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美术缘》剧本
说 明
明时，董其昌工书善画，名望出众，每日笔墨应酬不暇，因而约挚友陈眉公同往西湖躲避。游湖中遇妓女林天素；林亦喜画，画即摹陈。陈、林一见钟情，后经友人江怀一摄合，订了终身。
杨象夏之女杨云友久慕董其昌，以为意中之人，常摹仿董画出售，不意被是空和尚转卖董其昌。董观其画，甚为赞赏，即表明要亲自登门拜访。是空因生歹意，趁机雇用浪子黄天监扮董骗娶云友乘船进京。途中，云友察觉中了贼计，便巧设圈套致死是空，赴京靠卖画度日。当云友回到杭州探父时，董却奉命离杭州赴京任礼部尚书。无奈，董之好友江、陈二人命林天素着男装扮董向云友求婚。云友面考诗画，颇为欣喜，遂结为夫妻。洞房之夜，云友看出破绽，天素说明原由，二人拜为姐妹。正值此时，董由京返杭，误为云友已嫁。后，天素脱去男装，真相大白，随之董和云友、陈和天素结成两对美术姻缘。
场 目
第 一 回 游 湖 第十二回 投 董
第 二 回 饵 美 第十三回 沉 奸
第 三 回 湖 遇 第十四回 借 援
第 四 回 买 画 第十五回 卷 帘
第 五 回 移 寨 第十六回 剿 贼
第 六 回 骗 婚 第十七回 返 棹
第 七 回 订 婚 第十八回 上 任
第 八 回 赚 云 第十九回 设 计
第 九 回 错 怪 第二十回 考 试
第 十 回 露 丑 第二十一回 结 义
第十一回 入 幕 第二十二回 团 会
人 物 表
董其昌 正生 翰 林 黄天监 小丑 浪 子
陈继儒 小生 徵 君 妙 香 花旦 丫 环
家 院 杂 张 德 小生
杨云友 小旦 小 姐 李 道 末
杨象夏 老生 云友父 胡 酌 副丑
盘 剥 丑 冒 料 丑
是 空 丑 和 尚 周普仁 武生 将 军
林天素 小旦 妓 女 四 卒 杂
薛彩英 武旦 妓 女 报 子 杂
顺 喜 杂 家 人 仆人甲 杂
水 手 杂 仆人乙 杂
江怀一 须生 王 喜 杂 长 班
刘香老 净 大 王 朱 成 武生 游 画
喽 卒 杂
第 一 回 游 湖
〔董其昌带家院上。
董其昌 (引)风波难既济，
诗酒访同人。
(诗)暂脱朝冠鬓未丝，
苍生系望竟何如。
且看林下风月好，
屋有梅花囊有诗。
下官董其昌，表字思白，别号玄宰。江南松江人氏。弱冠登科，壮年主政，直道难容，退居林下。只恨少年时候，游心艺苑，谬得工书善画之名，致受名重才高之累，每日笔墨应酬，叫人精神疲倦。曾约友人陈君，同往西湖躲避，怎么这般时候，还不见他到来!
〔陈继儒上。
陈继儒 (引)只愧山林作市廛。
西湖佳景且流连。
小生陈继儒，表字眉公。曾约董公同游西湖，行装已就，催他起程。(进门)
董其昌 眉公到了，请坐。
陈继儒 有座。
董其昌 贤弟愿游西湖，可曾筹备妥当?
陈继儒 小弟竹炉茶灶，已经送到船舱。
董其昌 我这里早已齐备。
陈继儒 那便可携手同行。
董其昌 这些笔墨应酬，叫人不胜其烦。你我同到西湖，可以躲避几天。
陈继儒 避人终非长策，还是寻个替手。
董其昌 我也久有此意，该向何处去求?
陈继儒 假冒你我的绘画，不知有几千几百家。你我慢慢的留神，或者便有个妙人。
董其昌 如此请。正 是：
名重才高计转疏，
陈继儒 应酬无奈作诗逋!
董其昌 还愁前路多知己，
陈继儒 要把真吾换假吾。(同下)
第 二 回 饵 美
〔杨云友上，坐台角桌后，整画具、展画轴哭。
杨云友 (唱)叹裙钗家中无所有，
全凭着绘画度春秋。
老爹爹也是黉门秀，
夜明珠常在暗中投。
我画下画儿便出售，
想不画来不自由。
孤伶伶一支画笔拿在手，
把我家风景画上头。
房檐无瓦墙多窦，
这门外该怎样画?哦，有了呀!
门外湛湛溪水流。
老父曳杖桥上走，
这门内又该画什么?哎，这门内呀!
画一个淡妆贫女展纸磨墨执笔握铅低头要把心血呕。
绘画已毕，题诗一首：
贫闺风透感微躯，
吹得诗肠别样枯。
呵冻自传蓬户影，
也堪补入郑公图。
哎呀不妥!这是是空和尚的绫条，叫我摹访董思白，我写出自家身份，被人看出破绽，如何使得!要提董公的名字，与诗上口气不同；要题自家的名字，又恐怕人家不要，这该怎处?哎，也罢!那和尚不通文理，他当然不能了解。我便题上董公真名字，盖上董公的假图章，或者又有个不通文理的买得去，也未可知!哦，也未可知呀!
(唱)都只为要将燃眉救，
没奈何落款冒名流。(写，盖章)
〔杨象夏上。
杨象夏 (唱)只因荒年难过度，
托人寻事度饥荒。
孤贫老朽无人用，
回家来对云儿细说分明。
云友开门来。
杨云友 哦，来了。(开门)爹爹回来了?
杨象夏 回来了。(同坐)
杨云友 爹爹馆事成了没有?
杨象夏 哎儿呀，照这样孤贫老朽，哪个人儿肯收留?
杨云友 这该怎了?
〔盘剥上。
盘 剥 (唱)秀才借债永不还，
今天对他没好言。
杨先生，杨象夏!我又要钱来了。
杨象夏 这……那位债主名叫盘剥，我儿回复于他，说父不在家中，有钱改日送去。
杨云友 (以袖自掩)我父不在家中，有钱改日送去。
盘 剥 哎，好着气也!
(唱)他又拿巧言来欺骗，
我偏要闯进他内边!(进门，云友以袖自掩)
杨象夏 噫这个，这个!
盘 剥 哎，杨象夏呀!
(唱)你为何躲藏不见面?
杨象夏 (唱)无钱还债太羞惭。
盘 剥 (唱)你这个女儿恁好看!
为何不作娼去赚钱!
杨象夏 哎，好贼呀!
(唱)你为何臭言来谩骂，
难道国家无王法。
你强暴我也不惮怕，(头碰盘剥)
〔盘剥捉象夏两臂。
盘 剥 (唱)你没钱还要把歪撒。
杨云友 爹爹你撒手。常言说：欠字两头低，你还能和人家比气力?
〔是空和尚上。
是 空 (唱)想把娇娘谋到手，
独来独往学风流。
盘 剥 你再拿头碰，没钱不得行!
是 空 (唱)内边像有人争斗，(进门)
为什么打闹不甘休。(从中解脱)
撒手，撒手!你是个什么人?
〔盘剥撒手，云友下。
盘 剥 我是他的债主，讨债来了。
是 空 他欠你多少债?
盘 剥 五十两坐成一百两，说明一月三两利，三年没见一个钱，你看我着气不着气!
是 空 给你三两银子，权当一月利息。
盘 剥 (接)看到师父的面上，我便就此回去了。
(唱)我暂且收上一月利，
再一月本利要收齐。
是 空 走、走、走。
盘 剥 哼。(下)
杨象夏 师父排难解纷，叫人感激不尽。
是 空 那事算得什么，你还该人许多?
杨象夏 百债缠身，无法清偿。还有亡妻的灵柩在家中，不能出葬呀。呵呵!
是 空 贫僧有句话儿，不敢出口。
杨象夏 有何贵言，请讲无妨。
是 空 哎，先生呀!
(唱)令嫒聪明世希有，
何不与她觅鸳俦?
若将聘金得到手，
埋灵还帐何须愁。
杨象夏 卖女图财，为人不齿，小老宁死不作此事。
是 空 先生呀!
(唱)多少名门仰望久，
送来聘金不待求。
保给令嫒寻佳偶，
愿任月老不受酬。
杨象夏 就烦师父作伐。
是 空 那是义不容辞。这是十两银子，少助薪水之资。
杨象夏 方才三两银子，且当送的画费。现在这十两银子，无功不敢奉领。
是 空 我仍要来求画，将来算在一起。
杨象夏 这样说来，我便敬领。
是 空 昨天送的绫条，令嫒画好不曾?
杨象夏 那便是得，师父请看。
是 空 好了好了，我便告辞。
杨象夏 送师父。
是 空 免送呀!
(唱)先生品高家道贫，
可喜有个女千金。(出门点头下)
杨象夏 (唱)这位和尚是好人，
慈悲毕竟出佛门。
好和尚，好和尚!(下)
第 三 回 湖 遇
〔林天素、薛彩英带顺喜、水手上。
林天素 哎，好呀!
(唱)我姊妹西湖闲放棹。
〔董其昌、陈继儒带家院、水手上。
董其昌 (唱)一叶儿扁舟水上飘。
薛彩英 (唱)景色好象蓬莱岛，
陈继儒 (唱)对面双峰并六桥。
林天素 (唱)渔翁钓鱼惊山鸟，
董其昌 (唱)牧童骑牛品竹箫。
林天素 (唱)玩不尽一路风光好，
董其昌
(唱)愿住在灵隐山里避尘嚣。
陈继孺
林天素 裙钗林天素。
薛彩英 裙钗薛彩英。
董其昌 下官董其昌。
陈继儒 小生陈继儒。
林天素 妹妹。
薛彩英 姐姐。
林天素 你我姊妹一同来到杭州，一为玩景；二为礼佛；三来嘛，想寻个中意的人儿。哎呀，这个中意的人儿，恐怕难 得!
薛彩英 杭州是人才荟萃之所，要寻个中意人儿，或者便有个中意人儿。(看)
林天素 (拉彩英)妹妹你看呀!
(唱)那一边船上二君子，
儒儒雅雅好丰姿。
薛彩英 (唱)一个象贵官一名士，
安知美满姻缘不在兹。
林天素 哎呀，未免妄想。
董其昌 贤弟。
陈继儒 仁兄。
董其昌 你我兄弟一同来到杭州，一来游憩；二来访友，三来嘛，想寻个代笔的人儿。哎呀，这个代笔的人儿，恐怕无 望!
陈继儒 杭州是英秀钟毓之所，想寻个代笔的人儿，未必没有个代笔的人儿。
董其昌 贤弟请看呀!
〔董其昌、陈继儒、林天素、薛彩英相看。
董其昌 (唱)那一边船上二裙钗，
标标致致好人材。
陈继儒 (唱)他一个风流一爽快，
安知道山水云烟画不来。
董其昌 哦，也料不就!
林天素 哎呀，你看那边一只舟上，坐一位老儿，东张西望，也向这边来了。
薛彩英 哦，来了来了。
〔江怀一带家人、水手上，三舟相并，绕场一周。江怀一舟立中间，江怀一笑。
江怀一 (唱)老夫生来姓孤鲠，
疏财仗义爱友朋。
我到天台去玩景，
来了董陈二先生。
董思白来陈眉公，
他二人访我落了空。
我忙到湖中来相请，
个个船上问一声。(向林天素船)
那边船上水夫听着：船上可有个董思白、陈眉公?你便说江怀一特来奉请。
水 手 这里有个林姑娘、薛姑娘，没有个董姑娘，陈姑娘。
江怀一 胡说。董陈二公，鼎鼎大名，怎么以姑娘相称!
林天素
真乃可笑。
薛彩英
董其昌
怀一兄，我们都在这边船上哩。
陈继孺
江怀一 哦，才在这边哩。(移舟相近)我到天台游山，不在家中，二兄来访，两次落空。我才回到家中，家人与我说明 ，我便来舟奉请，竟然遇见了。哈哈!
董其昌
仁兄请到这边，彼此叙话方便。
陈继孺
江怀一 无须无须。将船拢岸，觅一个雅致酒馆，叙一叙别后情形。二公都爱字画，我陪你去看字画。这里的字画铺很 多。
董其昌
谨遵台命。水夫，将船拢岸也。
陈继孺
董其昌 (唱)数日不见才相见，
陈继儒 (唱)同到酒馆去谈天。
〔二船倒下。
林天素 真巧，我画画摹仿陈眉公，常年间想慕陈眉公，谁料今天无意中，竟然遇见陈眉公。我这个小学生，怎能不认 先生!
薛彩英 你还要有介绍，你还要拿贽敬。
林天素 顺喜，你拿上这把扇子去上岸去，看那几位先生在谁家看画，便在谁家寄卖。
顺 喜 他要问何人所画，我该拿何言答对?
林天素 别人要问，就说陈眉公画下的。眉公要问，不妨说我画的。就将扇子赠于眉公，就说姑娘请他指正。
再问明怀一的住址，我明日要去拜访。
顺 喜 都记下了，水夫，拨船拢岸。
林天素 (唱)无意中遇见意中人，
薛彩英 (唱)师徒还要结婚姻。(倒下)
第 四 回 买 画
〔是空和尚上。
是 空 (唱)古董原难辨旧新，
全凭手法诓骗人。
一日卖得三担假，
三年难买一担真。
咱家是空和尚。北京人氏。因为犯案逃奔杭州，名为和尚，实则经商。今日天气清明，想来顾主很多。字画已 经陈列，须得在此孤坐。
〔江怀一、董其昌、陈继儒带家院上。
江怀一
董其昌 哎，走呀!
陈继儒
江怀一 (唱)奇书古画无贵贱，
古董铺里走一番。
董其昌 (唱)自己的画儿也要看，
陈继儒 (唱)要从画里觅姻缘。
是 空 三位先生来了，请坐。
江怀一
董其昌 有座。(坐)
陈继儒
江怀一 请问师傅，可有董思白、陈眉公的画轴无有?
是 空 董思白的画卖完了，现有一幅单条，先生观看。
董其昌 待我观看。
是 空 陈眉公的画，也卖完了，待我向内搜检，看还有一幅未有。(下)
董其昌 哎，好奇怪也。
(唱)一见绫条好惊讶，
与我的笔迹实不差!
