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烛影斧声》剧本
说 明
大宋建隆皇帝赵匡胤，灭唐受禅后，东征西荡，闻西蜀主孟昶之妃徐慧娥花容月貌，命忠武军节度使王金斌和枢密承旨曹彬，带兵六万，分道攻蜀。孟昶命都统王昭远为帅，招讨韩正保和督监赵崇韬副之，首相李昊筹运粮草，起兵十四万迎敌。西蜀兵骄，一战而败，帅将被擒。孟昶大惧，着弟仁贽赴汴赍表投降，同母后、徐妃向宋王请罪。宋王赐以厚赏，住以新第，设计迫害孟昶服毒而死，母后碰壁身亡，纳徐妃入宫中。南唐王李煜之妃王月娥拜徐为姐，二人立誓要报亡国之仇，设法离间赵氏兄弟。以受贿之嫌，制造争端，暗结御弟赵光义刀杀赵匡胤。光义登极。徐慧娥自尽。宋后骂殿。新主乃封宋后、德芳。
场 目
第 一 回 遣将征蜀 第十一回 强逼侍宴
第 二 向 摩诃夜宴 第十二回 赐珠结官
第 三 回 灼艾分痛 第十三回 拜像谮普
第 四 回 兵败擒帅 第十四回 查普睹金
第 五 回 蜀主乞降 第十五回 议禅传子
第 六 回 葭萌题壁 第十六回 造金蚕毒
第 七 回 礼降授爵 第十七回 晋府告密
第 八 回 谢赏睹姿 第十八回 折桂射艳
第 九 回 饮宴身亡 第十九回 烛影斧声
第 十 回 洛阳送葬 第二十回 宋后骂殿
人 物 表
赵 普 老 生 宋宰相 王月娥 小 旦 唐 妃
王金斌 净 节度使 宋 后 小 旦 宋皇后
范禹偁 小 生 鸿胪卿 赵德昭 幼 生 宋太子
曹 彬 红 生 枢 密 赵德芳 幼 生 宋太子
赵匡胤 红 生 宋太祖 芙 蓉 彩 旦 蜀宫女
赵彦韬 丑 蜀部校 雪 莲 彩 旦 蜀宫女
徐慧娥 花 旦 蜀王妃 镇 殿
武 生
孟 昶 生 蜀 王 将 军
赵光义 小 生 宋晋王 四朝臣
张隐士 老 生 医 生 人 役
李 昊 老 生 蜀丞相 门 官
王昭远 丑 蜀都统 四校尉
韩正保 小 丑 蜀招讨 僧 道
赵崇韬 净 蜀督监 二礼官
二宋将 众宫妃
李太后 老 旦 蜀国太 二侍卫
驿 丞 丑 驿 官 四宫人
王继恩 老 丑 宫 人 四宫女
第一回 遣将征蜀
〔赵普、王金斌、范禹偁、曹彬同上。
赵 普 (引) 漏院早驱五更车，
王金斌 厉兵秣马佐皇家。
范禹偁 风微紫殿燕高集，
曹 彬 像画凌阁愿岂赊。
赵 普 同平章事赵普。
王金斌 忠武军节度使王金斌。
范禹偁 鸿胪卿范禹偁。
曹 彬 枢密承旨曹彬。
赵 普 众公请了。
王金斌
范禹偁 请了。
曹 彬
赵 普 万岁升殿，早去伺候。
王金斌
范禹偁 请。 (分下)
曹 彬
〔宫人、宫女引赵匡胤上。
赵匡胤 (引) 金戈铁马风云壮，
紫衣黄袍日月新。 (坐)
(诗) 紫云黑龙呈异瑞，
日光摩荡著祯祥；
陈桥一举禅周室，
宁许他人睡卧旁。
朕，大宋建隆皇帝赵匡胤。自从受禅以来，东征西荡，招叛纳降，中原遂告肃清。只余巴蜀江南未入版图，并闻西蜀孟昶之妃名曰花蕊，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教朕时刻悬念。今欲发兵西征，须集群臣商议。侍臣，传众卿上殿。
宫 人 万岁有旨，众公上殿。
〔赵普、王金斌、范禹偁、曹彬同上。
四文武 接旨。 (拜)臣等叩请圣安。
赵匡胤 众卿平身。
四文武 万岁，万万岁!(分坐)宣臣上殿，有何大事商议?
赵匡胤 朕欲用兵，故相商议。范爱卿，汴滨房屋，可曾备就?
范禹偁 修就多时。
宫 人 西蜀部校，有机密事求见。
范禹偁 宣他上殿．
宫 人 西蜀部校上殿。
〔赵彦韬上。
赵彦韬 (引) 奉命通北汉，
转弯 (以手指绕圈)到大梁。
西蜀部校，赵彦韬见驾。
赵匡胤 有甚机密报朕?
赵彦韬 蜀主遣臣通好北汉，约期夹攻汴梁，臣闻陛下是个有道圣君，因而把约北汉起兵的书信，转献到此。
赵匡胤 书今何在?
赵彦韬 (由怀取书付宫人)就在这蜡丸子内边装着哩。
(宫人接，付赵匡胤)
赵匡胤 待朕一观。“早岁曾奉尺书，远述睿听。丹素备陈于翰墨，欢盟已保于金兰。溯传吊伐之嘉音，实动辅车之喜色。寻于褒汉，添驻师徒。只待灵旗之济河，便遣前锋而出境。”哈哈，朕早发兵西征，偏他要先来寻衅，益使朕师出有名了。宫人，下边款待部校。
宫 人 遵旨。赵部校随着我来。
赵彦韬 怎么对咱家凉凉的! (下)
赵匡胤 这是众卿。
四文武 万岁。
赵匡胤 蜀主孟昶约汉攻汴，朕欲发兵先取西蜀，众卿以为如何?
四文武 这是他自取灭亡，正可乘机出兵。
赵匡胤 如此，王爱卿、曹爱卿听旨。
王金斌
(立起)臣。
曹 彬
赵匡胤 命你二人带兵六万，分道入蜀。倘若攻破成都，蜀主出降，无论男女大小，不准侵犯一人，好好送他见朕，居住汴滨新室。
王金斌
遵旨。
曹 彬
王金斌 (唱) 领王旨意下金殿，
曹 彬 此去管取锦城还。 (下)
赵匡胤 益州自古称天险，
物阜民殷并中原。
无识孟昶通北汉，
螳臂竟来把车拦。
朕今发兵整六万，
将帅谋勇两兼全。
屈指计日把烛剪，
但愿好梦早团园。 (下)
第二回 摩诃夜宴
〔夏天花园景。
内 (唱) 鸳鸯帐苦炎热夜不成梦，
〔四宫女执扇引徐慧娥上。
徐慧娥 (唱) 满院中是萤火遍地飞星。
众宫娥侍两旁纨扇捧定，
好一似秀谷中习习凉风。
花影儿上栏杆皓月移动，
细草儿铺幽径莲步尘轻。
妾妃徐慧娥。蒙我主蜀王孟昶赐号花蕊。宠冠三宫。只因今晚天气炎热，与我主夜起闲游。忽听靴声响亮，想必主上到了。待我藏在芭蕉背后，与他戏耍戏要呵!宫娥。
宫 女 有。
徐慧娥 主上到来，千万不许声张。
宫 女 是。
徐慧娥 侬好畅舒也!
(唱) 拂云鬂将君王暂且待等，
要学那洛水上宓妃惊鸿。 (藏)
〔宫人持灯扇引孟昶上。
孟 昶 (唱) 群花簇拥梦初醒，
更深万籁寂无声。
琉璃辉煌明似镜，
第一富丽数锦城。
徐慧妃蓦然发游兴，
纤足早过芙蓉亭。
爱妃花蕊! (左右看) 适才分明见她在前边行走，怎么唤她不应，哪里去了?
(唱) 孤连声呼唤她不应，
急忙上前观分明。
依然无有玉人影，
莫非襄王在梦中?
宫娥，你徐娘娘她往哪里去了?
宫 女 奴婢晓得，但是不敢说。 (暗指)
孟 昶 呵呵!你们不敢言语，待孤王我自己找寻。如此，站远点!
宫 女 遵旨。 (暗避，孟昶寻徐慧娥绕芭蕉行)
孟 昶 哈哈，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呀!
徐慧娥 (羞，笑，连拜)妾妃在此候驾。
孟 昶 爱妃今夜的游兴真不浅呀!
徐慧娥 万岁，天地是万物的逆旅，光阴是百代的过客，所以古人才秉烛夜游呢!
孟 昶 言之有理。今晚月白风清，那摩诃池上有花草苔树，下是腻流碧泉，景色更觉幽雅，到那厢赏玩赏玩，你看如何?
徐慧娥 妾妃愿陪。
孟 昶 如此，携手同行。
(唱) 薰风吹送鬓云香，
徐慧娥 (唱) 携手相将伴君王。
孟 昶 (唱) 且渡小桥把亭上，
啊，爱妃，待孤搀扶与你，慢慢的上去。
徐慧娥 啊，有劳万岁。 (渡桥，上亭)
(唱) 摩诃池畔玩月光。
孟 昶 啊，花蕊你看，池下那是什么?
徐慧娥 (看) 鸳鸯， (指)鸳鸯!
(唱) 白玉栏杆绿池塘，
池塘之内卧鸳鸯，
鸳鸯对对相偎傍。
无遮大会妙难当。
看的人春心发荡漾，
拈带不语暗端详。 (内吹笛)
孟 昶 爱妃你听，那是什么声响?
徐慧娥 (挽孟昶臂，听)笛声、 (指)笛声!
(唱) 红楼玉笛信难吹，
夜半调奏阮郎归。
云情雨意劳寤寐，
辗转反侧扣入微。
淑女必合君子配，
不比江城梅花飞。 (拍手)
哎呀，妙啊、妙啊!
孟 昶 果真吹得妙啊!爱妃，民间如此快乐，宫中岂可沉寂?寡人有意请爱妃歌舞一曲，不知爱妃可能助此清兴否?
徐慧娥 既然吾主兴浓，妾当舞剑一通，以助君欢。
孟 昶 如此，甚好!
徐慧娥 宫娥，看剑伺候!
(唱) 昔日里宝剑藏南昌，
那龙光直射斗牛旁。
吴越人锻铁造干将，
莫邪女剪瓜分阴阳。
为博龙颜一欢畅，
轻挥双锋斗星光。
飞青萍如雪霜光芒四放， (舞剑)
问万岁侬可似公孙大娘。
孟 昶 有劳爱妃。宫人们，看酒伺候。
徐慧娥 正好欢饮几杯，免教明月笑人。 (宫女看酒)
孟 昶 爱妃，请。
徐慧娥 万岁，请。
孟 昶 (唱) 葡萄美酒夜光杯，
茉莉芬芳云鬓堆。
杏眼含娇凝秋水，
媚态差拟月中梅。
徐慧娥 (唱) 三生石上结鸾配，
蛾眉队里占高魁。
酒乍沾唇心先醉，
脸泛桃红玉山颓。
孟 昶 爱妃，你看你看，牛女二星在那里(指)偷着渡河哩!
徐慧娥 待妾妃看来。 (孟昶夺酒杯自饮) 你这说谎的，惯会讨人的便宜呀。
孟 昶 只怪你模样儿生的窈窕，何尝有孤王的不是呀! (以手拧脸)
(唱) 樱唇巧吐兰芷芳，
应留半盏奉君王。
孤今讨得风流帐，
占个便宜有何妨?
徐慧娥 大干世界，照你这好色的人儿，只怕找不出第二个呀!
(唱) 风流事今教你俱已占尽，
杯杯总要侬沾唇。
侬敬君的酒君当酬我韵，
诗句字字要清新。
孟 昶 好，做诗正好下酒，就请爱妃命题。
徐慧娥 今夜避暑摩诃池，你我联赋玉楼春吧。
孟 昶 好，请你先联第一句。
徐慧娥 这就不恭了。
孟 昶 不要客气，请。
徐慧娥 (诗) 冰肌玉骨清无汗，
孟 昶 水殿风来暗香满；
徐慧娥 帘间明月独窥人，
孟 昶 倚枕钗横云鬓乱。
徐慧娥 起来琼宇寂无声，
孟 昶 时见疏星渡河汉；
徐慧娥 屈指西风几时来，
孟 昶 只恐流年暗中换。
徐慧娥 结句不好。
孟 昶 何言不好呢?
徐慧娥 流年暗中换，分明是个扫兴话，当罚酒一大杯。
孟 昶 哪怕喝上一瓮呢!
徐慧娥 把你淹到酒瓮里好不好?
孟 昶 那岂不成了瓮中之鳖了!
徐慧娥 哎哎，你怎又说起不吉利的话来了。
孟 昶 话遇到这里，我不过凑凑巧儿。 (鸡鸣)
徐慧娥 哎呀，雄鸡唱叫，万岁可该上朝了。
孟 昶 只要和你这妙人常在一处，江山算不了什么!
徐慧娥 万岁说哪里话来，万岁能爱江山，那便是爱妾妃；若保不住江山，还能来爱妾妃吗?哪有重视妇人，轻视江山的道理啊!
孟 昶 古人有诗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琼姿，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照此看来分明是美人重于江山了!哈哈!
徐慧娥 依妾妃看来，还是江山重于美人。
孟 昶 美人重!
徐慧娥 江山重!
孟 昶 美人重!
徐慧娥 江山重、重重重!
孟 昶 好好好，就准江山重；
〔宫人上。
宫 人 (念) 宋兵入蜀境，
早报主上知。
大事不好了!
孟 昶 何事惊慌?
宫 人 适才边关报道，宋兵大队人马，杀进益州了。
孟 昶 那有什么要紧，值得大惊小怪，还不与我退下!
宫 人 是，奴婢知罪了。 (顿足下)
徐慧娥 万岁，宋兵前来，此事非同小可!
孟 昶 爱妃有所不知，孤已函约北汉夹攻汴梁，他将腹背受敌，反为劳师袭远。吾蜀有山川之险，久屯之兵，何惧他乎!
徐慧娥 万岁，险虽可恃，未可全恃。兵卒虽多，将帅难求。况且北汉未必就能如期发兵；即如期发兵，但胜负不可预言。还请万岁早作准备才好呀!
(唱) 赵宋东征又西荡，
兵强将勇势难当。
山川险阻休全仗，
克敌莫靠北汉王。
还须仔细选兵将，
勿骄勿惧排战场。
赏罚分明收众望，
出奇致胜奋鹰扬。
此去但愿凯歌唱，
策勋饮宴乐未央。
孟 昶 爱妃之言甚是。待孤登朝，商议出兵便了!
