我预备杀猪宰羊作犒用，
又储金帛与花红。
望只望军前早获胜，
捷音飞报西安城。 (下)
〔李虎带喽卒上。
李 虎 本大王李虎。前随闯王占据北京，被满兵打败，窜归北山。现在妻弟推我为首，又在山岗招兵聚将。队伍编齐，预备去打北京。人来。
卒 有。
李 虎 请二大王同夫人进帐。
卒 二大王同夫人进帐。
〔李豹、范樱花同上。
李 豹 二大王李豹。
范樱花 压寨夫人范樱花。
李 豹 大王有令。
范樱花 你我去见。
李 豹
大王传我二人有何话讲?
范樱花
李 虎 (唱) 可恨满奴逞威武，
逐了闯王占北都，
民兵今又成队伍，
你我正好把仇复。
二弟、夫人，我们兵精粮足，不早去打北京，更待何时?
范樱花
愈速愈妙!
李 豹
〔报子上。
报 子 报。
李 虎 何事?
报 子 西安发来人马一支，很是凶猛。
李 虎 再探、再报。 (报子下)三军们，出马对敌。 (下)
〔刘彪带卒上，李虎、范樱花、李豹带喽卒同上。
刘 彪 来者可是李虎?
李 虎 是你大王。你是个无名小将，不必通名。看锤。
〔刘彪、李虎相架，李虎下，刘彪与范樱花战，范樱花下，刘彪舞矛下，又上，与李豹战，李豹败下，刘彪舞矛下，刘彪又换刀上，与李虎战，刘彪败下，李虎舞锤下，刘彪又上。
刘 彪 李虎杀法骁勇，难与斗力，等他到来，拖刀成功。 (李虎上)看刀! (李虎死)么魔小贼，一刀便死马下。 (卒缚范樱花、李豹上)
卒 禀统领，已将男女二贼拿获。
刘 彪 一齐开刀。 (杀范樱花、李豹)
(念) 杀贼不宜斗勇，
成功先在运谋。
三军们，回辕交令。 (下)
第九回 报 恩
〔王肯获、胡氏上。
王肯获 (唱) 自从解组归林下，
腰脚轻松饭力加。
始信荣华都是假，
落得逍遥快无涯。
有时把钓临溪汊，
得暇学种邵平瓜。
日暮风和天晴罢，
趁便驱个薄笨车。
有事不愁祸不怕，
胜如当日在官衙。
只是心头常悲诧，
一双女儿未回家。
胡 氏 (唱) 人生在世如鸥鹭，
一聚一散各有由。
聚时欢乐世恒有，
一经失散便生愁。
可怜女儿遭强寇，
一去便如不系舟。
是否俱入贼子手，
或者都把好人投。
计算已经三载久，
没个喜信报书邮。
无奈只祈天保佑，
双双归后把神酬。 (坐)
王肯获 夫人。
胡 氏 老爷。
王肯获 你我回家已经数载，倒还安贴。只是两个女儿，至今仍无下落，我的心头总觉过不下去。
胡 氏 为妻也是这样。
〔王铎上。
王 铎 (引) 抽身离县署，
驻足到家门。 (入内)
孩儿王铎拜见爹娘。
王肯获 少礼，坐了。
王 铎 孩儿告坐。
王肯获 儿呀，你在县署教读，回家何事?
王 铎 昨日邑侯奉到贾制军私函一封，声言不日来迎爹爹。孩儿受了邑侯嘱托，将原函另录一纸，请爹爹观看。 (王铎奉函，王肯获接函，开函，视)
王肯获 王翁仁兄大鉴，贵县有前任苍梧县知县王公，是否在家?本部堂不日遣人往迎，祈匣通知，并候答复为荷。汉复再拜。 (置函凝思)噫，他问我是怎的?又因何事迎我?
胡 氏 老爷可曾认识制军，你的门生过多，你想他是哪个?
王肯获 我那些穷门生，没这资格。
胡 氏 依为妻想，总有些瓜葛。
王 铎 孩儿禀辞。 (揖)
王肯获 你去吧! (王铎下)
(唱) 世间无事无来历，
胡 氏 今天遇着胡芦提。
王肯获 偏我将他不在意，
胡 氏 何时得解这狐疑。 (同下)
〔四卒，中军引贾汉复上，坐。
贾汉复 (唱) 预备安车赴醴泉，
去已三日不见还，
计程不过百里远，
果因何事竟流连?