江怀一
细细察看，是真是假?
陈继孺
董其昌 可笑呀!
(唱)是自家像自家，
绘画的人儿像桃花。
细玩画意诗意，是个女儿无疑。
江怀一 好极了，你想得个女画家。
陈继儒 偏就遇见个女画家。
董其昌 等到和尚出来，试问这女儿所在。
〔是空上。
是 空 这是陈眉公一副画轴。
陈继儒 待我观看。噫，粗极俗极，假的假的!
是 空 原是真的。
董其昌 不但那画轴是假，这单条也是假。
是 空 哎，董思白、陈眉公都和俺是至交，他对我当面画下的，岂能说是假的!
江怀一 (笑)董、陈二公，我也略略认识，你且说说二人的像貌。
是 空 噫，这个董思白，胖胖的却瘦瘦的。陈眉公高高的却低低的。
江怀一 你们出家人，怎么还来道谎?董、陈二公，现在此地，为何认他不得?(三人笑)
是 空 在哪甩?
江怀一 这便是董思白，这便是陈眉公。
是 空 (揖)惭愧惭愧，出丑出丑，失敬失敬，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
董其昌 师父呀!
(唱)我还买假不买真，
试问价值几何金?
是 空 卖价原是五两，不敢再有奢望。
董其昌 家院，付银五两。
是 空 先生慨当以慷。哈哈!
董其昌 画手是个女儿，不知哪里有家，还请师父赐教，我要前去访她。
是 空 待我想，待我想。(以袖自掩)哎呀，我醉心杨云友，想勾搭杨云友，我为我的方便，还是不要他见。噫，这个 女儿的住址，实在想它不起。
董其昌 噫，不知家住哪里，有画也是无益。
江怀一 有他这幅手笔，总能寻着踪迹。
陈继儒 我却不要此画。(放桌上)还不想见此人。
〔顺喜上，笑。
顺 喜 (唱)三位先生坐在此，
便把和尚叫吾师。
师父发财!
是 空 有何见教?
顺 喜 现有陈眉公一柄画扇，可能寄卖于你这室否?
是 空 恐怕不是真的。
顺 喜 这是我林姑娘林天素亲笔画的陈眉公的山水，岂能说不是真的。
江怀一 既说是林天素，便不是陈眉公。(笑)
陈继儒 我便是陈眉公，却爱这假惺惺。(向顺喜手取扇)
顺 喜 那你便是先生。我姑娘是学生。他叫赠与你，要请你细指正。
陈继儒 那我便敬领了，敬领了。哈哈!(看扇)
顺 喜 还请江老先生说明住址何妨?明日我家姑娘，要来府上拜访。
江怀一 她不必来到我家，我明日便去访她。
顺 喜 赏光赏光，告别告别。(下)
陈继儒 江兄，董兄，好极了，好极了!
(唱)他和我画的一般样，
要作个替手很相当。
江兄呀!
明日我便要仰仗，
你作媒我便要当新郎。
江怀一 那是义不容辞。而今请到我家，明日一同见她，便与眉公作伐呀!
(唱)辞别师傅出门去。
江怀一
董其昌 请在，请在。(三人出门)
陈继孺
是 空 慢待，慢待。(下)
董其昌 (唱)如意人儿何处居?
江怀一 (唱)我与你设法去寻找，
陈继儒 (唱)是织女总要渡鹊桥。(同笑下)
第 五 回 移 寨
〔四喽卒引刘香老上。
刘香老 (唱)海上行来海上眠，
海风吹得面皮玄。
俗人不识英雄相，
道是魔王下九天。
漳泉大王刘香老。福建晋江人氏。只因政繁赋重，官贪吏污，谋生无路，落草为寇。现有人马数千，不免先往 建宁，阻住入关咽喉，然后徐图进取。营中缺少书记，也要随时探访。喽罗们，拔营起行，兵征建宁。遇有才 学的秀才，带来我要重用!
自古英雄踞一方，
要紧关口要设防。
急忙撤了熊罢帐，
到仙霞岭上把兵扬。(同下)
第 六 回 骗 婚
〔是空上。
是 空 (唱)要做新郎自执柯，
全凭心里巧计多。
到京地假货换真货，
那时候和尚真快活。
是空便说。我怕董思白娶了杨云友，因此生巧计先要下手。自家仍当红叶，叫人假扮新郎。今日娶她过门，明日便上船舱。等到进了京城，我的头发长长，猛然露出真象，实行花烛洞房，岂不神哉、妙哉!酸菜坛泡了个薤菜。哈哈!只是这个新郎，该叫谁去充当? (想)
〔黄天监上。
黄天监 哎，走呀!
(唱)浪子穷来谁似我，
无有衣裳无吃喝。
先生还要断香火，
小郎君成了小老婆。
师父在上，小人有礼。
是 空 你又作什么来了?
黄天监 又求你老人家慈悲来了。
是 空 你且坐下。
黄天监 我便大胆坐了。
是 空 (以袖自掩)此人叫黄成洁，人叫他黄天监。因为他爱宿娼，男儿变成婆娘。叫他假扮新郎，岂不是两不相妨。 这真是废物利用。哈哈!黄天监，你要求我帮忙，我却有事仰仗。
黄天监 只要我能行，百说便百从。
是 空 附耳来。(附耳语，黄天监连点头)
黄天监 才是*(左口右外)事。那我吃好的穿好的，还再当的干女婿，岂有不情愿的吗。
是 空 我还有丫环与你作伴。
黄天监 你哪里还有丫环?
是 空 我在地窖内边藏了一个丫环。
黄天监 那更好了。叫他当个监察，才知我干干净净，净净干干。
是 空 如此你且替我看门，我到杨家前去说媒也。
(唱)我便到杨家去定亲。
黄天监 (唱)我代理师父且看门。(分下)
〔杨象夏上。
杨象夏 (唱)满腹忧愁深似海，
债主日日讨债来。
有画残年无人买，
怕看梅花树树开。(坐)
〔是空上。
是 空 (唱)行步儿来在杨家门，
未见云友已销魂。(拍门)
杨先生开门来!
杨象夏 来了。(开门)原是师父到了?
是 空 我便是喜鹊到了。
杨象夏 请进。(同进门)请坐。
是 空 有座。(坐)
杨象夏 师父今日光临，想来又是买画?
是 空 我却不是买画，给你有个好话。
杨象夏 请讲。
是 空 请听!
(唱)月老的责任尽得快，
专为令嫒说媒来。
杨象夏 可是哪一家?
是 空 好极了呀!
(唱)提起此人要喝采。
我请先生猜一猜。
杨象夏 我猜不来，师父请讲。
是 空 此人名闻四海，官坐三台。
杨象夏 (惊喜)他是何人?
是 空 他，他就是令嫒常摹仿最崇拜的那个人儿。
杨象夏 莫非他就是董思白吗?
是 空 然然的然也!
杨象夏 他怎晓得小女，请师父前来说媒?
是 空 真凑巧，真凑巧呀!
(唱)令嫒常常将画描，
我叫他画下那画条。
董公一见便说好，
我便与他说根苗。
因此上请我作月老，
娶回去与他要代劳。(拍杨象夏肩)
先生呀!
你看凑巧不凑巧，
苦海中一跃上九霄。
杨象夏 哎呀，这真喜出望外。只恐怕是作妾?
是 空 并非作妾，原是续弦。
杨象夏 那我便与小女商议。
是 空 当然要得姑娘的同意。
杨象夏 (出门)云友儿走来!
〔杨云友上。
杨云友 来了，来了呀!
(唱)忽听爹爹一声唤，
问爹爹唤儿有何言。
杨象夏 是空和尚来了。
杨云友 怎么是他来了。我看此人不是正人，爹爹不必和他接近。
杨象夏 他与我儿说媒，我儿不必疑惑。(云友含羞回头)说的还不是旁人，就是我儿最敬仰最崇拜的那位董思白。
杨云友 哎呀，恐怕没有此事，是那个和 尚撒谎。
杨象夏 什么事他敢撒谎，董思白来到杭州，为父却也知晓。
杨云友 容儿自家想想。
杨象夏 我儿细细思想，为父全不相强。
杨云友 哎呀，真奇怪也!
(唱)听父言来吃一惊，
莫非在黄梁一梦中。
平常字画崇拜董，
我与他精神早相通。
奴情愿捧砚磨墨听使令，
作婢侍奉郑康成。
只说是天涯海角难相等，
谁料想千里而相逢。
但只是媒妁心不正，
花言巧语骗术工。
我有心推辞不答应，
诚恐误了红鸾星。
我有心服从父亲命，
又恐中了计牢笼。
千思万想心血涌，(想)
哎，也罢呀!
一切成败付天公。
尊声父亲儿告禀，
样样事儿父当承。
这事儿，
杨象夏 怎么样?
杨云友 (唱)还由父亲定，
背过身儿一溜风。(下)
杨象夏 (唱)我儿讲话真聪明，
美满姻缘一旦成。
〔是空门内偷听，点头笑。
〔杨象夏进门。
是 空 杨老先生，商议如何?
杨象夏 小女无言，我便高攀。
是 空 先生竟然允许，红叶很有面子。明日便叫董公送来二百聘礼。其余一切用品，一概由他供备。
杨象夏 师父有命，无不遵从。我却有一点下情，要女婿养老送终。
是 空 那些事情，何待云云。明日送礼，后天成亲。他便即日起程，防备奉旨进京!先生了却一切，便差遣人来迎。
杨象夏 那全由我佛如来提携。
是 空 我便与岳老太爷贺喜!
杨象夏 喜喜!
是 空 喜、喜、喜!哟，哈哈!
杨象夏 (唱)明早几案拂尘埃，
是 空 (唱)好贮温家玉镜台。
请了，请了!(分下)
第 七 回 订 婚
〔江怀一、董其昌、陈继儒上。
江怀一 (唱)实可幸西湖地名花一朵，
论字画与眉公一点不错。
董其昌 (唱)他二人婚姻事由兄负荷，
陈继儒 (唱)望君子成人美巧予摄合。
江怀一 今天进得门去，我是三军司令。看我怎样行动，都要一合声儿的响应。
董其昌 (念)今日之事子为政，
陈继儒 (念)巧议牢笼捉彩凤。
〔顺喜上。
顺 喜 (出门望)江老先生到了。二位先生也到了。请进。(进门)请坐。(众坐)林姑娘快出来，江先生协同二位先生都 来了!
〔林天素上。
林天素 (唱)闻道名流来相访，
特扫花径备璋浆。
江老先生万福。二位先生万福。请坐，看茶!(同坐，顺喜看茶)
江怀一 林小姐，你从哪里认得老朽?
林天素 久闻大名，未曾拜访。那日船上，才得瞻仰。
江怀一 那末你在船上，当然也望见二位。你试辨认，哪一位是董太史?哪一位是陈徵君?
林天素 貌清贵者太史也。貌清奇者徵君也。
江怀一 林小姐不但能书画，而且能看相。
董其昌 真是一位女学士。
林天素 过奖，过奖。
陈继儒 嗯哼，嗯哼!
江怀一 嗯哼，嗯哼!
董其昌 你二人都受了寒了!
江怀一 (含笑)哎，林小姐呀!
(唱)你的字面声名大，
昨日见了主人家。
林天素 (唱)其赃见主怎回话，
羞的人脸上似红霞!
江怀一 (唱)你将画扇赠与他，
他来还在手中拿。
林天素 (唱)纵然非真全是假，
陈先生请你指出瑜中瑕。
陈继儒 我吗?(看天素、江怀一含笑且搧)热的很，热的很!(以扇遮面)
董其昌 腊月里搧扇子，想来是一股热气没处出?
江怀一 林小姐，你昨天这把扇子送的惹下祸事了!陈先生笑中有刀，你这事不得了!
林天素 (含笑)陈先生要怎么样?
江怀一 你假借他的名义，谎骗人的金钱，现在证据确凿，他要告你去呀!
林天素 (笑)陈先生是什么人，还能作那样事?
董其昌 哎，你和人家全无关系，便假冒人家的名姓，假刻人家的图章，这便是诬蔑人家的人格，侵占人家的权利，人 家岂能和你甘休善罢!
陈继儒 而况画带女气，诗带女气，字带女气，却用的我的名章。叫不知道的人辄当陈眉公是个女花童，我羞的怎活人 呀?我非起诉不可!(微背身坐笑)
林天素 哎，我的陈先生呀!
江怀一 哎，自寻祸事!
董其昌 没法制止!
林天素 (唱)陈先生声明高天下，
江怀一 给陈先生戴了个二尺五。
林天素 (唱)人人钦仰个个夸。
董其昌 陈先生很爱听这话的。
林天素 (唱)奴虽然托名在院下，
总不甘心坠泥沙。
假冒名章卖字画，
为和俗人断葛瓜。
陈先生德高量又大，
怎忍心送我入官衙。
江怀一 还能知错认错，说了这些好话。
董其昌 官司可以了结。
陈继儒 (面沉)私下总要惩罚!
林天素 叩上一头，拜上一拜。
江怀一 谁要这空头礼!
董其昌 总要沾实惠才行。
林天素 摆一桌饭，看几杯酒。
江怀一 我就不吃肉。
陈继儒 而况这几天我还在走后!①
林天素 (向台下)我看这几位先生，并非是前来问罪，是和我开玩笑哩?我便和他舌战一战，管叫个个下马归降。(向江 怀一)这样不可，那样不愿，老先生说个罚款，小女子一一遵断。
江怀一 你要和人家名义上发生关系哩!
林天素 那我便拜个老师，陈先生收个门生。
董其昌 哎呀，这个门你拜不起。眉公收个门生，贽敬的数目，一定是二百四十两。
陈继儒 而今银价大涨，增加十倍，一定要二千四百两。
林天素 二两四钱得行?
江怀一 那如何得行。
林天素 二钱四分得行?
董其昌 不加还减了。
林天素 二分四厘得行?二厘四毫得行?
陈继儒 我这先生一文不值了。斯文道丧，告状告状!
江怀一 师弟亦朋友也，关系并不密切。总要发生密切关系哩!
