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桃花泪》剧本
说 明
春秋时，息侯夫人与蔡侯夫人为姊妹。蔡侯闻息夫人美，乘其归宁过境，藉慰劳之名，迎入蔡宫调戏。息夫人怒而归。息侯知其事，乃说楚伐蔡，虏蔡侯。蔡侯即以息夫人貌美说楚王。楚王遂释蔡侯，而虏息侯夫妇。为息夫人筑桃花宫，而夫人三年不语，宫女息媖说夫人以报仇之义，夫人乃言。楚王喜，为媚夫人，又伐蔡，虏蔡侯夫妇归。适夫人得见息侯，彼此诉说情怀，俱自尽。楚王回宫欲杀蔡侯夫妇，为太后所救，并将息侯夫妇，以礼相葬。剧终。
场 次
第 一 回 戏 姨 笫 六 回 绳 语
第 二 回 拷 媖 第 七 回 巡 方
第 三 回 诱 楚 第 八 回 赴 会
第 四 回 入 莘 第 九 回 不 言
第 五 回 兵 谏 第 十 回 报 仇
人 物 表
息 侯 正生 将 杂 息 将
息夫人 正旦 惜花姑 花旦 歌 女
息 媖 帖旦 宫 女 二宫女 小旦 歌 女
妫 嫫 丑旦 宫 女 四舞女 小旦 歌 女
蔡献舞 丑 蔡哀侯 管 仲 须生 齐相国
蔡夫人 正旦 仲孙湫 小生 齐大夫
斗 祁 老生 楚令尹 齐小白 生 齐桓公
屈 重 生 楚大夫 宋御说 生 宋 公
鬻 拳 须生 楚大夫 陈杵臼 净 陈 侯
斗 丹 净 楚大夫 邾子克 老生 邾 子
熊 赀 武生 楚文王 邓 曼 老旦 太 后
息大夫 末 内 侍 杂
上大夫 外 蔡大夫 侍 衙 杂
甲 将 杂 蔡 将 卒 杂
第一回 戏 姨
〔四内侍引息侯上。
息 侯 (引) 桃夭曾几日，花红又一年。(坐)
(诗) 折得桃花带雨妍，
深宫独伴玉人眠；
人间若有长生殿，
愿作驾鸯不羡仙。
寡人息侯是也。只因夫人今日归宁，特命宫人安置一切，言还未毕，夫人来也。
〔息媖、妫嫫引息夫人上。
息夫人 (诗) 春云态度月精神，
人比桃花瘦几分；
只恐红颜多薄命，
归宁时节泪纷纷。
息 侯 夫人到了。
息夫人 到了。
息 侯 夫人准备好了没有?
息夫人 正在准备。(息侯取斗篷与息夫人戴)不必如此，息媖戴来。
息 媖 是。(戴息侯又取，斗蓬与息夫人穿)
息夫人 太多劳了，妫嫫穿来。
妫 嫫 是。(穿)
息夫人 主公休息，妾即起身。
息 侯 那么我们夫妻同走一回。
息夫人 主公莫可!鲁桓公当日同父姜入齐，既遭祸变，又留话柄。
息 侯 那么孤送夫人出我国境。
息夫人 可以不必，夫倡妇随，礼也。以夫从妇，非礼也。
息 侯 既然如此，归宁之后，从速回来，沿路小心，免孤挂念。
〔携息夫人手同出。
(唱) 手拖手肩靠肩送出宫院，
望夫人归宁后从速回还。
息夫人 (唱) 劝主公你不必轻出宫院，
归宁后妾定要从速回还。(垂轿同差官息媖、妫嫫同下。
息 侯 (唱) 贤夫人上了轿人影不见，
这真是隔一日如隔十年。
寡人对于夫人，真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望之不见，如有所失。(跌足)
(念) 提提①不得见，遑遑欲何之?
那加双飞燕，暂时莫相离。(下)
〔内侍引蔡献舞上。
蔡献舞 (引) 闻说息妫将往陈，
邀来岂为宴嘉宾；
纵然难遂房中乐，
也作房中侑酒人。
寡人蔡侯献舞是也。闻说息夫人将往陈国，路过我邑，那息夫人是寡人的小姨子，寡人前在陈国亦曾见过，真是人才第一，国色无双。所以今日使人邀来款待款待，略表亲爱之意。孤想姐夫耍小姨，人间极乐事，岂不乐煞人也。(笑)
〔蔡夫人带二侍女上。
蔡夫人 (唱) 清早间见寡君喜笑满面，
手舞之足蹈之起生不安；
急忙忙出后宫前去谒见，
蔡献舞 夫人到了。请坐。(同坐)
蔡夫人 (唱) 问主公猛喜欢为何事端?
蔡献舞 夫人那知，你的妹子，我的小姨息夫人将往陈国，路过我邑，所以特使人去邀来款待。
蔡夫人 主公莫可。女子既嫁，父母即在，只可归宁。若无父母，虽有兄弟，且不可往。况我蔡国，亲戚之邦呢。
蔡献舞 这才怪了，招呼亲戚，有何不可呢!
蔡夫人 (唱) 自古道女有家来男有室，
男女有别礼可依。
蔡献舞 (唱) 说甚么男女有别是古礼，
招呼亲戚礼亦宜。
蔡夫人 (唱) 自古道同胞兄妹不同席，
过七岁皆可避嫌疑。
蔡献舞 (唱) 依我想这个嫌疑不须避，
你的妹子我小姨。
蔡夫人 (唱) 又况是蔡国息国皆周裔，
阿伯岂可宴弟妻。
蔡献舞 (唱) 这件事不论兄弟论亲戚，
我只招待我小姨。
蔡夫人 (唱) 谁辨人伦人道立，
不同禽兽只几希。
蔡献舞 (唱) 听言罢来生了气。
辱骂寡人太便宜。
这一拳就要打死你!(追打)
〔内侍上。
内 侍 息夫人到。
蔡献舞 快快有请。
蔡夫人 莫教进来。
蔡献舞 好夫人呢!你把寡人怕一会，寡人把你怕一辈子。
蔡夫人 我偏不教她进来。
蔡献舞 这好机岂可失了呢?唵，我的夫人呀!
(唱) 留面子与你杀个鸡。(项下形容)
蔡夫人 好好好，教她进来，可不准你说话。
蔡献舞 好，我就装个哑子。
蔡夫人
有请。
蔡献舞
〔息夫人、息英、妫嫫同上。
蔡夫人 妹妹到了，一路福星。
息夫人 托庇平善。姐姐安康?
蔡夫人 就这罢了。
息夫人 贤侯驾安。(蔡献舞点头)
蔡夫人 快换行装。
息夫人 不必颇烦，就要起程。
蔡夫人 小息一会也不要紧。(蔡献舞欲与息夫人拂尘，蔡夫人怒视。蔡夫人与息夫人拂尘)快把斗篷卸了。(蔡献舞欲卸，蔡夫人怒视，息媖卸斗篷)把斗篷亦脱了。(蔡献舞欲脱，蔡夫人怒视，息媖脱斗篷)快捧洗脸水来。侍女捧水上、息夫人洗毕向内坐，内侍欲捧水下蔡献舞止。
侍 女 主公要洗，待奴婢换盆水来。(蔡献舞摇头，款坐捧饮，作漱口，咽，品味，侍女捧下)
蔡夫人 排宴上来。
侍 女 是。(摆小圆桌，息夫人蔡夫人两旁坐，蔡献舞上坐)
蔡夫人 (唱) 自那年姐姐到蔡国，
再与妹妹未相陪；
妹妹今将息侯配，
姊妹相会更难得。
息夫人 (唱) 自去年妹妹到息国，
常念姐姐珠泪垂；
谁知一与国君配，
想出国境不易得。
蔡献舞 (背唱)小姨子今日到我国，
好似嫦娥下紫微；
他去年将息侯配，
一笑相逢岂易得!(暗想)
寡人有计了。
(唱) 今天正是好机会，
不言不语却怕谁?
提起杯酒假装醉，
就说我的酒量窄。
夫人、小姨，寡人的酒量甚微，但饮就醉。我们酒也要饮，话也要叙。
蔡夫人
甚好，甚好。
息夫人
蔡献舞 你们晓得你们陈国先祖是谁?
蔡夫人
大概是帝舜。
息夫人
蔡献舞 不错，就是帝舜。你可晓得帝舜的妃子又是谁呢?
蔡夫人
闻说是娥皇，女英。
息夫人
蔡献舞 不错就是那娥皇，女英，还是亲亲的亲姊妹呀!
(唱) 尔祖帝舜曾招赘，
娥皇女英并为妃，
那娥皇女英亲姊妹，
同事帝舜不相违。
寡人若得帝舜位，
夫人小姨。
(唱) 你姊妹同侍莫推辞。(同起二夫人怒)
蔡夫人 昏君胡道!
(唱) 君子不重则不威，
辱蔑我妹欲何为!
细行不检大德累，
出言悖谬招是非。
蔡献舞 (唱) 你姊妹两个莫误会，
听寡人把话说明白，
只怪我量小容易醉，
说出话儿无忌讳。
息夫人 (唱) 气的我心发火来眼落泪，
谁与这败类辨是非?
息媖妫嫫向外退，(息媖提斗笠，妫嫫提斗蓬同息夫人出)
回时再莫走蔡国。(同下、蔡献舞同蔡息夫人看)
蔡夫人 我的小妹妹呀。(恨)
(唱) 见妹妹负气出宫院，
教人心里不安然，
转而来只把昏君怨。
蔡献舞 我才怨你呢，你又怨我来了!(移座向前坐)
蔡夫人 (唱) 听我把说根源：
本支百世不可乱，
蔡献舞 蔡国、息国、都是周文王之后，本支原来不乱。
蔡夫人 (唱) 兄戏弟妻礼不端!
蔡献舞 慢着，慢着，我们黄种，都是皇帝子孙，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然则四海之人，个个都要弟妹了么?
蔡夫人 (唱) 况且姐姐在当面，
得罪妹妹心何安!
蔡献舞 耍小姨子乃是常事，何为得罪呢?不过她不开通耳。
蔡夫人 (唱) 又况你莅国为屏翰，
君临百姓率百官，
岂不思一人贪戾一国乱，
上梁不正下梁偏。
倘若息侯逞小见，
兴师问罪答何言?
因此细故构大怨，
那时后悔莫及焉。(蔡献舞起)
蔡献舞 (唱) 夫人不必信口怨，
尽怨寡人是枉然，
只要再见小姨面，
国亡身虏亦心甘。
蔡夫人 连这种人还有说的什么呢!(恨、同下)
第二回 拷 媖
〔息侯上。
息 侯 (唱) 只思想贤夫人前往陈国，
却怎么这时节还未见归?
度一日如三秋思想百倍，
每日里到宫外遥望数回。(坐)
〔息媖、妫嫫引息夫人上。
息夫人 (唱) 自那日归宁后即出陈国，
只因为弯蔡国故而迟归，
常思想我的君恩情百倍，
因此上到前宫先拜一回。
息 侯 夫人回来了，快快请坐。
息夫人 回来了。我这里有座。(坐舒气)
息 侯 夫人负气，为着何来?
息夫人 没为什么。
息 侯 (唱) 只见得贤夫人愤气勃发，
却不知究竟是为着什么?
将座儿向前移你且坐下。(两座俱前移，息侯坐左、夫人坐右)
待寡人缓缓的细问根芽。
莫非是在陈国山径险狭? (息夫人摇头)
莫非是在陈国受惊水涯?
又莫非一路上风尘甚大?
又莫非一路上风雨交加。
或必是差官们沿途苛诈?
或必是小侍们吵闹喧哗?
如不然是寡人未迎贵驾?
又不然是礼物未曾办佳?
这不是那不是气由何大，
教寡人一阵阵心乱如麻；
叫息媖和妫嫫莫要胆怕，
你两个与寡人细说据芽。
息媖、妫嫫，你两个给孤说来。(媖嫫相推)还是息媖先来。
息 媖 哎，来了。(立中间)
(唱) 明知道此事关系大，
倒教奴张口说啥咖，
奴有心说了真实话。(走向息侯，息夫人拉衣)
(唱) 君夫人一旁将衣拉。
有心不说真实话，(走向息夫人、息侯撑拳)
息 候 你不说孤要打死你!