(唱) 蜀汉双方发兵将，
驱马河洛踏汴梁。
他今日自来投罗网，
安排貔貅动刀枪。
东有乱石八阵挡，
北有剑阁险无又。
王昭远谋赛诸葛亮，
管教智擒赵玄郎。
爱妃。
徐慧娥 吾主。
孟 昶 花蕊!
徐慧娥 万岁!
孟 昶 你且放心哟。哈哈哈! (携手向下)
第三回 灼艾分痛
〔二宫人扶赵光义上。
赵光义 (唱) 天不幸病魔缠整整数月，
累得我废寝食骨瘦如柴。
今世的高明手卢扁何在?
是甚时才能够脱去祸灾!
宋皇御弟晋王赵光义。近来两腿肿疼，行走不便。想起我母临终之时，曾说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若是吾兄晏驾，着把帝位传我，谁料兄尚健在，我病加深，好不令人伤怀也!
(唱) 陈桥驿众兵将纷纷议论，
皆言说周幼主不堪为君。
都检点握大权人心归顺，
因此上方将那黄袍加身。
我的母临终时殷殷垂训，
曾说是先传弟后传儿孙。
即就是我的兄不肯背信，
似这等病缠绵怎临臣民。
越思想越发愁越觉心困，
空负了龙虎步表表此身。
〔宫人引赵匡胤上，赵普、张隐士随上。
赵匡胤 (唱) 都只为光义弟终日卧病，
倒教王日夜间坐卧不宁。
请来了张隐士医中神圣，
管保他起沉疴足健步轻。
来至晋王府。张先生、赵爱卿，随朕进内。
赵光义 请坐。
赵 普
参见千岁。
张 隐士
赵匡胤 御弟今日病体如何?
赵光义 越加沉重了!
赵 普 不必忧虑，吉人自有天向。
赵匡胤 兄今请来这位张先生，医术甚是高妙，着他与你诊治诊治。
赵光义 多感皇兄。
赵匡胤 先生请来施治。
张隐士 (诊断)两尺迟芤，乃系泄精之后，误触流水，筋骨之内充满湿寒，因而不能动履。针灸可愈，无须服药。万岁可令人将靴袜脱去。
赵匡胤 宫人，速快脱来。
宫 人 是。 (脱靴，露赤腿)
张隐士 千岁请看，屋梁上好大的鸿鹄。 (同看，张隐士用针刺腿)
赵光义 哎呀!
赵匡胤 先生怎么道起谎来了?
张隐士 若不道谎，千岁怎肯教老民用针。
赵匡胤
妙极、妙极! (笑)哈哈!
赵 普
张隐士 赵大人、宫公千岁，请将晋王千岁的手握定。千岁请稍忍耐，待老民用艾灸之。
赵光义 哎呀，疼煞我也!
(唱) 一霎时疼的我浑身是汗，
老匹夫卖弄的什么手段!
叫宫人看过我壁悬宝剑，
杀却你冒失鬼我才心甘。
张隐士
千岁，忍耐着。
赵 普
赵匡胤 御弟，忍耐着。
赵光义 (唱) 叫皇兄你休要将弟来劝，
这艾火着身上如同刀剜。
我和你老匹夫有何仇怨，
害的我这半晌不得安然。
赵匡胤 不信艾火就如此厉害。先生，请将艾火与朕臂上分下一半，以代吾弟分分疼痛。
张隐士 万岁，那疼痛如何能代?
赵匡胤 你不肯分了，待朕我自己烧来。 (取艾自烧)贤弟，你看我臂上之火，比你腿上的火还要大哩!
张隐士 万岁这等友爱，恐怕千古也选不出第二个来。
赵匡胤 这比刮骨疗毒，总轻得多。
张隐士 千岁吹气一口，待老民取针。
赵光义 (吹) 唔吁。
张隐士 (取针)千岁还疼否?
赵光义 不疼了。
赵匡胤 那么为兄将这艾火也取了。唉呀，还烧了个小小泡儿。
张隐士 千岁试走两步。
赵光义 居然能走了。先生真是神手!
张隐士 好说。
赵匡胤 先生不但医术高妙，而且胸罗古今，可该留朝辅朕。
赵 普
何不上前讨封!
赵光义
张隐士 下民性如闲云野鹤，不愿作官。
赵匡胤 那朕将何以报?
张隐士 万岁，请饬带兵将帅，严戒部下，莫扰百姓足矣。
赵匡胤 如此，朕当书绅。宫人，看过金帛，奉送先生。
宫 人 是。 (取物付张隐士)
张隐士 下民不敢不受，谢过万岁。
赵匡胤 (念) 岐黄妙手与神通，
赵光义 立起沉疴济众生。
赵 普 不事王侯高尚老，
张隐士 发政施仁祝华封。 (同下)
第四回 兵败擒帅
〔宫人引孟昶上。
孟 昶 (引) 偏安西蜀乐消闲，
何物赵宋动刀弦。
急忙上殿选将帅，
伫看来军裹尸还。
蜀主孟昶。正同爱妃在摩诃池上消暑，不料宋兵突然入川，真个可恨。宫人，宣文武上殿。
宫 人 万岁有旨，文武大臣上殿。
〔李昊、王昭远、韩正保、赵崇韬同上。
李 昊 首相李昊。
王昭远 都统王昭远。
赵崇韬 督监赵崇韬。
韩正保 招讨韩正保。
四文武 朝见万岁。
孟 昶 众卿平身。
四文武 宣臣上殿，有何议论?
孟 昶 只因赵匡胤篡了周室，今又发兵入蜀，究竟该和该战，特请众卿一议。
李 昊 万岁，臣观赵宋启运不类汉周，当遣使修好，免民遭难。
王昭远 丞相话讲哪里!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岁请将帅印付臣，愿与宋兵一决雌雄。
李 昊 都统还请三思，休要贻误国家。
王昭远 请放你二十四条宽心。末将平日以诸葛亮自比，把那区区宋兵连皮带毛看撕不下一碟碟子了。你只准备得胜筵宴，犒赏兵将吧。
李 昊 只要都统得胜，老夫敢不准备。
孟 昶 王爱卿既然主战，孤当从之，众卿听旨。
四文武 臣。
孟 昶 今命王爱卿为帅，韩、赵二爱卿副之，李爱卿筹粮草。即日起兵十四万，同去破敌。
四文武 臣等遵旨。
李 昊 (唱) 满朝文武何狂妄，
王昭远 兵强将勇锐莫当。
赵崇韬 赵宋太得不自量，
韩正保 杀他一个净打光。 (同下)
孟 昶 昭远自比诸葛亮，
崇韬正保赛关张。
北汉再若发兵将，
稳取中原若探囊。 (下)
〔宋四将、四卒由左上，蜀四将、四卒由右上。
曹 彬
来者可是自比诸葛亮的王都统吗?
王金斌
王昭远 既知是得本帅，就该下马投降!
曹 彬 有何本领，敢出大言。
王金斌 来来来，咱家与你先战八百合。
王昭远 还没舌战群儒哩，就演赤壁麈兵呀。众将，杀! (战，宋将擒韩正保，曹彬刀劈一将，王昭远逃下，宋将追下又上，赵崇韬救王昭远，王金斌擒赵崇韬)宋家这一夥蛮子，当真厉害! (宋将又上，追下，王昭远上)
王昭远 (唱) 王昭远来泪如麻，
不该在人前把口夸。
宋兵个个是愣娃，
杀的咱丢盔又抛甲。
四轮车子难坐驾，
铁如意不敢在手中拿。 (内敲鼓喊)
战鼓不住叮咚打，
跌一跤(跌倒)叫声我的妈!
哎呀，我的妈呀!前是大河，后是追兵，只说这该怎处?靠山有一座猪圈，不免藏在那里，等他们过去，再好设法。咳，这真是西城弄险哩!
(唱) 宋兵可怕真可怕，
好一似猛虎舞钢牙。
铁如意放在大河坝，
把纶巾道袍树上搭。 (脱衣，挂树上)
急忙躲在猪圈下，
西城弄险轮到咱。
〔二宋将带兵上。
宋将甲 正然追赶，怎么不见?衣冠、铁如意现在此处，莫非投河死了?
宋将乙 他若肯投河而死，岂能把衣冠挂在树上?
宋将甲 如此，赶快搜寻。
卒 耳听猪声乱叫，莫非藏在此间。果在这里。 (拉王昭远，王昭远不出)请出来吧，钻在这里，只管闻甚么香味儿哩!这还拉不动，多去几个人拉。
王昭远 哎呀，这一下不得活了!
卒 将蜀帅拿住。
宋将甲
押奔大营。 (下)
宋将乙
〔四卒、二将引王金斌、曹彬上。
王金斌 (引) 将须谋而还须勇，
曹 彬 兵在精而不在多。
卒 禀二帅，将西蜀将帅拿到。
王金斌
绑上来。
曹 彬
〔卒押蜀二将，同王昭远上。
王昭远 元帅饶命吧。
王金斌
不必胆怕，暂押后帐。
曹 彬
卒 是。
王昭远 这一下把事作成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了。
韩正保 还没演祭灯哩，就却唱五丈原呀! (下)
王金斌
蜀帅已擒。众将。
曹 彬
众 有。
王金斌
兵发成都。
曹 彬
王金斌 (唱) 可笑蜀人好夸大，
自比诸葛不羞煞。
曹 彬 此去成都任走马，
设谋好将孟昶拿。 (下)
第五回 蜀主乞降
〔宫人引孟昶上。
孟 昶 (唱) 忽听得大兵败肝胆气炸，
不由孤一阵阵珠泪如麻。
王昭远无谋贼百般夸大，
你何该劝通汉贻误国家。
〔李昊上。
李 昊 万岁，宋兵已到城下了。
孟 昶 哎，不好!
(唱) 老丞相报宋兵已临城下，
事到此教孤王只把愁加。
丞相，随孤王上城一观。
李 昊 是。 (下，宋兵上，攻城，宫人引李吴、孟昶上城)
孟 昶 (唱) 猛抬头见宋兵齐来攻打，
人似龙马似虎鲜盔明甲。
旌连云旗蔽天声势浩大，
问丞相把宋兵怎样开发?
李 昊 此时只有投降了。
孟 昶 (唱) 欲鏖战无勇将前来保驾，
说投降把孤王活活羞煞。
曹 彬
何不开城投降?
王金斌
李 昊 容我君臣商议。
孟 昶 哎呀，吓煞孤家了!这是降表，烦劳二帅转赍。
曹 彬
还请大王选一亲信之人，某等派兵保护便了。
王金斌
孟 昶 着孤弟仁贽前去如何?
曹 彬
那更妥了。
王金斌
孟 昶 宫人，将此降表交付二千岁，着他即日起程入汴。
宫 人 是。 (下)
孟 昶 老丞相，宫中设宴，与二帅接风洗尘。
李 昊 遵旨。二帅请。
曹 彬
大王、丞相请。
王金斌
曹 彬 (念) 锦城江山炼若辉，
王金斌 一战受降振军威。
孟 昶 切齿令人恨昭远，
李 昊 不该事事信佥壬。 (下)
第六回 葭萌题壁
〔卒引范禹偁上。
范禹偁 (引) 奉旨来蜀地，
招降入汴京。
下官范禹偁。曹王二帅攻下四川，蜀主赍表投降。吾主龙颜大悦，命下官前去迎接。我想主上对他为何这般殷勤，莫非注意在那花蕊夫人身上么?
(唱) 奉圣旨到西川去招降王，
听说是那花蕊国色天香。
少不下一路上时常观望，
软红尘却胜似闷坐汴梁。 (下)
〔卒引王金斌、曹彬、二宋将、范禹偁解送蜀文武李昊、王昭远、赵崇韬、蜀国太、徐慧娥、二宫娥、孟昶同上，蜀主全家皆穿路衣。
孟 昶 (唱) 离锦城抛故土思前想后，
实不料今作下亡国之囚。
李太后 哎，奴才!
(唱) 都只为信谗谄忠贤塞路，
累的我年迈人受苦担忧，
孟 昶 (挥泪)多累母亲。
徐慧娥 (唱) 把一座锦江山化为乌有
举家人好一似鲤鱼吞钧。
孟 昶 (唱) 戴明月披霜星几曾惯受，
沿途上最难堪登山行舟。
李太后 (唱) 事到此你还嫌山川险阻，
但不知何一日身填壑沟!
徐慧娥 (唱) 花含愁草带泪容颜消瘦，
倩何人去挽回弱水东流?
孟 昶 (唱) 猛抬头见昭远气冲牛斗， (唾)呸!
无谋贼比诸葛羞也不羞!
王昭远 事到如今埋怨为臣也是迟了。
李 昊 都统，老夫在成都设下犒赏筵宴，只是找不见你。
宋将甲 你家孔明被猪八戒请列稀屎洞里去了，你如何找得见呢!
王昭远 好将军爷哩，请你与咱多少留一点儿面子!
〔驿丞上。
驿 丞 葭萌驿参见大王。
范禹偁
馆驿安置。
二 将
驿 丞 是。 (看徐慧娥)人说花蕊夫人生的好看，果然名不虚传。
众 大王请。
孟 昶 众公请。 (同下)
〔二宫女引徐慧娥上。
徐慧娥 (引) 满眼河山非蜀有，
伤心千古少陵知。 (坐)
宫 女 娘娘起得这么早，不怕寒风袭面么?
徐慧娥 到此境地，还管甚么寒风不寒风!
(唱) 说甚寒风袭人面，
要知晓离蜀情难堪。 (驿丞上，偷扯窗纸， 偷看)
宫 女 娘娘你瞧，那窗纱破烂成甚么样儿了! (驿丞下)
徐慧娥 (唱) 疏窗棂纱破倩谁掩，
宫 女 娘娘看，地下苔霉把鞋染脏了。
徐慧娥 (唱) 满地下苔霉湿金莲。 (鸟叫，驿丞上，偷看)
宫 女 娘娘，杨柳梢上那是甚么鸟儿?
徐慧娥 (看) 杜鹃。 (驿丞惊下)
宫 女 杜鹃，你为何只管叫唤呢?
徐慧娥 (唱) 听杜鹃哀鸣情绪乱，
宫 女 娘娘，山下河水，怎么流得恁急的!
徐慧娥 (唱) 见流水荡漾好心烦。
屋漏壁穿破驿馆，
落花风卷似蓬迁。
怎比得成都锦一片，
怎比得宫院景色鲜。
这等凄凉几曾见，
不由我霎时心痛酸。
我好比明妃离汉院，
忍取琵琶马上弹。
恨主上将国事等闲看，
不该将军权付壬佥。
最坏不过王昭远，
害的我国破家亡好可怜。
愁只愁到宋生大变，
母子君妃命难全。
倒不如即早寻短见，
撒手黄泉乐消闲。
宫 女 娘娘，岂不知昔越王勾践和他夫人，扫墓尝粪之故事乎?