林天素 那我便认为父亲。
江怀一 亲而不切。
董其昌 没胡子收个干女，人也要发生疑议。
陈继儒 干爹就是疙瘩，我发誓不当干爸。
林天素 那我便认为兄长。
江怀一 切而不密。
董其昌 小伙子收个干妹子，人更要捏造谣言。
陈继儒 妹子把哥哥累死，我决意不要妹子。
林天素 照这说来，该怎么办?
江怀一 你和陈先生总要有亲而切，切而密，密而到无以复加的那个关系才可。
林天素 父兄都不密切，怎样才算密切?那我不了和，叫他去告状。他告到总督，我去寻宰相。他告到宰相，我去寻皇上 。皇上看中了我，把我封作皇后，我便传个懿旨，要割去陈先生那一双妙手。
江怀一 哎呀，难不倒。
董其昌 不得了!
陈继儒 不得了!问江老。江老再设办法，我便要和她撕打!
江怀一 造反没造得成，只得主张和平呀!
(唱)林小姐请到门儿外，(出门)
哎呀小姐呀!
都晓得小姐爱诙谐。
故意儿和你要作怪，
实际是托我说媒来。
林天素 (微笑回头)先生刚来，才一开口，我便猜得十有八九呀!
(唱)听罢言来羞答答，
既是惊煞又喜煞!(向江怀一)
奴原为生来罪孽大，
来到天竺礼菩萨。
想要从良早改嫁，
祝祷有个好人家。
陈眉公才华是班马，
字画流传遍天涯。
我平常摹仿他崇拜他想慕他，
一见他风流又儒雅，
愿望还能怎样奢。
先生替他来说话，
先生呀!你权当我是你的女娇娃。(江怀一笑，林天素羞笑回头)
江怀一 (唱)老夫此来有造化，
请进，请进。(同进门)
董其昌
如何如何?
陈继孺
江怀一 (唱)两言成就连理花。
眉公你要屈尊驾，
谢红叶还要谢过她。
陈继儒 谢过江兄，谢过董兄，再谢过林小姐肯赐我以光荣。
林天素 谢江先生，谢董先生，再谢陈先生竟然而采及葑菲。
江怀一 人家送你个画扇，你送人家个画卷。(陈继儒从袖中取出画卷付江怀一，江坏一付林天素。)这一段美术姻缘， 尘世上当然真希罕。
董共昌 哎呀，这位名士得了名嫒，我只得了个画条。寻人总寻不见，岂不要向隅而泣，欷歔而叹吗!
江怀一 你只将画条留下，我总能想出个办法。
林天素 二位红叶，我对陈先生还有要求的一件。
江怀一
董其昌 请讲。
陈继儒
林天素 容禀呀!
(唱)念奴家生来命运乖，
想起了家庭泪满腮。
双亲早早归天界，
两付灵柩未葬埋。
一身飘流如草芥，
常将此事记心怀。
今遇见眉公肯优待，
择日成亲是应该。
只是我二老灵柩雨洒风吹日头晒，
怎忍夫妻鱼水谐。
这是我良心难忍耐，
并非藉故要推挨。
回家去不敢多慢怠，
葬过了双亲即便来。
陈继儒 哎，小姐呀!
(唱)小姐贤孝真可敬，
请你明日便起程。
江怀一 (唱)浙闽千里长路径，
董其昌 (唱)一个弱女怎样行?
林天素 (唱)我有个义妹薛彩英，
她的武艺学的精。
我要回家她护送，
同扮男装便好行。
江怀一 如此你且料理，明早好来送你。告辞。
林天素 欢送。
江怀一
免送。
董其昌
林天素 也好，便叫他代我陪送。
江怀一 哎哟，马上便启用他的关系了。
董其昌 是雷峰塔，是宝俶塔，她该送你就不该送!
林天素 (羞笑)二位又来捉弄，便请自由行动。(紧下)
江怀一 哎，可喜也!
(唱)陈眉公真算有福命，
聘定了一位女先生。
董其昌 (唱)我那个人儿无踪影，
陈继儒 (唱)我还在遥遥相爱中。(同下)
第 八 回 赚 云
〔妙香上。
妙 香 (唱)奴家生来命儿穷，
遇见个和尚叫是空。
藏在地窖作妻用，
又要叫我作女僮。
奴名叫妙香。父母早丧亡，为人作婢女，卖与秃和尚。藏在地窖里，不得见天光。他又用巧计，骗人作正房。 雇得黄天监，替他当新郎。叫我当丫头，煎茶又铺床。我也无力敢抵抗。只得随他到船舱。(下，又上)
呵呵，他与黄天监穿戴新衣帽，怎么这半晌还不见他到来?来了，来了!
是 空 (内白)小黄走。
黄天监 (内白)走么。
〔是空和尚、黄天监上。
是 空 (唱)穿戴起来像官长，
可惜腹内没文章。
黄天监 (唱)头顶官帽身穿蟒，
不由人兴的要发狂。
是 空 哎，这连唱戏一样，你装的董老爷，总要庄庄重重，不要这样轻狂。
妙 香 哎呀，黄官人穿戴起来，也就像个官儿。
是 空 以后叫他董老爷，不要叫他黄官人。
妙 香 记下了。
是 空 要记下。只要把戏耍圆，完全不露真象，等到京城以后，个个都有重赏。(指黄天监)你要怎样便怎样。(指妙香 )你要解放便解放。
黄天监 那我要结草衔环。
妙 香 那我便喜地欢天。
内 花轿到。
是 空 花轿已到，你们相机行事，我便到后舱躲避。(下，黄天监妙香同下，妙香扶杨云友)
〔黄天监随后又上并立。
妙 香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揭盖头，用合卺酒。
〔黄天监揭盖头，妙香黄天监相看，黄天监喜，杨云友失意，妙香挪桌看酒。
妙 香 老爷、夫人款饮几杯。
黄天监 哎，可喜呀!
(唱)黄天监来喜洋洋，
喜的我得做假新郎。
前世香烧的老瓮壮，
今晚才能看新娘。
夫人呀!
喜酒越喝越欢畅，
夫人，常言说酒以为人贺欢。喝几杯就能贺欢，不喝了欢就没贺。来喝上几盅。
〔杨云友不理。是空爬上偷看。
黄天监 (唱)你不贺欢我贺欢。
你不知道酒香甜，
妙香看酒! (妙香连斟。黄天监连饮)
是 空 哎哟，一作新人，比从前越好看了。如今大事已成，趁此半夜，暗暗开船。彩凤入了牢笼，有翅也飞不成。(偷 笑下)
妙 香 再不敢喝了?
黄天监 你拿来。(夺壶自饮，妙香夺壶，黄天监噙壶嘴饮尽)
妙 香 你只顾饮洒，把正事丢在脑后了。
黄天监 (带醉意)不要紧，不要紧也!
(唱)噙住壶嘴喝个香。
半来的福儿且半享，(笑立)
立起来不觉打浪跄。
夫人啊，今天日子不旺相，
为吉利夫妻二人不同床。
妙香，掺我来。(妙香掺黄天监下)
杨云友 哎，可气也!
(唱)可叹奴家命运乖，
一见夫婿气心怀。
只道他文学深似海，
风流儒雅好人材。
谁料面目同鬼怪，
举动轻狂似婴孩。
这样人儿怎对待，
祝祷苍天巧安排。
丑恶姻缘早除解，
如不然愁苦恼闷实难挨。
〔妙香上。
妙 香 (唱)已扶醉汉到前舱，
再扶新人入洞房。
夜已深了，请夫人上床安眠。
杨云友 安眠，安眠了!
(唱)我不愿那人来光降，
愿终身一个人儿受凄凉。(入床帘，)
〔妙香下。
第 九 回 错 怪
〔江怀一持画上。
江怀一 (唱)朋友事没办妥心中牵挂，
踏遍了山乡路有些根芽。
今日里忙拿上原来图画，
听说是画中人就在此家。(拍门)
杨先生开门来!
〔杨象夏上。
杨象夏 (唱)忽听得有人来叩门，
莫非是女婿接丈人。(开门)
江怀一 杨老先生，景仰景仰!
杨象夏 先生高姓大名?
江怀一 鄙人江怀一。
杨象夏 原是江老先生。闻名久矣，失敬失敬。请进请进。(进门)请坐，请坐。
江怀一 闻得令嫒多才，未得相遇。昨日在西湖岸边，买得一幅小画，有一位友人言道，这是令嫒的笔墨，特此前来请 教，不知是也不是?
杨象夏 待我看过。(立台前看)果然是我女儿手笔。只是一件，这姓名题的董思白，本为的以假充真。我若说这是我女 儿，岂不是弄真成假。而今我女儿嫁于董思白了，我不妨大吹特吹，认假为真，直说是小婿董思白。江先生这 不是小女画的，这是小婿的真笔。
江怀一 (惊)令婿他是何人?
杨象夏 就是董思白。
江怀一 是哪个董思白?
杨象夏 当今中国哪有第二个董思白?就是大名鼎鼎的松江董其昌。
江怀一 哦，原来是他。杨老先生，你这门婿不够朋友，对不起人!
杨象夏 怎见得?
江怀一 哎，对不起人呀!
(唱)令婿作事真可恨，
我把这人莫认真。
他托我拿上此画要访问，
走遍山高并水深。
两家既然成秦晋，
也应当通知老友人。
这样举动太无信，
从今后和他割席两离分!
杨象夏 江先生!
(唱)先生不必怒气冲，
必有要事难从容。
他今日说媒明月定，
未曾拜堂就起程。
而今已经有一月整，
言说迎我还莫迎。
我也在家难久等，
到松江我便代你问分明。
江怀一 无须问，无须问!你在着，我走了。真着气，真着气!(下)
杨象夏 哎，可疑可怪也!
(唱)董思白来是明公，
作事能不近人情!
我心中怀疑坐不定，
要前去探亲莫留停。(下)
第 十 回 露 丑
〔杨云友上哭。
杨云友 (唱)独坐船舱自愁怅，
好事儿竟作梦黄梁。
我要凭考试明真象，
再不容那人儿常常躲藏。
云友便说。自那日和我拜堂，我疑他不是董郎，想试验他的才学，他常在前舱躲藏。今天安排笔墨，画上一株 梅花，总要请他进来，细细试验于他。妙香走来!
〔妙香上。
妙 香 来了，来了!
杨云友 去请你老爷去。他既和我结婚，常常象个路人。他既不愿意我，请他说明原因。你去就说我专诚奉请，他不来 绝不得行!
妙 香 是。 (下)
杨云友 待我画株梅花，他来再好说话呀!(画)
(唱)十月里梅花开岭上，
一枝浓艳压群芳。
素心一瓣人钦仰，
佳婿何处觅林郎。
〔妙香拉黄天监上。
妙 香 夫人请你哩，你进走。
黄天监 你不知道我的根根子筋筋子吗?叫我进啥哩!
妙 香 哎，你不进去，那不得行!是空长老也曾叮咛，叫你常来常去，只推日子不利。你永远躲的不见，叫人家看出破 绽，半路里上了官厅，你怎能对住是空?
黄天监 哎，我怕人家考呀!我西瓜大的字，能认得几老笼?人家都受考万年，我是一时儿不敢考么!
妙 香 他再当真考你，我便与你解围。
黄天监 照这说来，走。
妙 番 走!
黄天监 我便大胆前去了!
(唱)放大胆去将夫人望，(进门)
夫人画画呢。
杨云友 晤，我画梅花哩。
黄天监 哎，夫人呀!
(唱)你画画我便到前舱。(紧走)
杨云友 (忙拉)莫要走，莫要走，莫要走呀!
(唱)我平常虽然爱画画，
画的画儿总不佳。
你的画名高天下，
请你与我指错差。
〔黄天监呆，慢接画，看妙香。
妙 香 唔，他看我哩，是想我给他解围呀!我才故意不理他，看他一时闹笑话。(出门)
黄天监 这丫头走了，这该怎了!有了。我听得假斯文的人，心想自己夸大，见了人的文章，一味信口谩骂。我总说他不 好，把他一回就吓倒。夫人，我请你以后再不必画画了，你还莫寻着画的门户哩!
杨云友 哦!
黄天监 你还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着哩!
杨云友 从何处说起?
黄天监 你画梅花哩，怎么不画叶叶?红花虽好，还要绿叶扶持。连这个道理不懂，还能画画?画什么哩?画什么哩?
杨云友 说是你差了，你差差的差了呀!
(唱)官人讲话差又差，
难道你没见梅花。
梅花有花便无叶，
见叶怎能又见花?
黄天监 唔，我才睡起来，还黏着哩，怎么连梅花都记错了。我看来，还要强拉在行哩。唉，夫人呀!
(唱)夫人把话莫错讲，
我才睡起莫思量。
画的好来画的象，
杨云友 你看我这画像象何人的画?
黄天监 (唱)有一位古人能比方。
杨云友 能比上谁?
黄天监 能比上张敞。
杨云友 张敞是哪一朝的人?
黄天监 张敞是张朝的人，还用问哩。
杨云友 张敞不会画画呀!
黄天监 你都不晓张敞画梅的故事吗?
杨云友 唉，你错了!张敞画眉，那画的是眉毛之眉，并不是梅花之梅。
黄天监 (摸顶，见妙香偷笑，恨指)又溜到坡里去了!怎么了?唔，我有法子掩饰。夫人，我并没错，我董其昌是天下第 一大文豪，难道不知道张敞画眉的故事吗?我是和夫人取笑哩!
杨云友 他还吹牛哩。唉，官人呀!
(唱)妇人孺子都知道，
你是天下大文豪。
或五绝或七绝请你题在这画稿，
黄天监 (唱)绝绝绝，好好好，我便绝来你便抄。我想绝是骂人哩，漫说五绝七绝，就是九绝十绝，一百绝一千绝，我 还绝不了吗?我用口骂，你用耳听。我的手痛，你替我誊。
杨云友 你讲。
黄天监 没资格，没体面，混账鬼，胡涂蛋!
杨云友 唉，我请你来作诗，谁请你来骂人?
黄天监 我没吃桑叶么，就能作丝吗?
杨云友 是诗文的诗，不是丝线之丝!
黄天监 这一下不得了，才是叫我作诗哩。哎，我父亲供我念书，我永远不在学房。今日酒场、赌场，明日窑场戏场， 和孔夫子不甚来往，肚里哪来的文章?三十六条计，走了为上策。我作下给你送的来。(黄天监猛跑、云友拉、 妙香将门倒叩。)
杨云友 你不得走。今日非而试不可?