息 媖 (唱) 主公一旁用拳挝，
左难右难都害怕，
奴还是推委不说他。(息侯怒)
息 候 看在其间，必是你这奴才闯下的祸。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提椅子打，息媖、妫嫫同跪、夫人挡椅子)
息 媖 (唱) 莫要骂来莫要打，
听奴婢与你说根芽；
君夫人前日出贵驾。
息 侯 你既然说起来吧!(坐，息媖中旁立，夫人坐，妫嫫中旁立)
息 媖 主公请听呀。
(唱) 路过蔡国停了车，
息 侯 休息一会，也不要紧。
息 媖 (唱) 蔡侯使人来邀驾。
息 侯 他邀你们要做什么?
息 媖 (唱) 邀到宫内献酒茶。
息 侯 招待，招待，也是应该。
息 媖 (唱) 君夫人姐姐妹妹妹妹姐姐眉喜眼笑说密话，
息 侯 姐妹相遇，应该亲热。(笑)
息 媖 (唱) 蔡侯一旁不喧哗。
息 侯 恐怕未必不言。
息 媖 (唱) 大概饮酒刚三匝，
蔡侯言语渐渐夸，
不知说些什么话，
君夫人气的咬着牙。
即命差官启车驾，
出蔡时节夕阳斜。
奴婢智浅不通达，
谁知讲的是啥吗，
我说的都是真实话，
主公再莫打奴家。
妫 嫫 你胡说的甚么。蔡候把君夫人请到他的宫里，设的席摆的酒，说什么娥皇、女英同为妃子。你想他对君夫人亲的喓!爱的喓!亲爱的说不成了!把君夫人洗罢脸的水都喝了。(夫人拉妫嫫骂打)
息 侯 怎么说!(气，息媖扶唤)
(唱) 听一言不由人丹田火发，
蔡献舞，我把你无道的昏君呀!
(唱) 你与我结的是什么冤家。
岂不知我周室宗盟为大，
你与我弟兄邦同一根芽，
蔡先君曾作乱周公亲伐，
因此上诗人咏棠棣之华，
他今日作此事不如牛马，
难道说教寡人兴兵伐他!
我却说蔡侯，蔡献舞!你与我是姓之国，兄弟之行，你今日作此不仁不智无礼义之事，难道同寡人亲自兴兵伐你不成!(弹冠想)有了，我还是使人到楚国去，如此如此，不愁你蔡献舞不中我的计呀。
(唱) 这一口哑喑气难以咽下，
细思想我还是暗计害他，
不筹饷不遣将不用兵马，
管教他蔡献舞灭国亡家。
我却说蔡献舞，蔡献舞!我教你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下)
息夫人 (唱) 恨主公他竟然将计定下，
藉楚兵报蔡仇差而又差，
将猛虎引入室贻误甚大，
诚恐怕到后来害了自家。
这该怎么处呢?(沾泪下)
息 媖 由此看来，男人万不可调戏小姨子。把亲戚的和气失了，还不要紧，保不定还要动起干戈哩!
妫 嫫 那可怕什么呢?姐丈耍小姨子是常事。我姐夫但把我那样爱，保不定我一晚都高兴的睡不着。
息 媖 再不要胡说!看人家听见了笑话。(同跑下)
第三回 诱 楚
〔斗祁、屈重、鬻拳、斗丹、同上。
斗 祁 (引) 男儿爱国是英豪，
屈 重 (引) 投笔事戎意气高，
鬻 拳 (引) 自奋忠心能耿耿，
斗 丹 (引) 那管谗口竟嚣嚣。
斗 祁 令尹斗祁
屈 重 莫敖屈重。
鬻 拳 鬻拳。
斗 丹 斗丹。
斗 祁 大王设朝，早来伺候。请。(分坐)
〔内侍引熊赀上。
熊 赀 (引) 虎视汉阳，只凭国富民强。
(诗) 目无周室自称王，
烈烈轰轰闹一场，
坚甲利兵争土地，
方城汉水拟金汤。
寡人楚王熊赀在位。常随传宣文武百官上朝。
内 侍 文武百官上朝。
众 上朝。(入拜，同坐)大王宣臣上殿，有何大事商议?
熊 赀 息国使臣前来，因而设朝商议。
众 传他朝见，再作朝议。
内 息国使臣来朝。
熊 赀 有请。
内 侍 有请。
〔息大夫上拜，向众揖坐。
熊 赀 贵使辱临敝邑，有何贵干?
息大夫 大王那知自从大王即位，汉东诸国，莫不称臣进贡。惟有蔡国，特赖中国，不肯纳款。所以寡君特使小臣前来贵国，请出兵来伐敝国，敝国另遣使臣求救于蔡。蔡侯好勇而轻，必然亲来相救。乘此机会，我与贵国合兵围攻，献舞可以虏下。既然虏下献舞，何患蔡国不朝贡呀。
(唱) 只要贵国出军队，
敝国合兵攻蔡国，
若把献舞能虏获，
必然纳贡求放归。
熊 赀 (唱) 如此贵使先回国，
寡人即日整兵威。(息大夫揖)
息大夫 (唱) 大王莫失好机会，
准备粮草有敝国?(下)
斗 祁 (唱) 国事不可有偏废，
谁去督军谁守国。
屈 重 (唱) 大王若要督后队，
小臣情愿作前围，
熊 赀 (唱) 蔡侯好勇恃中国。
此事寡人想推委。
鬻 拳 (唱) 自古最难得这好机会，
此也是天与人又归。
斗 丹 (唱) 太后从来多智慧，
何不请太后定依违?
〔二侍女引邓曼上。
邓 曼 (唱) 静坐深宫无所事，
来与我儿决大疑。(熊赀同众起立邓坐)
熊 赀 息侯使人前来，请我出兵袭蔡，母后可曾晓得?
邓 曼 倒也晓得。
熊 赀 既然晓得，如何区处，方为得计?
邓 曼 我儿你听呀!
(唱) 论进取必须先灭息，
远交近攻策最奇；
息使既然来授计，
不战而和更便宜，
乘此出兵将蔡袭，
中原列国自间离，
得步进步不费力，
将机就计正投机。
熊 赀 令尹及鬻拳留守，寡人亲自领兵去也。(邓曼及时女祁拳同倒下)
(念) 屈重斗丹整军器，
前赴息国莫延迟。(同下)
〔蔡献舞带二将卒上。
蔡夫人 (内唱) 闻君领兵欲赴息，
〔侍女随蔡夫人上拉蔡献舞襟。
主公，主公!今日领兵赴息，做什么去?
蔡献舞 夫人那知，楚王兴兵伐息，息侯使人前来请我出兵救他。夫人你想，这个劳儿若不效，日后再见小姨，有何面目?
蔡夫人 主公请听呀。
蔡献舞 夫人快些说，寡人着急者里。
蔡夫人 (唱) 听妾把话说来历：
蔡献舞 救人之急，第一善事，还有何说?
蔡夫人 (唱) 君把他夫人曾调戏，
蔡献舞 那是做耍儿的事情，有何关系呢!
蔡夫人 (唱) 他心里必然不愿意；
蔡献舞 他不愿意，其奈我何?
蔡夫人 (唱) 楚王纵然来伐息，
蔡献舞 楚王的确伐息来了，并非虚事。
蔡夫人 (唱) 他突然求救情可疑。
蔡献舞 求救于人，有何疑处?
蔡夫人 (唱) 猫缩其颈将有弋，
虎卑其身将有击，
君不侦探实消息，
恐怕后来悔不及；
自古道战是危事兵凶器，
轻用有损却无益，
他两国既然不和气，
我国调停方合宜，
如不然纵能救了息，
得罪楚国害无极。
蔡献舞 夫人哪!以寡人看来，息侯必不能听他夫人之话，设计害我。
蔡夫人 而今的人，不听妇人的话者甚少。就是他夫人不说，还有侍女们，必然给他说里。
蔡献舞 以寡人思想，息侯与我是兄弟之邦，亲戚之国。纵然侍女们给他说，他也不肯害我。
蔡夫人 君戏他夫人，就是不看他的面子。他听侍女之言，岂能顾君的面子。
蔡献舞 却也有理，只是寡人不信。
将 甲 君夫人之言，未尝不是。我君再为斟酌，有何不可呀。
(唱) 国际公法且莫说，
亲善邻邦第一着，
楚息相争尚不确，
我国出兵为甚么?
将 乙 吾君今日若不出兵，岂不是听了君夫人之言么?
(唱) 自古道牝鸡司晨为家索，
君子执柯以伐柯，
息国失败我国弱。
舐糠及米可奈何。(蔡献舞想)
蔡献舞 哎呀不妥，寡人今天不去，也就算是听妇人之言，不救弟兄之难了。乃非救去不可呀!
(唱) 夫人不必拦挡我，
这个机会不可错，
失却息国还有可，
吓坏小姨可奈何?(甩衣)
要救去呢!小姨子要紧。(带兵将同下)
蔡夫人 哎呀不好!
(唱) 君竟领兵救息去，
不由教人操心里，
事已至此再无计，
随到莘邑探消息。
侍女们，吩咐准备车马，随到莘邑，打探打探。
侍 女 噢是。
〔上大夫上。
上大夫 (唱) 见君领兵出城去，
不由老臣心发急，
忙来宫院问仔细，
谁定计来谁决疑?
哎呀夫人，谁定主意，教君救息去了?
蔡夫人 君自去了，谁还给他拿主意呢?
上大夫 君夫人何不拦挡?
蔡夫人 他一说救小姨子去里，再说还是救小姨子去里。
上大夫 不好了!
(唱) 可恨我君太轻肆，
竟把战事作儿戏，
纵然去救小姨子，
也该与臣先商议。
既然如此，老臣在朝照管，夫人速快追去。若能拦回，再为计议呀。
(唱) 作事慎终须慎始，
蔡夫人 (唱) 劝君宜早不宜迟。(分下)
第四回 入 莘
〔四套卒、屈重、斗丹、引熊赀上。
熊 赀 (唱) 率领兵将如熊罴，
安排罗网捕鲸鱼。
众 禀大王，杀到息国。
熊 赀 四路埋伏。
众 得令。(众将各率卒分下)
〔蔡献舞带将卒倒上。
蔡献舞 (唱) 鹬蚌相争好渔利，
乘此再见小姨子。
卒 已到息国。
蔡献舞 已到息国，就在此地安营。
将 得令。(领兵分下)
蔡献舞 把营扎好，先看一回小姨子，岂不快活。再把楚兵打退，小姨子与寡人把盏犒劳，那我高兴的说不成了。
〔蔡将上。
将 哎呀不好!四面都是楚国的埋伏兵。
蔡献舞 快快准备作战。(熊赀众兵将与蔡献舞相战，蔡献舞败下，熊赀带卒追下、蔡献舞带兵将上)
将 我兵大败。
蔡献舞 快进息城。(同跑下)
〔熊赀带屈重、斗丹、带兵卒上。
斗 丹 蔡兵败退。
熊 赀 奋力追赶。(同追下)
〔布城景、城上插息字旗、蔡献舞带将卒上。
将 已到息城，四门皆闭。
蔡献舞 众将闪开，寡人亲自叫门。(向城上)守城的将官请听，寡人大败，楚兵后追，迫不及待，请快开门。(城上卒答)
卒 寡君有令，无论那国兵马，一概不准进城!
蔡献舞 哎呀不好!寡人昏愚，误中诡计。火速班师，仍回本国。正是。
(念) 未流月姊辉，竟致风姨怒，
我曾不负人，人偏将我误。(狂笑)
将 楚兵追赶来了!
蔡献舞 快跑!(同下)
〔柴赀，屈重，斗卒，带卒上。
卒 蔡侯带兵回国去了。
熊 赀 一步来迟，蔡侯竟然跑了。这却如何是好?
〔息侯在城上。
息 侯 去此不远，必驻莘邑，马上加鞭，定能追及。
熊 赀 既然如此，众将速追。(同下、息侯下城)
息 侯 楚军迅速如神，必能追获蔡侯。速快准备酒肉，犒劳楚君，亲送楚王出境。正是(兵士吐舌
(念) 才教夫子平心口，
吓得兵丁吐舌头。(笑下)
〔蔡献舞带兵跑上。
蔡献舞 (念) 跑回我莘邑，楚兵已追及，
不听夫人言，竟中息侯计。
〔熊赀、屈重、斗丹带卒上，大战。拿获、蔡献舞。
斗 丹 禀大王，将蔡侯拿住。
熊 赀 既然拿住，带回本国，以便处分。正是。
(念) 但到盛时须谨慎，
就行平地且从容。(同下)
〔卒及二侍女蔡夫人上。
蔡夫人 (念) 国君救息去，教人操心上。
来到莘邑地，听报好消息。(同下马、甲乙将带卒上)
甲 将 报告夫人，不好了!