徐慧娥 哼，说得也是呀!
(唱) 说到此容后再打算，
低头不语但怨天。 (驿丞又上，偷看)
宫 女 娘娘你看，太阳将那边壁上照得好不明爽。 (徐慧娘看，驿丞惊，下)
徐慧娘 (唱) 见朝阳照驿壁十分明朗，
急忙忙倒身拜祈祷上苍。
倘若还回成都将宫执掌，
我情愿茹素斋早夜烧香。
宫娥，讨笔砚来，待我题诗于壁，聊志遗恨。
宫 女 有请驿丞。
〔驿丞上。
驿 丞 来、来、来，来、来、来了，讲说甚么?
宫 女 可有笔砚否?
驿 丞 有、有、有、有。 (取笔砚付宫女)笔砚到。 (驿丞看徐慧娥)
宫 女 不敢劳候，少刻便还。
驿 丞 噢，是。咳，这把咱的兴头儿又打断了。 (下)
宫 女 娘娘，笔砚到。
徐慧娥 说是你拂去壁尘，将砚捧定呀!
二宫女 是。 (拂，一执拂立右，一捧砚立左，徐慧娥执笔)
徐慧娥 (滚) 举手待挥毫，滚滚血泪抛。国破家何在?入耳浪声滔。今威化鹤归，城恐草木凋。蜀宫伤永别，摩诃望中遥。愁来天地窄，离恨在今朝!
(唱) 见朝阳透疏棂题词壁上，
忍不住滚滚泪撒湿胸膛。
以君妃作楚囚好不惆怅，
恨匡胤竟不许肉袒牵羊。
宫 女 娘娘勿过悲伤，请速写吧!
徐慧娥 待我写来。 (写)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
〔卒上。
卒 禀知你家娘娘，速快起行。
宫 女 请军爷暂缓一时，等我家娘娘把词题完了再走。
卒 休得罗嗦，谁耐等候!
徐慧娥 宫娥，我的心绪已乱，词也题不成了。随他起行吧!
(唱) 词未完来军卒嗷嗷纷扰，
亡国人怎好去与之计较!
掷采毫出驿馆同他上道，
似落英随风午一任飘摇。(徐慧娥一面下，驿丞一面上，看，呆立，役上)
役 我家老爷怎么发了痴了，想是羊羔疯犯了。老爷，老爷!
驿 丞 花蕊夫人向哪里去了?
役 上路了。
驿 丞 当真走了么?
役 走了。
驿 丞 待我赶去。
役 你头上戴的甚么?
驿 丞 只图看美人哩，把咱这个小小官儿忘了。可惜，可惜!难受，难受!那边墙上写的甚么，待我看来。
(念) 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莫看出她能写出这样妙曼的词儿。可惜她只写了一半，待我续来。噫，这该从哪里说起呢?有了。她若到汴梁，定邀吾主宠爱。这其中君呀、妃呀、卿呀、我呀，必然有些酸味儿。就从此处着笔罢。驿子捧砚伺候。
役 是。 (捧砚，驿丞连连以鼻嗅笔)
驿 丞 好香的笔呀!
役 (嗅) 当真喷香喷香的，请老爷快题罢。
驿 丞 待我题来。(写) 三千宫女皆花颜，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宠爱偏。驿子你瞧，老爷续的这两句儿怎样?
役 我本来认不得半个字儿，他还向我领教来了。糊里糊涂与他说个好字。好。
驿 丞 啥?
役 好。
驿 丞 啥?
役 好。
驿 丞 再说!
役 好、好、好!
驿 丞 (拍肩)你认的真不错!
(唱) 幸亏扯得窗棂破，
偷看美人好快乐。
丑奴儿续的真道妥，
且听织女渡银河渡银河。(执笔嗅，下)
第七回 礼降授爵
〔金殿。宫人引赵匡胤上。
赵匡胤 (引) 解语花至汴，
殷勤待降王。
宫 人 启万岁，征蜀文武，在午门候旨。
赵匡胤 传他上殿!
宫 人 众公上殿。
〔王金斌、曹彬、范禹偁同上。
众 吾皇万岁。 (跪)
赵匡胤 (拉起)众卿平身，请坐。卿等远道征蜀，多得辛劳!
众 为国宣劳，分所当然。
赵匡胤 蜀主现在何处?
众 现在午门。
赵匡胤 特宣朕旨，请蜀主上殿。
宫 人 万岁特旨，请蜀主上殿。
〔孟昶上。
孟 昶 (引) 挥泪伤亡国，
赧颜履宋廷。 (拜)
圣主在上，亡国外臣孟昶参见。
赵匡胤 (离位扶起)少礼，请坐。
孟 昶 (坐) 外臣纳款来迟，致劳王师，敬请恕罪。
赵匡胤 好说。闻说贤君尽为臣所误，朕当代为赏罚，未知汝意如何?
孟 昶 尽在圣主。
赵匡胤 如此，侍臣，传蜀臣上殿。
宫 人 蜀臣上殿。
〔赵彦韬、李昊、王昭远、赵崇韬上。
赵彦蹈 下臣赵彦韬。
李 昊 李昊。
王昭远 王昭远。
赵崇韬 赵崇韬。
众 愿圣主万岁。 (拜)
赵匡胤 众卿平身。
众 臣。
赵彦韬 那是吾王，为臣叩见。
赵匡胤 赵彦韬，你可认得他否? (指孟昶)
孟 昶 你何时到此?
赵彦韬 臣同蜡丸书，一时到此的。
孟 昶 哎，好气也! (打面)
(唱) 见彦韬气的人团团打颤，
你不该把密书暗赍此间。
怪不得那北汉一卒未见，
你贼子害的王好不可怜。
此时候我手中若有刀剑，
一定要挖去了你的心肝。
没奈何屈双膝跪在当殿，
望圣主恕臣罪感恩无边。 (跪)
从前过失，万望圣主涵容。
赵匡胤 朕不追究，速快请起。
孟 昶 圣主恩宽。
赵匡胤 赵彦韬。
赵彦韬 臣在。
赵匡胤 你主待你如何?
赵彦韬 深厚而不薄。
赵匡胤 既然待你不薄，为何私赍蜡丸书至此?要你这不忠之臣何用。侍卫。
侍 卫 侍候。
赵匡胤 推出午门斩首。
侍 卫 呵!
赵彦韬 (念) 指望卖主求荣华，
谁料头颅滚西瓜。
罢了。 (下，侍卫同下，又提头上)
侍 卫 验头，
赵匡胤 打下去。这是李昊、王昭远、赵崇韬。
李 昊
王昭远 臣。
赵崇韬
赵匡胤 兵家胜败，古今常理。朕不苛责，各赐川资二百，回蜀去罢。
李 昊
王昭远 谢过圣主。 (起，拜孟昶，同掩泪)吾主呵!
赵崇韬
孟 昶 众卿呵! (众下)
赵匡胤 孟贤君听旨。
孟 昶 臣。
赵匡胤 送他去住新第。
众 遵旨。孟千岁，随着我来。
孟 昶 (念) 无可奈何居新第，
时须暂忍度岁华。 (同下)
赵匡胤 孟昶虽降，这花蕊如何能得见朕?厚加赏赐，何愁她不来谢恩呵!
(唱) 大军一举孟昶降，
幸得花蕊入汴梁。
欲买芳心先重赏，
稳坐深宫候娇娘。 (下)
第八回 谢赏睹姿
〔宫中景。一门官、二宫女引李太后、徐慧娥上。
李太后 (唱) 实不料赵匡胤待降以礼，
这其中莫非有甚么心思?
徐慧娥 (唱) 今好比笼中鸟终难展翅，
劝母后莫过忧善保圣慈。
李太后 亡蜀国太李后。赵匡胤将我举家迎入汴梁，又封我儿显爵，不知是甚么意思!
〔一宫人捧旨，二宫人抬物上。
宫 人 (念) 奉旨离深宫，
送物到孟府。旨下。
门 宫 圣旨下。
宫 女 启太后，旨下。
李太后 有迎。 (李太后、徐慧娥同跪)大人开旨。
宫 人 皇帝诏曰：朕闻尊后德比似氏仪型邦家，贤妃才并班谢，度含风雅，堪作壶宫之模范，允为当世之光荣。朕甚钦佩，爰颁厚赐，如弗惮夫劳悴，可随时而入宫，以宣淑教，俾所矜式。钦此。
李太后
万岁。
徐慧娥
宫 人 (取物)告辞。
李太后 不敢屈留。
宫 人 请了。 (下)
宫 女 哎呀，送东西倒也不少，请太后、娘娘点收。
李太后 点他做甚，胡乱放下罢。
宫 女 是。
李太后 媳妃，他既有赏赐，随我入宫谢恩了。
赵慧娥 是。
李太后 (唱) 自古礼最尚来往，
入宫谢恩理应当。
徐慧娥 (唱) 善意恶肠刻难量，
懒扫娥眉面宋王。 (下)
〔宫女引赵匡胤上。
赵匡胤 (念) 奇珍异宝送将去，
整冠束带端威仪。
不知她芳容怎娇媚?
观花王待谢赏时。
孤王赵匡胤。只因思念花蕊，发兵灭蜀。幸喜一战成功，诏她入汴。昨日，厚加赏赐，怎么还不见她入宫谢恩?
宫 人 亡蜀李后与徐妃，前来谢恩，
赵匡胤 她才来了，有请。
宫 人 有请。
〔二宫女引李太后，徐慧娥上。
李太后 (引) 可怜两鬓白霜，
还要屈膝谢赏。
徐慧娥 纵赐金玉万斛，
难补国破家亡。
李太后 亡蜀贱妾李氏见驾。 (拜)
赵匡胤 (扶起)国母请起，请坐。
李太后 告坐。
徐慧娥 臣妾徐氏，愿皇上万寿无疆。
赵匡胤 贤妃请起，请坐。
徐慧娥 告坐。
赵匡胤 人言花蕊美貌，果然盖世无双。国母、贤妃沿路未免劳苦!
李太后 蠢才未能早日款附，致劳宸念，敢辞跋涉!
(唱) 恨蠢子迟纳款致干圣怒，
累得我年迈人不胜担忧。
沿路上跋涉苦总未惯受，
蒙厚赐实感激恩高义周。
赵匡胤 些许微物，何劳挂齿。汴滨新第，可当意否?
李太后 固然很好，但妾是并州人，倘能使我归老并州，那更感恩不尽了!
(唱) 妾本是并州人随夫主蜀，
一心想返故土归正首邱。
望圣主开天恩委曲成就，
朝焚香晚念佛祝福无休。
赵匡胤 向后送国母回并就是。听说贤妃诗文双绝，书画兼长，可得与闻否?
徐慧娥 (唱) 虽涂鸦也不过略通大要，
怎比得古才女道蕴班昭。
蒙陛下殷垂问愧无以告，
容日后献升平颂扬圣朝。
赵匡胤 何必过谦!
(唱) 老国母娴仪法人人称羡，
徐贤妃才学定遐迩称贤。
但愿得从今后时入宫院，
使朕躬得常晤女中尼山。
李太后
告辞。 (立拜)
徐慧娥
赵匡胤 宫人，准备车辇，送回孟府。
宫 人 是。
赵匡胤 国母有暇时，可常常来此。
李太后 是。
赵匡胤 (看徐慧娥，徐慧娥暗恨，点头)贤妃，国母来时，望你也与之同来，使朕得随时领教。哈哈哈!
徐慧娥 遵旨。 (下)
赵匡胤 好呀!
(唱) 当代名花一朝见，
风流窈窕信非凡。
何计使她入宫院，
系朕意马与心猿。 (想)
这该设甚么法儿，使她陪侍寡人呢! (想，又行) 呵，有了。不免预备毒酒，将那孟昶贬往阎罗殿中，何愁美人不能到手!
(唱) 密令易牙和卢扁，
酒宴之中把毒掺。
假请孟昶来饮宴，
叫他一命归九天。
孟昶、孟昶，只怪你独占美人儿，休怨寡人薄情呵!
(唱) 休怪我暗中施毒计，
谁叫你独占那徐妃。
越思越想越得意，
鸳鸯宝帐(笑)快要效于飞。
宫人。
宫 人 伺候。
赵匡胤 请蜀主明日后宫饮宴。
宫 人 是。 (同下)
李昊、王昭远上。
王昭远 (唱) 实服了赵宋王仁深义远，
不加罪赠路费送咱回川。
李 昊 (唱) 只怪你当日里大言不惭，
断送了西蜀的锦绣江山。
王教师，你当日金殿上夸下海口，卖下浪言，到今闹的国破主虏，只说你悔也不悔?
王昭远 亡国的事实多着哩，那却悔啥哩!
李 昊 (唾) 呸!
(唱) 说此话全不怕世人唾骂，
回西蜀民众问我们怎答?
王昭远 (唱) 事到此还管他世人唾骂，
逃活命也算是运气有佳。
回走、回走，再莫尽管嘲笑了。(同下)
第九回 饮宴身亡
〔二宫人扶孟昶上。
孟 昶 (唱) 适才问宁君臣请咱饮宴，
不几杯吃的我意乱心烦。
走一步跌一跤遍身瘫软，
睁双睛又只见地复天翻。
宫 人 你不会喝酒，不敢少喝上些。把你死在半路上，我们怎样交旨呀。
孟 昶 呵，喝了几杯水酒何便就死!
宫 人 是得么，或许不得死哩!但是你喝的太多了。 (背身)恐怕你不得活吧!
孟 昶 (唱) 我将那四海内美酒尝遍，
从未见似这样刺骨裂肝。
速扶我回上了汴滨宅院，
见母妻把醉情诉说一番。 (下)
〔二宫女引李太后、徐慧娥上。
李太后 (唱) 我儿进宫不见还，
时刻教人把心担。
徐慧娥 (唱) 愁锁双眉何日展，
宋王蓄意颇难参。
〔二宫人扶孟昶上。
孟 昶 (唱) 叫内侍急忙扶我走，
身体猛觉不自由。
母妻夜半尚等候，
这才是儿行半步母担忧。
母亲。
李太后 娘在。
孟 昶 爱妃。
徐慧娥 吾主。
孟 昶 (坐) 呵吁!
李太后 宫人，我儿可是醉酒么?
宫 人 正是。好好服侍，我们回宫交旨了。 (下)
孟 昶 (坐，又起，又坐)哎呀，好难受也!
李太后
怎么样了?
徐慧 娥
孟 昶 母亲呀!
(唱) 霎时只觉咽喉陡，
腹又疼来筋又抽。
一定是匡胤下毒手，
杯酒之内把毒投。
李太后 忽然满面青肿，定是中毒无疑。
孟 昶 赵匡胤，狗男女!