黄天监 (唱)我从前读书太荒唐，
今天哪里有文章。
丑丫头又将门叩上，
掯的我活活见阎王。(哭)
杨云友 快一点!
黄天监 噫，有了!想我不会作诗，也听人念过诗。我便照猫画虎，随便捏过几句。你听。
杨云友 你讲。
黄天监 一树好梅花，七股八杚杈。细的像指头，壮的像镢把。
杨云友 作的好，作的好。恐怕自古及今，作诗的人儿，都没有你作的这样好!
黄天监 (笑)这一下撂上去了。哈哈!
(唱)夫人夸我一声好，
把我喜的两腿跳两腿跳。
杨云友 你且莫高兴，你怕要短命。
黄天监 怎见得?
杨云友 (唱)你莫夸你才学高，
才学高了命不牢。
颜子才学比人好，
三十二上归阴曹。
黄天监 这一下我不得活了!我刚三十二了。(哭)
杨云友 莫要哭，你还不得要命。
黄天监 怎见得?
杨云友 颜子是得的泻症泻死了，你才作虚哩!
黄天监 才不是恭惟哩，才是禳治哩!
杨云友 (冷笑)好才子，好名士。走!
黄天监 酒、酒我还能喝。
杨云友 羞!
黄天监 肉、肉我还能吃。
杨云友 出去!
黄天监 叫我出去哩，这是皇王放赦，出了牢狱，好高兴呀!
(唱)夫人放我出门去，
好一似皇王放赦出牢狱。
〔妙香开门，黄天监打妙香。
谁叫你把门叩上?叫我大闹饥荒?
杨云友 还打人哩，进来复试来!
黄天监 (掀妙香)去，你替我考试去。(跑下)
杨云友 妙香，这哪是董思白，分明是大骗子，通同作敝，诓骗于我。好好说出，我不怪你。如其不然，我要禀到官上 ，非一律拿办不可!
妙 香 哎，我的夫人呀!
(唱)劝夫人且息怒容我细讲，
我今日要揭破黑幕一张。
这相公他本和妇人一样，
替人家作傀儡假冒董郎。
都只为夫人的色艺无两，
引动了是空贼刁徒和尚。
在西湖到你家来来往往，
设巧计把夫人骗到船舱。
杨云友 (唱)妙香姐与我把话讲，
又恼恨来又惊惶。
我只说此身配董郎，
谁料配个贼和尚!
我不能与贼作亲党，
还是自杀一命亡。
只可怜爹爹枉把儿抚养，
临老时落了个没下场。
妙 香 (唱)夫人不必泪连连，
我与夫人也一般。
此贼曾将我欺骗，
下在地狱整一年。
我虽有心雪仇冤，
一个人儿太孤单。
而今你我同志愿，
要送此贼丧黄泉。
杨云友 如此有何方法对待此贼?
妙 香 夫人附耳来。(耳语)
杨云友 妙计、妙计，真乃妙计呀!
(唱)和尚作事太狂妄，
谁知诸葛是妙香。
妙 香 (唱)满江安置钩和网，
要捕鳄鱼免祸殃。(同下)
第十一回 入 幕
〔林天素、薛彩英男装上。
林天素 (唱)度峻岭望家乡迢迢路远，
女流辈更觉得举步艰难。
薛彩英 (唱)出门来改男装为保患难，
带一把绣鸾刀扫除奸谗。
林天素 裙钗林天素。
薛彩英 裙钗薛彩英。
林天素 妹妹，我要回家葬母，劳你远道送行，问心不安。
薛彩英 你我情同骨肉，何须这样客气。我没走过此路，这是什么地方?
林天素 来到仙霞岭。
〔内呐喊声。
薛彩英 哎呀姐姐，耳听人声呐喊，必有贼人拦路。你我姊妹二人，快从小路躲避。(绕场一周)
〔刘香老带卒上，彩英护天素下，刘香老带卒拥下，薛彩英上。
薛彩英 哎呀不好!正走中间，遇见贼人大队，四面蜂拥而至。我虽杀出重围，被贼虏去姐姐，这却怎处?有了，不免回到杭州，报知陈相公，另想搭救之法罢了。(下)
〔四喽卒拥林天素上，刘香老随上。
喽 卒 禀大王，跑脱那个武的，拿住这个文的。
刘香老 待我下得马来，打坐磐石，问个明白。(下马中坐，喽卒立两旁)
喽 卒 跪了。
林天素 与大王叩头。
刘香老 这一汉子，姓甚名谁，哪里人氏?能作书记不能?
林天素 姓林名天素，福建莆田人氏。曾经读书，身列黉门，愿与大王充当书记。
刘香老 而今这些文人，往往衣冠时髦，腹内实无才学，我非试验不可。
林天素 便请大王出题试验。
喽 卒 大王，我有个试验的法子，把他拿大秤一称。
刘香老 称者为何?
喽 卒 常言说一字千斤，称他的斤两有多少，就知他记了多少字。
刘香老 胡说!
喽卒乙 大王，大王!我想了一个试验的法子，把他颠倒子吊起。
刘香老 吊他为何?
喽卒乙 口里能倒出墨水，就知他有才学。倒不出一点墨水，就知他肚里没才学。
刘香老 也是胡说。还是出题考试，最为妥当。就照这口宝剑，与我赋诗一首。
林天素 大王请听：
千年宝剑气如虹，
昔日曾交楚汉锋。
莫道斩蛇都仗汝，
也曾江上刎重瞳。
刘香老 (笑)诗意我虽不解，听得声音甚好。开口成章，必是才子。先生快快请起，就委你作书记。
林天素 谢过大王。
刘香老 喽罗们，与林师爷带马，一同回上山寨去也!
(唱)可喜先生才学强。(上马)
林天素 (唱)要辅助大 王霸闽江。(同下)
第十二回 投 董
〔董其昌带家院上。
董其昌 (唱)每日里常应酬许多书画，
意中人反作了水月镜花。
为此事我也曾问签打卦，
拆不开解不透是非根芽。
下官董其昌。自从湖上归来，江君并未来信，难道画中女儿而今还未访得?不免写封书信，派人去问便了!
(唱)见画图早想会桃花人面，
谁知晓竟成了镜里姻缘。
我正要修书信差人打探，
还恐怕闲杂人将我来缠。
忙吩咐家僮们细心检点，
有客来即挡驾莫向内传。(下)
〔杨象夏上。
杨象夏 哎，到了呀!
(唱)自女儿出了阁片纸未见，
这其间倒令我难解难参。
闻人说这便是董家宅院，
上前去叫门夫与我去传。
门公大爷请了!
家 院 请了。
杨象夏 这可是董老爷的府司?
家 院 正是的。你问的做什么?
杨象夏 烦你通报一声，就说他岳丈来了。
家 院 怎么我老爷的丈人到了?你是他第几层的管家。
杨象夏 那是什么话?我就是他的丈人，他就是我的女婿。
家 院 你才胡说起来了，我家老爷哪里有你这叫花子丈人?你大概是个疯子吧?
杨象夏 你才胡说。皇上也有草鞋亲，你岂能这样下看人。你不通报也罢，我便自去见他。(走三步)
家 院 今天非至亲厚友，不能见面。你是个什么人?就能这样随便。走远!(掀杨)
杨象夏 (气颤)好奴才!
(唱)董翰林是清官为人良善，
你竟然敢欺压他的泰山。
你不传我偏要进门去见!(强行)
家 院 (硬抗)你总不得进去。
〔陈继儒带家人上。
陈继儒 (唱)是何人在此地闹闹喧喧?(且拉杨象夏)
什么事，什么事?
家 院 陈老爷来了。这老头是个疯子，他假充我老爷的丈人，硬要闯进大门，我岂能不挡他!
陈继儒 这位老丈贵姓，仙乡何处?
杨象夏 我老汉杨象夏，杭州人，就是董其昌的丈人。
陈继儒 你老爷娶了个新夫人，他便是新夫人的老父亲，难道你还不晓得吗?
家 院 不知道，不知道。该打，该打!
陈继儒 快请你老爷去。
家 院 是。(跑下)
陈继儒 老丈请进呀。
杨象夏 穷汉家再莫连作官人结亲!
陈继儒 (唱)不知者不作罪你要原谅，
杨象夏 (颤)哎，难受难受!(同进门，杨象夏自卸包袱摔地上)
〔董其昌上笑。
董其昌 (唱)听说是眉公到喜气洋洋。
陈继儒 不但我来了，你这位老岳丈也来了。
董其昌 哎，我哪里有这位老岳丈?
陈继儒 哎，你竟然当真不认帐!
杨象夏 董翰林，董思白!你当真气煞人了呀!
(唱)开言叫声董翰林，
你怎么昧良丧了心?
你曾来到西湖滨，
我女的画儿中意深。
你我两家不相认，
是空和尚来说亲。
我听得是你便应允，
你送来聘礼二百金。
礼一送来就过门，
当日晚上便起身。
言说派人来接我，
这多日子没信音。
无奈自家来相寻，
你还睁眼不认人!
你叫我和女儿见上一面，
我仍然回家去受贫。
董其昌 (唱)老丈请坐莫发躁,(笑拉象夏坐)
请坐，请坐!
陈继儒 坐下坐下。(让象夏坐中间)哎，老丈呀!
(唱)你这事儿有蹊跷!
杨象夏 有什么蹊跷?只怪我穷极无聊!
董其昌 老丈你先将我细看看，是你女婿不是?
杨象夏 那晚灯光之下，也曾记得一二。(看)哎，不是得，不是得!
陈继儒 令嫒过门之后，还见过是空没有?
杨象夏 他的门已关闭，不知道跑向哪里?
董其昌 我在那和尚铺内，见了一幅妙绘，还不知绘画之人。曾托江怀一探询多日，没有信音，我才写信去问。这是信件，老丈请看。(从袖中取信递与杨象夏)
杨象夏 (看)你没娶我女儿，你没娶我女儿!怪道江君怀一到我家访问，我说已经成亲，他便骂你无信。
董其昌 老丈，你那令嫒，被那个是空和尚骗向何方?
陈继儒 你上了当，把董公大骂一场，看董公冤枉不冤枉?
杨象夏 我才明白了，我才觉悟了。哎，不得了，不得了呀!
(唱)我真糊涂又混账，
为何信服那和尚。
我自家上了和尚当，
来把董公骂一场。
董老爷，董大人!
怪我老汉太莽撞，(猛跪，连叩头)
陈继孺
快请起，快请起! (扶杨象夏起)
董其昌
杨象夏 (唱)门公也怜念我恓惶。(向家院归跪)
董其昌 不必，不必!
杨象夏 (唱)但不知女儿何处往，
我的儿呀!(抓董其昌)
董其昌 哎，哎，哎!
杨象夏 我我难见的女儿呀!(抓陈继儒)
陈继儒 哎，哎，哎!
杨象夏 (唱)你爱董公画优良。
一笔一画要摹仿，
一心一意嫁董郎。
说董郎你便上了网，
董公在而今你到何地方?
见笑，见笑!告辞，告辞!
董其昌 老丈莫忙，府上可有令郎?
杨象夏 孤寡老汉，再寻不见女儿，我便是一死。
陈继儒 这样境遇，真道叫人可怜。
董其昌 哎，老丈呀!
(唱)你在我家且居留，
我替你托人去访求。
杨象夏 噫，这个!
陈继儒 (唱)不要你走便莫走，
年迈苍苍何处投。
杨象夏 (带哭音)那我就感激不尽了!(连拱手)
董其昌 何必客气，请到内边呀!
(唱)未作亲戚作朋友，
陈继儒 (唱)谈诗论画且漫游。
杨象夏 (唱)我此时心里实难受，
又悔又恨又含羞。
董其昌 家院，将那包袱挟进去。
家 院 是。(同下)
第十三回 沉 奸
〔杨云友带妙香上。
杨云友 (唱)恨奸徒设计将人骗，
重重黑幕难见天。
小丫头与我行方便，
他叫假意结姻缘。
在船舱设下台卺宴，
酒醉了便往河里掀。
不觉得一阵天色晚，
细思想仍然不安全。
妙香，你这计策虽妙，还有一点可虑。假若贼饮酒不醉，那时候怎样处置?
妙 香 夫人不必忧虑。此人原是匪盗，他害死了三个好人，都是用迷药醉倒。他与我露了真言，还说明此药灵应。我曾偷了一包，放在插袋里备用。今夜晚上，就拿他的药，要他的命。这也是天理昭彰，自然而然的报应。
杨云友 万一此药不灵，此贼身高力大，你我两个女儿，怎样制服于他?
妙 香 噫!这个这个……
〔黄天监哭上进门。
黄天监 夫人怜念我，怜念我!
杨云友 你哭的为什么?
妙 香 怎么成了这个样儿了?
黄天监 他方才说我无用，把外面衣服齐剥，还再无代价的写下卖身契约。夫人再不怜念，恐怕都不得吃喝!(哭)
妙 香 你附耳上来。
黄天监 妙极、妙极!情愿、情愿。
杨云友 事成之后，我仍当个假夫人，你仍当假女婿，仍然去到京城，免得水夫见疑。
黄天监 那我就仍旧光荣，还能逛一回京城。
妙 香 来，而今抬桌子，摆酒席，到后舱请女婿。
黄天监 来、来、来，抬、抬、抬也!
(唱)急忙快将桌子抬，(抬)
妙香你把酒席排。
〔妙香摆碟，取两酒壶，一壶放药，放是空和尚一边，一壶不放药，放云友一边。
黄天监 (唱)我还装腔要作怪，
恭恭敬敬请他来。(下)
〔是空着花衣，黄天监扶上。
是 空 (笑)真可喜，真可喜哟，哈哈!
(唱)天助奇缘真可夸，
红裙竟然配袈裟。
和尚洞房成佳话，
一阵阵喜煞又爱煞。
咱家是空和尚。黄天监露了真形，妙香说出实情，不料那个女儿，和我要把亲成。今晚安排酒宴，正式结婚， 不免去入洞房，温存新人也!