蔡夫人 怎么样了?
甲 将 我军大败，国君不知下落?楚君已回国去了。
蔡夫人 怎么说!
(唱) 听一言吓的我心惊胆战，
我的夫呀!
(唱) 好一似拿钢剑刺我心肝，
众将官在此地莫可久站，
引我到战场上细看一番。
众 将 兵回战场。(同转行)禀夫人，沿路一带，兵马来往，百姓遭殃，实在教人不忍过去。
蔡夫人 俺，好伤惨也!
(唱) 急忙忙来到莘邑畔，
挣扎扎去把战场观，
战兢兢浑身发冷汗，
扑簌簌泪珠洒雕鞍，
飕飗飗秋风拂人面。
疏刺刺枫叶落林间，
雾沉沉天气也昏暗，
冷清清日光也生寒，
乱蓬蓬茅草随地转，
茂森森禾稼平铺田，
闹嚷嚷百姓都逃窜，
静悄悄民家门尽关，
痴呆呆败兵空嗟叹，
孤藐藐国君不回还，
眼睁睁举国都摇乱，
危急急何日才安然?
〔上大夫上。
上大夫 走呀。
(唱) 据报国君不见面，
倒教老夫心痛酸。
蔡夫人 (唱) 上大夫到此有何干?
先将大概对我言。
上大夫 (唱) 国君被虏莘邑乱，
老臣到此把民安。
蔡夫人 (唱) 既知道国君被虏莘邑乱，
上大夫先把此处安。
上大夫 君夫人前行，我老臣心上实在的惨伤呀!
(同转场)
(唱) 老臣上马用目看，
无数小民实可怜。
国君何故去交战，
竟教百姓受牵连，
商民不能把货贩，
农民不得去耕田，
工人不能造物件，
士子不得把书观，
红粉佳人闺中怨，
白面书生逃外边。
青年小子上前线，
白发老母倚门前，
兄弟妻子都离散，
父子相见在何年?
困苦艰难都受遍。
哀鸿嗷嗷声动天，
国君何不常思念?
悔前容易悔后难，
古人说自作孽者不可追，
众叛亲离无济焉，
君夫人且将战场看，
老臣先去把民安。(下)
〔报子上
报 子 报!探确国君已被楚军虏回他国去了。
蔡夫人 再探再报。(报子下)
甲 将 既然如此。君夫人先回都城，安百姓之心。再好设法搭救国君。
蔡夫人 只得如此。
(念) 不到战场处，不知兵士苦。
既孤人之子，又寡人之妇。
甲 将 君夫人不得了!从南来了一队人马，这却怎处!
蔡夫人 速快躲避，再为计议。(同到左边立)
〔兵将引息夫人骑马上。息媖、妫嫫随上。
将 君夫人不好了，前边来了一队人马，这该怎处?
息夫人 速快回去。
将 两方兵士，已经对着头了。
甲 将 两方兵士已经对着头了。(蔡夫人，息夫人均作惧怯状，倒下马，同扶起)
蔡夫人
前去问明，再作道理。
息夫人
甲 将 来的是那里的兵队?
将 是息国的队伍，保护息夫人前往陈国去里。前边是那里的队伍?
甲 将 是蔡国的队伍，保护蔡夫人仍回蔡国去里。
蔡夫人
既然如此，列开旗门。(两方兵将同列旗门。蔡息二夫人同见面)
息夫人
蔡夫人
妹妹
呀!
姐姐
息夫人
(唱) 妹妹
见 不由人神昏意乱，
姐姐
恍惚然仿佛在南柯梦间，
只说是两军起难以见面，
谁料想在此地姊妹团圆。
息夫人 姐姐因何到此?
蔡夫人 妹妹那知，因为寡君前去救息，姐姐放心不下，前来打听，不料寡君竟被楚王虏去。正是戎马仓皇之际，请问妹妹到此为何呀?
息夫人 姐姐那知，因为楚王前来伐息，闻说楚兵到处，子女玉帛，无不虏掠。妹妹胆怯，无以为计，托故归宁，因而到此呀。
(唱) 闻楚曾与邓国战，
把子女玉帛都掠还；
是番入息更凶悍，
四方百姓尽逃完。
妹妹闻风丧了胆，
立刻不敢住城间，
急忙忙颠倒衣裳收拾行李上车辇，
托故归宁到外边。
探却楚兵已走远，
打算随后悄悄还。
蔡夫人 妹妹听呀!
(唱) 妹妹前在敝国宴，
寡君说话讨人嫌。
言语不顺是小怨，
妹妹何必记心间?
息夫人 (唱) 姐姐真把人错怨。
蔡侯轻慢礼不端，
妹妹归宁就回转。
对寡君敢怒未敢言。
蔡夫人 (唱) 妹妹既不怀小怨，
还时远蔡为那端?
息夫人 (唱) 要过蔡国路太远，
不如捷径容易还。
蔡夫人 (唱) 息侯清楚和息战，
又求蔡国来救援，
妹妹明知用机变。
何不苦口将他拦?
息夫人 (唱) 妹妹也曾苦口劝，
寡君心如铁石坚。
蔡夫人 (唱) 蔡与息犬牙相错鱼鳞续断水连川来地连畔，
须知唇亡齿也寒。
息夫人 (唱) 我也知同室操戈同类相残人必怨来天必厌，
寡君不听是枉然。
蔡夫人 (唱) 妹妹既有此识见，
姐姐虽死也心甘。
息夫人 (唱) 既知妹妹未怀怨，
先请姐姐早回还。
事已至此，姐姐早些回国，再为计议。
蔡夫人 楚王已经回去，妹妹亦可回国，再探消息如何请。
(念) 可恨兄弟忘祖先，
引狼入室自相残。
息夫人 (念) 不如姊妹相怜念。
同父同母更同天。(同骑马分下)
第五回 兵 谏
〔斗祁、鬻拳、斗丹、屈重、内侍、引熊赀上。
熊 赀 (引) 万物皆天性，惟人最为灵；
秋来能肃杀，万物自然成。
将蔡侯绑到太庙，等寡人到来；将他杀死煮熟以祭我楚先君。
卒 (内)啊。
〔四卒扶蔡献舞上。
蔡献舞 寡人因为调戏小姨子，今日竟成领到的神羊了，不得活，不得活!(四卒扶蔡献武下)
斗 祁 大王莫发这个命令!以老臣想来，蔡侯断不可斩呀。
(唱) 能怀诸侯天下畏，
能柔远人四方归。
欲使蔡侯畏我国，
不如将他仍遣回。
熊 赀 令君那知，我楚欲图中原，蔡君前在邓会，以阻我楚进行。今日将献舞虏来，非杀他以示国威，不足以图中原。非煮他以祭先祖，不足以雪旧恨。
屈 重 大王莫可。以小臣之见，蔡侯不可杀也。
(唱) 蔡侯前在邓国会，
也是畏我楚国武。
此次将他遣回国，
他不但畏威且怀德。
熊 赀 莫敖不必强谏，寡人一定要杀。
斗 丹 大王怒气勃勃，我实在不敢谏了。
鬻 拳 大王息怒!以臣愚见，蔡侯不可杀者有三。
熊 赀 那三不可，你且讲来。
鬻 拳 大王请听：当日郑庄公朝见天王，天王不礼，周桓公以为不可。以天王慢待诸侯，尚且不可，况我大王以国君而杀国君乎?此不可者一也。我楚欲图中原，必先和好陈蔡。优待蔡侯，独恐列国不来，况残杀乎?列国定然不服，此不可者二也。兔死狐悲，物伤同类。祭牛神不用牛，祭马神不用马，祭人神何可用人?况以他国君祭我先君乎?此不可者三也。有此三者，蔡侯万不可残杀。
熊 赀 以寡人想来，天地以肃杀成万物。肃杀乃是天地心，若不肃杀，万物无由而成，此是天地无可如何。寡人体天行道，仍不能不肃杀。
(唱) 寡人心上主意定，
不杀蔡侯威不行。
鬻 拳 (唱) 大王不必为臣论，
自古道君有不正臣当争。
熊 赀 (唱) 忠臣自应听君命，
违命岂能为忠臣?
鬻 拳 (唱) 君义臣行是孝顺，
君非臣谏尽忠心。
熊 赀 (唱) 寡人为君纵不正，
也须思君有不正臣当忠。
鬻 拳 (唱) 既知臣心忠耿耿，
不听臣谏为何情?
熊 赀 (唱) 寡人已经发命令，
但听卿言令不行。
鬻 拳 (唱) 收回成命非违众，
杀了蔡侯失人心!
中原列国起公愤，
兴师问罪自有名。
不惟无益且有损，
不如遣回以取成。
熊 赀 (唱) 鬻拳不必太执拗，
寡人一定杀蔡侯，
倘若有人再来谏，
还要砍下他的头!
鬻 拳 (唱) 大王杜绝臣的口，
臣不忍大王失诸侯，
一把钢刀拿在手。(右手拔佩刀左手执熊赀袖拟杀熊赀众惊惧)
与王同死始甘休。
熊 赀 (唱) 爱卿不必胡动手，
孤听汝言舍蔡侯。
寡人听卿之言，一定放回蔡侯。
鬻 拳 大王听了臣的话了，
熊 赀 听了听了。(拳撒手笑)
鬻 拳 大王毕听臣言，楚国之福。但是以臣劫君，罪该万死，请诛小臣，以伸国法。
熊 赀 爱卿忠心贯日，寡人不忍加罪。(拳惊)
鬻 拳 大王纵不加罪小臣，小臣安敢自赦也!
(唱) 忠臣谏君屡代有，
以兵强谏无二俦，
君有过不谏臣有咎，
臣有罪不诛君恩优。
夏王桀来殷王纣，
那个君纳谏能如流，
比干忠谏挖心口，
龙逢忠谏割了头。
君纵视臣如马狗，
臣谁视君如寇仇；
吾楚是少昊颛顼后，
纪纲法度几千秋。
我今犯上为罪首，
只恐骂名后世留；
后世军人若藉口，
定恃兵权来效尤。
若大兵权在他手，
长此跋扈几时休，
纳君于善臣心久，
自纳于刑得自由。
自己作者自己受，
半护纪纲半掩羞。(抽佩刀)
人臣有无礼于君者看此。(刖足倒，丹重扶、拳祁拾两足)
斗 祁 大王不好了!
熊 赀 怎么样了?
斗 祁 鬻卿自己将足刖了。(熊赀接足哭)
熊 赀 鬻卿呀，鬻爱卿呀!寡人违谏，过莫大焉!寡人并不罪卿，卿何故自苦如此也。
(唱) 一双忠足捧在手，
不由孤两眼泪长流，
不听忠言孤有咎，
何必自苦教孤忧!
将鬻爱卿扶在太医院、好生疗治。将这足藏在太府，以志寡人违谏之过。(内侍接扶拳)要遣蔡侯回国，准备与他饯行，正是。
(念) 强谏以兵然，孤不忍加刑，
自刖两只足，忠标一点心。(下)
屈 重 今日鬻拳兵谏，自刖其足。可见能牺牲自己，方能正君。
斗 祁 是的。
斗 丹 但是朝廷之上，强违君命，总觉不对。
斗 祁 何尝不对呃!臣遵君命，臣遵天命。君若违天命、臣可以违君命!
屈 重 天命是什么呢?
斗 祁 天命就是仁义礼智。
屈 重 何为君违天命呢?
斗 祁 君若不仁不义，无礼无智，就是违天命了。
斗 丹 令尹既知此理，何不对君言明。
斗 祁 此理人君自可想，人臣不可对君言。
屈 重
领教领教，请。(同下)
斗 丹
笫六回 绳 语
〔二宫女及惜花姑上。
惜花姑 大王要送蔡侯，在此设席饯行。我们留心唱弹，教他欢欣欢欣。
二宫女 对，今天全靠你好好唱里。
惜花姑 亦好。你们先安置安置。
二宫女 是。
〔左边安置几凳，上放琴筝等物。四舞女武装上。
舞 女 大王在此排宴，为与蔡侯饯行。我们留心舞玩、以表尚武精神。(右边安置金瓜，钺斧、朝天蹬一架，二内侍上安置酒席。屈重、斗丹同上)
屈 重 斗兄、今日大王与蔡侯饯行，真是多此一举。
斗 丹 可不是么。早知今日饯行，何必前日战争。
屈 重 这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斗 丹 一言未罢、大王来也。
〔席旁分立，熊赀、蔡献舞同上。
熊 赀 (引) 昨日当牺牲，今日作上宾。
生杀由孤定，匡救有忠臣。
蔡献舞 (引) 昨日要杀我，今日又饯行；
自分生如死，谁知死复生?