(唱) 来汴受爵已伏首，
无辜害我有何仇?
今生不能和你斗，
死后定要把儿的魂魄勾。
悔不该当初把力努，
事到而今好惭羞。
丢不下老母发白首， (哭)
母亲呀! (跪，拜)
李太后 儿呀!
孟 昶 (唱) 生事死葬礼当守。
难舍爱妃恩情厚，(哭)
哎，爱妃呀!
徐慧娥 (哭) 吾主。
孟 昶 (唱) 从今唱随一旦休。
正讲话间鲜血吐， (呕)
神昏脑晕懒抬头。
疼如刀割怎忍受，
冤哉一命赴东流。
母亲!
李太后 娘在。
孟 昶 爱妃!
徐慧娥 吾主。
孟 昶 罢了! (死，李太后、徐慧娥同哭)
李太后 罢了，儿呀!
徐慧娥 罢了，吾主夫呀!
宫 人 (偷上，听)只听门内大放哭声，想必已死，早报主上得知。 (下)
李太后 (唱) 明知道到汴祸不远，
果然遭害命归天。
赵匡胤，横死的贼!
(唱) 横死贼作事真短见，
无故杀降为哪般?
徐慧娥 (哭) 夫呀!
李太后 (唱) 媳妇哭的肝肠断，
猛然想起事一端。
那日谢赏深宫院，
赵匡胤不住把她观。 (指徐慧娥)
必然因此暗打算，
断送儿命归阴间。
我有心挝破了她的 (指徐慧娥)芙蓉面， (挽袖，徐慧娥蒙面哭)
念她贤孝两兼全。
回转身把亡儿怨。 (指孟昶)
哎，奴才!
徐慧娥 (哭) 国母，他今已死怨他是怎的?
李太后 你听!
(唱) 国军大事他不管，
一任宵小把权专。
今闹得国破家亡儿死媳娇谁怜念，
又恐怕逞强奸占生怒死恨鬼不安!
越思越想越伤惨，
不由老泪湿衣衫。
忍心再向世间站，
何如撒手到黄泉!
好不恨、好不气煞我也!仔细想来，还是死去者好，但是她们(指徐慧娥、二宫女)怎肯让我去死。有了!
(唱) 忙将媳妇侍女唤，
速快与我具晚餐。
这半晌哭的我舌干口燥，又饥又饿。你们同去，与我速具些茶膳来。
徐慧娥
是。 (下)
二宫女
李太后 她们已去，不免碰壁一死了!
(唱) 老迈龙钟七十多，
国破家亡可奈何?
浮生若梦烟云过，
偕儿一同见阎罗。
儿呀，候娘着罢! (碰死)
〔徐慧娥、二宫女，一托茶，一掇饭上。
徐慧娥 国母请来用膳。哎呀，不好! (惊倒)
二宫女 娘娘苏醒。
徐慧娥 (唱) 猛然见国母头首破， (哭)
我的国母呀!
倒吓的慧娥魂魄落。
举家到此遭横祸，
不由人两眼泪如梭。 (指)
赵匡胤，横死的贼!
(唱) 害的我夫亡母丧一双性命两结果，
血淋漓尸首怎发落?
倒不如碰死随姑婆，
三人一同见阎罗。 (欲碰壁)
宫 女 (挡) 娘娘，你是死不得的。你若死了，不但无人办丧，该叫谁去复仇!
徐慧娥 这死也死不得了!
(唱) 只说一死便结果，
千斤担他们 (指二宫女)还未与我搁。
思前想后实难过，
心中好似滚油泼。 (门官上)
门 官 (引) 圣旨到府前，
去禀勿怠慢。
宫 女 你老人家进来做甚么?
门 官 禀知娘娘，圣旨到了。
宫 女 娘娘，圣旨下。
徐慧娥 不管。糊里糊涂把他请进来。
〔宫人捧旨上。
宫 人 圣旨到来，怎么不见迎接?
门 官 蜀主拿酒喝死了，老国母在墙上碰死了，我家娘娘哭的连头都抬不起来，谁还迎接你呀!若不嫌弃，请你随便进去罢。
宫 人 她老人家当真也死了么?
门 官 谁还哄你不成。
宫 人 这真是死的热闹哩! (进) 徐娘娘接旨： (徐慧娥不应)徐娘娘，圣旨到了，请你接旨。 (徐慧娥又不应)这才是羊油滴到石头上，冷静起来了。她不接旨，教我如何复命呢?(想)有了。管她接不接，与她宣读了再说。皇帝诏曰：蜀主孟昶敦厚仁柔，恪修世德。只以误于群小，致动师旅。朕悯其受降，赐居新第，待以虞宾之厚禄。方期见源来把袂联欢，何竞鼎湖龙去飘渺云乡?有愿莫偿，痛悼云何!今追封为楚王，并赐金井王葬，以志哀悼。尚望国母贤妃，节哀珍摄。要知亡者不可以再生，阴阳端分乎歧路，嗣后朕当视国母如吾母，竭力敬养，上慰慈怀。钦此。谢恩。钦此，谢恩。怎么不言，莫非哭成哑吧了!回宫交旨。正是：
今日宣旨遇哑吧，
且报消息任凭他。 (下)
宫 女 禀娘娘，宫人去了。
徐慧娥 赵匡胤，横死贼!
(唱) 你休要假殷勤宣布德义，
司马昭那心肠路人皆知。
最可怜国母老碰壁以死，
气的我咽喉堵腹胀声嘶。
〔宫人捧旨上。
宫 人 圣旨下。
门 官 莫忙，待我与你传禀去。圣旨下。
宫 女 娘娘，圣旨又到了。
徐慧娥 只管说，休要管他、休要管他，如何又是这样讨厌!
门 官 怎样相传?
宫 女 讨厌。
门 官 讨厌讨厌讨讨厌!但是我该怎样办?莫若使个眼色，着他自行进去吧。
宫 人 可曾出来迎旨? (门官摇手)怎么不言! (门官摇头，以嘴作势)他头儿摇的，嘴儿抿的，莫非是中了风了。待我自行进去。圣旨下，圣旨下!请娘娘接旨，请娘娘接旨!
〔徐慧娥不言，二宫女指面羞。
宫 人 你不接了罢，我还是照例儿办的。皇帝诏曰：朕以蜀王龙驭宾天，正深悲悼，何期国母驾又西返，骤闻之下，哀痛欲绝。贵贤妃躬膺大变，悲当如何。业令在洛阳赶修陵寝，藉安窀穸。请依国君国母例即日成殓，朕当素服辍朝，以表哀忱。兹有进者，古今如一丘之貉，尘栖浮视，伊谁不死，万望节哀，万望保重。钦此。谢恩，谢恩，谢恩。 (徐慧娥不言)不免早早溜了，免得又给个下不去。(下，宫人乙上，相撞)你做甚么来了?
宫人乙 送衣物葬仪来了。
宫 人 请回，请回。
宫人乙 回去干甚么?
宫 人 花蕊夫人性气太大，我连着碰了两个钉子。请你回去，免得再碰钉子。
宫人乙 那只怪你不会办事。
宫 人 好好好，能者向前，看把蛋打了着。 (下)
宫人乙 恭请徐娘娘接旨： (徐慧娥不言)哎呀，这还碰不动。哼，不要紧。就请娘娘坐在那边听。皇帝诏曰：国母贤王相继辞世，棺椁衣衾备何能周，兹将内府所藏太后及朕未用礼服，钦赐国母贤王棺殓，并赐金五万两，以充丧葬之需。不腆之仪，尚望慨纳。旨毕，钦哉!钦哉!钦哉!徐娘娘含糊答应一声，小人我好交旨。
宫 女 娘娘，自古道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何不上前谢恩?
徐慧娥 哼，说得也是。 (立起，下跪，拜接)谢万岁。
宫人乙 请了!
(唱) 朱唇略启娇莺啭，
回宫交旨莫迟延。 (下)
宫 女 请娘娘成服。
徐慧娥 如此，赶为殡殓了!
(唱) 将就冠服暂殡殓，
无可奈何只恨天。
天呀! (下)
第十回 洛阳送葬
〔卒引赵普乘马上。
赵 普 (唱) 前日里孟昶死举朝诧异，
赐銮仪并蟒龙好不威仪!
又差我年迈人前去致祭，
这事儿倒教我疑上加疑。
相国赵普。孟昶无故身亡，举朝纷纷议论，皆言中毒。他的母亲又碰壁以死，圣上对他赐御服假銮仪，又遣老夫前去致祭，似这样郑重其事。莫非注念着她吗!(指)
〔宫人上。
宫 人 (念) 奉旨迫丞相，
相逢在中途。
丞相请了。
赵 普 讲说什么?
宫 人 有圣旨。
赵 普 待我下马跪接。
宫 人 无须下马，附耳来。如此，如此。
赵 普 回复圣上，定当遵办。 (宫人下，赵普笑)哈哈，果不出我所料呵。人来。
卒 有。
赵 普 去到蜀主府中，附耳来，如此，如此。
卒 是。
赵 普 (唱) 注念在花蕊身果如所料，
提起她娇容貌我也魂销。
瞧吾主今只得暗设圈套，
这才是君贪欢臣扯皮条。 (下)
〔金銮驾，僧道、校尉等拥双柩，二礼官、二宫人、二宫女引徐慧娥坐轿上，绕场行。
徐慧娥 (唱) 奉双柩赴洛阳前去安葬，
不由我滚滚泪洒湿胸膛。
落花飘飞鸟啼频添调怅，
把青山和绿水任人主张。
叹昊天真罔极祸发无妄，
萧史去秦楼空玉梅寒霜。
沿道旁男和女闹闹嚷嚷，
反令我多愁人愈加凄怆。(下，又上。陵园景)
卒 来到陵园。
徐慧娥 驻轿了!
(唱) 听说是到陵园下轿观望，
山左环水右抱翠柏苍苍。
锦障天石砌阶楼台相向，
殿宇前摆列得冠冕堂皇。
有翁仲有麋鹿又有狮象，
列鼎鼐奏八音宝炬辉煌。
似这样巧粉饰将谁来诳，
无奈何放悲声痛哭一场!
宫人，吩咐来人好生掩埋。
宫 人 是。下葬掩埋。 (众埋。双墓影)请娘娘祭奠。
礼 官 就位，跪。 (徐慧娥跪)叩首。 (徐慧娥拜)再叩首。 (又拜)三叩首。 (三拜)进酌。 (宫人捧盘进酒)酹酒。 (徐慧娥举手，宫人奠酒)举哀。
徐慧娥 (哭) 痛煞徐慧娥，点点血泪落。主上中毒死，国母碰壁殁。洛阳今送葬，醑酒奠碧螺。魂魄若有知，格饷鉴微薄!
(唱) 掩佳城封马鬣双柩属圹，
纸灰飞蛱蝶舞西风斜阳。
作国君今反落异乡殡葬，
山海仇但不知何日报将!
礼 官 止哀。主祭者兴。复位。 (徐慧娥拜，起，坐)
〔卒引赵普上。
赵 普 (引) 代主来吊奠，
举步入陵园。
宫 人 禀娘娘，圣上遣丞相赵大人前来祭奠。
徐慧娥 有请。
宫 人 有请。 (赵普进)
礼 官 致祭官就位。跪， (赵普跪)叩首。 (拜)再叩首。三叩首。进酌。 (卒进酒)酹酒。 (卒奠酒)读祝文者就位。跪。 (礼官乙跪)凝神宣读。
礼官乙 (读) 维建隆五年九月十七日，大宋皇帝，致祭于国母贤王之灵前曰：呜呼国母，不幸惨亡。贤王电逝，禄数浸僵。昭壶仪于西蜀，留典范于大梁。光并日月，休扬四方。朕向亲其教益，何忍睹其重丧。爰遣相国代奠馨香，魂魄有知，来格来飨。
礼 官 合祝。焚祝。 (火化纸)致祭官兴。复位。
赵 普 外官赵普参见夫人。 (徐慧娥还礼)
徐慧娥 (唱) 实不料到汴京母夫丧命，
此事儿比不得天降鞠凶。
到如今只嬴得封树一痛，
蒙相国来吊奠感恩非轻!
赵 普 (唱) 听她的那言语光明正大，
真不愧古才女文姬大家。
作说客则须看眉高眼下，
芝兰品比不得路柳墙花。
〔卒上。
卒 禀相爷，汴滨新第失火。
赵 普 赶快去救。
卒 已经救下一半了。
徐慧娥 哼。 (点首)这房趁我送葬，真道爝得好巧啊!
赵 普 (点首，暗指徐慧娥)莫非她已经识破了?夫人，这都怪司卫人等不加小心。人来。
卒 有。
赵 普 将那司卫人等尽押狱中，赶快觅工修理。
卒 是(下)
赵 普 夫人如不嫌弃，请暂住老臣家中。等修理完竣，再好送还。
徐慧娥 (起，暗语)明知他们作祟，只好将计就计了!
(唱) 明知他设诡计将我圈套，
只可以装不知自入笼牢。
暗地里向苍天默默祝祷，
保佑我借此机把仇雪消。
多感相国美意。
赵 普 人来，搭轿伺候了。
卒 是。 (下)
赵 普 (唱) 计就月中擒玉兔，
西施果入范蠡舟。
酬简略效阿红手，
送她入宫卖风流。 (同下)
第十一回 强逼侍宴
〔布后宫景，左列一鼎，宫人、宫女引赵匡胤上。
赵匡胤 (唱) 为美人前日里差去丞相，
好消息怎不见报朕耳旁?
坐不安睡不稳日夜盼望，
是何时巫峡女来会襄王。
今又到日过午好不惆怅，
咽唾津压不住毒龙满腔。
待撇下突天地又转心上，
忽搔首忽踟蹰绕遍回廊。
自那日花蕊秋波一转，惹得王废寝忘餐，立坐不下。曾托相国诱她入宫，不料数日毫无消息。盼的王真个烦闷! (宫人上)
宫 人 禀万岁，赵丞相、徐娘娘到。
赵匡胤 有请。
宫 人 有诸。
〔赵普、徐慧娥带二宫女上。
赵 普 (拜) 万岁。
赵匡胤 少礼。
徐慧娥 (拜) 亡臣贱妾叩谢圣恩。
赵匡胤 快快请起，请坐。草草营葬，还请见谅，
徐慧娥 深感厚恩。
赵匡胤 贤妃连遭大故，情何以堪?