喜洋洋去入销锦帐，
大头和尚戏柳娘。
进门来先将夫人望，(笑，见云友回头羞)
哎，你对妙香曾说，我在你家来往，你爱我风流标致，愿和我配鸳鸯。怎么我来看你，你回头不发一语?
妙 香 新媳妇害羞么!新媳妇不知羞，那成了老丫头了。你坐到上边。(拉是空坐)叫夫人坐到下边。(拉云友坐)这一 壶苦酒，是你喝的。这一壶甜酒，是夫人喝的。黄徒，你给相公斟。(黄天监给是空斟酒)我给夫人斟。(给云 友斟酒)合卺酒，要多喝。酒一喝，话便多。
是 空 喝哟!哈哈!
(唱)与夫人喝个合欢畅。(饮酒)
〔黄天监与是空看酒。
妙 香 夫人，你们夫妻二人还羞啥哩?你有话尽说。
杨云友 哎，我的相公呀!
妙 香 看话出来了没有?(拿酒壶连斟，是空连喝)
杨云友 (唱)我画画来你要买，
在我家中常往来。
那时我见你便便……
是 空 便什么?(见云友含笑看黄天监、妙香)
妙 香 俺是个丫环，他是内官，你怕什么?你说!
杨云友 (唱)便相爱。
是 空 真可谓你恩我爱哟。哈哈!
杨云友 (唱)你多费周转实不该!
是 空 (唱)早知夫人心爱我，
我在杭州便落脚。
真货何必要假货，
便宜了这个无用物。(轻打黄天监头，饮酒)
杨云友 (唱)常言说饮酒能合欢，
你饮苦来我饮甜。
我与郎君把酒看，(执是空酒壶看酒，是空笑饮酒，连饮连看)
要学个一醉一陶然。
是 空 (唱)越饮酒来兴越高，(是空狂笑)
浑身发热心中烧。
叫人来与我宽衣又卸帽，(黄天监为是空脱卸、是空带醉状)
看我的酒量比人高。(打盹)
〔黄天监持酒杯递是空口，是空眼不睁。
杨云友 哎呀!
(唱)只见他东颠西倒前仆后仰眼不睁，
十成已经有九成。
妙 香
相公，畅畅快快再饮几杯!
黄天监
是 空 (唱)只要你能爱是空，
要我性命心安宁。(是空前扑，妙香、黄天监同扶靠椅，是空若死状)
妙 香
相公，相公!
杨云友
黄天监 是空，是空!
妙 香
(同看是空)不醒人事了。
杨云友
黄天监 和尚坐化到莲台，待我先撑挂起来也!
(唱)忙将帽帽头上安，
杨云友 你看怎的?
黄天监 (唱)衣服靴子一齐穿。(忙穿)
杨云友 你穿的齐整的干什么?
黄天监 (唱)把我先穿的像官宦，
再送我佛上西天。
妙 香
真傻子!
杨云友
黄天监 我可莫说秃光光，秃光光!你死后莫将我怪怨，我是为民要除害，妙香曾说你杀过人，杀人就要还人命债。阿弥陀佛，我给你当个骆驼。(背是空，妙香、云友同惊看出门、黄天监丢是空水中，妙香、云友、黄天监同进门)
内 后舱里把人跌到河里了吗?怎么咕咚的一下。
妙 香 这里倒洗澡水，把澡盆跌下去了!
内 那就是了。
杨云友 而今大事已成，都要照常镇静呀!
(唱)明日的态度要镇静，
谁问总说不知情。
妙 香 (唱)别的事儿咱不懂。
黄天监 (唱)有我挡雨又遮风。
安眠，安眠!开船，开船也!(黄天监出门倒下，妙香云友下)
第十四回 借 援
〔陈继儒带家人上。
陈继儒 (唱)夙世姻缘山海定，
闽南一去似萍踪。
且来湖边将她等，
江老就是旧居停。(敲门)
怀一兄开门来!
〔江怀一上。
江怀一 (唱)听声儿像是陈眉公，
急忙开门去欢迎。(开门)
眉公到了?
陈继儒 到了。
江怀一 请进。(进)请坐。
陈继儒 有座。
江怀一 眉公，你是从松江到此?
陈继儒 就是从松江到此。
江怀一 此去曾见董思白?
陈继儒 岂能不见董思白。
江怀一 董思白不是朋友，不是朋友呀!
(唱)董思白来真可僧，
为何娶妻瞒友朋!
你去向他怎答应，
我一提说气便生。
陈继儒 哎，我的怀一兄呀!
(唱)仁兄不必怨董公，
他的亲事还未成。
只为空门出奸佞，
法名两字叫是空。
说他空来真个空，
空空妙手学的精。
和尚竟把翰林称，
杨家女儿落火坑。
你还怨董公把你哄，
董公的冤枉说不清。
江怀一 是是是他!我若能见是空，非手刃此贼不可!
陈继儒 哎，这事气也无益。只是林天素也未见转来，叫人不胜忧虑。
江怀一 是呀，去了许久，不见转来，莫非遇见土匪了吗!
〔薛彩英上。
薛彩英 (唱)枪刀林里忙逃走，
要找陈郎把兵求。
路过江家大门口，
且与江老说来由。(进门)
江先生，你好吗?
江怀一 好好。
薛彩英 妙啊!陈姐丈就在这里。姐丈你好吗?
陈继儒 托福、托福。
江怀一 薛小姐，你转来了。你姐姐现在哪里?
陈继儒 是呀，怎么不见你姐姐呀?
薛彩英 请听。自从离了西湖，姊妹二人同行，行到仙霞岭前，贼人四面如蜂。裙钗东荡西杀，方才冲出围中，只是姐姐落贼坑。先生、姐丈，快快设法求救兵。
陈继孺
哎呀，不好!
江怀一
陈继儒 (唱)这才是红颜多簿命，
谁料中途遇贼兵。
哎，贼呀!
你好比飞虎来暴动，
白马将军怎相逢。(退坐)
江怀一 哎，眉公呀!
(唱)眉公不必发急性，
且看绝处又逢生。
陈继儒 仁兄有何良策?
江怀一 为兄有个契友，就是镇海将军。前日曾来书信，要与你作友人。你与他题上扇一柄，我与他修下信一封，管保 他提兵要救应，你夫妻二人两相逢。
陈继儒 如此为弟题扇，仁兄写信便了!
(唱)我这里题下扇一柄，
江怀一 (唱)我这里修下信一封。
薛小姐，这是诗扇一柄，小书一封，你到内边装些盘川，去投镇海将军，搭救你姐姐出险。
薛彩英 尚有盘川，无须流连，我便就此起程了。
(唱)无须流连便起程。(出门)
镇海营里求救兵。(下)
江怀一 (唱)这一位女儿真骁勇，
陈继儒 (唱)恨我是文弱一书生。(同下)
第十五回 卷 帘
〔妙香上。
妙 香 哎，好欣羡也!
(唱)男子多才未足奇，
盛名今喜在蛾眉。
每日顾客常络绎，
囊中金钱富有余。
妙香便说，夫人到京卖画度用，要选才郎，还没选中。有人捏造谣言，说她无此技艺，另有一个男儿，在帘子 内边代笔。夫人今日卷帘一日，当面绘画，以释群疑。一言未罢，夫人来矣!
〔杨云友上。
杨云友 (唱)北京的市面真道好，
垂帘卖画度昏朝。
可意人未遇真烦恼，
今日卷帘仔细瞧。
妙 香 夫人，可将帘子卷上，一任来人瞻仰。
杨云友 待人来齐，再卷未迟。
〔张德、李道、胡酌、冒料上。
张 德 (引)女儿竟然有奇才。
李 道 (引)作诗绘画度生涯。
胡 酌 (引)我却只图见一面。
冒 料 (引)我还心里怀鬼胎。
张 德 张德。
李 道 李道。
胡 酌 胡酌。
冒 料 冒料。
张 德
已经这般时候。
李 道
胡 酌
怎么还未开场?
冒 料
妙 香 人已来齐。
杨云友 将帘卷起。各位先生请坐，画件请赐于我。
张 德 请画一柄扇儿。
李 道 请画一幅页绷。
胡 酌 我是一轴手卷。
冒 料 我是一条汗巾。
〔妙香收件送上。
杨云友 妙香磨墨，奴婢献丑了!(看众，众亦看。云友转看冒料)哎呀!
(唱)这样的容貌实难瞧，
画一个猿猴盗果闹山魈。
汗巾画完了，妙香送去。
冒 料 (按喜)送的迟，画的早，还再把我看了个饱，一定是和我要相好。(喜)
杨云友 (看胡酌)哎呀!
(唱)山野形容甚枯槁，
画两个作苦老渔樵。
手卷画完了，妙香送去。
胡 酌 (接看喜)人也好，画也好，都叫人爱的不得了，可惜年老非年少!
杨云友 (看李道)哎呀，此老不宜轻慢也!
(唱)试看他风前瘦鹤形容傲，
画一个雪里露芭蕉。
页绷也画好了，妙香送去。
李 道 可谓名符其实，才称其貌。
杨云友 (看张德)哎呀，此人还差强人意也!
(唱)细看他神气尚逍遥，
画一株岭上孤松云外飘。
扇子也画好了，妙香送去。
张 德 (接扇)画意像董公思白，真叫人不胜钦佩。接来，接来!这是纹银一两，敬请哂收。
〔妙香接银。
李 道 这是纹银二两，也不丰厚。
胡 酌 我加一倍，四两，四两!(将银交妙香)
冒 料 都走过，都走过!夫人，他们是白，我是黄。两个小锭足五两，要请夫人亲手接，才知道我老爷没道谎。
杨云友 妙香代领了。
妙 香 拿来。 (接银，昌料不悦)
张 德 我们一同告辞了!
(唱)画与董公无分别，(下)
李 道 (唱)不让唐朝王摩诘。(下)
胡 酌 (唱)我回头道谢又道谢。 (连回头连道谢)
杨云友 讨厌!
胡 酌 老练，落了个老练，够了。(下)
冒 料 (唱)我还和他要交涉。 (诌笑)
夫人，夫人，今天格外赏光。(揖)
杨云友 也谈不到赏光。
冒 料 永远纪念不忘。
杨云友 这话不敢承当。
冒 料 请你去到酒楼，和我痛饮一场。
杨云友 胡说。哪个和你饮酒?
冒 料 不错，和我交个朋友。
杨云友 (拍桌)出门，快走!
冒 料 说我是个歪狗。
〔黄天监上。
黄天监 什么东西?在此淘气!我的太太，你敢凋戏。滚出去，滚出去!(掀冒料出)
冒 料 我还捐的光禄寺署正，你敢这样的相轻，我要报告兵马司，叫你们各个受五刑。大胆极了!(摇摆下)
黄天监 哎呀，他还捐有前程。
妙 香 再告下就不得安宁!
杨云友 我积下银子数千，与你也捐个虚衔。就是回去的时候，也免得处处留难呀。
黄天监 (狂喜)我又得功名呀。
杨云友 (唱)我花钱与你捐虚衔，(下)
妙 香 (唱)到路上免得受作难。(下)
黄天监 (唱)一阵阵喜得我胡跳弹，
我得了夫人又得官。(下)
第十六回 剿 贼
〔四卒〕薛彩英引周普仁上。
周普仁 (唱)腰悬宝剑水光秋，
十万健儿似貔貅。
奉命剿贼是职守。
为朋友救阿娇出火邱。
镇海将军周普仁。是我奉到圣旨，剿除土匪。适逢江君怀一，送来书信一封，言说陈眉公的爱妾，被贼人掳入 贼巢，请我破贼之日，留心访察。派人护送。
众将士!攻开贼巢之日，遇有姓林之人，即刻领来见我。
〔报子上。
报 子 报。来至仙霞岭，贼人全队出巢，前边迎敌。
周普仁 再探。(报子下)先锋薛义士，一同杀上前去。
〔普仁绕场，刘香老带二将、喽卒上相架。
刘香老 来者可是周将军?
周普仁 唔，你是刘香老?
刘香老 正是本大王。
周普仁 朝廷政明刑清，你贼为何造反?
刘香老 我想占据福建，自为一国。原是为民造福，岂能说是造反!
周普仁 丑贼执迷不悟，非根本铲除不可。众将!杀!(周普仁与刘香老猛战，刘香老败下，周普仁追下。官军赶贼军下)
〔彩英上，与二贼将战，斩二贼将。
〔刘香老上，周普仁薛彩英上与刘香老战，周普仁斩刘香老。喽卒上。
喽 卒 投降，投降!(跪)
周普仁 站在两旁。贼军已降，贼巢已破，快快到贼营搜寻访问姓林之人。
薛彩英 待我前去。(下)
〔林天素男装随薛彩英上。
林天素 妹妹，你见了周将军，说我是我兄弟，说我被贼释放，已经去到浦城。现在不回杭州，仍要回家送灵。
薛彩英 好、好、好，见了将军，就照这样说。
林天素 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周普仁 站起来。你便是林小姐吗?
薛彩英，他不是林小姐，是小姐的兄弟。小姐被贼释放，已经到了浦城，等他兄弟逃出，一同回家送灵。
周普仁 如此就烦薛义士去和林相公一同去到浦城，护送小姐南行。
薛彩英
遵命了!
林天素
林天素 (唱)说是女儿难举动，
小姐仍然称相公。
薛彩英 (唱)而今土匪已平定，
安安稳稳往南行。(同天素下)
周普仁 (唱)忙修本章奏皇上，
又与眉公报安康。(同下)
第十七回 返 棹
〔水手挑船，杨云友、黄天监、妙香上。
杨云友 (唱)想爹爹想的我肠回九转，
望故乡望的我双眼将穿。
驾快舟好一似风驰电闪，
到今日已望见杭州城垣。
到杭州黄官人便去回转，
在我家总觉得不甚雅观。
我有事请你来替我去办，
无事儿也不必常相往还。
黄天监 夫人，我这性命，都是夫人救的，我这京衔，都是夫人捐的。一时便到杭州，要与夫人分别，夫人在上，受我 一拜了。
杨云友 不必，不必。
妙 香 应当，应当!
黄天监 (唱)救我命又赐我一身荣耀，
感洪恩真个是地厚天高。
到家中有事儿便将我叫，
与夫人共奔走不敢辞劳。
杨云友 哎，我的妙香呀!