遣人去迎恩公，至今还无消息，未免令人焦急。
〔报子上。
报 子 禀大人，王老爷距城四十里，将到三桥。
贾汉复 再探。 (报子下)三军们，摆开队伍，随本督前赴三桥。
卒 呵。 (下，贾汉复、中军带卒又上)禀大人，已到三桥。 (贾汉复驻马)
贾汉复 (唱) 停鞭下马立三桥，
要把恩公接—遭。
恩公来了， (王肯获乘车，兵校拥护上)恩公到了，贾汉复跪迎。 (跪，王肯获拦阻)
王肯获 大人，这是何意？
贾汉复 应该、应该!哈哈哈! (笑，起，王肯获下，贾汉复随下，又上)
卒 禀大人，已到辕门。
〔王肯获上。
贾汉复 (跪) 汉复跪请恩公入署。 (王肯获扶)
王肯获 大人，这又是何意?
贾汉复 应该、应该。哈哈哈! (笑，起，王肯获入内)请恩公升座。
王肯获 大人的宝位，哪有鄙人坐的。
贾汉复 不妨、不妨! (扶王肯获坐)待我先与恩公叩头，再叩上一个响头。 (叩头)
王肯获 唉，吓煞鄙人了!
贾汉复 再与恩公送茶。
王肯获 不敢当、不敢当。
贾汉复 应该，应该。 (侧坐)
王肯获 今天这事，将鄙人弄在疑团之中，请大人说明真相。
贾汉复 恩公总是知道的。
王肯获 实在不知。
贾汉复 恩公从前作过苍梧县知县吗?
王肯获 是的。
贾汉复 去官的时候，放过监囚吗?
王肯获 也是的。
贾汉复 监囚内边有个姓贾的，恩公还记得么?
王肯获 年代已久，不曾记得。
贾汉复 这里有一铁指环，送上请观，便自了然。 (贾汉复奉环，王肯获接环)
王肯获 呵，我明白了!
(唱) 毕竟苍天开慧眼，
不教龙螭困泥滩。
暂时受屈暂时险，
得势便飞上九天。
大人真是不群之材。
贾汉复 还是恩公的超拔。
王肯获 不敢。
贾汉复 当真。哈哈哈!
王肯获 借问大人官居总督，是否由军功得来?
贾汉复 恩公，请听!
(唱) 自从遇救赴军前，
屡立战功赋凯旋。
荐授今职真有忝，
纠纠武夫作文官。
粗率武夫，忝膺疆寄，未免抱歉。
王肯获 大人过谦。
贾汉复 请问恩公，去官归里，一路是否平安?
王肯获 大人!
(唱) 自从那日离县署，
鞍马匆匆竟向西。
不料中途遇贼至，
倏然失去两雄雌。
不幸途中遇贼，失去两个女儿，至今尚无下落。
贾汉复 恩公盛德，必有佳音。
王肯获 那未必然!
贾汉复 恩公，家母还要拜见。
王肯获 老太太年高之人，我何敢当!
贾汉复 家母情愿，说甚么敢当不敢当。人来。
中 军 有。
贾汉复 请老太太。
中 军 是。 (中军下，又随雷氏上)
雷 氏 (唱) 忽听我儿唤老身，
急去客厅见上宾。
得见慈颜喜不尽，
且扶鸠杖拜恩人。 (转身入内)
上坐就是恩公，老身下拜了。
王肯获 真要将我的老福折尽。
贾汉复 我也拜下。 (雷氏拜、贾汉复拜)
王肯获 老太太请起。 (雷氏，贾汉复同起)鄙人到此，贵母子如此对待，问心难安!
雷 氏 那算甚么，不是恩公焉有今日!
(唱) 自恨生儿太倔强，
无故竟把人命伤。
不是恩公将他放，
今日富贵来何方!
恩公厚爱，我母子终身难忘。
王肯获 不要说了。
雷 氏 老身刚到屏后，闻恩公失去两个令嫒。
王肯获 还是我的否运。
雷 氏 老身现有一女名唤蕊仙，愿寄恩公膝下，暂承色笑。
王肯获 那就赐光。
雷 氏 女儿快来。
〔贾蕊仙上。
贾蕊仙 母亲唤儿何事?
雷 氏 为娘将你拜与恩公膝下，快快叩头。
贾蕊仙 (唱) 屈身下拜笑嘤嘤， (拜)
今日才将色笑承。
恩父有恩如泉涌，
奚自怀我里毛中。
王肯获 起来，坐了。 (贾蕊仙起)
贾蕊仙 女儿告坐。 (坐)恩父尊体却好?