徐慧娥 (拭泪) 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赵匡胤 不必过伤。汴滨新第，昨被火化。谁司守卫，就该砍下头来。
赵 普 臣一面将看卫人押入狱中，一面派工修理。
赵匡胤 既然如此，请贤妃暂住宫中，修就之日，再好送还。
徐慧娥 (暗点头) 哼。
赵 普 万岁所见甚是。
〔宫人上。
宫 人 启万岁，相府来人言说，丞相夫人偶染重病。
赵 普 万岁，为臣告退。
赵匡胤 速快回府去看。
赵 普 是。(出) 送去娇豆蔻，
且听戏牡丹。 (下)
赵匡胤 宫人摆宴上来。
宫 人 遵旨。 (排宴)
赵匡胤 贤妃请来就位。
徐慧娥 不便奉陪。
赵匡胤 今天此宴专为贤妃而设，快请移坐。 (徐慧娥不动)宫娥。
宫 女 伺候。
赵匡胤 向前掺扶。
宫 女 是。 (强扶徐慧娥坐)
赵匡胤 (双手捧杯)贤妃请来满饮此杯。
徐慧娥 不敢劳驾。
赵匡胤 这是孤的敬意，万请勿却。 (徐慧娥不接，不语) 贤妃不接此杯，教孤怎好回得手来?
宫 女 娘娘再勿推辞了，圣上对任何人，还没斟过酒哩!
徐慧娥 (拭泪) 哎!
赵匡胤 孤今设宴专为贤妃开心，且勿悲伤。
徐慧娥 (唱) 见宋王恭身立殷殷把盏，
徐慧娥坐一旁心中细参。
倘不接这杯酒决裂当面，
倩谁去代我雪山海仇冤?
倘若接这杯酒陪他饮宴，
一霎时入罗帷贞节难全。
任三思和四想无有主见，
这其间倒教我好不作难。
蜀宫女 娘娘可该接饮。 (低声暗语)不记葭萌驿贱婢之言乎?
徐慧娥 (唱) 葭萌驿她曾提越王勾践，
忍耻辱诛夫差治吴河山。
赵匡胤 酒已冷了，待王换杯热的，请来速饮。
众宫女 娘娘，可该接了吧!
〔徐慧娥接杯。
徐慧娥 (唱) 没奈何接杯酒含羞满面，
似息妫入楚宫遗恨终天。 (饮)
赵匡胤 (执壶)请来再饮一杯。
徐慧娥 多谢美意，不敢多饮。
赵匡胤 这岂不又予王以难堪了!
徐慧娥 准再勉饮一杯就是。
赵匡胤 这不好了吗!哈哈哈!听说贤妃颇工吟咏，敢请将蜀亡情况，赋诗一首，教朕也扩扩眼界。
徐慧娥 圣主!
(唱) 蛙鸣虫吟非大雅，
敢向人前夸才华!
赵匡胤 何必过谦。宫人，看笔砚伺候。
宫 人 是。 (取笔砚另置一几上)
赵匡胤 (起，磨墨)贤妃请速握管。 (徐慧娥移坐几边，执笔思后写)
徐慧娥 (唱) 无奈且写兴亡话，
伤心战士齐解甲。 (写完，交赵匡胤看)
潦草书此，请勿见笑。
赵匡胤 待朕一观。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写得真个激昂悲壮，果然名不虚传。就这诗意观之，贤妃似乎不甘亡蜀?
徐慧娥 昔者国亡，铜人尚且堕泪。妾非木石，焉能无情?
赵匡胤 说得有理。
徐慧娥 (暗语)人言宋王勇力迈众，未知确否?那旁有一宝鼎，约有四五百斤，将他且试一下，以作日后复仇准备。闻听人说，陛下英勇无敌，能举起那宝鼎吗?
赵匡胤 贤妃请听!
(唱) 贤妃若要把朕观，
听朕与你表当年。
最好驰马与射箭，
更通武艺十八般。
盘龙棍是王随身伴，
冲锋陷阵王当先。
随周主御辽擎北汉，
单骑独战高平关。
可笑南唐无识见，
北通契丹抗中原。
滁州城下打一战，
皇甫晖首级挂马前。
谁人不怯都检点，
陈桥一举凌百官。
宝鼎今日举当面， (脱衣，挽袖，举鼎，左右手换)
左右手互换不作难。
徐慧娥 哎噫!
(唱) 猛见他只手举宝鼎，
倒教慧娥吃一惊。
行刺密谋讵能逞，
霎时气的我肠中痛，
此一进宫原为行刺，似这样勇力迈众，如何是他敌手。真个气煞人了!
赵匡胤 你看王臂力如何?
徐慧娥 (拭泪，抱肚)哎哟! (靠几上)
赵匡胤 (放下鼎)贤妃怎么样了?
徐慧娥 霎时腹内疼痛。
赵匡胤 想是感冒风寒。宫娥，来，掺奔王的卧榻。 (扶) 贤妃扎挣些。
徐慧娥 这个。 (以袖掩面) 好不羞煞人了! (同下)
第十二回 赐珠结官
〔宫人王继恩上。
王继恩 (唱) 世间美色人人爱，
无论古今与中外。
皇上每日夸英雄，
见了花蕊将朝辍。
咱家王继恩。圣上得了花蕊，连日辍朝。因此咱家也落得偷闲，不免去到晋王千岁府中，闲谈，闲谈。 (下)
〔宫人引赵光义上。
赵光义 (唱) 昨日宫中去次宴，
大增眼福看天仙。 (坐)
晋王赵光义。昨日酒席宴前，见那花蕊夫人，生得确实风流艳丽，无怪我兄王搁置朝事，昼夜陶情，即是孤王得了这个妙人儿，恐怕也不能自制吧! (笑)哈哈哈!
〔王继思上。
王继恩 谁在这里?
宫 人 原是王公公。随着我来。
王继恩 参见千岁。
赵光义 少礼，请坐。
王继恩 告坐。
赵光义 我兄王今日可曾早起?
王继恩 今日起的虽不甚迟，但此刻又到那新贵妃向春镜台寻乐去了。奴婢抄了他两首宫词，请千岁看她做的好不好?
赵光义 待我一观。(念)“梨园弟子簇池头，小乐携来候宴游，试炙银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月头支给买花钱，满殿宫人近数千；遇着唱名多不语，含羞过御床前。”锦心绣口不愧才人。
王继恩 她不但诗才好，那醋劲儿更妙不可言。新近有得一事，惹得人暗中好笑。
赵光义 有甚笑话?
王继恩 只因皇上将徐贵妃由蜀带来的七宝尿盆摔坏，她便气的不吃不喝寻死寻活，上吊呀，跳河呀，老乌龟老王八不知骂了多少!万岁不但没着气，还且与她陪了许多的殷勤。你道可笑不可笑!
赵光义 当真可笑。
王继恩 (看桌上，手取珠)千岁，你哪里来的许多宝珠?
赵光义 那是吴越王送我和赵相国的。赠你十颗聊报殷勤。 (取珠付王继恩)
王继恩 (接)这个，不敢不受。千岁，今后若有用我之处，当效犬马。
赵光义 别的不说，只请你将宫中事儿略报一二，借解愁闷便了。
王继恩 所有宫中之事，管保与千岁通报。就此告辞。
赵光义 不便屈留。 (王继恩下)哎，可笑也!
(唱) 摔便壶固闹得风流可笑，
睹宫词足见她咏絮才高。
兄王他从来是脾性暴躁，
只恐怕到后来无有下梢。 (下)
第十三回 拜像谮普
〔王继恩持画上。
王继恩 (唱) 从大街取来了徐妃画像，
都说是真赛得道子野王。
因此上我将画细细观望，
那形容却仿佛蜀王孟昶。
适才裱糊铺内取来画像，人人都说画的和生人一样。是我心邪了吗，看着总象蜀王孟昶!不放心我还要看哩。这里有一株小梧桐树，不免把他挂在树上，再细细的端详端详。(挂画看，以手指画)对着哩，一点儿都不错。 (宫人暗上，蒙王继恩眼)你是谁?
宫 人 (故作女声)你猜奴是谁?
王继恩 你是亲家母!
宫 人 倒是你亲家爷。 (放手)
王继恩 原是你个老阉阉。
宫 人 徐贵妃把眼都盼破了，你在这里却逍逍遥遥的与画儿相起面来了。
王继恩 不是咱爱相面，你瞧这个人眉儿清的，目儿秀的，口儿端的，鼻儿正的，无一点不像蜀王孟昶。
宫 人 像也罢，不像也罢，速快送去，看把人急疯了着。
王继恩 (付宫人)你从那头趁住，待我卷好，送去便了! (卷)
(唱) 休怪咱与画儿把面相，
这画耐人细端祥。
和谁并卧鸳鸯帐，
不知把谁也暗思量! (遗珠在地下)
〔宫女引徐慧娥上。
徐慧娥 (唱) 梧叶落寒蝉鸣凄凉宫院，
思故土想亡夫不尽愁惨。
论才学堪比得当年子建，
论容貌也不让宋昭潘安。
结鸳盟誓山海两情缱绻，
朝并游夜同乐胡地胡天。
实指望偕白首相庄鸿案，
好事儿偏多磨暗动刀弦。
也怪我西蜀兵弱不堪战，
十四万齐解甲无一奇男。
毒夫死又将我诱入宫院，
忍耻辱侍仇人好不赧颜!
雪恨事虽然说日日打算，
不遇机不逄时也是枉然。
把夫容那日里绘诸素绢，
命宫人去装璜不见回还。
朝日盼暮夜念心急如箭，
自觉得红颜瘦秋波欲穿。
可恨赵贼毒死我夫，将我强纳为妃。意欲复仇，恨无机会。思夫心切，因绘容貌，命人装璜，多日取它不回，令我好生着急!
〔王继恩持画上。
王继恩 娘娘请看这画轴，裱的可要得?
徐慧娥 (接看)倒也可以。
〔宫女上。
宫 女 适才我从梧恫树下过，拾来一串珠子，娘娘请观。
徐慧娥 (接珠看)光明润朗，确是宝物。
王继恩 娘娘，那是我的。
徐慧娥 你从哪里来的?
王继恩 那日我去晋王府中，见桌上放了一大堆珠子。言说是吴越王送他和丞相的。他见我殷勤，便赐我十颗。适才取画匆忙，不料掉在梧桐树下。
徐慧娥 (暗语)我正想离间他们君臣。有此机会，岂可当面错过。宫娥，取我那二十颗珠子来。 (宫女取珠付徐慧娥，徐慧娥接付王继恩)你瞧我这几颗珠子如何?
王继恩 比我那珠子大几倍，好得多!
徐慧娥 我也看你作事老成可靠，把你那小珠子让我赏给宫娥。我这二十颗大珠子，你尽数拿去罢。
王继恩 谢过娘娘。遗失小珠得大珠，多卖几文攒家私。 (下)
徐慧娥 宫娥将珠子放在几上，不可轻动。
宫 女 是。 (置珠几上)
徐慧娥 将图像挂起，摆列香案，待我祭奠。
宫 女 是。 (挂画，设香案)
徐慧娥 那是蜀王，吾主，夫呀!
(唱) 悬尊容设香案虔诚叩首， (拜，起)
欲哭泣又吞声好不自由。
再难见御校场跨马飞走，
再难见好身手踏鞠蹴珠。
再难见锦宫外射鹿逐免，
再难见陟青城寻芳探幽。
再难见教歌舞香添红袖，
再难见珠帘外看侬梳头。
再难见借诗媒交杯饮酒，
再难见玩明月携手登楼。
翡翠衾驾鸯枕今化乌有，
把恩爱两个字付诸东流。
休怪我和他人摩鬓厮首，
为雪恨没奈何忍辱含羞。
还望你魂灵儿暗中相助，
保佑我早割去仇人之头。
〔宫人、宫女引赵匡胤、王月娥上。
赵匡胤 (唱) 五代干戈乱如麻，
群雄割据争豪夸。
连战皆捷蜀唐下，
因此折来两枝花。
孤家取蜀灭唐，得来两位美人，都生得千娇百媚，而且都号花蕊。今天把两朵花儿并在一处，先看哪个长的秀丽呵!
宫 女 (慌惧)正在祝祷，他却来到，这该怎了?娘娘，万岁驾到。
徐慧娥 (不慌不忙跪接，赵匡胤以手扶，王月娥拜徐慧娥，徐慧娥还礼)请问万岁，她是何人?
赵匡胤 她是南唐王李煜之妃子王月娥，你名慧娥，她名月娥，你号花蕊，她也号花蕊；你的岁数略大，她的岁数略小，着她认你作姐好不好?
徐慧娥 妾妃既无父母，终鲜兄弟，得万岁赐个妹妹，实在好极了，实在好极!
赵匡胤 小花蕊，速快向前拜过你家姐姐。
王月娥 遵旨。姐姐请上，待妹拜过。 (拜)
徐慧娥 (还礼)不拜吧、不拜吧!
赵匡胤 这是二位爱妃，为王向日爱看杨贵妃的并笛图。今得你二位美人相聚，可能与王并奏一曲么?
王月娥
遵旨了。 (同取一笛并立欲吹)
徐慧娥
徐慧娥 (唱) 笑把玉笛并口吹， (吹)
王月娥 惹来梁间双燕飞。 (吹，赵匡胤看)
赵匡胤 一管玉笛二美吹，
为王向前观明白。 (左右行看)
一个微高一个低， (手作势等)
一个略瘦一个肥。
矫滴滴杏眼含秋水，
柳眉横抹新月晖。
梨窝儿衬着桃花蕊，
好似海棠压蔷薇。
黑发如云不屑髢，
粉项腻玉似蝤蛴。
肩如削成腰束帛，
莲瓣双双绣蝶飞。
玉环飞燕恰相会，
疑是洛浦降宓妃。
徐慧娥
妾妃不善品笛，万岁可勿笑话。
王月娥
赵匡胤 吹得妙极了。即便杨妃复生，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帐后香烟透出)哪来这缕香烟，同到那边去看。 (二宫女向台下吐舌，惊，赵匡胤同徐慧娥，王月娥二妃进，赵匡胤看画)呵，爱妃，这是谁的容像?
徐慧娥 是谁?这吗……
赵匡胤 赶快说来。
徐慧娥 这是张仙爷爷。
赵匡胤 是哪个张仙爷爷?
徐慧娥 (笑) 这是我们西蜀的张仙爷爷。
赵匡胤 西蜀的张仙，你敬在宫中干什么?
徐慧娥 妾妃今年年二十一岁了，还未……
赵匡胤 还未怎么，还未怎么?快快说来。
徐慧娥 这话教我难说。 (笑)要我说明不难，你和我同跪在张仙爷爷的面前，我才说哩。
赵匡胤 这不成话了。为王生世以来，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此外还没下过跪哩，通不得，通不得!
徐慧娥 那么，你就勿听。
赵匡胤 罢么，今天为你这美人儿屈个膝儿何妨! 来来来，咱二人一同跪下吧。如今该与王说明呵。
徐慧娥 (笑) 妾妃还没解过怀哩!