(唱)小妙香你本来性情良善，
叫和尚下在了地狱内边。
到船舱总与我能行方便，
我藉你你藉我除了奸残。
上了岸你便可自由自转，
无度用我与你送些金钱。
到后来见了我姊妹相唤，
再不必称夫人你称丫环。
妙 香 (唱)听夫人这言语有些不愿，
论夫人总算是福大量宽。
你遇我我遇你脱离灾难，
这都是前世里有些根源。
我无父又无母谁人照管，
你有父却无母也是孤单。
我仍然当丫头与你相伴，
你嫁了好夫婿我要高攀。
杨云友 那你们以后却要以姑娘称我。
黄天监
都记下了。
妙 香
水 手 船到杭州了，靠了码头了。
黄天监
同扶姑娘上岸呀!
妙 香
黄天监 (唱)船靠了快同扶姑娘上岸，(上岸)
暂分别改一日再来请安。(下)
杨云友 (唱)绕西湖仍回到我家宅院，
妙 香 (唱)未结婚先喜得父母团圆。(同下)
第十八回 上 任
〔杨象夏上。
杨象夏 (唱)董老爷留我在书馆，
与我换上好衣衫。
茶饭实在不寒俭，
每夜还来和我谈。
只是那仆人齐讨厌，
受辱还要强包涵。
今日午间用过*(左饣右善)，
又听窗外有人言。
〔二仆人上。
仆人甲 伙计。
仆人乙 哼。
仆人甲 这个老皮，他女儿跟人逃走，他坐在这里享受，真道的没血!真道的脸厚!
仆人乙 还在吃得饭了，就像饿狼，吃了菜还要喝汤，真和叫化子一样。
仆人甲 哼，养牛还可耕，养马还可骑。
仆人乙 养下这老皮，准个啥东西!(同恨下)
〔杨象夏退坐，低头手颤。
〔董其昌上。
董其昌 听得小姐的消息，要与老先生说知。
杨象夏 真难受。真难受呀!
董其昌 噫，老先生这样情状，这样叹息，我不免站在背后，再听他讲些什么。
杨象夏 哎，真难受也!(挪椅)
(唱)这话儿叫人真难听，(立)
气的人有口说不清。
我在此间常留停，
这样欺侮怎能容。
我在此间不肯停，
何处还有好亲朋?(想捶胸)
罢罢罢来行行行，
也与董公不说明。
没女儿活的我有何用，
出门去跳在河水中。
董其昌 老先生向哪里去?
杨象夏 噫，我不向哪里去。
董其昌 老先生自言自语，非常生气。哪个奴才，得罪于你?你说明是谁，我将他立刻逐去。
杨象夏 并无别事，是我在这里发了神经病了。这些小爷们都对我很恭敬的，你莫要怪怨于他们。
董其昌 我先于先生报喜，令媛有了消息。
杨象夏 (惊喜)她、她、她在哪里?
董其昌 我有一位朋友，才从北京回来，说有个杨姓女儿，在北京垂帘卖画，想来便是令嫒。
杨象夏 那次约就是小女。我便立时起程了，你千万莫要挽留。
董其昌 (拉)你莫要忙，你莫要忙!
〔仆人甲引王喜上。
仆人甲 禀老爷，礼部的长班到了。
王 喜 与老爷叩喜。
董其昌 这是王喜，因何到此?
王 喜 与老爷送公事，请老爷去上任。
萤其昌 待我看来。(接信，启封，取出公文看)内阁奉上谕，礼部尚书着董其昌补授，饮此。
杨象夏 与董老爷恭喜、恭喜!
董其昌 大家之喜。
杨象夏 这位长班大爷，京师可有个卖画女子没有?
王 喜 有个卖画的，叫做杨云友，很有名，发了财。
董其昌 她的丈夫如何?
王 喜 他丈夫不大相干，也捐了一个京衔。
杨象夏 哎、哎、哎!(顿足)
董其昌 明日再好起程，你在下边等候。
王 喜 是。(下)
董其昌 老先生，令嫒消息已明，明日一同进京。
杨象夏 那又要累赘董老爷，我该拿何物相报吗?
董其昌 无须客气。请到正院，一面料理，一面谈天。
杨象夏 请、请、请呀!
董其昌 (唱)明日一同去进京，
杨象夏 (唱)我与董公要叮咛。
董老爷，我方才的确发了神经病了，他们都没有得罪我!
董其昌 不用说了，到了京城，厚道的给他个好差使，尖酸的给他个坏差使，叫他们自家要知晓。(下)
仆人甲 老先生，老先生!叫我把你掺上。
〔杨象夏冷笑，同下。
第十九回 设 计
〔江怀一、陈继儒同上。
江怀一 (唱)杨云友他竟然原璧归赵，
林天素设巧计逃出笼牢。
陈继儒 (唱)虽然说周将军有信报告，
不转来总叫人常把心操。(坐)
江怀一 (笑)董公来信，曾说杨云友去到北京，协同他父去寻，杨云友却又南行。前次黄天监拜我，说明云友经过。我 与董公去信，董公仍托我撮合。哎呀，这宗媒事，竟然把我难住了。
陈继儒 是呀，仁兄自家前去说亲，一提董公，他便不信，总要本人到场，叫他当面试验。还要才貌书画，四件样样俱全。叹呀，董公若不南下，这事没有办法。
江怀一 噫，我想了一个良方，就要套是空和尚的文章。
陈继儒 怎么个套法?
江怀一 寻个四样俱全的朋友，仍然假冒董公，前去被他考中，过门送到北京，这宗美术姻缘，岂不是曲曲折折，又要 成功吗?
陈继孺 仁兄，这你岂不是妄想吗!
(唱)才貌书画都完备，
谁肯来当假女婿。
他果然娶得美人去，
难保不成真夫妻。
妻爱夫来夫爱妻，
你有何法能转移。
纵然他一尘不染能让与，
董公到底要加疑。
江怀一 说的是，说的是呀!
(唱)一成夫妻便同房，
同房以后怎更张?
就是他娶来便相让，
难免旁人说短长。
这事儿叫人费思想，
思前想后无主张。
除非观音菩萨来下降，
变化个美貌男儿当新郎。
陈继儒 另想，另想。
〔薛彩英、林天素男装上。
林天素 (唱)原郡双亲已安葬，
来到杭州见陈郎。
薛彩英 (唱)先把江老去拜望，
救命恩人不可忘。(进门)
江怀一 噫，林小姐回来了。
林天素 回来了。
陈继儒 薛小姐也回来了。
薛彩英 姐丈还在这里。
林天素 此次逃出性命，全是江老的作用，我来先要拜谢。
薛彩英 姐丈也要拜谢。
陈继儒 理当一同拜谢。
江怀一 (左右挡)慢着，慢着!林小姐，你莫要拜我，我有一宗事，别人不能办，只有你能办。因为别人有缺点，你能样 样占完全。你替我把这事办了，就是把我谢了。
林天素 什么事吗?只要我能行，还能不答应嘛。
〔陈继儒含笑。
江怀一 好事，美事，喜事，是你想办不得办的事。
薛彩英 到底是什么事吗?
陈继儒 我明白了。(拉林天素，附耳语)
林天素 (笑)才是那事。哎呀，我连人家一样么，都敢去冒充壳子吗?
江怀一 敢、敢、敢，没危险!今天再要伤我的脸，我把陈眉公便要往出赶。(笑背坐)
〔彩英拉天素。
薛彩英 姐姐，什么事，什么事?(听天素耳语)才是*(左口右外)事。不要紧，你扮官儿去求亲，我是媒人兼家人，就当 作玩儿哩。
江怀一 着吗。
林继儒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林天素 我便去，我便去呀!
(唱)我便假冒董其昌，
前去考试作新郎。
也把这官场架子摆一摆，
也把这新郎的气味尝一尝。
江怀一
事成了，事成了!哈哈!
陈继孺
江怀一 (唱)这事儿遇的真凑巧，
同到内边去一遭。
陈继儒 (唱)用茶点换衣帽，
备礼物雇花轿。
林天素 (唱)我坐上轿子夸荣耀，
薛彩英 (唱)我甘心跟上两腿跑。(同笑下)
第二十回 考 试
〔妙香上。
妙 香 (唱)难难难来真遭难，
天地生人不完全。
自从小姐回家院，
日日月老来往还。
满口说的天花转，
一见人物不相干。
不是歪歪嘴，
就是麻麻脸。
会作不会画，
会画字不堪。
惹得小姐生了厌，
多少来人不肯观。
只凭出题去试验，
文章不好是枉然。
今日投考是期恨，
妙香就是监考官。
〔四青衣打执事，薛彩英引林天素坐轿上，绕场下，又上。
林天素 (唱)红袍绿轿好威风，
到他门儿外边停。(停轿)
薛彩英 这位姑娘，见礼了。
妙 香 还礼了。到此为何?
薛彩英 礼部尚书董老爷，前来求亲，速快请你姑娘，去到门外迎接。
妙 香 (以袖自掩)哎呀，前一次是礼部侍郎董老爷，这一次是礼部尚书董老爷。恐怕又是个充壳子的，我仍是强硬对 待。(问薛彩英)是真董老爷，是假董老爷?
薛彩英 听得你遇见过假董老爷，这一次的确是真董老爷。
妙 香 纵然是真不是假，要考诗文和字画。考中还要验相貌，不管你官小官儿大。
薛彩英 哎哟哟，学了一点美术，就这样大的牛皮。主考还莫升闱，先看承差的架子。
妙 香 我不是小承差，我还是太监试。愿考请下场。 (指小桌)不考了准没这事。
薛彩英 说考便考，真金子不怕火炼，有学问不怕试验。
妙 香 说来便来，夸口的大夫没好药，恐怕一考就露马脚。
薛彩英 我便送考来也。
妙 香 我便请题去也。(台中设帘，妙香入帘)
薛彩英 请老爷入场考试。
林天素 我们当了大主考的人儿，今天又受人考，这叫做考人者人恒考之呀!
(唱)下了轿子去入场，
〔妙香持诗出帘看林天素。
妙 香 哎呀。
(唱)这个人儿不愧是个状元郎。
老爷看题。(看林天素，林天素接题)请这一位站在那里，还怕你站在跟前与他当场作弊。
薛彩英 哎呀，好严的考场规呀。(站远)
林天素 题是木兰从军，要作绝句一首，写作单条一幅。木兰男装从军，略和我今日的身分。我借题露出真意，防备他 后日质问呀!
(唱)娥眉披甲代行师，
扫退群雄不知雌。
莫道补天非女职，
娲皇原不是男儿。
监试传去。(妙香接，入帘，又持题出帘)
薛彩英 中了试了没有?
妙 香 头一场已经中试，再看第二场何如?(题放桌上)
林天素 画木兰归后情状，并择录木兰词数句。这题更切我的题，可以与我作证据呀!
(唱)雕龙惠业已夺魁，
雕虫小技何足奇。
后场要与前场配，
一笔妙染含生机。
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惶。 “同行十二载，不知木兰是女郎。”画成了，监试传去。
〔妙香持画入帘又出。
薛彩英 第二场怎么样了?
妙 香 头一场考上了，第二场脱榜了。
林天素
噫，这个!
薛彩英
妙 香 老爷，我家姑娘言道，诗画无不高妙。而今嘛，她要验你的人材，你也看她的容貌。
〔猛揭帘，林天素、薛彩英、杨云友相望。
杨云友 哎呀!
(唱)诗文佳妙字又奇，
这样人儿世间稀。
这惟有陈君眉公能相比，
他是董公定无疑。
再将他容貌看详细，(相看)
清者目来秀者眉。
儒雅风流又细腻,
精金美玉无瑕疵。
无怪他殿试第一能及第。
青年官居最高级。(微看)
许亲的话儿，我怎样出口呀?妙香，妙香!代我去讲呀。你替我去对尚书公言道，说我从前受欺蒙，今日来要考 ，大不敬情，愿执箕帚谢罪名。
妙 香 董老爷，董老爷!
林天素 已经听见，无须重述。薛成，聘礼送上。
薛彩英 是。(取礼)聘礼呈上。
林天素 聘礼太得微簿，请你姑娘哂纳。却要即时上轿，改日便无闲暇。
妙 香 姑娘，姑娘!
杨云友 也听见了，聘礼仍然抬回。其余嘛?(微羞)一概如命。
林天素 如此说来，请新夫人上轿。
薛彩英 外边伺候着。(妙香扶云友上轿，众下，妙香锁门亦下)
第二十一回 结 义
〔江怀一、陈继儒，薛彩英扶林天素，妙香扶杨云友上，林天素、杨云友分坐，薛彩英、妙香立两旁。
江怀一 董兄，方才曾在大庭行了结婚之礼，饮过合卺之酒，而今入了洞房，我们不便参加，只得就此告辞了。
陈继儒 请你好自为之，我们也爱莫能助了。(林天素、薛彩英回头笑，江怀一、陈继儒出门)
江怀一 前半篇做的很完密。
陈继儒 后半篇怎样能结局?(各笑下，林天素，薛彩英相看笑)
林天素 哎，真可笑也!
(唱)林天素来太荒唐，
为什么替人作新郎。
新娘和花儿一般样，
可惜我属阴不属阳。
今夜晚怎能往过撞?
哦，有了。我想我和她同床，怎能不浅露春光；我要到别处歇宿，她立刻便要生疑。我今天劳碌极了，困倦极 了，不免和她略谈几句，躺在床上假寐片时，醒来以后，一味潇潇洒洒，和她谈诗论画，谈论个不停，就厮混 到天明了呀!
(唱)事到急处有奇方，
我还是大模又大样。
夫人，哎，夫人呀!
你我二人是同行，
沦书画你都比我强。
你却为什么专门学我董其昌呢?
杨云友 那么……
林天素 怎么样?
杨云友 那也莫名其妙呀!
(唱)自幼儿便将书画学，
见过的书画也很多。
郎君的书画一看过，
从此专心细揣摩。
笔笔相似才安卧，
一笔不像睡不着。
谁要来问我为什么，
我也无法对人说。
林天素 (唱)夫人对我讲一遍，
这原因只有归于天。(笑)
夫人，你我这宗姻缘，真是天定姻缘，也可以叫做美术姻缘，也可以叫做书画姻缘。今夜晚上，纵要畅畅快快 ，谈论书画一夜。只是我劳碌极了，困倦极了，我要躺在床上，休息片刻，万望夫人原谅。
杨云友 郎君休息片时，起来再谈不迟。
林天素 薛成，宽衣来。(脱卸官衣、官帽、换软衣帽)这就不恭了。(睡床上，脚露外边)
杨云友 哎，可疑呀!