王肯获 还好，女儿你年龄多少了?
贾蕊仙 女儿十六岁了。
王肯获 年尚幼小。
贾蕊仙 也不小了。
贾汉复 中军。
中 军 有。
贾汉复 今天为王大老爷接风摆宴东花厅，速请雷师爷来陪。
中 军 是。
贾汉复 恩公，请。
王肯获 请。 (同雷氏下)
贾汉复 内巡捕。
内巡捕 大人有何吩咐?
贾汉复 王大老爷观居东厅，一切供给责你筹办。衣物务须华美，肴馔亦必丰洁，零星杂品，不要缺略。倘或有误，定计大过一次。下去。 (内巡捕下)外巡捕。
外巡捕 大人有何吩咐?
贾汉复 你带白银五万，工匠二百名，前赴醴泉，协同县令在城内与王大爷建宅一院；务须高大坚实，限二月完竣。不要吝惜财物，速快去吧。
外巡捕 遵命。 (外巡捕下)
贾汉复 正是：
(念) 小鸟衔环知报恩，
结草传闻有老人。
区区财物何须吝，
要把薄意伸一伸。 (下)
第十回 团 聚
〔王肯获、贾汉复、雷氏、贾蕊仙、雷在春同上，腊梅随上。
贾汉复 恩公上坐。
王肯获 大家坐了。 (王肯获上坐，雷氏、贾汉复，贾蕊仙、雷在春侧坐)
雷 氏 今天此举，只我母子及女儿与舍侄奉陪，恩公权当在家，不要客气。
王肯获 谁还客气!
贾汉复 恩公，汉复无状，少候起居。
贾蕊仙 女儿也少问安。
王肯获 唉，贵兄妹何必如此!还是雷君爽直，令人可爱。
雷在春 伯父过奖。
王肯获 请。
众 请。 (举杯酌酒)
王肯获 (唱) 今日一堂叙闲话，
雷 氏 彼此原来是一家。
贾汉复 负义忘恩人多诈，
雷在春 循还报应理无差。
贾蕊仙 说甚骨肉都是假。
王肯获 螟蛉也自呼阿爹。
请。 (举杯，婢又酌酒)
雷 氏 恩公，刘统领的母亲及那未婚夫人现在屏后，心想一望颜色，未知肯赐光否?
王肯获 无妨，请来。
雷 氏 刘太夫人、少夫人快来。
〔顾氏、秋香上。
顾 氏 (唱) 忽听堂上一声唤，
秋 香 轻移莲步到庭前。
顾 氏 媳妇，王老先生允我婆媳拜见，快快走罢。
秋 香 婆婆前行。 (顾氏入内)
顾 氏 上坐是王老先生，妾身施礼了。
王肯获 不敢当。太夫人请坐。 (秋香入内)
秋 香 堂上可是老爹爹?
王肯获 堂下你是女儿玉梅。
秋 香 正是玉梅。
王肯获 唉，我父女才见面了!
(唱) 举头忽见女儿面，
霎时惊喜又心酸。
只说今生难再见，
不料相逢在此间。
秋 香 (唱) 爹爹见我泪长堕，
我见爹爹泪更多。
七载不曾来侍坐，
今日相见痛如何!
雷 氏 小姐，坐了吧。
秋 香 我便告坐。 (施礼，坐)
王肯获 女儿，你如何得在这里？
秋 香 爹爹呀!
(唱) 自从那年遇了险，
不见爹娘心乱烦。
情急无奈投溪涧，
飘飘荡荡水之湾。
幸遇婆婆来救难，
持个竿儿掣出滩，
收为儿妻家中站，
今又随营到此间。
夫婿从征来回转，
暂居督署把身安。
王肯获 亲家太太，小女蒙救，我就感戴不尽。
顾 氏 既成亲眷，何出此言!
秋 香 爹爹，女儿久闻制军有一贵客，来自醴泉，心疑或是爹爹，因求婆婆转请老太夫人介绍，今日相见，真是天幸。
王肯获 (唱) 说是天幸真天事，
喜得今日巧相逢。
一个见面一无影，
收了笑容又失声。
儿呀，你见面了，你姐姐尚无下落，为父心中仍是不安! (秋香惊)
秋 香 我姐姐也无下落?
王肯获 也无下落。
秋 香 唉，苦命的姐姐呀!