赵匡胤 没解过怀，敬他干什么?
徐慧娥 是为求子的!
赵匡胤 原来如此。小花蕊，来来来，也与你求个子儿，
王月娥 羞答答，怎好意思!
赵匡胤 (拉) 说是你跪下吧! (王月娥跪)
二宫女 (暗笑)这一下我才给把心放下了。
赵匡胤 (唱) 咱三人一同跪神前， (拜)
徐慧娥 因为求子拜张仙。
王月娥 这些事神仙怎样管!
赵匡胤 二位爱妃!
(唱) 祝你们来年各生男。
王月娥 (指赵匡胤)你的胡须都苍了，全不怕我姐姐笑话吗?
赵匡胤 呵，小花蕊，王还怕她(指徐慧娥)笑话吗?(以双手拍王月娥肩，王月娥身倒向几，几倾倒，跌珠在地)待王把你掺定。 (指珠)哪来这些珠宝?
徐慧娥 他说是吴越王送晋王和赵丞相的。
赵匡胤 怎么说，是吴越王送的?
徐慧娥 正是。
赵匡胤 哎，好气也!
徐慧娥 些许小事，为何上气?
赵匡胤 你听：
(唱) 国家事只有我一人作主，
贪货贿结吴越是何心思?
怒冲冲出宫去查究此事，
看他们见了我何说之辞。 (下)
徐慧娥 哎，可喜也!
(唱) 一见宋王出了宫，
倒教慧娥喜气生。
彼此猜忌祸根种，
但愿立地起内争。 (笑)哈哈! (王月娥看)
王月娥 (唱) 宋王怒气出了宫，
她为何一旁发笑容?
若说是美玉兰田种，
未见立刻便梦熊。
若说是祝国祝家庆，
盛怒之下定纷争。
莫非她格外有作用，
复仇心事与我同。
教人狐疑难决定，
不免向前问分明。
姐姐忽然发笑，想是熊罴入梦么?
徐慧娥 看你把话说得怪有味的!
(唱) 红潮不涨心如灰，
哪来芳兰入梦帏!
王月娥 莫非另有怀抱吗?
徐慧娥 妹妹呀!
(唱) 亡国孀贱 (哭)作贵妃，
非分之冀与愿违。
王月娥 姐姐忽笑忽啼，精神颠倒，必有甚么心思呵!
(唱) 忽哭忽笑精神乱，
何必定要把我瞒!
亡国到处人轻贱，
谁料同病反不怜。
亡国之人到处惹人下看，好不伤心呵! (哭)
徐慧娥 你说下这些不入耳之言，我何尝下看你咧!你是亡国之人，难道我不是亡国之人吗? (哭)
王月娥 (唱) 一提亡国泪满面，
个中心事殆一般。
你虽不肯漏破绽，
难道说我不解这机关!
徐慧娥 妹妹千万莫要多疑，我实在没有别的心思。
王月娥 姐姐莫要外看了我，倘有用我之处，万死不辞。
徐慧娥 (以手指宫女出外看，宫女出外看)我用你做什么?
王月娥 姐姐呀!
(唱) 姐姐再休假做作，
听妹把话对你说。
倘若复仇用着我，
赴汤蹈火亦快乐。
徐慧娥 你我身体这样柔弱，还想作甚么意外事情呢?
王月娥 姐姐，复仇的法子太多，我们虽不能赌力，未始不可以赌智也!
(唱) 姐姐莫要小觑我，
貂蝉当日曾诛卓。
伤心国亡金镜破，
事不成哪怕下油锅!
徐慧娥 背地里的英雄话谁不会说，只恐怕把船拉到江心又要放缆了。
王月娥 如不相信，情愿盟誓!
(唱) 姐姐休疑我放缆，
怎知心比金石坚!
如不信当面发誓愿，
若负人畜道转不还。 (跪)
过往神灵听着：我若负了姐姐，把我永远堕落到六畜道中，八辈子都转不过人身。
徐慧娥 (唱) 一见妹妹发誓愿，
急忙向前用手掺。
既不甘心作下贱，
还要仔细计一番。
妹妹仇人膂力迈众，决难力敌，只可以计取之。
王月娥 妹妹入宫日浅，请姐姐指个明赂。
徐慧娥 或是诱他穷奢极欲，或是离间，均可致其死命。
王月娥 闻听人说，杜太后临终之时，曾说先传位与光义，光义传廷美，廷美再传德昭，可是实话否?
徐慧娥 确有此事。
王月娥 那么，妹妹我自有离间之计了。
徐慧娥 什么计?
王月娥 我想，情莫切子父子，况晋王又有受贿之嫌疑，我今说他传位与子，不可传弟，若他稍为所动，把这话故意传说出去，伯他们不起争端吗?
除慧娥 妹妹所见甚是。
王月娥 姐姐有何高见?
徐慧娥 闻他近日将纳宋女为后。那女进了宫，我们一同劝他去和皇后度蜜月，过百日。他若贪恋了新爱，忘了我们，乘间造成金蚕之毒，播在他的身上，即是铁汉也要病死病活的。那时，我们相机而动，此仇当不难报也!
(唱) 今日计划商量定，
不怕他不来上牢笼。
王月娥 (唱) 双方从中尽播弄，
管教他龙位坐不宁! (下)
第十四回 查普睹金
〔相府景。家院引赵晋上。
赵 普 (唱) 梁唐晋汉无义战，
杀人盈野骨堆山。
多亏拥戴都检点，
扫荡群雄息狼烟。
〔门官上。
门 官 禀丞相，吴越王差人下书，并有礼物。
赵 普 呈书礼来。 (门官付信)礼物收下，好好款待来人。
门 官 是。 (搬瓶子数个下)
赵 普 吴越王前次送了许多珠玉；今又送来十瓶宝物，真个可喜。哈哈哈!
〔门官又上。
门 官 万岁同晋王千岁到。
赵 普 (慌)快快将送来的东西掩盖住，待吾去迎。
家 院
(寻物不得)仓猝之间该拿什么掩盖? (又寻，门官脱衣急盖)
门 官
〔宫人引赵匡胤、赵光义同上。
赵 普 (迎入，坐)不知万岁、千岁驾到，迎接来迟，请祈恕罪。
赵匡胤 丞相家务要紧，不迎何妨!
赵 普 这个……
赵匡胤 你的府中，近日也大大的阔绰起来了。
赵 普 万岁不时驾临，不敢不略为部署。
赵匡胤 哼，原来是为我设置的，待我细细的玩赏玩赏! (行，看又指)这些钟、鼎、樽、奕、书画、珍玩可都是丞相自置的吗?
赵 普 多半都是为臣自置的。
赵匡胤 (揭衣看。赵普以手弹汗)这瓶中是什么东西?
赵 普 那是吴越王送与为臣的。
赵匡胤 海物必然味美，宫人启开，待朕一尝。
宫 人 是。 (启)万岁请观。
赵匡胤 怎么，十瓶尽是黄金?
赵 普 臣未发书，实在不知。
赵匡胤 (冷笑)哼哼哼，焉能不知!他现把你看得比朕还重，你受了就是。
赵 普 (跪) 请万岁恕罪。
赵匡胤 真个大胆呵!
(唱) 国家事他必定尽由于你，
如不然怎能够连送珍奇?
赵光义 皇兄，大半只是这一次罢!
赵匡胤 (唱) 从怀中取宝珠来质御弟， (取珠)
御弟，这珠可是你给王继恩的么?
赵光义 (以手弹汗，后退)这个……
赵匡胤 这个什么?
(唱) 瞒为兄受敌贿值也不值?
赵光义 (跪) 皇兄息怒，为弟知罪了。
赵匡胤 (唱) 这件事若非是牵连吾弟，
绝不容老匹夫(指赵普)来将我欺。
怒冲冲出相府转回去，
从今后你则须打主意。
赵 普 (起) 送万岁。
赵光义 送皇兄。
赵匡胤 (恨) 小心着，哼，小心着! (下)
赵光义 丞相，这却怎了?
赵 普 这当真都要大受处分的，但千岁是骨肉至亲，或者无妨，只怕与为臣不利。
赵光义 你大家定个主意才好呵。
赵 普 (想) 皇太后临终曾说过，皇上先传位与千岁。今上表请皇上禅让，倘若答应……
赵光义 富贵与共。
赵 普 若是不应，臣自请出镇外郡，或可免祸。但千岁对于宫中消息，须暗带留意才好。
赵光义 丞相所见甚是呵!
(唱) 我兄王那猜忌己成性惯，
些小事常闹得地覆天翻。
老相国请禅让未必情愿，
若出镇定邀准料不作难。
赵 普 千岁!
(唱) 吴越王结你我表示亲善，
不料想被万岁怀疑万端。
咱君臣暂分手向后再见，
凭论语大半部保你江山。
赵光义 好，我便回府去了。
赵 普 送千岁。
赵光义 (拱手)请了。
赵 普 (唱) 为宋王削群雄费尽心计，
谁知晓今日里反将我疑!
只可以出外镇暂作回避，
识进退方算得哲人知机。 (下)
第十五回 议禅传子
〔四宫女引宋后上。
宋 后 (诗) 位备椒房掌六宫，
幸邀宠眷圣泽隆。
怪未脱簪去待罪，
只付春思缱绻中。 (坐)
本后宋氏。自从备位中宫，深蒙宠眷，兼之两位花蕊夫人，却都让荐枕席；因此皇上日夜留居我处，一味纠缠，推也推不出去。
赵匡胤 (内) 哎!
宋 后 忽听声叹，想是早朝退了。
〔四宫人引赵匡胤上。
赵匡胤 (引) 春宵一刻值千金，
实服宋后好温存。
引的王欲火千丈神昏晕，
甘向柔乡老此身。
宋 后 (迎接，同坐)万岁今天退朝尚早。
赵匡胤 (仰看)快近午牌了。后日是王寿辰，你将何以庆祝?
宋 后 把酒宴丰盛点。
赵匡胤 我岂是贪口腹的。
宋 后 想是教妾妃到那日与你多磕几个头儿吗?
赵匡胤 (摇手)我的意思不在此。
宋 后 吩咐教坊多演几出戏儿?
赵匡胤 (摇手)也不是得。
宋 后 那么，万岁想怎么样?
赵匡胤 我想的只怕你不允。
宋 后 妾妃叨蒙圣恩，愧无以报；若有所命，再没有不愿意的。
赵匡胤 这便好了。到了那日，你可娇扮潘安，令德昭、德芳扮作书童，乘坐锦车，往来环游于三花亭畔，令各贵妃、宫女掷花作戏，你看如何?
宋 后 那岂不令各宫妃嫔笑话么!
赵匡胤 方才说的甚么，怎么又推辞起来了!
宋 后 万岁必欲妾妃扮此，是何取意呢?
赵匡胤 只因两个花蕊，她说世间无美男子；即有美男子，她们见了也不动心。似你这样美貌，扮作潘安，行近亭前与她暗送秋波。她若动情，朕从中把她取笑取笑，岂不乐哉!
宋 后 妾妃终觉害羞。
赵匡胤 那有羞的什么?
(唱) 潘安美貌古今夸，
每出掷果常盈车。
趁此春光锦如画，
助朕迎戏两蕊花。
莫要羞，随王暗中预备呵。 (笑)哈哈哈!
宋 后 遵旨。 (同下)
〔花园景。王继恩同三宫人上。
王继恩 今日万岁圣诞，命咱在三花亭上设宴，只得早为预备。一言未罢万岁来矣。
〔宫人，宫女引赵匡胤、徐慧娥、王月娥同上。
赵匡胤 (唱) 双携名花游上苑，
惠风和畅日丽天。
徐慧娥 (唱) 好鸟不住枝头唤，
蛱蝶竞飞态翩跹。
王月娥 (唱) 夭桃红似胭脂染，
绿柳才黄半含烟。
赵匡胤 (唱) 长桥卧波苍龙偃，
灵沼日映水晶帘。
徐慧娥 (唱) 矮堤遥被垂杨掩，
瀑浅银河涌回澜。
王月娥 (唱) 绿草如茵百花绽，
风景依稀似江南。
宫 人 启万岁，来至潇湘洞。
赵匡胤 二位爱妃，你我一同登舟。 (扶徐慧娥，王月娥上舟)
徐慧娥 (唱) 舟穿潇湘水清浅，
王月娥 锦鳞纷纷傍汀兰。
赵匡胤 (扶徐慧娥、王月娥下船)待朕掺你们下船。
徐慧娥 (唱) 舍去小舟且登岸，
王月娥 又见索桥横眼前。
赵匡胤 前面是铁索桥，我们手拖手儿过罢。 (徐慧娥前、赵匡胤中、王月娥后，宫人、宫女又后，徐慧娥闪)小心着! (王月娥又闪)莫要胆怕。 (笑)哈哈哈!
徐慧娥 (唱) 刚跷一步索三闪，
王月娥 吓的人不敢举金莲。
赵匡胤 (同上山)绕过此山，便是新建的那三个花亭了。
徐慧娥 (唱) 青峦腻流光潋滟，
王月娥 翠竹当屏列千杆。
〔花亭平台及百花。赵匡胤同徐慧娥等上。
赵匡胤 二位爱妃请看，这几座亭子修的如何?
徐慧娥 (唱) 三亭鼎峙凌霄汉，
王月娥 左桃右李中牡丹。
徐慧娥
请问万岁，以花名亭是何取意呢?
王月娥
赵匡胤 徐爱妃艳如桃花。这桃花亭是为你修的。 (以手拍徐慧娥肩，徐慧娥笑)王爱妃秀如李花。这李花亭是为你修的。 (以手拍王月娥肩，王月娥笑)宋后富丽，犹如牡丹。这牡丹亭是为她修的。待王扶你上去。 (扶徐慧娥上亭，二宫女侍旁)你看，可称意否?
徐慧娥 (唱) 亭绕夭桃光照槛，
临春无此景色鲜。 (赵匡胤下亭)
赵匡胤 (又扶王月娥下右亭)这李花亭可好吗?
王月娥 (唱) 亭上亭下李花掩，
这样神功巧夺天。
赵匡胤 (下亭)哎，好呵!
(唱) 一个她赞桃花艳，
一个又夸李花鲜。
不由为王笑破靥， (笑)哈哈哈! (上中亭)
(唱) 且上中亭观牡丹。
王继恩 启万岁，各院妃嫔、宫娥同来祝寿。
赵匡胤 亭下拜祝，琼台侍宴。
王继恩 各院贵妃、贵嫔听旨： (内应)亭下拜祝、琼台侍宴。
内 遵旨。 (众妃嫔、宫娥上拜，同上台坐，王继恩上，立后)
赵匡胤 (唱) 今日恰逢王寿诞，
百花怒放互争妍。
琼台大开长春宴，
二爱妃何以侑王欢?