熊 赀 今日排宴，专与贤侯饯行。
蔡献舞 未免太费心了。
熊 赀 应该应该。(笑)
蔡献舞 (暗) 昨日牺牲我以祭他先君。今日又敬我，当作先人恭。莫非寡人昏，还在睡梦中。
熊 赀 贤侯请来上坐。
蔡献舞 还是大王上坐。
熊 赀 贤侯应该上坐。
蔡献舞 不敢，不敢。
熊 赀 应该应该。(揖同坐)与贤侯饯行，无以为乐，特用女乐，既与贤侯饯行、并为贤侯压惊。
蔡献舞 寡人得罪大王，自分一死。幸蒙赦宥，喜出望外，从今以后，犬马终身，服事大王，稍有二心天鉴在上。
熊 赀 贤侯若能如此，不但贵国大有幸福，就是敝国也有光彩。
(同笑)侍女们!歌舞上来!
〔四舞女歌舞。
蔡献舞 楚人善舞，天下第一，由此看来，果然是实。
熊 赀 过奖了。
蔡献舞 真不错。
熊 赀 快叫惜花姑前来。
惜花姑 伺侯大王。
熊 赀 此女是寡人由邓国得来，他最爱花，所以名叫惜花姑。他歌唱的更好，再请贤侯听听。
蔡献舞 很好很好，请歌一曲。
熊 赀 惜花姑速去弹唱。
惜花姑 噢是。(坐，弹筝。)
(唱小曲调)
舞衫歌扇旧因缘，
万事伤心在目前，
云物不殊乡国变，
桃夭花下背花眠。
蔡献舞 唱的真好!寡人末尝听过。
惜花姑 (唱) 夭桃灼灼倚窗前，
春色缤纷带紫烟，
昨夜雨声来枕畔，
惜花人听不曾眠。
蔡献舞 歌唱的实在好!
熊 赀 贤侯既然听他唱的好，这女子容貌亦是很好的，可与贤侯进酒一怀。
蔡献舞 愿扰不辞。
熊 赀 惜花姑，快与蔡贤侯进酒一大杯。
惜花姑 噢是。(斟酒蔡献舞接酒一饮而尽。自斟、送与熊赀)
蔡献舞 奉送一杯，特与大王上寺。(熊赀接饮)今日饮酒，有这美貌的女子，真是快乐。(笑、熊赀暗想点头)
熊 赀 贤侯生平所见，有绝美色靡有?
蔡献舞 这个……(熊看惜花姑后看蔡献舞)
熊 赀 有也靡有?
蔡献舞 (暗) 息侯引楚害我，今日不报此仇，再等何时!
熊 赀 到底有也靡有?
蔡献舞 以寡人看来，天下女色，再莫有像息夫人那样美的了!真是天上人也。
熊 赀 (惊) 噢，息夫人她还美么?
蔡献舞 美的很!
熊 赀 她是怎样的美?
蔡献舞 息夫人她生的目如秋水，脸似桃花!长短适中，举动生态!寡人眼中，未见有二也呀!
(唱) 息妫生的本来嫽，
人面桃花相映娇，
眉若春山曾淡扫，
目如秋水甚姣娆。
凌云仙子已缥缈，
绝代佳人久萧条，
七夕不敢去乞巧，
怕惹牛郎渡鹊桥。
坐也好，走也好，
怒也好，笑也好，
一举一动无不好，
哎哟哟，真个是月里嫦娥下九霄。
熊 赀 照这说来，若是寡人得见息夫人一面，死亦无恨了。
蔡献舞 以大王的威名，就是齐姬宋子，得她不难，何况宇下的一夫人呢?
熊 赀 酒来酒来。(笑)
(唱) 贤侯此番到敝国，
好似月老来作媒。
异日孤与息侯会，
一定要求见息妫。
蔡献舞 (唱) 大王有威又有德，
中原诸侯都畏威，
齐姬宋子容易得，
何况区区一息妫?
熊 赀 好说好说。(蔡献舞揖)
蔡献舞 (唱) 敬辞大王回敝国，
从今臣服不敢违。
请了请了。(下)
熊 赀 (唱) 准备兵马赴息国，
假名巡方见息妫。(同重丹同下)
舞 女 我们只知道惜花姑美貌，人间少有，天上难得，谁知道更有个息夫人更美貌呢。
惜花姑 你们再莫要遭踏我了。蔡侯刚说那息夫人是天上人，我如何比得呢?
众舞女 照这说来，息夫人是天上人，我们是地上人。要见息夫人，须有朝天镫。再有什么法子，我们亦见一面。
惜花姑 刚才大王说，他若得见息夫人一面，死也无恨了，何况你们呢?
众 上天保佑，教息夫人到楚国来一回，我们得见一面，死也无恨了。
惜花姑 再不要胡思乱想。大王是个男子，想见息夫人还有可说。息夫人是个女子，你们也是女子，就见了能够做什么呢?
众 见了没做什么。
惜花姑 有做的什么呢?
众 没做的。我们回走休息一会。(同下)
第七回 巡 方
〔四卒、屈重、斗丹、引熊赀上)
屈 重 禀大王、已到息国。
熊 赀 直往息城。
屈 重 众将听着、大王有令，直往息城。(转场下)
〔卒引息大夫，息侯上。
息 侯 楚王前执蔡侯，特为寡人报仇。今因巡方，又到我国，迎接一回，方合道理。催马。(转场下，卒倒上)
卒 报!楚王已到。(卒引息大夫上，列旗门，下马。息侯上、望、下马。楚兵上列旗门。屈重、斗丹、同下马、息侯欲跪，熊赀扶起)
息 侯 不知大王驾到，寡人未及远迎，大王勿怪。
熊 赀 好说好说。(息侯牵马)不敢当，不敢当。(斗丹牵马，熊赀上马下、屈丹带卒同下。息侯上马，同官兵下。)
〔内侍，息大夫引息侯上。
息大夫 楚王昨日到来，安置馆舍，吾君何必亲自料理?
息 侯 若不亲自料理，不足以表示恭敬。
息大夫 今日宴享楚王，何处方为恭敬?
息 侯 应在朝堂之上。
息大夫 以臣想来，应在太庙之中。
息 侯 奄，乡于太庙，那是两君相见之礼。楚王迎来既为寡人报仇，又将我国保护，虽不比当朝天子，亦不同列国诸侯。
今日宴乡、应在朝堂之中。
息大夫 既然如此，小臣安置。
息 侯 还得寡人亲自料理，方见始终不懈。从今以后，楚王对于我国，定要格外保护。随寡人来! (布朝堂景，极华丽，息侯安置几凳酒席。
〔内侍上。
内 侍 楚王驾到。
息 侯 有请。
〔熊赀带屈重、斗丹上，行礼。熊上坐、屈丹旁立；息侯右边坐，息大夫旁立。
自从大王征服蔡国，汉东诸邦，莫不俯首贴耳，纳贡称臣。真是黄钟一鸣，瓦缶无声。
熊 赀 些须之事，贤侯还能记得吗?
息 侯 庇护小国，岂能忘了呢?
(唱) 自平王东迁后纪纲凌替，
中原的各诸侯永无宁时，
可怜我诸小国无依无恃，
拘束在汉水东地僻人稀。
多亏了大王的威德远施，
中华的各强国不敢来欺。
谁料想蔡献舞忘恩负义，
约诸侯背大王恃有强齐，
此一回蔡献舞受了击刺，
从今后也不过走肉行尸。
谁惧他再出兵党同伐异，
谁再他丹遣将以公报私，
强不强弱不弱平均势力，
孤虽昏岂能忘大王仁慈。(笑、斟酒，熊赀接杯微笑)
熊 赀 贤侯既能记得，寡人独有话说。
息 侯 敬请大王说明，寡人无不遵命。
熊 赀 昔者寡人为君夫人曾效微劳，今日到此，请君夫人前来给寡人斟酒一杯，贤侯可舍得么?
息 侯 噫。
熊 赀 噫什么，舍得舍不得?
息 侯 那有何难呢!侍臣，去请夫人前来，为大王寿。(内侍下)
〔息媖、妫嫫引息夫人宫妆盛服上。
息夫人 (唱) 息夫人自思悔不及，
不该与蔡侯争间隙，
为此事楚王曾出力。
怎能不前去说感激? (想)
唵，可怪也!
(唱) 怪吾主内政不修外交不讲难自立，
怎知他依人终无益，
虽然说眼前尚和气，
却好比烈火将兴鱼游于釜大厦将倾燕巢于幕多危机。(欲入退出)
哎，可羞也!
(唱) 羞的我满脸发烧浑身发汗无处立，
看情形定有别意思，(取小刀自看又藏)
身怀利刃作防备。
那怕他蝶寻芳草羡色敛翅蜂儿闻香采花酿蜜。(入，熊赀立。内侍铺毡、跪)
大王在上、贱妾下拜。(熊赀揖)
熊 赀 不拜了，不拜了。果是天上徒闻，人间罕见。
(息夫人拜)
息夫人 蔡侯肆行无忌，大王来兵制服，敝国借以安谧，贱妾实在感激。
熊 赀 好说，好说。(息夫人后拜，熊赀还礼，夫人起。妫嫫携杯，息媖携壶息夫人取白玉杯自斟，熊赀欲亲接杯，息夫人从容迎与内侍，内侍转迎，赀接杯饮酒，内侍接杯)
息夫人 大王饮酒，贱妾回宫。(揖)
熊 赀 取便取便。(息夫人出)
息夫人 哎，可恨也。
(唱) 恨蔡侯语言悖谬举动颠狂太轻肆，
惹吾君诱楚将他击，
只说是楚王或正气，
谁料想前车之覆后车之式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回头望)
哎，可恨也!
(唱) 恨楚王目视眈眈心欲逐逐别有计，
倒教人自怨难自艾。
只说是蔡侯不正气，
谁料想一波将伏一波又起虺蝎虽除虎狼又入室。(想)
蔡侯楚王二豆子，
暗中作祟害我息，
居然病入膏肓里，
针灸不能药不及。(拭泪下，息媖妫嫫随下)
熊 赀 贤侯请在，寡人回馆去呀! (息侯送)
(唱) 敬向贤侯拜一揖，
特谢今天酒一卮。(出)
熊赀回头自计议，
如此欢乐能几时。(下屈丹随下)
息 侯 (唱) 为楚王设飨朝堂里，
敬始敬终莫如斯。
他为何回时不乐意，
倒教寡人起猜疑。
楚王来时，很是欢喜，到了回时，反不乐意。不知为甚?令人可疑。(同倒下)
〔内侍引熊赀上。
熊 赀 (念) 一见如花似玉貌，
便起损人利己心。
昨日孤在席前得见息夫人一面，真是三生有幸，前世有缘。寡人回到馆中，越想越爱、越爱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爱越想，直到天明，无计可施。特设酒席，名为答礼，那是答礼，便要如此如此。(望)怎么这时还不见息侯到来。
〔屈重、斗丹同上。
屈 重
息候请到。
斗 丹
熊 赀 有请。(息侯、息大夫同上)贤侯到了。
息 侯 大王有令，焉敢不来。
熊 赀 今日敬请贤侯到馆，特为酬答昨日之礼。
息 侯 以寡人想来，大王可以不必。大王辱临敝邑，寡人是主，大王是宾，主可以待宾，宾不可以答主。
熊 赀 唵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昨日贤侯优待寡人，今日寡人岂能不酬答贤侯，但无一件。
息 侯 那一件。
熊 赀 但无美人进酒耳。
息 侯 取笑了。
熊 赀 请。(同坐)贤侯治国，计划甚妙。以静制动，以逸待劳，鱼安水定，何等逍遥。
息 侯 全仗大王保护，敝国才得粗安。
熊 赀 为君夫人前次报仇，以贤侯说却是寡人的大功。以寡人说，却不尽是寡人的。
息 侯 却是谁的功呢。
熊 赀 全是众将用命，兵士效死，方能虏蔡侯为君夫人报仇。
息 侯 大王既有大功，兵士自然不能无功。
熊 赀 兵士既然有功，今日三军到此，君夫人可能搞劳一回么。
息 侯 这个。
熊 赀 (拍案)这个什么!难道白罢了不成! (立、息侯惧怯)
息 侯 (唱) 请大王息怒且原谅，
容寡人把话说端祥；
并非寡人敢违抗，(同坐)
搞劳士兵无地方，
敝邑偏小少依傍，
军事旁午田野荒，
四民逃窜莫定向，
十室九空真牺惶，
前日伐蔡供军饷，
举国臣民终日忙，
今日犒劳众兵将，
又无酒肉又无粮，
仓猝之间难阻挡，
与寡小君去商量。
熊 赀 (唱) 听罢言气的我丹田火旺，
骂一声贼息侯谋之不臧，
这等的无义人禽兽一样，
倒不如擒了他民不遭殃。
息 侯 大王息怒!寡人还有话讲。
熊 赀 匹夫忘恩负义，敢以巧言拒我?左右何不下手! (伏兵出，擒息侯)屈重在此看守、斗丹随寡人进宫。(同丹下)
息 侯 (唱) 不由我泪汪汪自怨自想，
悔不该伐蔡侯为虎作伥，
才知道上天的报应不爽，
想害人反害己天理昭彰。
暂住馆内，再听发落。(下)
〔息媖，妫嫫引息夫人上。
息夫人 (引) 春光潋滟春昼长，
春风扑面春花香，
一声环佩鸣叮当，
自临鸳镜匀新妆。
这是息媖。
息 媖 伺侯君夫人。
息夫人 今日楚王请君前去，怎么到这时候还不见回来?