(唱)适才将那人看仔细，
不觉心中有怀疑?
要叫他那位家人去回避，
妙香! (挥手)
妙 香 薛大爷，夫人叫你出去哩!
薛彩英 老爷要我伺候呀!
妙 香 你怎样当差使。夫人和老爷便要一同安眠，我也就要去，你还想参观!
薛彩英 那我便去了。老爷的脾气不好，睡着了莫要惊扰。那靴儿更不敢拉，动一动就要发脾性。你却要记下。
妙 香 记下了。 (见彩英仍立)你走嘛，你怎么站下不动呀!
薛彩英 (出门)他竟然睡去了?我只得坐到这里，静听他的消息。(坐台角)
杨云友 哎，妙香呀!
(唱)这事儿却又有蹊跷。
妙 香 夫人先试讲来。
杨云友 我想董尚书，年纪总过三十，绝不能这样娇嫩；举动必然大方，绝不能这样忸怩；声音必然宏亮，绝不能这样 柔细，有这三种疑团，恐怕咱又入了套圈!
妙 香 听他那家人的言语，像给咱送个信息。他为何诸多防备，一定是作贼的胆虚。等他睡熟以后，将他的靴子掠去 ，便知他是真是假，是男是女。
杨云友 哎，便是这个主意了。
薛彩英 (偷听)不得了。
杨云友(唱)同到床边帐外听，(听)
哎呀，听声息已入睡梦中。
慢慢将这靴儿试拉动，(与妙香拉靴)
薛彩英 (猛进门)那靴儿脱不得，脱不得，万万脱不得!
杨云友 不脱靴子，怎能安眠?走，出去，出去!
〔彩英退出门外偷看。
妙 香 哎哟哟、哟哟哎，靴内边套的红绣鞋。那乎哈!
薛彩英 哎、哎、哎!(猛坐)
杨云友 (唱)靴里边套的绣鞋红。
哎，真可气，真可气也!
一阵阵气的我团团颤，
我有何罪孽得罪天，
前一次嫁了个内官官，
这一次嫁了个女丫环。(气坐)
妙 香 薛大爷，薛大爷!(薛彩英含羞慢进)那是个什么人?
薛彩英 那吗，那是我老爷。
妙 香 哎呀，恐怕是你姐姐。(见彩英掩口笑)一问便笑，必定差窍。
杨云友 (起指)看他那个模样，也怕不大稳当。
妙 香 你怕也是金裹银，里外不是一个人。(见彩英以两手掩眼)噫，羞了，羞了就丢了。你须得表明态度，是他姑， 还是他舅?
薛彩英 我本来是个男儿大丈夫，一见你这个炖态鬼，把我炖的连你们同化了，没娃爸成了没娃妈了!(羞笑捂脸)
杨云友 (含羞带气)唔，说了个异样，同化了。哪个要你们同化，去把你那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那一位老爷请起来。
薛彩英 老爷，把人事做下了，请起来!(见妙香划脸、彩英要拧、妙香避至云友后旁、薛彩英坐台角)
林天素 (唱)猛醒来看见灯光亮。(揭帘左右看，下床整衣甩袖)
妙 香 (向台下)还装哩!
薛彩英 (向台下)还务哩!
林天素 对不起，对不起呀!
(唱)叫夫人未免受凄凉。
睡起来神志已清爽，
请夫人转面来论诗论赋谈字谈
画讲文章。
杨云友 且不必谈画谈字，你先说你是个谁氏?
林天素 (作得意状且舞袖)还用问吗，我是礼部尚书董其昌么。
杨云友 哎呀，你怕不是董思白?你是董思白他妹妹。
〔妙香、薛彩英各笑。
林天素 (以袖自掩)。哎呀，怎么像败露了?先试再装一下也。夫人，你对我的身分，怎么还发生疑问，我不是董其昌， 怎么会写字画画作文章?(仍作得意状)
杨云友 我也能写字画画作文章，只可怜是个女儿郎。
〔林天素看薛彩英。
薛彩英 已经明晃晃亮晃晃，再不必装模模作样样!
妙 香 再不必夫人老爷的胡混，换成姐姐妹妹的口吻。
林天素 春光已经泄霹，我便无妨自首了。
(唱)不叫夫人叫姐姐，
我是女儿早明说。
杨云友 你才胡赖起来了，你何曾说你是个女子?
林天素 哎，我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姐姐呀!
(唱)你不看诗上明书写，
娲皇不是个男爷爷。
杨云友 (拍衣)哎哎哎，怪我太得大意，也怪没检验身体。只说你既是女性，娶的我作何使用?
林天素 我给咱女界争气哩!他们男儿都娶花媳妇，我们女儿也娶个花媳妇，要和他男儿一样!(笑)
杨云友 呸!
妙 香 还是大吹大擂的，总没有掂量自己。
薛彩英 总而言之着官衣、官帽，当了一回女婿。
林天素 我再夸个海口，我们夫妇二人，结婚二年，管保生个小孩子。
杨云友 对了，对了，再莫恼人了?你而今只说你顶替的是个谁?
林天素 我代替的便是官居一品礼部尚书松江董其昌，表字叫思白。
杨云友 不提董思白，还则罢了，一提董思白，真叫人可恨恼也!
(唱)前一世我纵为不善，
与董家结下甚仇冤?
为书画精神相爱恋，
害得我回回入套圈。
这个说他是董官，
那个说他是董官。
前也是董官，
后也是董官。
董了个黏!
董了个酸!
董的我头昏脑又乱，
还与董家不相干。
林天素 我的姐姐呀!
妙 香 (跑向彩英身前)哎，我的妹妹呀!(彩英举手，妙香仍跑去)
林天素 (唱)你莫要嫌我把你哄，
这一回叫你要弄清。
前一董来董是空，
这一董来是正经。
当今两个男才子，
董思白来陈眉公。
当今两个女才子，
便是你我女弟兄。
我叫林天素，
已经配陈生；
你叫杨云友，
当然配董公。
董公见了你的画，
爱画爱你便钟情。
未曾娶来花不*(左足右夌)，
已经养活老岳翁。
江怀一才运动来说媒，
你不应才叫我当假惺惺。
把你娶到这家中。
董公若不向南来，
便要送你往北京。
姐姐呀!
明白了没明白?
弄清了没弄清?
杨云友 哎，我才明白了!
薛彩英
才弄清了!
妙 香
杨云友 (唱)听罢言来才放心，
董公能养我父亲。
这门亲事怎不允，
是知己来是恩人。
转面来我把姐姐问，
你今年长若干春。
咱二人结为姊妹来相近，
不枉你当了一回假郎君。
林天素 我年二十岁。
杨云友 我也二十岁。你是几月生。
林天素 五月生。
杨云友 我是二月生。
林天素 照这说来，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姐姐转上，受我一拜。
杨云友 你我姐妹一同拜了。
薛彩英
却成了姊妹了。
妙 香
杨云友 (唱)妻是姐来郎是妹，
林天素 (唱)外人哪知是和非。
杨云友 夜已深了，请来安眠。
林天素 请。(入帘)
妙 香 薛大爷，我也要嫁你，给你当个媳妇姐姐。
薛彩英 那我便是郎君妹妹。走，咱们同床安眠走。(拉下)
第二十二回 团 会
〔家院上、江怀一、陈继儒笑上。
江怀一 (唱)董公送来信一封，
已经进了杭州城。
陈继儒 (唱)先把事情商量定。
再来这里会良朋。
江怀一 眉公，真凑巧。董公方才来信，他和杨老先生已经进了省城。现在拜会督抚，一时便要来此。借此机会，叫他 结婚，免得我们远道送亲，岂不很方便吗。
陈继儒 还请镇海将军和他一同前来，我便借此机会，预备些酒席相谢，岂不也方便吗。
江怀一 我想董公今日既和云友结婚，你和天素便可同时结婚。中国四大美术家，同结美术姻缘，真是千古稀有的盛事 。
陈继儒 是呀，董公已经成亲，我又何必迟慢，还望仁兄主张，我却不便开口。
江怀一 那个自然。家院，有请各位小姐。
家 院 有请各位小姐。
内 哎，来来来了呀!
〔杨云友、林天素、薛彩英、妙香上。
杨云友 (唱)假新郎假新娘两情欢畅，
林天素 (唱)再几天这新郎也作新娘。
薛彩英 (唱)我喜的当红叶又当宾相，
妙 香 (唱)我盼望当新娘没有新郎。
陈继孺
江怀一 各位小姐到了，请坐。
杨云友
林天素
妙 香 有座。(分坐)
薛彩英
江怀一 与杨小姐恭喜。董尚书一时便到。
陈继儒 老太爷也要同到。
〔杨云友不觉擦泪。
林天素 莫要哭，莫要哭，今天是大喜事，一眼泪不敢滴。再滴一点伤心泪，新女婿又要像这一位。(指自家，云友不觉 笑)
薛彩英 把眼泪请回去了。
妙 香 把眼泪吓回去了。
江怀一 董老爷，哪一位真正的董老爷，一时要实地出现，你这个假冒的董老爷，恐任要发生变化。
林天素 实授的新女婿既然要上任，代理的新女婿当然就要卸任，只是这一身衣冠，我暂时还不便换。
江怀一 你这一位老爷，就要变作新娘，你这一身衣裳，怎能和人拜堂。
林天素 外面一曾是新郎，内容一概成新娘。一时董公临了场，还要说我是新郎。掯得董公没想望，那时候我再露真像 。
陈继儒 恐怕镇海将军，一时也要光临。你这一身衣裳，怎样拜见恩人?
林天素 我对镇海将军说我是我兄弟。他来先莫言语，也要发生兴趣。
杨云友 哎，她要男装便男装。看她却能怎么样!
薛彩英 任他作怪又装腔。
妙 香 惹得我们笑一场!
江怀一 也好也好，我们联合一起。
陈继儒 表演一回喜剧。(同笑)
〔黄天监紧上。
黄天监 哎，走呀!
(唱)我小子从前太得昏，
姑娘和我还系亲。
我今天去将姨母认，
再看姨夫是怎样人。(进门)
江先生安。(揖)陈先生安。(揖)姨母，我今天与你要叩头哩!一来谢罪；二来叩喜。(猛跪)
杨云友 且慢，且慢!你今天怎么是这样称呼?这样举动?
黄天监 哈哈，昨天我外婆才说，你两家原是一家。从前因为家贫，分开住在两下，一家住在湖西，一家住在城东。穷 的不甚往来。我也就不甚分明，论年纪我的年长，你的年纪轻。论班辈，你是姨姨，我是外甥。
杨云友 哦，原是这样。
黄天监 与姨母做了假丈夫，我要叩头谢罪。幸姨娘有了新姨夫，还要叩头贺幸福。
林天素 照这说来，我便是你的姨丈，你对我怎么样?
黄天监 哦，你便是我姨丈?
林天素 唔，不才。
黄天监 把他家的!我姨姨真算有福，配了这么嫽个姨夫。
姨夫，我给你叩喜呀。
林天素 生受你了。(笑)
妙 香 嗳嗳嗳，你姨姨收了三个干妹妹，你应该都要叫姨姨呀。
黄天监 那当然都是我姨姨呀!
妙 香 你二姨，你三姨，一时才能见面，这一位陈先生，便是你二姨夫。
黄天监 陈先生实莫想起，咱二人还发生了关系了。你今是姨夫，我是外甥，转上受我一拜了!
陈继儒 不必，不必。
黄天监 (唱)我是外甥你是姨丈，
受我一拜理应当。
陈继儒 不必，不必。
黄天监 岂能，岂能。(强叩头、陈继儒笑坐)
(唱)请二姨三姨我拜望，
妙 香 你且莫要忙，这一位是你姨姨的干兄弟，你也要把他叫舅舅。
黄天监 更稀奇，更稀奇!我常恨我没有舅舅，没料想从天上掉下来个舅舅。舅舅，受我一拜呀。
(唱)与舅舅叩头喜欲狂。
薛彩英 生受你了。(回头笑)
妙 香 (压黄天监肩不让起)我是你姨姨的干妹妹，你应当把我叫四姨姨。瞧得起我，行个礼，不行礼也在你。
黄天监 哦，你升了我四姨了。姨姨越多，亲亲越多。四姨，你接头着。(叩头)
妙 香 站起来，站起来。
江怀一 请坐下，请坐下。
黄天监 江老，我今年真兴红运哩。走到啥地方，尽都遇的美事。你看我认姨姨来了，认一个姨姨，就出来两双姨姨。 认一个姨父丈，就出来一双姨丈。就莫想认舅舅，又冒出来个舅舅。还再姨姨、舅舅、姨父、尽都是嫽宝宝。 高兴极了!哈哈!(众笑，天监向内看)噫，门外边进来个白胡老汉。
杨云友 我爹爹来了。
江怀一 杨老先生来了。
黄天监 那便是我外爷来了，我扶我外爷去呀。(紧下)
〔黄天监扶杨象夏上。
杨象夏 (唱)路与邻人讲一遍，
女儿在此结姻缘。
黄天监 外爷，正是得。我姨姨就在这里，我姨丈还漂亮的很。你外爷一见，都能活喜死。
杨象夏 你怎么这样称呼?
黄天监 我便是东门上杨象春的外孙，你老人家就明白了。
杨象夏 哦，你姓黄?
黄天监 哦，我就叫黄成洁。因为从前爱逛，逛的和内官一样，人都叫我黄天监。前次替是空和尚假冒董老爷，娶我姨 姨便是我。和我姨姨搭排定计，铲除是空和尚也是我。保护我姨姨从北京回到杭州，也是我。
杨象夏 照这说来，你姨姨得了你的益济了。而今一同进去吧。
江怀一
杨老先生到了。恭喜，恭喜!
陈继孺
薛彩英
恭喜，恭喜!