值此百花争放，琼筵盛开，二位爱妃何不各献妙技呢?
徐慧娥 万岁，妾妃所制宫词已经演熟，可令美女同驾画舫前来演唱。我姐妹二人，一吹洞箫，一鼓瑶琴，按拍和之，以祝无疆，未知可否?
赵匡胤 如此好极。宫人，着把画舫撑向湖中演唱。
宫 人 是。宫娥们，把船撑向这里来。
〔四宫娥各驾一花船上，游，同唱曲。
四宫娥 (唱) 龙池九曲远相通，
杨柳丝牵两岸风。
长似江南好风景，
画船来往碧波中。
春风一面晓装成，
偷折花枝傍水行。
却被内监遥觑见，
故将红豆打黄莺。 (下)
赵匡胤 (拍手笑，众亦拍手笑)唱得真妙呵!宫人，将所采的鲜花，照人各给一篮。
宫 人 是。 (众宫人取花篮，付众妃嫔，宫娥)
赵匡胤 那一篮桃花给与徐贵妃。 (宫人持桃花篮付徐慧娥)那一篮李花，给与王贵妃。(宫人持李花一篮付王月娥)朕于宫外选了个美男儿，扮演潘安游街，妇女掷花故事。少刻到来，你们若瞧到眼中，可速掷花以为戏乐；若瞧不上吗，可莫要虚掷呵!
众 遵旨。
宫 人 启万岁，所扮的故事到了。
赵匡胤 引他在湖山亭畔绕行。
宫 人 是。 (下)
〔引四彩女拉车，宋氏扮潘安坐车上，德昭、德芳扮二书童，各持一大把鲜花随车后，环行三亭旁。
众 好呀! (掷花，宋后看)
徐慧娥 (掷花)好呀!
(唱) 眉清目秀美如画，
真个潘郎无复加。 (掷花)
旖旎风流神潇洒，
桃花掷完掷鬓花。 (拔鬓花掷下)
宫 人 (拾鬓花)徐娘娘还掷了一朵鬓花儿。 (付宋后，宋后、王月娥互看)
王月娥 (掷花)好呀!
(唱) 风韵不在六郎下，
终年弱冠妙年华。
手掷花朵迎面打， (掷花，打宋后面)
李花掷完掷手帕。 (掷手帕)
宫 人 (拾手帕)王娘娘还掷了一个手帕儿。 (付宋后，众宫妃掷花)
宫妃甲 (唱) 这个人风流又俊雅，
宫妃乙 子都复生也让他。
宫妃丙 年纪儿不过十七八，
宫妃丁 看的人魂销眼儿斜。
宫妃戊 掷去一把又一把， (掷花)
宫妃己 掷去花篮不要它。 (掷花篮)
王继恩 你怎么把花篮都抛下来了?
宫妃己 为他对我注意的。
王继恩 你那幅尊容，即不掷花篮，人也对你注意哩。
宫妃己 再勿巧骂人。 (宋后，众宫妃、宫人等依次下台，向赵匡胤立拜下，徐慧娥、王月娥、宫女，王继恩、赵匡胤同下亭)
赵匡胤 (唱) 宋后适将潘安扮，
果像风流美少年。
妃嫔个个频顾盼，
笑将二花戏一番。
这是二位爱妃，你们往日对王讲爱情，誓山海，我就信以为真。今天见了那个美男子，便眉目传情，将鬓花儿、手帕儿都掷了去，看起来爱王靠不住的呵!
徐慧娥
万岁休要见疑，适才掷鬓花、手帕那是为取万岁快意的，若讲到爱情吗……
王月娥
赵匡胤 爱情怎么样?
徐慧娥
妾妃对万岁的爱情，确是十分热诚，没有一点糊涂的。
王月娥
赵匡胤 你二人对王还是真爱吗?
徐慧娥
难道是假么?
王月娥
赵匡胤 既是真的，你说你爱王的啥? (指徐慧娥)
徐慧娥 万岁呀!
(唱) 我爱你隆准龙颜高躯干，
赵匡胤 (指王月娥)你爱王的啥?
王月娥 万岁呀!
(唱) 我爱你虎背熊腰臂如猿。 (赵匡胤转面听)
徐慧娥 我爱你面加重枣似朱染， (赵匡胤转面听)
王月娥 我爱你五绺胡须长(动须)关美髯。 (赵匡胤转面听)
徐慧娥 我爱你力能扛鼎英雄汉， (赵匡胤转面听)
王月娥 我爱你龙马精神赛少年。 (赵匡胤转面听)
徐慧娥 我爱你足智多谋聪明过人信天亶， (赵匡胤转面听)
王月娥 我爱你临阵匹马鞍横盘龙带当先。 (赵匡胤转面听)
徐慧娥 我爱你云浓雨密雨密云浓意缠绵，
愿举齐眉梁孟案。
王月娥 愿效鸳鸯不羡仙，
徐慧娥 愿誓山海长生殿。
王月娥 愿祝花好月又园。
赵匡胤 (拍手笑)我以为我就无可爱处。谁知晓这可爱之处，还很多的。哈哈哈!二位爱妃，你们把适才扮潘安的当就何人?
徐慧娥
他是何人?
王月娥
赵匡胤 她就是宋皇后。
徐慧娥 我说么，世间哪有这样柔的男儿呢!
王月娥 不惟假潘安艳丽无匹，即那两个书童儿，也长的十分魁梧。
赵匡胤 那是德昭、德芳。
王月娥 原是二位殿下。将来万岁千秋之后，太子登极，一定是个英明有为之主。
徐慧娥 妹妹，你还不知吗?皇太后当日曾嘱，万岁把位传与晋王，晋王传与秦王，由秦王才能传与太子德昭哩!
王月娥 万岁，这可是实话吗?
赵匡胤 一点儿都不假。
王月娥 老皇太真是老糊涂了。自古帝位只有父殁子承，哪有兄终弟继的道理!莫说大权到了他人之手，不肯禅让，就是肯，着等他两个叔父死故之后，才能轮到太子，只怕那德昭也快入得土了。何况晋王险诈莫测，若不早为之计，诚恐噬脐莫及矣!
(唱) 前三皇后五帝年代久远，
除尧舜再无人肯让江山。
虽贤如成王叔周公姬旦，
也未许称至尊受人朝参。
郑庄公为社稷曾克叔段，
唐太宗杀兄弟玄武门前。
前朝事后世人应作龟鉴，
享虚名受灾祸悔何及焉!
赵匡胤 爱妃之言甚是有理，但朕巳受母命，将何以处?请徐爱妃代王一决。
徐慧娥 从母命不失为孝，从妹言亦属人情。这等大事，还请万岁自己斟酌。
〔宫人上。
宫 人 宋娘娘请万岁和二位贵妃娘娘，昭阳宫中饮宴。
赵匡胤 如此，我们同到那边再议罢!
(唱) 传弟虽说奉母命，
爱妃之言亦当听。
自古传子为垂统，
未闻以弟来继兄。
何况他勾结钱鏐有佐证，
忍心竟将我欺蒙。
似这样擅权好自用，
仁爱未必如朕躬。
德昭德芳俱孝敬，
他若不让讵能争?
这其间须王权轻重，
要为子孙谋安宁。 (同下)
王继恩 万岁，今天听了小花蕊之言，竟想传位与太子，这把晋王该搁在哪里呢?晋王要不得坐皇上，咱家岂能大享富贵!不免与晋王报个消息去。正是：
晋王虽无千里眼，
咱家便是顺耳风。 (下)
第十六回 造金蚕毒
〔布灯四十九盏，并设香案，西蜀二宫女，芙蓉、雪莲同上。
芙 蓉 (引) 世间多少不平事，
雪 莲 只有亡国最伤情。
芙 蓉 裙钗芙蓉。
雪 莲 裙钗雪莲。
芙 蓉 自从蜀亡之后，随我徐娘娘到此，备尝亡国惨痛。我家娘娘虽怀复仇之心，怎奈力不能敌；因此在深宫后院人迹罕到之处，设置香案，燃灯四十九盏，摄取金蚕之毒，要害宋王一死，以与吾主报仇。幸喜今晚云净星明。妹妹。
雪 莲 姐姐。
芙 蓉 你我赶快设置了。 (拂尘，设香案，燃灯，桌上置一朱红盒)
芙 蓉
(念) 亡国痛眼曾见死者惨王者贱，王者贱，
雪 莲
今夜晚设香案燃宝灯七七盏，七七盏。
〔徐慧娥披发仗剑上，舞。
(念) 披乌云执宝剑摄金蚕复仇怨，复仇怨， (拜)
拜北斗望银汉摄金蚕复仇怨，复仇怨。 (又连拜)
对神明发诚愿赐蚕毒复仇怨，复仇怨。 (执盒，揭盖，迎看)
蚕毒来朱盒掩光如电复仇怨，复仇怨。
蚕毒造成，不免乘机放在饮食内边。我却说是赵匡胤，你若中毒，虽则不死，也难再事逞强了。 (将盒付宫娥)
(唱) 为复仇造金蚕深宫内院，
幸喜得无人见神灵保全。
将蚕毒得机会下入酒饭，
咽一口管教他疾病缠绵。
到那时就由我这口宝剑， (袖剑看)
砍去了仇人头雪恨报冤。
叫宫娥速快将灯火撤掩，
芙 蓉 是。 (撤灯火，香案，徐慧娥指宫女)
徐慧娥 (唱) 这事儿则须效金人三缄。
芙 蓉 我们记下了。
徐慧娥 如此，扶我安眠了。
芙 蓉
是。 (扶徐慧娥下)
雪 莲
第十七回 晋府告密
〔宫人引赵光义带剑上。
赵光义 (唱) 我兄王他为人太得短见，
不该把老相国贬在外边。
受吴越那礼物一时机变，
难道说你在世谁敢专权。
自此后对于我也觉疏远，
视手足好一似路人一般。
把母命直搁在脑后不管，
是何时驾六龙才坐江山!
我有心进宫去和他折辩，
又恐怕触忌讳隐忍不言。
你叫怎说，我兄王自从见了吴越王与我和赵丞相送的礼物，就贬丞相出守外镇。对我心渐渐疏远起来，把禅位之事，竟然搁下不提，莫非是他将心变了么?
〔王继恩上。
王继恩 参见千岁。
赵光义 请坐。
王继恩 谢座。
赵光义 宫中这几日，可有什么消息?
王继恩 千岁不问，我也是要说的。只因那日皇上寿诞，小花蕊对德昭、德芳不知怀下了什么鬼胎，一力劝皇上传位与太子。皇上大为所动。因此前来通报，请千岁早作准备。
赵光义 小花蕊，狗贱妃!江山是我赵家的江山，社稷是我赵家的社稷，传位与我，与你这亡国贱妃何干?你竟然从中阻挡，岂欺我腰下宝剑不利乎! (抽剑)
(唱) 听言罢不由我气冲牛斗，
骂了声小花蕊亡国丫头。
眼看得这江山快到我手，
你从中只阻挡是何来由?
我兄王本多疑偏又助纣，
难怪他近日里视我如仇。
事到此岂能容牝鸡狮吼，
得机会定取你项上之头。 (吁气)
王继恩 千岁请息雷霆之怒，缓缓图之，还怕她飞上天去不成!
赵光义 王宫人!
(唱) 此事儿与你我关系甚大，
难道说你不贪富贵荣华?
王继恩 富贵谁不爱呵!
赵光义 (唱) 休怪我发暴躁咽呜叱咤，
若放手这江山便无咱家!
王继恩 千岁所见甚是。
赵光义 其余之人，都是什么主张?
王继思 因这番提议，宋皇后便要求传位德芳。
赵光义 那徐贵妃呢?
王继恩 你说的是她吗? (指)
赵光义 (拍手)就是她。
王继恩 她说，遵母命不失为孝。
赵光义 她还是个主张公道的。
王继恩 不但主张公道，我看她见了皇上当面卖俏，背过皇上愁眉泪眼，就像还有不满意处呢!
赵光义 我想暗结她作个内应，不知可能作到否?
王继恩 待我回去，先试探一下。
赵光义 (取珠)这是一颗避尘珠，价值连城。你可带去送她。 (付珠)事若有成，定当重赏。
王继恩 自家人，还赏什么，竭力去办就是!
赵光义 如此，速去。
王继恩 正是：
宝珠若能送出去，
龙位管保讨得回。 (下)
赵光义 只要那美人儿主张公道，内应外合，何愁江山不能到手呵!
(唱) 难得那徐美人主张公道，
得江山或可以不用操劳。
有一日正南面登了大宝，
愿与她共富贵同乐逍遥。 (下)
第十八回 折桂射艳
〔秋园景。宫人引赵匡胤、赵光义上。
赵匡胤 (唱) 秋到菊开黄似金，
赵光义 西风落叶乱纷纷。
赵匡胤 气爽天高雁横阵，
赵光义 乌鸦啼叫恼人心。
赵匡胤 御弟既不爱听乌鸦啼叫，你我各执弓箭，把它射死，你看如何?
赵光义 很好，很好!
赵匡胤 宫人，看了弓箭。
宫 人 是。 (取弓箭付赵匡胤、赵光义)
赵匡胤 你我一同射来。 (同射)
宫 人 (指乌鸦)万岁与晋王千岁各射中了一只乌鸦。
赵匡胤 御弟许久不到宫中，趁此菊黄似锦，园林如画，你我痛饮一醉何如?
赵光义 为弟愿陪。
赵匡胤 宫人，排宴伺候。
宫 人 是。 (排宴)
赵匡胤 御弟请。
赵光义 皇兄请。
赵匡胤 (唱) 花前同饮真欢畅，
赵光义 连杯酒压郁金香。
赵匡胤 最爱花萼设五帐，
赵光义 棠棣竞秀称联芳。
〔宫女引徐慧娥，王月娥同上。
徐慧娥 (唱) 又见一年秋萝放，
王月娥 国仇依然隐恨长。
宫 人 徐、王二贵妃娘娘到。
赵匡胤 速快添座。 (宫人移椅)
徐慧娥
(立拜)万岁圣安。
王月娥
赵匡胤 少礼。
徐慧娥
(又立拜)千岁万福。
王月娥
赵光义 (还揖)为弟还礼，请坐。 (二妃坐)
赵匡胤 今日我弟兄开怀畅饮，二位爱妃可轮流把盏呵!
徐慧娥
是。
王月娥
徐慧娥 (起，进酒，又与赵光义进酒)千岁，请满饮此杯。
赵光义 多谢，多谢。
王月娥 (酌酒又与赵光义进酒)千岁，请接此杯。
赵光义 (不接)那我可不能饮!