息 媖 是也，怎么还不见回来呢!
息夫人 我今天心慌的要紧，你们随我到花园游玩游玩。
息 媖 君夫人平日不爱在花园游玩，今日不必去了。
息夫人 不必多言，随我来走。
妫 嫫 君夫人今天真奇怪，猛然要游花园里。
息夫人 哎!愁煞人也。
(唱) 民情国事两茫茫，
惹得裙钗暗断肠；
举头无个天梯上，
低头莫个地缝藏；
有意去游无意望，
触景兴怀更悲伤；
日出葵花欲倾向，
风来柳絮正颠狂；
多情黄鸟绵蛮唱，
无数桃鲜艳新妆；
说什么阳春好景况，
说什么辜负好春光；
花鸟不知人惆怅，
鸟自鸣来花自香；
我把燕燕莺莺花花柳柳不愿听来不愿望，
只求得我国君早回朝堂。
〔内侍跑上。
内 侍 君夫人不好了!
息夫人 怎么样了?
内 侍 君在楚王宴上，楚王要求犒赏，君正和他商量，他就把君缚绑，夫人若不躲藏。楚王领兵来抢。
息夫人 怎么说!(吓倒息媖妫嫫扶)
内 侍 待我再探一回。(下)
息夫人 (唱) 听一言吓的我神魂飘荡，
息媖呀!
息 媖 君夫人呀。
息夫人 妫嫫呀!
妫 嫫 君夫人呀。
息夫人 (唱) 这事儿教我怎下场!
耳内里忽听人乱嚷，(同惊听，熊赀带率及斗丹工，过场下)
眼看楚兵入宫墙。
我君被虏国已丧，
倒不如投井身先亡!(妫嫫拉)
息 媖 哎呀夫人，君虽被绑，国尚未亡!何必投井，先把命伤!生都生，要丧都丧。君夫人若先投井，教我们怎样下场?
妫 嫫 是，教我们又跟上谁伺候去呢。
息夫人 你们不懂!
(唱) 息媖不必再拦挡，
此种事机你不详，
楚王要求犒兵将，
主意就在我身上。
我若贪生怕命丧，
国必亡来君必伤，
今日我先把命丧，
君或不死国不亡。(率内喊)
一句话还未说停当。
楚兵已竟到园旁，
雇不得抽刀把身葬，
无奈投井一命亡。(投井，斗丹急上拉夫人襟)
斗 丹 夫人要死，不想保全息候的命么?为什么夫妻俱死呢呀?
(夫人默哭)
(唱) 吾的主恩宽德又广，
岂能教息国一旦亡，
你若今天把命丧，
息侯一命难久长。
〔熊赀带卒上。
熊 赀 (唱) 有孤王进息宫用日观望，
只见得息夫人两泪汪汪、(中坐、息夫人左旁背坐，哭)
斗 丹 不是小将抢前一步，将息夫人拉住，险些儿投入井中了。
熊 赀 你们闪开，寡人将她慰劝慰劝。这是息夫人!有什么话，对寡人讲来。你要如何，孤便如何，并不难为于你。(夫人伤心)为何不言，为何不语? (想)噢!莫非为的息侯么。只要夫人到我国去，孤将息侯不杀，还安置地方，以续息国祭祀呀。
(唱) 劝夫人你不必心灰气丧，
有甚事与寡人仔细商量，
夫人有娇艳的桃花模样，
寡人无坚硬的铁石心肠。
保管你到我国再不惆怅，
享荣华和富贵地久天长，
孤还要把息侯好生释放，
为息国祭先祖筹备地方。
夫人你看寡人对你说了半晌你对寡人不答一语，教寡人实在难为情。(夫人哭)噢、莫非当众之下，不好交言!人来。
卒 侍候大王。
熊 赀 将息夫人扶在车上，载回我国。
卒 息夫人、息夫人，请来上车!怎么不动?咦!(息媖、息媖哭，以刀背打妫嫫)
妫 嫫 好我的将爷里，打我为什么。?
卒 你不搀你家夫人上车，难道还要我们动手?
妫 嫫 是是是!事到如今，没有法子，不如且到他国，再作道理。
(扶夫人上车转行)
熊 赀 回来!
卒 侍候大王。
熊 赀 好生侍候，莫要难为于他。
卒 是。(起)啊喓息夫人脸似桃花，从今以后，我们把她叫桃花夫人。
众 卒 好。
熊 赀 大功已成，准备凯旋。
(唱) 人心不足蛇吞象，
世事到头雀捕螂；
我恃英雄气方壮，
那管儿女情更长。(笑下，众随车后下)
第八回 赴 会
〔内侍宫女引蔡夫人、蔡献舞上。
蔡献舞 (唱) 自那年楚文王将孤释放，
蔡夫人 (唱) 我国中无军事尚觉安康。
蔡献舞 (唱) 不料想那楚王又出兵将，
蔡夫人 (唱) 据说是来息国原为巡方，
上大夫 (内唱)
楚军来猛然似天兵下降，
〔上大夫上。
上大夫 (唱) 可怜把那息国一旦灭亡，
闻楚国王灭了息兵刀愈壮，
我蔡国竟然是燕雀处堂。
告进。(入)
蔡献舞
上大夫冒然进宫，有何要事?
蔡夫人
上大夫 不得了，不得了!
蔡献舞
什么事把你吓成这个样儿了?
蔡夫人
上大夫 请恕老臣冒昧，君夫人不必听了。
蔡献舞
不要紧不要紧!你也不要着急，立在此间，缓缓讲来，我们同听。(两旁坐大夫中立)
蔡夫人
上大夫 危急的不得了呀!
蔡献舞
什么事，有多危急呢?
蔡夫人
上大夫 (唱) 那楚王猛然间统来兵将，
蔡献舞 楚王统来兵将了!
上大夫 是，他猛然统来的。(蔡献舞惧怯吊下凳，内侍扶起)请听呀!
(唱) 统兵将到息国假名巡方。
蔡献舞 到息国了?
上大夫 到息国了。
蔡献舞 与我国何干呢?
上大夫 (唱) 到息国先撤了息国保障?
蔡献舞 把我国保障撤了，寡人要跑呢，不然又把寡人虏去了。(跑，上大夫拉袖)
上大夫 (唱) 撤保障臣说的把息灭亡。
蔡献舞 把息灭亡了!才平了寡人的心了。(得意)
上大夫 (唱) 灭了息我蔡国容易沦丧，
因此上老臣来与君商量。(蔡献舞又惧怯)
蔡献舞 息侯怎么样了?
上大夫 楚王在酒席之间，把息侯虏去了。(蔡献舞狂笑、倒、内侍扶)
蔡夫人 息夫人怎么样了?
上大夫 把息夫人也虏去了。
蔡夫人 怎么说!(吓倒，宫女扶起，蔡献舞看)
蔡献舞 夫人真可怪哉，息侯被虏，把他心疼的成那个样儿了。难道寡人心疼小姨子，他心疼小妹夫吗!唵。(帽履额)说不成了，难言!(左旁坐)
上大夫 吾君怎样昏到这步田地了?(向夫人)夫人醒得!
蔡夫人 (唱) 耳内里忽听得人声响亮，
我的小妹子呀!
蔡献舞 好我的好夫人呢，你就哭你的小妹夫吗，何必哭小妹子!
蔡夫人 (唱) 小妹子为什么落这下场?
想那年在我国酒席之上，
妹妹言姐姐语笑喜洋洋，
怪吾君说话错笑傲孟浪，
直闹的蔡与息两败俱伤。
这才是一句话竟把邦丧，
这才是小不忍惹祸招殃，
骂了声楚熊赀虎狼一样。
灭人国虏人妻是何心肠!
又可恨那齐侯大失人望，
楚灭息你何不扶弱御强，
牵一发全身动中原板荡，
眼看看教楚王雄霸一方。
上大夫 吾君何必如此!君与息侯，弟兄行也；君夫人与息夫人，姨妹行也。息夫人被虏，君夫人痈哭，尚有手足之义。息侯被虏，君却狂笑，企无同胞之念，何以男子而不如女子乎么?
蔡献舞 据你说，息夫人也被楚王虏去了。
上大夫 可不是么!把息夫人也虏去了。(蔡献舞哭)吾君颠倒轻重，昏昧不堪了!(左旁坐，蔡夫人右旁坐)
蔡夫人 (唱) 哭了声小妹子无有生望，
小妹子!
蔡献舞 小姨子!
上大夫 众百姓。(夫人恨蔡献舞)，
蔡献舞 (唱) 哭了声小姨子跟了楚王。
上大夫 (唱) 哭了声中华地失却屏障，
中华的众百姓!
蔡夫人 苦命的小妹子!
蔡献舞 薄命的小姨子!
蔡夫人
蔡献舞 (唱) 但不知这事儿怎样下场?
上大夫
蔡献舞 起，向上大夫夫人哭小妹子，寡人哭小姨子，尚可说也，你哭息侯，有什么感情呢?
上大夫 呔!老臣非哭息侯，是哭息国里!
蔡献舞 你哭息国，又有甚么关系呢?(左旁坐)
上大夫 蔡与息是同宗之国，连境之邦。息国一灭，我国势孤，楚国对中国有舐糠及米之势；我国对于息国，有唇亡齿寒之患。这样密切的关系，难道吾君全然不知么?
蔡献舞 世界上还有密切过小姨子的么!人常说“穷不过讨吃的，亲不过小姨子。”你不说寡人还明白，你一说寡人倒涂糊了。
上大夫 (唱) 为甚么吾君全无国思想，
息国亡我蔡国永不安康，
楚从此侵中原锐而难当，
惟我国首当冲防不胜防。
蔡献舞 是了是了，就准你说的是!
〔内侍上。
内 侍 齐侯奉天王之命，布告宋、鲁、陈、蔡、韦、郑、曹、邹诸国，约到三月一日，共在北杏相会。
蔡献舞 这教我们九国同盟呢，寡人可去不可去?
上大夫 齐国图霸，管仲为相，此番会师，只用衣裳。
蔡献舞 寡人胆怯的要紧，寡人是伤弓之鸟，漏网之鱼，不多带兵车，再把寡人虏去将如之何呢?
上大夫 管子是天下之才，岂能作那鬼蜮之事呢!