雷 氏 不要哭，你姊妹不远也就相见了。
秋 香 爹爹，为甚么须都变白了？
王肯获 你母亲发也变白了。
秋 香 我母亲发也白了?
王肯获 发也白了。
秋 香 唉，苦命的娘呀!
贾蕊仙 姐姐不要哭了，母亲霎时就到此间，你我行孝不迟，哭的做甚么!
顾 氏 老太太，你听那姊妹说的话，真是亲热。
雷 氏 那是自然的。
〔王玉莲上。
王玉莲 (唱) 军务已停公事了，
回转先把令来交。
腊 梅 王师爷回来了。
王玉莲 堂上可是老爹爹?
王肯获 堂下你是何人?
王玉莲 女儿玉莲。
王肯获 我女儿玉莲，如何得成男子?
王玉莲 哎呀! (扭身向外，变色)
(唱) 如今不是女儿装，
浑身都成男子裳。
爹爹未窥真形像，
当作谁家白面郎!
泪眼盈盈跪堂上， (翻身，跪)
尊声爹爹细裁量。
王肯获 你当真是我女儿玉莲?
王玉莲 女儿当真是玉莲。
王肯获 我不信，还要观看。
王玉莲 爹爹，请看! (王肯获离座)
(唱) 女儿变作男子样，
老眼昏花望不详。
骤启双瞳把他相， (看)
天庭饱满两眉长。
宛然明珠归掌上，
不由一阵笑声狂。
嘻嘻，哈哈，这，哈哈!女儿起吧! (升坐)
雷在春 怪道他不与人向室共榻，不同席用膳，不喜与人无故往来，原是这个缘故!
王玉莲 (唱) 爹爹将我承认了，
满天云雾一时消。
叩罢头来且欢笑， (笑)
不觉珠泪又齐抛。 (哭)
王肯获 女儿坐了。
王玉莲 孩儿告坐。 (坐)
王肯获 女儿，你因何事到此，为什么又成男装?
王玉莲 爹爹呀!
(唱) 自从那日离乱际，
仓猝遽更男子衣。
沿途访亲无阻滞，
到了武昌遇缘机。
邂逅制军谈文艺，
留儿帷幄佐戎檄。
到陕未及归闾里，
偏逄贼寇起延榆。
暂去耀州襄军糈，
今日方才赋归舆。
王肯获 大人成全小女，施恩非浅。
贾汉复 借助令嫒，何敢言恩。
王玉莲 裙钗今日遇父，真相已露，来及改装，少与大家施礼，又未与大人交令，尚祈勿怪。
雷 氏
哪个还能怪你!
贾汉复
王玉莲 爹爹，我母亲可强健么?
贾蕊仙 姐姐不要问了。母亲为你，发也愁白了?
王玉莲 唉，娘呀! (向贾蕊仙)小姐，你是何人，呼我姐姐!
王肯获 女儿，他也是制军的令妹，拜给为父膝下。
王玉莲 如此，便是妹妹了。
贾蕊仙 姐姐，你来看， (指玉梅)这人是谁?
王玉莲 玉梅妹妹，你为何也在这里?
秋 香 唉，姐姐呀!
王肯获 你二人有话后边再叙，不要啼哭。
秋 香 是呀。姐姐，那日堂上那位男子，是你不是?
王玉莲 是的。妹妹，那日来的那位少夫人，是你不是?
秋 香 也是的。
王玉莲 怪道来。
秋 香 怪道来。
王玉莲 我的眼力不错。
秋 香 我的眼力也不错。
腊 梅 那日他两个见面，你盯我，我盯你，很是怪味。不知他才是姊妹两个。
雷 氏 丫环。
腊 梅 有么。
雷 氏 与大小姐换装。
腊 梅 是。 (同王玉莲下，又同上)
王玉莲 (念) 脱去男子服饰，
换我本来面目。
〔刘彪上。
刘 彪 刘彪。闻督署这位贵客，就是我的岳父。文案王师爷，也是他的千金。有人传说，夫人今天在内庭设宴，待我闯见一面。刘彪请老太太的安。请制军大人的安。再请母亲的安。
贾汉复 刘将军，你来的好。上坐就是贵岳丈，快快拜见。
刘 彪 小婿拜见岳父。
王肯获 少礼，坐了。
贾汉复 恩公，这就是削平延榆寇乱的刘将军。今为恩公娇客，真是可爱。
王肯获 很好，很好!