妙 香
杨云友 爹爹。
林天素 今天不准你哭，我要拜见岳父。
杨象夏 哦，这你便是我的门婿?
林天素 哦，我便是你的门婿。岳父在上，小婿有礼。(半揖猛回身笑)
江怀一
妙 香
陈继孺 你老人家先看这个女婿好不好?
薛彩英
杨象夏 哎呀，难得，难得! (看薛彩英)
黄天监 他是我姨姨的干弟弟，是我舅。(向象夏指妙香) 他是我姨姨的干妹妹，是我四姨。
杨象夏 好多的亲戚。儿呀，向这边来呀!
黄天监 姨姨，我爷爷给你说话呀。
〔杨云友立杨象夏身旁，林天素立杨象夏身后窃听。
杨象夏 (唱)我看女婿容貌好，
不知他才学高不高?
杨云友 (唱)写字画画作文章，
件件和儿都一样。
杨象夏 那就好了。只是董公思白，供养为父数月。为父于他有话，将我儿许配于他。他还带的凤冠霞披，买了不少礼 物，不料我儿已经嫁了。女婿倒还如愿，只是对不起董公!
杨云友 爹爹，他来自有办法。
林天素 岳父，总能对得起他。
黄天监 就叫我四姨充壳子去。
杨云友 胡说!
杨象夏 哎呀，董尚书、周将军都来了。
江怀一
噫呀，二公一同来了。
陈继孺
薛彩英
林天素
妙 香 噫呀，来了，来了!(杨云友、妙香避入帘内)
杨云友
黄天监 这一回才来了两个奓货。
〔董其昌、周普仁、家院、朱成上。
董其昌 (唱)相别多日好思念，
周普仁 (唱)相见一揖再寒喧。
江怀一
二公到了?
陈继孺
董其昌
到了。我们都一揖了!(同揖)
周普仁
江怀一
将军，这便是眉公。
董其昌
周普仁 你我初次见面，须得再作一揖。(揖)
陈继儒 将军搭救小妾，我还须拜谢。
林天素 我也要拜谢将军。
薛彩英 我也要拜谢元帅。
周普仁 既成知交，何必客气。
江怀一
不必了，不必了!都请坐，都请坐。
董其昌
周普仁 都坐下，都坐下! (众坐)薛将军，你的战功卓著，我已奏明圣上，任为游击将军。凭照已经带来。
薛彩英 元帅格外提携，我却须得拜谢。
周普仁 等到衙门再拜谢，今天莫要乱秩序。(薛彩英仍坐)
黄天监 我舅舅作了官了，我成了实授的大少爷了。
董其昌 (看林天素)这位相公是谁?莫非就是天素。
周普仁 董兄，你还不认识他，他是眉公的内弟。
董其昌 哦，原是天素的令弟。怪道他和天素生得一般无二。
〔众笑。
杨象夏 尚书公可还晓得他便是我的门婿。
江怀一 尚书公迟来三日。
陈继儒 好姻缘被他夺去。
董其昌 哦，那一定是眉公的主动，由江老与他说定。
江怀一 还不是媒人说定的，
陈继儒 全由他考试选中的。
董其昌 哦，那就是了。只要杨先生的令嫒，能得一个佳婿，那我便是很欢喜的。只是他摹仿我的书画，便是我的弟子 ，须得容我一见。
杨象夏 他当然要拜谢大恩。门婿，快叫云友出来，拜见董公。
林天素 (起)董老爷，你还是不见好。你的官儿大，我的官儿小。你是她平常中意人，我是临时才应考。恐怕她一见你 的面，把我这丈夫便打倒。董老爷，你还是不见好!
董其昌 你也太得过虑，我还能夺人之爱?
江怀一 是呀，堂堂尚书公。
陈继儒 岂能与人来争风。
周普仁 你只叫见者无妨。
黄天监 (以袖自掩)恐怕我姨连董老爷发生了恋爱了。
董其昌 林先生，你怎么要伤我的面子?
杨象夏 门婿，你怎么瞧不起人。快叫她出来谢恩。
林天素 大家都能担保，我便大胆去了呀。
黄天监 (以袖自掩)才把老婆子开放了。
林天素 (唱)董大人来且宽宥，
恐怕他恋爱太自由。
各位都说你有操守，
我叫她出来与你叩个头。(进帘内)
董其昌 哎、哎、哎!就照这样见面，我便不愿章见面了。
周普仁 小孩子何须计较。眉公，我今日也有个请求，总要你的新来人，与我出来叩个头。
江怀一 要见他的新夫人，就像他这位内弟。
周普仁 总要见本人才好。
陈继儒 一时便要揭晓。
周普仁 那就是了。我便等着。
黄天监 一时时我就见我二姨呀。
〔林天素拉杨云友、妙香扶云友同出帘。
林天素
快走、快走、给人家叩头走。
妙 香
林天素 这便是董老爷，快叩头、快叩头!
〔云友甩袖立台角、妙香跟至台角。
林天素 他竟然不叩头!
妙 香 新媳妇还害羞!
杨象夏 (走近)儿呀，人家把你父亲养活了几个月，难道你见了而叩不下一个头?
杨云友 他养活怪他爱养活，叩个头还能准什么!
杨象夏 这才胡说起来了，这才胡说起来了!(气坐)
董其昌 杨小姐这就不是。你既学我的书画，便是私淑弟子，为何今天见我，不肯拜见老师?
江怀一
陈继孺
周普仁 见了老师，应当拜门呀!
林天素
妙 香 拜老师，拜老师!
黄天监 (见云友不理)不说了，我替我姨姨叩个头。
杨象夏 混账，退后!
江怀一
哎呀，也太得高自位置。
陈继孺
周普仁 瞧不起这个老师。
董其昌 我到处都有面子，今天就太没面子。常言说：反成怨，爱多反成仇。这话真道的不错!
林天素 叹，我的董大人呀!
黄天监 姨姨给人家叩个头些!
杨云友 走!
林天素 (唱)你莫要嫌她太强硬，
我细讲来你细听。
她平常对你很情重，
情愿与你作小星。
头一次那奸僧就雇的这公公。(指黄天监，黄天监掩面)
冒你姓顶你名，谎骗使她入船中。
第二次我学生也自称是董公，
考了文验了容又将她骗到这家庭。
头回说是公，
二回说是公。
完场一揭晓，个个都是空。
这回才揭晓，你却到省城。
她真恨的说不成，
她真气的讲不清。
越心恨来越心疼，
越无情来越有情。
你是当今一神圣，
难道说不能原谅这苦衷。
江怀一
陈继孺
周普仁 哎呀，真该原谅。
薛彩英
朱 成
董其昌 当然原谅呀!
黄天监 哎，我姨真冤枉!
董其昌 (唱)这样情形要原谅，
小姐为我受恓惶。
两次三番入罗网，
叫人听了心痛伤。
我与他父亲既来往，
应该与她送嫁妆。
叫家院，你将那凤冠霞披齐呈上。
家 院 凤冠霞披到!
〔云友微掀妙香，接霞披，云友穿。
董其昌 凤冠霞披，她本不该穿戴，新嫁还可穿戴。就此奉赠于她，作为终身纪念。
杨象夏 尚书公，不敢，不敢!
林天素 她已经不客气的穿戴去了!
杨象夏 这、这、这!
家 院 各样礼物到。
董其昌 将各样礼物都作为她的嫁妆。
〔薛彩英接礼、使云友看。
杨云友 不好，不好!收了，收了!
杨象夏 不敢收，不敢收!
林天素 她不但一齐收了，还嫌东西不好。
杨象夏 这、这、这。(顿足气坐)
董其昌 林先生，等她穿戴齐备，你们夫妇二人，须要重拜花堂，让我欢喜一场呀!
(唱)你夫妇重行拜花堂。
林天素 哎呀，董大人，你给我把乱子董下了。
董其昌 怎见得?
林天素 常言说：贫不敌富，贱不敌贵。他穿戴凤冠霞披，贪恋金玉珠翠，立刻便不要我，要来和你婚配。
董其昌 岂有此理!
江怀一
陈继儒 想来不能。
周普仁
林天素 你来试看呀!
黄天监 哎呀，我姨还能做那事!
林天素 (唱)娘子请来往前行，
同叩首来同鞠躬。
一来同拜董尚书，
二来再拜老岳翁。
杨云友 走，谁是你的娘子，你是谁的丈夫?你董来董去，董了几天，今天董清白了，你还想望黏的董哩。早早变计，还 则罢了，如其不然，非告你个假冒官长，拐骗闺女不可!
妙 香
哎呀，丢了!
薛彩英
林天素 董大人，怎么样?
〔杨象夏头颤。
董其昌 杨小姐，我是与你送贺礼，岂能拆散你的夫妻。那你便将礼物退回，免得与我若出是非。
〔杨云友附妙香耳语。
〔妙香附薛彩英耳语。
薛彩英 杨小姐的意思，董家送来的聘礼，董家便要婚娶，谁姓董便来拜堂，不姓董高风远扬。
林天素 董人人，怎么了?
董其昌 噫、这个……
江怀一 哎呀，董大人，董成胶锅了。
陈继孺 我看董大人怎样解脱呀!
周普仁 (以袖自掩)董黏了。
朱 成
(以袖自掩)董酸了。
黄天监
董其昌 我在这地方，一时不能坐了。(起)
林天素 坐下，坐下。董大人，我这个人很是体谅，婚姻事绝不能相强。她爱你，我便转让，你还是接受者为上。
董其昌 那我岂能……
杨象夏 门婿，通不得。董公是什么人，还能娶已婚之妇?
董其昌 是呀，我是个什么人?还能娶已婚之妇!
江怀一
陈继孺 是呀，董尚书还能娶人妻吗?
周普仁
林天素 哎，我的董大人呀!
(唱)董大人来莫为难，
我与你解破这疑团。
头一次他是内官官，
第二次我是真圣贤。
虽然间同宿两三晚，
我与她全然不相干。
她一点红尘未沾染，
放大胆结为你的美术缘。
董其昌 噫，不妥，不妥!
林天素 嗯，我却莫说董思白，你才是个董思黑。人家看到江老的面子上，替你亲迎，替你入洞房，干干净净，转让于 你。你却疑惑人家不正气。来、来、来、我把她交付于你。(拉云友近董其昌身边)你要也在你，你不要也在你 。我替你把事办完了，我而今上我的新任去呀。
妙 香
你在哪里上任去呀?
薛彩英
林天素 我在陈先生家里上太太任去呀。薛将军，帮忙剥这个粗皮，免得人家怀疑。(猛退外衣、回头一笑、跑入帘内)
董其昌 哈，他才是林天素!
周普仁
哦，他便是林天素。
杨象夏
黄天监 这，我姨父怎么变了?
妙 香
他就是你二姨。
薛彩英
黄天监 哦、哦、哦。
江怀一
尚书公，还怀疑不怀疑?
陈继孺
董其昌 江怀老，陈眉公，我把你两个人儿呀!
(唱)你既然替我成好事，
我来就该叫我知。
为何这样恶作剧，
叫我如醉又如痴。
江怀一 这是天素的主意，嫌你太得便宜。
陈继儒 没有这番游戏，你没有这样欢喜。
董其昌 我真喜出望外。
杨象夏 我也喜出望外。
黄天监 我也喜出望外。
周普仁 怀老，我不答应你。陈眉公要纳宠，你便替他成全。董尚书要续弦，你便替他代办。我也有鼓盆之戚，你怎么 全不注意。何其厚于二公，而簿于为弟也?
江怀一 有、有、有，他二人是文的，给他们说个文的。你是武的，绐你说个武的。
周普仁 在哪里?
江怀一 就是薛将军的妹妹，模样也像薛将军。
周普仁 听得总督才说，日本占据朝鲜，我要自告奋勇，那个武艺精通，我便极端欢迎。
江怀一
薛将军，请你表明态度。
陈继孺
薛彩英 妙姐姐，与我帮忙。我也要恢复原状。(猛退外衣，回头一笑入帘)
董其昌 哈，这真是木兰改男装。
周普仁
人不知木兰是女郎。
杨象夏
朱 成 (以袖自掩)怪我从前不知道。
黄天监 我这一下没舅了。
江怀一 昔者，太王之治岐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我们今日就可惜还有一位怨女。(指妙香，妙香擦泪)
周普仁 这里还有个旷夫。
江怀一 旷夫再情愿，请你便立正。(朱成立正)
陈继儒 怨女再喜愿，便要把衣更。(妙香猛笑入帘)
黄天监 我小子越美了。大姨父，你是啥官?
江怀一 他是宗伯。
黄天监 唔，葱白。二姨父你是啥官?
陈继儒 我没坐官。
董其昌 他是徵君。
黄天监 唔，蒸卷。三姨父，你光是将军吗?还是啥官哩?
董其昌 他还封的左都督。
黄天监 唔，奓豆豆。四姨父、你是个啥官官子?
朱 成 我是个游击。
黄天监 哦，牛脊。我有这葱白姨父，蒸卷姨父，奓豆豆姨父，滥牛脊姨父、我一年在他四家子轮流吃三个月，我的生 活问题全解决了。哈、哈、哈!
江怀一
你的生育问题，怎样解决?
陈继孺
黄天监 那怪我没学美术。我再学些美术，有了高尚的娱乐，不连婊子混合，绝不能不男不女，只落得独自一个。
江怀一 不用说了。今天杨老是总岳父，我是总月老。你给咱当个总宾相，给咱唱礼。
黄天监 对。男宾相，女宾相，我这资格都恰当。男贵人就位。女贵人亦就位。鞠躬。拜天地。拜祖宗。拜爹爹。拜岳 翁。拜红叶。夫妻交拜。我给姨夫姨母一个一个叩喜，把我这个外甥都要格外提携。一年只吃你三个月，想来 都能养活起。
江怀一 那事何待云云。而今同到内边，安排喜宴呀。
(唱)外无旷夫内无怨女，
杨象夏 (唱)人人喜地又欢天。
董其昌
陈继孺
周普仁 (唱)都因书画成亲眷，
朱 成
杨云友
林天素 (唱)千里姻缘一线穿。
薛彩英
妙 香
董其昌 林天素，我把你……
黄天监 这一下我人奓的杭州省城容不下了。(摇摆大笑下)
——剧 终
注① 走后——陕西方言。拉肚子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