蔡献舞 是也，寡人再莫调戏小姨子，谁又虏寡人呢!况前被楚国将寡人虏去，此会寡人若不到，还教楚国说我们中国无人了。好好好，此番到北杏，列入协约国，再入战团，抵抗交战国，楚国虽强，其奈我何?夫人再不必啼哭了，我小姨子那样美貌的人，保不定楚王一见，都爱的说不成了，你还哭什么呢? (蔡夫人恨)
上大夫 请君准备赴会。
(唱) 齐侯若把天下匡，
蔡献舞 (唱) 谁再怕他楚国强。(得意)
蔡夫人 (唱) 可怜妹妹遭风浪，
蔡献舞 (唱) 提起小姨孤恓惶。(哭同下)
〔惜花姑上。
惜花姑 (唱) 春心蠢蠢②愁心愁，
心上无须更有秋，
只要前因心上有，
新思枉与旧思侔。
奴家惜花姑，只因桃花夫人来到楚国，永不言语。大王教我引道，只要说话，与我们重重有赏。曾乃用尽千方百计，她总是老不开口。不免来到此间，宽舒宽舒。(倒下)
〔息媖、妫嫫引息夫人从容上，息夫人沾巾哭、息媖安凳。
夫人坐，惜花姑上。
惜花姑 桃花夫人永不言语，教人实在难伺候。
息 媖 那个自然，一不说话，凡做什么都教人猜她意思里。君夫人也伤心，我们也难为情。
妫 嫫 息夫人不言语我才舒服!
侯 媖 为什么你舒服呢?
妫 嫫 她不言语，我少伺候，岂不舒服!
息 媖 你真没良心!
妫 嫫 没凉心可有热心的里。
息 媖 过去、谁连你说!
妫 嫫 过去就过去，谁离不得你。(旁耍)
息 媖 君夫人无论看到什么物件她就哭里。天上鸿雁飞，她也哭，池内鸳鸯浴她也哭，蜂儿组巢、蚂蚁拥垤，她都要哭!
惜花姑 可不是吗，鸿雁高飞不失其偶，鸳鸯出浴必然成双，蜂儿有君臣之义，蚂蚁有合群之象，一见此种情况，反生亡国之痛。想奴家也曾经过，就知此种凄怆呀!
(唱) 愁人莫与愁人说，
提起愁来愁更多，
国灭家亡命儿薄，
又来他国受奔波。
息 媖 惜花姑，你再莫要这样想了。我们这亡国之人，须要会想里!你想身似笼中之鸟，插翅难飞；心如炉下之灰，何时再热。还是随遇而安，自解自慰者好呀!
(唱) 此处安居此处雅，
谁知到处是吾家，
纵怜萍水踪无定，
再访桃源兴更赊。
惜花姑 大王把你看待的好，你自然喜欢。
息 媖 惜花姑，你真想错了!人处到这地方了，无法、无法，大王并非喜欢我，是喜欢夫人里。我亦并非大王喜欢，亦是为想教夫人喜欢。其实我心里比你更难受!
惜花姑 不必多言，大王来了。
〔内侍引熊赀上。
熊 赀 (唱) 适才看桃花宫业已告竣，
忙到此与夫人先说分明，
倘若是他听见心上高兴，
说句话教寡人大放宽心。
自从息夫人来到我国，永不说话，寡人用尽千方百计，他总是不言，只是啼哭，有时儿把寡人急煞，有时儿把寡人爱煞!寡人出世以来，想杀何人就杀何人，想灭那国就灭那国，没有办不到的。惟有息夫人不言语，寡人实在无法可施。人常说“英雄豪杰是男子的大害，是妇人的软菜”不错不错!(夫人移左旁坐哭、熊赀右旁略向夫人坐)夫人!寡人适才去看桃花宫，业已告竣了。(夫人不理)那桃花宫建筑的甚好。装饰的更好，其中摆列的无一不好呀!
(唱) 桃花宫院已告竣，
装设摆列尽玲珑，
水火墙上日月顶，
分外光来分外明。
山屏水槛天然景，
清秀不求点染工，
雕梁绣柱都齐整，
朱户绿窗极鲜明。
珊瑚床上鸳鸯枕，
白玉台前翡翠屏，
堂开昼锦明如镜，
珠号夜光灿若星。
宫内宫外都清净，
何事不遂夫人心?
夫人不言寡人问，
常羞的寡人通脸红。
夫人你说，到底是什么事不遂你的心?你可以对寡人说明。(夫人不理)她不言实在无法。(想)莫非为的息媖、妫嫫都是他带的，常在左右不好言语?寡人逐出这两个再看如何? (向息媖、妫嫫)我把你们两个奴才，你把夫人不好好伺候，气的夫人话都不会说了，寡人今天非打坏你两个驱逐你两个不可!(息媖避夫人后左旁、妫嫫定立右旁，惜花姑护)
妫 嫫 夫人、你说上一句话，不然把娃这嫩骨头打坏了!现在四路戎马仓皇，把娃逐出去，教娃走那里呢?(夫人不理)
熊 赀 这娃还罢了。
息 媖 (向惜花姑)你过去不要护我，教大王一下把我打死。(恨)
熊 赀 (笑) 哈哈，你还是个硬斗儿么，连大王都不怕了!
息 媖 并非不怕大王，把我这亡国之人，活在世上，有什么趣味里?大王想想，君夫人不说话，拿上个大王都没法子。我们是个伺候人的，还有什么本领呢?大王要打，就请大王把奴家一下打死倒还了然。
熊 赀 寡人并非是恨你，还是爱你。并不是打你，还是为教夫人说话呢。我知道你人儿碎，心儿慧，说出话儿很明白。夫人心上事，大概你晓得。你对寡人回，寡人不忌讳。
息 媖 大王请听奴家道来呀!(熊赀右旁坐，惜花姑左旁立，息媖中间立)
(唱) 劝大王莫上气你且稳坐，
熊 赀 寡人不上气，你放心说来!
息 媖 (唱) 把夫人心上事细对君说，
熊 赀 只要你说到向上。
息 媖 (唱) 可怜把我息国结此恶果，
熊 赀 你们息国如今治好了。
息 媖 (唱) 可怜把我主公不知死活。
熊 赀 息侯尚在，尽管放心!
息 媖 (唱) 可怜把我先君香火断绝。
熊 赀 息侯没死，香火怎断里?
息 媖 (唱) 可怜把我息国民不安乐。
熊 赀 息国百姓就是寡人的百姓，决不另眼看待。
息 媖 (唱) 这都是我夫人心头烦锁，
每日里哭啼啼珠泪如梭，
清晨起直哭的天昏日暮，
到晚间直哭的鸟啼月落。
失群雁噤无声片云逐过，
子规鸟唤不到天涯海角，
亡国痛结心中何法能破?
从此后伤心事越积越多。
过一天又一天岁月消磨，
因此上只丢下涕泗滂沱。
奴的心与夫人显然隔膜，
她不言奴想的大概不错。
熊 赀 (唱) 息媖说的固不错，
倒教寡人说什么，
你从此把夫人好好劝说，
桃花宫已告竣去享安乐。
你们把夫人引至桃花宫里住下。好好劝她说话。她不说话，寡人问心不下。
息 媖 是，夫人走!(夫人不动，熊赀作手势)
惜花姑 对对对，咱们拉的拉，掀的掀，到了桃花宫再说，(拉)
(唱) 拉的拉来掀的掀，
且到那里再盘旋。(众同夫人下)
熊 赀 (唱) 寡人心中明似镜，
不言佯装不知情。
她不说话，难道寡人不知道吗?只是她不说寡人就装不知，过几日再看。正是：
(念) 自问于心也有错，
教她无奈别离何?(笑)
〔设天子灵位，周天王宝座，五色旗按方向插，将士均不带兵器，分守之，管仲、仲孙湫同上。
管 仲 (念) 外攘夷狄内尊王，
盖世勋名在一匡。
仲孙湫 (念) 天下才为齐国相，
临溜先把四维张。
管 仲 齐相管仲。
仲孙湫 齐大夫仲孙湫。
管 仲
请了。君会诸俟，早来伺候。请。(分坐)
仲孙湫
〔齐小白上。
齐小白 (念) 仲父屈才为国相，
寡人承教尊天王。
齐侯小白。(四望)上坛下坫，玉帛器具，无不整齐，仲父真天下才也。
管 仲 吾侯君的政教。(齐笑)
齐小白 诸侯到来，早禀孤知。
仲孙湫 遵令。
〔宋御说，陈杵臼，蔡献舞，邾子克同上。
宋御说 (念) 不用兵车用衣裳，
陈杵臼 (念) 礼让由来是典章，
蔡献舞 (念) 北杏诸侯今日会，
邾子克 (念) 中华列国尊天王。
宋御说 宋公御说。
陈杵臼 陈侯杵臼。
蔡献舞 蔡侯献舞。
邾子克 邾子克。
宋御说 来此已是会场。前去传禀!
役 是。各位公爷到。
仲孙湫 诸侯齐到。
齐小白 有请。(众同入行礼，宋中坐，齐蔡左旁次第坐，陈邹右旁次第坐)盟会之事，颇不易举，寡人提议一事，请诸公集议集议。
陈杵臼
宋御说 请贤侯提议。(同起立，齐拱手)
邾子克
齐小白 王政久废，叛乱相寻。孤奉周天子之命，约会群公，以匡王室。今日之事，必推一人为主，然后权有所属，政令可施。
宋御说
贤侯提议的极是，应推一人为主，大家商议。(同坐)
陈杵臼
邾子克
(拉邹子克起)那么寡人把你推上，你再把寡人推上。
蔡献舞
邾子克 盟主只有一人，岂能推两个呢?
蔡献舞 那么寡人把你推上。
邾子克 贤侯不必欺辱寡人了。在会的公爵。侯爵有多少，还能挨到子爵上么?寡人国小职微，实在不敢妄想。
蔡献舞 没了你把寡人推上。
邾子克 以爵位论，当推宋公。以势力论，当推齐侯。若推贤，寡人不敢提议。
蔡献舞 你说的是，寡人怎把势力二字猛然忘了。而今的世事，有强权无公理，还是力推齐侯，趋实附势为得计呀!
(唱) 论势力齐国为最大，
推齐侯为主最为嘉。
有强权来无公法，
趋炎附势计不差。
以爵位论，宋爵上公，齐仅称侯。还是推宋公最好呀!
(唱) 论爵位宋公最为大，
推宋公为主最为嘉，
自古国家有定法，
朝廷论爵礼不差。
宋御说 贤侯讲论什么?
蔡献舞
以爵位论，尊卑有序，应推上公为主。
邾子克
宋御说 其心可领，共事不便图也。寡人新立，全赖齐侯定位，焉自妄自尊大也。
(唱) 孤焉敢妄想自尊大，
知足知止最为嘉，
说什么尊卑有定法，
心有余来力却差。
蔡献舞
这就难了!(同坐原位)
邾子克
陈杵臼 天子以纠合之命属诸齐侯，谁敢代替!当推齐侯为盟主呀。
宋御说
蔡献舞 好好好，我们心悦诚服，极力赞成。
邾子克
陈杵臼 (唱) 天下惟有王命大，
推齐侯为主最为嘉。
遵王命即是遵国法，
再推别人差又差。
齐小白 寡人德薄力微，不堪此任呀!
宋御说
蔡献舞 若非齐侯，不堪此任?陈侯之言，说的极是呀!
邾子克
宋御说 (唱) 陈侯之言说的是，
陈杵臼 (唱) 贤侯不必再推辞。
邾子克 (唱) 请盟主登坛先行礼，
蔡献舞 (唱) 行礼以毕我找小姨。
邾子克 你把小姨子想疯了!这个地方上找小姨子来了。
蔡献舞 你听错了，寡人说的行礼以毕找小息，是休息一会儿的话。
邾子克 南方北方，口音不同。
蔡献舞 (暗) 呔!怎出起神来了?在大会上找小姨子哩，真教人笑话。
齐小白 既然如此，登坛行礼。
仲孙湫 奏乐。(仲孙湫管仲前行，诸侯相让，齐、宋、陈，蔡、以次行，转场。登坛，鸣钟击鼓，同跪拜，仲孙湫跪捧约简)周天王元年春三月朔日，齐小自、宋御说、陈杵臼、蔡献舞、邾子克以天子命会于北杏。共奖王室，济弱扶倾，有败约者，列国征之。
众侯诸 谨受命。(同叩、诸侯向齐揖交拜下坛，齐上坐，宋，陈，左旁坐，蔡，邾，右旁坐，管仲左下旁立)
蔡献舞 (暗) 而今寡人也加入协约国了，实在高兴的说不成。
齐小白 礼已行华，摆酒上来!(卒摆酒，同饮，管仲进前揖)
管 仲 今日鲁、卫、郑、曹故违王命，不可不讨。(下立、齐拱手向诸侯)
齐小白 要讨鲁、卫、郑，曹，敝邑兵车，愿诸君同事。
众诸侯 谨率敝邑以从。
齐小白 既然如此，各回公馆，先行准备。
宋御说 (唱) 各人心思各自知，
陈杵臼 (唱) 议讨四国不容易，
邾子克 (唱) 大家努力莫迟疑，
(宋御说，陈杵臼、邾子克倒下，齐小白、仲孙湫管仲同下，兵将随下，留一兵牵马)
蔡献舞 (笑) 这一下寡人又加入战团了!从今以后，寡人再不怕他楚国了。马来、马来!(骑马)
(唱) 加入战国真可喜，
再不怕楚国把孤欺。(同下)
第九回 不 言
〔布桃花宫景，息夫人在帐内背坐哭，息媖妫嫫同上。
息 媖 (唱) 看松曾过故园邻，
宠柳骄花最恼人。
不计清风将掠地，
犹含湛露各争春。
妫嫫，我们看走，夫人今天哭来没有?