(唱) 今天事儿奇的多，
浑如群鸦归了窝。
欢聚一堂真可贺，
我先举手念弥陀。
阿弥陀佛!
〔胡氏乘车偕王铎上。
胡 氏 (引) 携儿入总署，
王 铎 随母望严君。
〔中军上。
中 军 王老爷的夫人、公子到。
王肯获 他们也来了。
雷 氏 大家去迎。 (众迎)
胡 氏 请。 (转身)为甚么两个女儿也在这里？
王肯获 夫人，你先见过大家。
胡 氏 妾身施礼。
雷 氏
大家团拜了。
贾汉复
雷在春 小侄拜见伯母。
刘 彪 小婿拜见岳母。
王玉莲
秋 香 女儿拜见母亲，再拜哥哥。
贾蕊仙
王 铎 见了两个妹妹，我先谢天谢地。
王肯获 儿呀，拜见老太太，拜见制军大人，拜见刘夫人，再与你雷兄及妹丈施礼。
王 铎 孩儿再请爹爹的安。
王肯获 大家坐了。
胡 氏 女儿，你们为何都在这里?
王肯获 夫人不要问他们，我对你说；玉莲女儿改作男装，随制军帮办女案到此，玉梅女儿投水，被这位刘夫人救出，收为儿妻，随官到此。
胡 氏 呵，原是这样。
王肯获 夫人，自我去后，家中有事么?
胡 氏 王铎媳妇亡了。
王肯获 好个贤孝媳妇，可惜可惜!
贾汉复 小运通不通，都是微事。
王肯获 还有何事？
胡 氏 老爷去后，制军遣人在县内北街，构屋一院，极甚宽敞，迁我母子入内。
王肯获 怪道制军不放我走，又不常来见我，原是这个缘故，太费心了。
贾汉复 应该，应该。
王肯获 夫人，你母子今天到此，何人护送？
胡 氏 仍是制军遣人接来。
王肯荻 大人更费心了。
贾汉复 恩公。
王肯获 大人。
贾汉复 汉复现有一言，未知肯容纳否?
王肯获 何言请讲?
贾汉复 恩公，玉莲小姐与舍表弟同事数年，迹离神合，可作一对佳偶。令郎丧偶，配合舍妹，似亦相当。恩公若不鄙弃，便请裁决。
王肯获 甚好，甚好!即请老太太作玉莲的冰人。
雷 氏 我作这个冰人。
王玉莲 羞煞人了!
腊 梅 羞啥哩!同心的朋友，得意的夫妻，还不好吗!
王肯获 再请刘太夫人作蕊仙的月老。
顾 氏 我喜欢作这个月老。干女作媳妇，要格外好呢!
贾汉复 既是这样，玉梅小姐与刘将军尚来成婚。即借今日三人结婚，一时同堂一拜。
中 军 传礼生。
〔礼生上。
礼 生 (念) 进门喜洋洋，
抠衣上华堂。
天上三玉树，
化作三鸳鸯。
男女贵人拜天地，拜花烛，入洞房。 (上拜，同下，又同上，坐)
腊 梅 说啥哩!三个小姐的好运气，都是些白脸儿女婿。我丫环的命儿苦，今年十八岁还没有个女婿娃。
贾汉复 你说甚么?
腊 梅 奴婢不敢说甚么。
贾汉复 传门官。
中 军 大人传门官。
〔王成上。
王 成 门官王成叩见大人。
贾汉复 你在此间现无妻室，我将丫环腊梅配你，即日成婚。
王 成 谢过大人。
中 军 传礼生。
〔礼生上。
礼 生 (念) 个儿笑嘻嘻，
得了好运气。
本是黑乌鸦，
偏来配野鸡。
男女贵人拜天地，拜花烛，入洞房。
腊 梅 不入洞房，把盖头揭了。我可说女孩儿家没有高低，我今日也成了太太了。吃纸烟、打麻将，跟护兵、把车上，到处戏园去看唱。瓜子花生吃一晌，把那银元票子一把一把儿漾，你看我扬*(左巾右黄)不扬*(左巾右黄)。
王 成 哇，羞死咧!
腊 梅 噫，你的怪病多，干吃枣儿嫌核儿大。
王肯获 (念) 全家欢聚在督堂，
雷 氏 男婚女嫁了一场。
贾汉复 真是吉人有天相，
众 纶音飞来自上方。
贾汉复 来。
中 军 有。
贾汉复 另行设宴，为王老太太接风。(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