赵匡胤 御弟为何不饮?
赵光义 那边山上丹桂盛开，可令这位嫂嫂上得山去，亲手折来一枝花儿，泡入酒内，教弟也香香的喝上几杯，岂不是好。
赵匡胤 甚好，甚好!王爱妃速快上山去折一枝桂花来。
王月娥 噢，是。 (起，上山)
(唱) 无奈上山折桂花，
霎时心中乱如麻。
亡国之人真卑下，
不由暗地长吁嗟。
赵光义 (暗语)贱妃站立山上，不免把她一箭射死，好泄心头之恨。宫人，看了弓箭。
宫 人 是。
赵匡胤 御弟又要弓箭做甚?
赵光义 为弟还想射个乌鸦。
赵匡胤 好，你且射来。 (赵光义离坐，宫人付弓箭)
赵光义 (唱) 恨贱妃你竟敢暗进谗言，
传位事与尔等有何相干?
我这里弯宝弓倏发一箭，
霎时间送你到鬼门三关。 (射，王月娥中箭倒地，赵匡胤、徐慧娥惊起)
赵匡胤 光义，你为何暗发雕翎?
赵光义 为弟射鸟，不料误中她身。
赵匡胤 (指)休得巧辩，你真个心毒如狼。
赵光义 为一妇人竟是这样恨我，我便出宫去也。哼!
赵匡胤 哼! (赵光义下)
徐慧娥 何不赶快救人!
赵匡胤 王爱妃、小花蕊。
徐慧娥 贤妹妹!
赵匡胤
(哭)罢了。
徐慧娥
赵匡胤 (唱) 小花蕊遭毒手一旦命丧，
不由我痛凄凄绞碎肝肠。 (拔箭)
启雕翎又只见鲜血冒上，
顾不得污龙袍怀抱尸腔，
(哭) 罢了王爱妃，小花蕊!
徐慧娥 (哭) 贤妹妹!
赵匡胤 (唱) 以万乘难保你安然无恙，
早知此悔当初我不灭唐。
恨光义作此事强梁一样，
因何故放冷箭来将人伤?
猛觉得咽喉突酒饭喷上， (吐)
徐慧娥 怎么呕吐起来了!宫人速快煮杯醒酒汤来。
宫 人 是。 (下又上)醒酒汤到。
徐慧娥 (尝) 哎呀，汤太热了，再取一双象箸来。
宫 人 是。 (下，徐慧娥暗取毒下入汤中，宫人上)象箸到。
徐慧娥 待我搅扬搅扬。万岁，请来用汤。
赵匡胤 (唱) 急忙忙呷下了醒酒药汤。 (饮)
徐慧娥 还用否?
赵匡胤 不用了!
(唱) 叫宫人速棺殓择日送葬，
宫人，把尸首速快棺殓了罢。
宫 人 是。
赵匡胤 这头因甚发起昏晕来了。
徐慧娥 (暗点首)万岁，怎么样了?
赵匡胤 (唱) 却怎么一霎时意乱心慌。
徐慧娥 想是怒气上冲了!
赵匡胤 (唱) 徐爱妃快扶王上床休养，
实不料亲手足狠毒如狼。
(呻吟)咳哟! (徐慧娥、宫女扶)
徐慧娥 万岁，扎挣些。 (下)
第十九回 烛影斧声
〔王继恩上。
王继恩 (引) 奉了贵妃命，
前去请晋王。
只因晋王前日托咱与徐娘娘送了一颗宝珠，约为内应，不料一说便允。万岁近日病重，脊背又出疙瘩，手不能动转，把玉玺交给徐娘娘照管，又命她批答奏章，因此她便假传圣旨，约晋王今晚进宫商议大事，天已黄昏，只得去也。 (下)
〔赵光义怀短刀，同王继恩上。
赵光义 (引) 欲登皇帝位，
先背黑心符。
赵光义。我兄近日病重，一心想传位与太子，简直要背我母的遗命。又听人说，将有不利于我，幸亏那花蕊夫人，今晚着王继恩约我暗怀利刃，前去下手。我却莫说是，皇兄呵皇兄，只怪你做事不仁，休怪为弟不义了!
(唱) 周公当日赋东征，
世民玄武曾弑兄。
传说他要害我命，
无奈怀刃(取小刀看)入深宫。
(同下，又同上)
〔镇殿将军，带二侍尉上。
镇 殿
千岁深夜入宫，可有手诏?
将 军
王继恩 有。 (取符)
镇 殿
(验)请进 (赵光义、王继恩下)
将 军
〔又上二宫人。
二宫人 千岁入宫，可有手诏?
王继恩 (取符)有诏。
二宫人 (验) 请进。 (赵光义、王继恩下)
宫 人 今晚天降大雪，坐在屋内烤火走。 (同下)
〔布后宫，竹梅树等雪景。二宫女扶赵匡胤坐床上。
赵匡胤 (唱) 自从那小花蕊中箭丧命，
只觉得神魂乱昼夜不宁。
这几日饮食废疮病俱重，
难道说躲不过罗计岁星!
你教怎说，自从光义射死小花蕊，为王着了一口暗气，不料就一病不起。这几日背疽大发，饮食少进，愈加沉重了! (哭，风吹雪花)哪来这阵妖风，吹入许多雪花。宫娥，快将帏幔放下罢。
二宫女 是。 (放布帐)
〔此幕将前场灯用布遮住，将帐内灯光放大，使观者能看见布帐上人影为佳。
〔徐慧娥短装上。
徐慧娥 (唱) 金蚕毒仇下咽病入膏肓。
〔赵光义、王继恩同上。
赵光义 皇嫂拜揖。
徐慧娥 千岁低声些，可曾怀有利刃? (赵光义取小刀付徐慧娥看，徐慧娥从怀中亦取小刀一把同看)附耳来。 (以手作赵匡胤睡，按床指背，以指等疮，以刀作刺状)
赵光义 此计甚妙! (徐慧娥指王继恩看人，王继恩点首，看人。赵匡胤鼻鼾声，徐慧娥、赵光义在外听，徐慧娥入帐内，又出，以手招赵光义，同入帐，赵光义执刀刺赵匡胤背，赵匡胤惊起)
赵匡胤 (呻吟) 哎呀，痛煞我也!光义为何下此毒手?
赵光义 你无手足之情，我哪有同胞之义!
赵匡胤 哼。 (取斧砍，赵光义退避，执椅挡，徐慧娥执刀由后面刺赵匡胤背)爱妃为何帮他行凶?
徐慧娥 贼呀!我是为夫报仇，不是助弟杀兄。
〔二宫人上。
二宫人 寝宫之内，甚么声响?出去看看。 (偷看，王继恩摇手，赵匡胤砍赵光义，赵光义执椅挡，徐慧娥从后搬王臂，赵匡胤以斧戳地，倒)
赵匡胤 罢了。这是我多行不义的结果，你好好的作去吧! (死，二宫人惊下)
徐慧娥 仇人已死。二宫娥，随着我来。
赵光义 皇嫂，你往哪里去?
徐慧娥 你莫要管。 (出帐，下)
赵光义 (哭) 罢了，皇兄呵!
王继恩 不敢声张，待我拭去血迹。
赵光义 赶快拭来。 (在外看人)
王继恩 (入帐内拭血，出帐)安置妥了。 (去帐)
赵光义 天色已亮，宫人何在?
〔四宫人上。
四宫人 伺候。
赵光义 我兄昨夜晏驾，朕遵母后遗命，承继大统。传朕旨意，文武百官，即日成服发丧，择吉扶朕登位。
宫 人 文武百官听着： (内应)圣上昨夜宾天。晋王入承大统。旨意传出，文武百官即日成服发丧，择吉庆贺新主。
众 (内应)遵旨。罢了，万岁呀!
〔蜀宫女芙蓉，雪莲上。
芙 蓉
(哭)启千岁，我家娘娘自尽了。
雪 莲
赵光义 哎呀，可惜!当真可伤呵! (哭下)
第二十回 宋后骂殿
〔四卒，王继恩孝服引赵普骑马孝服上。
赵 普 (唱) 继恩到才知晓圣上晏驾，
二千岁登大宝宰治邦家。
复原职回朝去扬鞭走马，
又只见北风起雪飞六花。
赵普。圣上晏驾，新主登极，将我官复原职。此去还朝，一要办丧，二要庆贺，却是一番忙碌事情呵!
(唱) 故君死新君立赶回吊贺，
大事儿幸做得没起风波。
从此后进尽忠退思补过，
上致君下泽民位育中和。 (下)
〔宫殿。四朝臣、四宫人、宫女引赵光义上。
赵光义 (引) 午夜燃箕豆，
一朝履龙廷。
大宋兴国皇帝赵光义。兄王晏驾，朕遵母后遗命登极。已命王宫人去请赵老丞相还朝，怎么还不见到?
〔王继恩上。
王继恩 (拜) 启万岁，赵丞相在午门候旨。
赵光义 有请。
王继恩 是，有请丞相。
〔赵普孝服上。
赵 普 (引) 辞却夏日迎冬日，
吊罢故君贺新君。 (拜)
臣赵普庆贺我王万岁!
赵光义 (离座，扶)老相国请起，请坐。
赵 普 谢座。万岁龙体纳福。
赵光义 好说。老相国，我兄陵寝行将修就，只是花蕊夫人，该葬何地?
赵 普 臣闻花蕊夫人，始终未尝忘蜀，宜送洛阳与孟昶合葬，以全其志。
赵光义 正合吾意。
宫 人 启万岁，宋皇后手拖德芳殿下，闯上殿来了。
赵光义 就该早早把她挡回。
宫 人 万岁无旨，哪个敢挡!
赵光义 丞相，附耳来。
赵 普 遵旨。
〔宋后手拖赵德芳上。
宋 后 (引) 灼艾终何益，
燃箕惯逞凶。
本后宋氏。光义因为篡位，害死圣上。不免上得殿去，将他痛骂一场，以泄胸中之恨。德芳，随上些!
赵光义 (哭) 罢了，皇兄呵!
赵 普 参见娘娘。
宋 后 你且少礼。
赵 普 圣上晏驾，老臣吊奠来迟，请娘娘勿怪。
宋 后 哪个怪你!
赵光义 (哭) 皇兄呵!
宋 后 赵光义，狠心的贼!
赵 普 娘娘有话到宫内再说。你看百官在朝，不大稳便。
宋 后 他既忍心弑兄，我还怕百官笑话么!
赵 普 这个!
赵光义 皇嫂这话，从何说起?
宋 后 光义，你莫要装呆了!
(唱) 你休得装痴呆涕泪满面，
听我把前后事细表一番。
你兄王为江山南征北战，
你兄王为江山披锐执坚。
你兄王为江山不顾艰险，
你兄王为江山陷阵夺关。
你兄王为江山谋深虑选，
你兄王为江山废寝忘餐。
你兄王为江山招降纳叛，
你兄王为江山心力劳干。
好容易削平了四方大乱，
才能够坐汴梁稳受朝参。
那一年你忽然双腿瘫软，
整数月未下床疾病缠绵。
为你病他曾发身代誓愿，
为你病他曾去祷告皇天。
为你病他曾把名医求遍，
为你病他曾取艾火分燃。
在宫内无一日不把你念，
逢佳节必请你共席同餐。
是哪时他曾把你来错看，
无一事不求你心里喜欢。
骨肉情你为何全然不念，
因甚事暗害他命归九泉?
看起来你真个短如庞涓，
看起来你真个全无心肝。
你好比司马昭带剑上殿，
你好比隋杨广强坐金銮。
赵光义 这是他病死的，与我何干?
宋后住，住，住了!
(唱) 再勿要用巧言前来遮辩，
哪知晓十手指万目共瞻。
既然是你的兄疾病大渐，
就应该召内外送他宾天。
庶民死也须请亲族同殓，
你缘何不肯令一人近前?
分明是想篡位百般暗算，
反来说他病死与你何干!
赵光义 (挥汗)这个!
宋 后 这个甚么呵!
(唱) 你莫谓人可欺苍天有眼，
古及今篡弑贼哪个保全?
赵光义 (恨) 哼! (哭叹)哎!
赵 普 娘娘莫要错怨，臣闻此事全怪那花蕊夫人。
宋 后 老丞相，你也来了!
(唱) 那花蕊为报仇又当别论，
只怪她昧天良举目无亲。
他几人结密盟彼此鬼混，
如不然那花蕊怎敢弑君。
你本是股肱臣先帝亲信，
万不该与他们同污合群。
赵 普 为臣不敢。
宋 后 你还洗得干净么!
(唱) 先帝在你只管谆谆请逊，
结晋王远太子是何存心?
赵 普 这个!
宋 后 这个甚么?
(唱) 做的事哪一件敢教人问，
看起来你全失大臣身分。
赵 普 哎呀，惭愧、惭愧!
王继恩 娘娘，这今上继位，原是奉有昭宪太后遗命的。
宋 后 哼，哪有你奴才说的话呀!
(唱) 先帝死全由你暗中作祟，
还敢在金殿上鼓舌弄唇。
假若还国有法命合早尽，
比竖刁和易牙更坏十分。
王继恩 (暗吐舌)哎呀，这话比刀子还厉害!
宋 后 (唱) 他个个低下头不敢言喘，
见德芳倒教我珠泪涟涟。
德芳，娘的儿呀!
(唱) 你叔王毒如狼报恩以怨，
我母子今孤孀更谁可怜!
赵光义 (离座) 哎，皇嫂呵!
(唱) 我兄王他已死再休埋怨，
养嫂嫂抚幼侄有弟承担。
封皇嫂开宝后南清宫院，
授德芳兴元尹常在朝班。
当殿上再赐儿金锏一面， (取锏付赵德芳)
代叔王去纠察文武百官。
倘若还哪一个不听你劝，
你先打然后奏王心喜欢。
叫皇嫂和贤侄再勿悲叹，
我死后儿(指赵德芳)登极保宋江山。
宋 后 (哭) 哎噫，德芳，随着娘来!
(唱) 手拖着德芳儿走下金殿，
你父死仅落个站立朝班。
历人情才知晓秋云如练，
经世事反觉得蜀道不难。
随为娘且去到南清宫院，
从此后哪怕他地覆天翻。
赵光义 送皇嫂。
赵 普 送皇后。
宋 后 免。
赵 普 送千岁。
赵德芳 老相国，从今向后，我们的家务事，你再少管呵!
赵 普 是。 (宋后、赵德芳下)他年纪虽小，却能说出这样厉害的话，令人可敬，可怕!
赵光义 皇嫂既去，老相国可随朕入宫，朕还有领教之处。
赵 普 遵旨。
赵光义 正是：
日荡营香巳应兆，
龙行虎步岂虚生。 (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