妫 嫫 就看去，她还是只哭不言。不如我不看她去，在这里耍耍。
息 媖 看走!你真是个呆女子。(揭帐，夫人背你。妫嫫拉息媖前行)
妫 嫫 你看怎样!我知道只哭不言。(想) 哎!息媖，息人都把夫人叫桃花夫人，夫人脸似桃花，大概是个桃花命么?
息 媖 你想的也不错。
(唱) 夫人或是桃花命，
淡妆浓抹总宜人。
东皇无力扶持定，
流落他处是残红。
妫 嫫 我听着星命家常说，有个桃花星，女人们主的走风尘，大概是个桃花星吧!
息 媖 这话也不错呀!
(唱) 事罢息君事楚君，
夫人或是桃花星。
可怜身莫飞蓬动，
东旋西转罹风尘。
妫 嫫 依你想为甚么叫桃花夫人呢?
息 媖 以我想，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夫人不言，所以人把他叫桃花夫人里呀。
(唱) 桃花宫里是渠家，
默默无言度岁华，
若得东风恨愈大，
将送落红到天涯。
妫 嫫 既然如此，夫人爱你，你就劝她说话么!
息 媖 我何尝不劝!她只哭不言，也是无法!
妫 嫫 你会说话，你就按她心上说，她就听了。
息 媖 将她请出来看花，我好乘机劝她。
妫 嫫 走。(同向夫人)
息 媖
请夫人到前头看看花儿，舒畅，舒畅。(夫人出帐看花，哭)
妫 嫫
息 媖 夫人再不必哭了!就婢子私心揣测，明知夫人不言，一则思念主公，二则想报国仇，三则恐怕失节，是也不是?(夫人点头)既然如此，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你不言语，谁知道你心上不平的事呀?
(唱) 夫人不必徒伤恸，
言语能为心之声。
大石将无翻身日。
长江终有不平鸣。(夫人点头)
夫人要言早些方好。我看楚王为人，总算不错，虽然垂涎夫人，却未肆行强暴。用尽千方百计，总想以恩相感。夫人何不将机就计，与他说明，或者楚王见怜，容有破镜重圆之望。假若及早不言，直与落花一般，总有委屈，那个可怜呢?
(唱) 风信初传花始开，
无人不上看花台。
桃花流水杳然去，
蛱蝶无情也不来。
〔内侍引熊赀上。
熊 赀 (唱) 设罢早朝无聊赖，
桃花宫里且徘徊，
因爱夫人把桃爱，
半是新栽半旧栽。(见夫人)
只见夫人旧穿戴，
不由教人气上来。(向息媖)
尽管对你讲说，这座桃花宫，特为夫人而设，一切器俱妆饰，都是用心用意，怎么夫人还是在息一身上破旧衣衫?怪不得夫人成天啼哭，原是你们不会服侍!这等可恶，如何容得，休走! (欲打)
息 媖 大王息怒。夫人自己不愿意穿楚国的衣服首饰。我们怎敢驳夫人的的回儿。
熊 赀 如此说来，你们没有不是?
息 媖 亡国奴隶，怎敢说没有不是?请问大王，来此何事?
熊 赀 你问寡人?
息 媖 是。
熊 赀 (看) 寡人听得花正开了，特来看花，并无别事。
〔看夫人右旁背坐，熊赀左旁坐。
息 媖 什么大王看花来了?
熊 赀 是。
息 媖 哎，大王!
(唱) 花未开时君未来，
君正来时花正开。
君为花来花自在，
花为君开君自猜。
熊 赀 夫人哪、夫人!你只哭不言，寡人实无颜再问。今日藉名看花，前来请问，夫人仍然不言，寡人实在羞的说不成了。出了这个门羞的再进不来了!进了这个门，羞的再出不去了!
息夫人 唵。(熊喜)
熊 赀 才出了声了，喜煞寡人了!(笑)
息夫人 (唱) 因我红颇多薄命，
害的人绝嗣又复宗。
似此罪孽深且重，
又有何言教人听? (熊怒)
熊 赀 (唱) 听一言不由孤又羞又愤。
骂一声蔡献舞借刀杀人，
你不夸息夫人十分美貌，
孤何必往息国虏他入宫?
传下令将兵马即时整顿，(内侍下)
不伐他小蔡国孤不回程；
转面来劝夫人不必伤恸，
听寡人把言语细说分明：
此一去为夫人特报仇恨，
管教他贼蔡侯不得安宁。
夫人不必伤恸，寡人准备出兵，为你报仇。(向前暗)师出有名，其事必成，师出无名，其事必倾。寡人今日为夫人一言，兴兵报仇，将何以对天下后世呢?想到这里，还是少安勿躁为是。哎呀，不妥，息夫人自到我国，整整三年，永不言语，我不替她报仇，她怎能与我成婚?
息 媖 是：不但不成婚，恐怕还要寻死里?
熊 赀 想到这里，还是与他报仇。只说当借何名?
(想) 寡人有计了!
(唱) 寡人心上灵机动，
管教他两面落光明，
夫人面前说报恨，
伐蔡还有别罪名。
这还了得，寡人定伐蔡侯，特为夫人报仇。(下)
息 媖 这才是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妫 嫫 这也莫三年不鸣，鸣必惊人。(夫人起，向下望，想点头)夫人不说话，有些话我都没问过，如今说话哩，我先问夫人一天想主公不想?
息夫人 岂能不想呀!
(唱) 恩君一日如三秋，
三载光阴付水流，
新悦③至今高阁束，
故宫每夜梦乡游。
妫 嫫 白天既想，夜间想不想?
息夫人 夜间岂能不想么!
(唱) 夜夜思君到五更，
梦乡将入鸟偏鸣。
不知旭日东方异，
只道西山落月明。
息 媖 (已悟，向妫嫫)再不要问。
妫 嫫 昨晚月下看花落的光景，多么好看的。
息夫人 (唱) 昨夜风光今日思，
风光怜妾妾宜知，
无语落花含恨意，
多情残月写愁眉。
妫 嫫 今天桃花落在水上，好看的很!(息媖拉妫嫫)
息夫人 (唱) 薄命桃花休忌讳，
桃花落处妾伤悲，
桃花轻薄随流水，
水不流还妾不归。(空中鹦鹉言)
妫 嫫 这是什么说话呢?
息 媖 这是鹦鹉。
妫 嫫 鹦鹉能说话么?
息 媖 鹦鹉能说话。
息夫人 (唱) 那鹦鹉虽能言不离飞鸟，
一只尾两个爪全赖羽毛，
若非我主意定坚持节操，
虽能言与鹦鹉相差不遥，(猩猩对上场言，下妫嫫怕)
妫 嫫 这又是什么说话呢?
息 媖 这是猩猩。
妫 嫫 猩猩还能说话么?
息 媖 猩猩能说话。
息夫人 (唱) 那猩猩虽能言不离走兽，
似人类无智慧枉混人头，
若非我到楚国力将节守，
虽能言与猩猩大概相侔。
息 媖 夫人看看花儿，混混心儿，再不要思想了。
息夫人 触景伤怀，春又别离，怎能不思想呢!
(唱) 花花世界原无几，
草草劳人却有期，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变易；
欢欢乐乐成往事，
他他我我永别离，
眼看着朝朝暮暮暮暮朝朝春又去，
怎能不凄凄怆怆怆沧凄凄思思想想想想思思。
妫 嫫 思想也罢，再不要啼哭了。
息夫人 国亡身虏，君又不见，怎能不啼哭呢!
(唱) 昊昊浩天曷有极，
区区息国也凌夷；
说说笑笑君记忆，
笑笑说说妾相思；
仓仓猝猝遇变事，
鬼鬼祟祟难猜疑；
泪汪汪生生死生死不至，
怎能不歔歔欷欷欷欷歔歔啼啼哭哭哭哭啼啼。
息 媖 大王今已报仇去了。你看月亮上来了，我们到后宫里走。
息夫人 (唱) 缄口欲教春去暗，
居心惟有月明知。(同沾泪下)
第十回 报 仇
〔四卒，屈重，斗丹，引熊赀上。
熊 赀 (唱) 灭息原是蔡侯诱，
兵马直向蔡国走，(兵卒，屈丹同下)
此去大功要成就，
事已到此不自由。(同下)
蔡献舞 (内唱)
楚国领兵进了都，
(蔡献舞、蔡夫人、上夫人同上)
蔡献舞
蔡夫人 哎喓，不好了，不好了!
上大夫
蔡夫人 (唱) 吓的人手足无所措，
上大夫 (唱) 此番怕将我国灭，
蔡献舞 (唱) 上大夫快把计策说。
楚王带兵，业已入都，怎样对待?老臣快说!
上大夫 仓猝而无可奈何?
蔡献舞 不得活，不得活!(中坐)
蔡夫人 主人前在北杏相会，加入协约国了，何不请求齐国约会列国，共同拒楚呀，
(唱) 昔年曾在邓邑会，
我国协兵伐郑国；
前年又在北杏会，
君也曾加入协约国；
齐鲁又在柯邑会，
君也曾协饷伐鲁国；
今年又与卑伯会。
君也曾协兵伐宋国；
楚闻君与齐侯会，
引兵前来伐我国；
君何不再把齐侯会?
重行招集协约国；
协约国都以兵车会，
何愁不能御楚国?
蔡献舞 夫人再不要提协约国了!
(唱) 提起了协约国寡人后悔，
为他人出死力自己吃亏，
修内政守旧盟不把楚背，
楚大王他今日领兵伐谁?
蔡夫人 早知如此，何必加入协约国呢!
上大夫 唵!加入协约国，何尝不是呢。但是齐俟处于东海，我国近于楚因。齐侯身为盟主，统筹全局，纵存巨细靡遗之志，犹有鞭长莫及之处。常言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唱) 加入了协约国未尝不可，
常言说有远水难解近渴，
齐甚远那楚国北境邻我，
君只说楚兵到何法退却。
君只说今日之事，如何对待呢?
蔡献舞 寡人想用强硬手段，出兵拒他，只怕如莘邑之战，再把寡人从战场上虏着去。想用柔软手段，设席请他，又怕如息侯之事，再把寡人从酒席间虏着去。真是进退两难!
上大夫 唵，古人常说，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既不能强、又不能弱，所以毖也。与其毖而绝物，何如弱而受命，还是我君出去见他，听他处分，犹为得计。
蔡夫人 不敢出去。
蔡献舞 寡人实在害怕。
上夫人 不怕什么。楚国内有太后邓曼，外有令尹斗祈。又有鬻拳等臣，不至有甚意外。君速前去，老臣与君夫人将库中所藏玉宝器物，全行带上，前来赂楚，救君回国。
蔡献舞 只好为此!你们去办，寡人先自出去。
蔡夫人
事不宜迟，速快办走。(同下)
上大夫
蔡献舞 马来，马来!
〔内侍拉马上，蔡献舞骑。
寡人惮怕的要紧!(转场)
(唱) 作这诸侯不如狗，
来生变狗不当侯；
狗见人打敢张口，
侯闻人伐怕出头。(下马、四卒、屈重、斗丹，引熊赀上。蔡献舞肉袒迎，熊赀笑，蔡献舞退，熊赀前行，负气立，蔡献舞前行)大主来了。
熊 赀 孤家来了。(蔡献舞退、熊赀前行立)
蔡献舞 大王为谁来了?
熊 赀 孤家为你来了!(向蔡献舞走、蔡献舞退，熊赀前行立)
蔡献舞 寡人有咎，罪该万死。
熊 赀 (唱) 见得蔡侯自引咎，
不由孤怒气冲斗牛；
要把宝剑抽在手。(剑半抽向蔡献舞按、蔡献舞引颈迎、熊赀退)
(唱) 凡事须将地步留；
孤有心斩了你的首，(剑按蔡献舞，蔡献舞引颈迎，熊赀退)
(唱) 尔为何教孤灭息侯；
可怜你也如丧家狗，
暂容你为孤说理由。(鞘剑左旁坐)
蔡献舞 (唱) 请大王且莫把寡深咎，
我的大王呀，哎哟，我的大王呀!(跪)
(唱) 听寡人把言语细说源由：
息夫人本来是息侯佳偶，
非灭息他怎作大王好逑；
怪寡人无意中说他俊秀，
谁料想与寡人拴下对头。
熊 赀 (唱) 蔡献舞你不必巧言利语，
为什么赴北杏盟会诸侯?
明明是背我楚为齐走狗，
这件事不伐你孤怎甘休。
别言孤也不问，你为什么失信背盟?又与齐侯北杏相会呢?
蔡献舞 那是寡人无法了，权变了一回。
熊 赀 住、住，住了!由此看来，你也是诡计多端，反复无常!前次诱孤灭息，并非为孤，也是害孤。
(唱) 从此孤将你看透，
墙上草来水中舟，
或东或西皆不久，
随风动来随水流。
军人们!
卒 有!
熊 赀 (唱) 你将这诡计多端反复无常的蔡侯带上走，
卒 啊。
熊 赀 马来，马来。(骑)
(唱) 教夫人见了好报仇(下)
卒 (向蔡)走!
蔡献舞 走啊!
(唱) 如今世事真坏透，
窃钩者诛来窃国者侯；
孤一见小姨子两次被虏，
灭人国虏人妻倒有理由。
而今的世事坏透了，说不成了!(同下)
〔息夫人上。
息夫人 (唱) 听说是将蔡侯全家被虏，
不由人一阵阵又喜又愁；
喜的是蔡献舞自作自受，
愁的是楚王来缠绕不休。
〔息媖、妫嫫同上。
息 媖
与夫人恭喜，把那个人害人贼蔡侯，一家子都擒来。
妫 嫫
息夫人 不知现在那里?
息 媖 听说已到郊外，今日一准回宫。适才大王打发人，教将内层宫门一齐启开，只留大道一门。大王来时再开。我们到此三年，永不知这宫有多样深，共有几道门。夫人何不趁此时节，游玩游玩，散个心儿。
息夫人 我在这里忍辱苟活，无非想见主公一面，谁料一别三年，永无消息。哎!息媖，你想如今楚王灭了蔡国，免不下又要挟功强迫，我的死期即在今天，又有什么心情，前去玩景。
(内哭天)
息 媖 夫人，听这声音，好像主公!莫非公主他在此地?
息夫人 你想楚王那种阴毒行径，岂能容他到此?哎，你也太多疑了。
息 媖 事有可疑，何妨一听，不是主公，也不要紧，万一是实，岂不是假天之缘，容我君臣在此相见么。
息夫人 既然如此，前边带径。
(唱) 自从我息国亡君妃分散，
屈指算到今日整整三年；
无一日每一时不将君念，
是不是随哭声去听一番；
过一门又一门层层隔断，
这情形比牢狱尤其森严；
行来至大门内紧走莫站，
静悄悄莫乱动细听他言。
〔布宫门景、上题桃花宫匾额。息侯青衣上。
息 侯 (唱) 自从我息国灭亡后，
来与楚国作马牛，
几次拔刀欲刎首，
撇不下夫人强含羞。
(侍卫上)
侍 卫 门官听着!大王灭了蔡国，要在桃花宫贺功献囚，宫门以外，须要打扫乾净!
息 侯 是。
侍 卫 大王顷刻到来，误了差事、休想活命。(下)
息 侯 哎!天啊天啊!是我不忍一时之忿，来搬楚师伐蔡报仇。谁料引狼入室，反害的自己国破家亡，为奴你隶。还不知恩情夫人，身在何处! (夫人哭)哎哎哎哎!今日楚王擒来蔡侯，要在桃宫里贺功献囚，论蔡侯自作自受，应该如此，只说我一个堂堂诸侯，与人看门扫地，见了列国诸侯，岂不活活羞死了!
息夫人 果是主公，快快开门相见。
息 媖 无有钥匙、如何是好!
息夫人 将锁打开!(打锁、息侯闻声忙扫地。夫人出人拉息侯)哎喓!(跪)
息 侯 这这这……
息 媖 主公不要惮怕!那是我家夫人到了。
息夫人 那是主公!(息侯回头)
息 侯 那是夫人!
息夫人
主公
哎呀 呀!
夫人
息 侯
(同唱)猛然间我见了主公
金面，
夫人
息夫人 (唱) 又是喜又是惊又是心酸；
只能是今世里不能相见，
谁料想你还在阳世三间。
息 侯 (唱) 我一见贤夫人将心疼烂，
悔当初不听你苦口良言；
国已亡家已破香烟已断，
与他人作奴隶羞辱不堪；
好几次自刎颈想寻短见，
不知你生与死问心不安!
到今日见夫人身体康健，
才知我这多年枉把心耽；
从今后将鄙人再莫思念，
亡国奴本应该身受磨难。
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忍一时小忿借兵伐蔡，如今国破家亡，作人奴隶，所以偷生苟活者，一来蔡侯不死，国仇未报。二来不知夫人生死存亡。如今假天之缘，但见夫人玉容如故，又知楚国灭了蔡国，我的大愿已偿，大事已完，夫人你速快回宫善事新君，将我这样亡国奴隶，千万莫要在心!我这是自作自受，应该，(自打)应该! (自打)不亏、不亏!(自打)
息夫人 主公千万不可如此!妾虽女流，也知从一而终，决不敢朝秦暮楚，自玷清白。不信请来观看，我这身上的衣服，还是主公亲手所置。周身的纽扣，还是主公当日亲手所结。自从亡国于今三年，受尽千磨百折，丝毫未敢轻动。所以忍辱不死者，也与主公一般设想。今日上天见怜，夫妻相遇、正是为妾表明心迹之日!不信(出刀)再看这匕首。还是当日楚王召见之时，带作防身之具，今日正用着它了。(自刎)
侯 (拣) 哎呀夫人!当初因我见事不明、自招祸殃，连累夫人，受此辛苦，已觉羞愧难当。若再饮刃一死，如何问心得过!
息夫人 呀哎主公!人活百岁，终有一死。何如今日归于地下，为妾主意已定，暂不再醮二夫，说你闪开!
息 侯 既然夫人要死，你我同死一处。拿刀来!我先自刎，夫人再刎不迟。
息夫人 主公不可!为妾一介女子，只保一身名节。主公一国之君，死有太山之重，万万不可一死。请听妾的嘱托：
(唱) 说不尽亡国痛离别伤惨，
想全节除一死更有何言?
从今后再休将为妾挂念，
为息国要努力重建河山；
昔日里夏少康亡国遭难，
逃有仍奔有处受尽颠连；
地一城众一旅王业重建，
把中兴英烈名万代留传；
劝主公从今后拿定主见，
把恢复两个字牢记心间；
争一口英雄气卧薪尝胆，
在外边常留心拜访高贤；
莫急躁莫退缩随机应变，
有志者事竟成人定胜天；
只要你能延长息国一线，
你的妻纵身死含笑九泉；
表明白心腹事自将命断，
〔侍卫上。
侍 卫 (唱) 是何人开宫门胆大如天?
大王未曾到来、那个大胆开放宫门?
息 媖 夫人闻听大王驾到，特此开门出迎，难道你瞎了双眼?
侍 卫 夫人就穿这一身旧衣裳么?
息夫人 衣由我穿，谁要你管!
侍 卫 是。
息夫人 下去!
侍 卫 是。(下看)这地还没扫乾净，门官何在!
息 侯 在在在这里。
侍 卫 大王顷刻即到，还未打扫乾净，降下罪来，休想你活。
息 侯 是是是。
息夫人 大胆!大王到来，一面有我，不用你管。
侍 卫 是。(下)
息夫人 哎呀主公，你看楚王顷刻到来，你还不逃走，更待何时?
息 侯 自从来到楚国，那天不想逃走?不但是四门盘查森严，犹如天罗地网，无护符怎能出城；况且夫人在此，我也不忍独去。
息夫人 主公，主公!为妻讲了半天，难道还不相信。罢罢罢!我与你赋诗明志! (咬指写)
(念)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谓予不信，有如皎月。
(唱) 千言万语提不醒，
气的息妫满腹疼；
尽管说主公死有泰山重，
关系全国众生灵；
自古红颇多薄命，
千万莫要挂心中；
事已至此终无幸，
七首一挥了余生。(自刎死)
息 侯 她她她竟然死了……
息 媖 死了!
息 侯 罢了夫人!
(唱) 夫人全节丧了命，
哭的我暗哑不成声；
抱定尸腔悲哀痛，(内鸣鼓)
内 大王到了。(息侯起)
息 侯 哎呀不好!
(唱) 夺妻的仇人狭路逢；
自恨无拳又无勇，
杀不了楚王飞不出城；(内鸣鼓)
妫氏夫人将我等，
夫妻携手一路行，
咬定牙关自刎颈，(自刎死)
〔熊赀带侍卫押蔡候蔡夫人上。
熊 赀 (唱) 高唱凯歌入深宫。
众 禀大王，桃花夫人身死宫门。
熊 赀 闪开!
(唱) 我一见夫人丧了命，
那是夫人!
蔡夫人 那是妹妹!
蔡 侯 小姨子。
熊 赀 (唱) 好一似钢剑刺心中；
为你兴师又动众，
为你伐蔡报不平；
要死该将寡人等，
王与你携手同路行。
蔡 侯 你不看么?你还想携手里!
熊 赀 (唱) 原来是你的醋心动，(指息侯)息庶人，小孺子!
(唱) 刺杀夫人罪非轻；
恨极传旨将刑动，
打打打。
蔡 侯 他已死了，你再打他还是不知道疼。
熊 赀 (唱) 他本是恩爱夫妻念旧情。
蔡夫人 (唱) 见妹妹死的实伤惨，
心中好似钢剑剜；
妹丈一旁寻短见，
夫妻同日丧黄泉。
蔡 侯 (唱) 楚王擒我报仇怨，
你不该糊里糊涂到此间；
如今小姨把命断，
此事凭谁来转湾。
熊 赀 (唱) 一见蔡侯气破胆，
谁使你调唆是非太多言；
害他夫妻把命断，
害的寡人落不贤；
宝剑一挥把儿斩，
〔宫女引太后邓曼上。
邓 曼 (唱) 邓太后向前忙遮拦。
熊 赀 母后到了，请坐。
蔡夫人 与太后叩头。
蔡 侯 救命王活菩萨到了，我先与太后叩头。
邓 曼 自从你将息夫人带回国来，为娘看那情形、决意不肯失节。早就劝你不要强迫与他，你偏不听教训，致将一对可怜虫，同日丧命。为娘一闻此信，立刻前来观看，不料你早回来，又在这里欺压蔡侯。若被列国诸听见，那个再来服你!
熊 赀 母后教训，敢不敬听。但是从前非他调戏息夫人，那里有这场事情。
蔡献舞 错就错到这儿了。
邓 曼 如今万事不提，念他夫妻，也是一国之君，一个全节，一个全义，死的十分可怜。按他墙上题诗的意思，就以诸侯之礼，将他夫妻同穴而葬。
熊 赀 是。(掩尸)
邓 曼 并在汉水之阳，建一座桃花夫人的庙宇，永久致祭。就名息媖、妫嫫，前去主持香火。
息 媖 遵命、遵命。
邓 曼 再立石碑一座，上写涅而不缁，磨而不磷，以志吾过，且旌善人十六字。勿误!
熊 赀 儿遵母名。
邓 曼 蔡侯作事荒唐，罚他披麻戴孝，送至坟墓安葬以后，方许回国。
蔡献舞 遵太后命、不穿孝送灵，也对不住小姨子。
邓 曼 速迅安置，老身去也。正是：
(念) 莫见楚宫吊息妫，
熊 赀 (念) 千秋庙貌汉阳悲；
蔡献舞 (念) 桃花流水红颜泪，
蔡夫人 (念) 为国殉节美名立。(同下)
剧 终
①“提提”读“时”音，鸟飞叫提提，诗经说：“归飞提提”。
②蠢(音chun) 作紊乱讲。
③“新悦”，悦(音睡)古时的一种手帕，这里借喻为“新装”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