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日本女人关中汉》剧本
剧中人物
芳 子——高德年妻 大 柱——秀 秀爸
高德年——芳 子夫 秀 秀——大 柱女
秋 锁——高德年子 六 嫂——解 放妈
秋 香——高德年女 解 放——六 嫂子
继 全——本村群众 三 叔——本村群众
小 凤——本村群众 红卫兵——本村学生
序 幕
[幕启 一九四五年秋的一天初夜，中原基地——黄河岸边风雨交加]
（芳子撑伞冒雨急上，摔倒爬起后奔向黄河岸边，跪地合掌祈祷后闭目跳入黄河）
（高德年急上，奔向黄河岸边，跳入河中救出芳子，摘下葫芦，给芳子灌了一口酒）
（芳子醒后推开高德年，奔向岸边欲跳河，高德年拦住并吹起双唢呐曲百鸟朝凤，唤起芳子求生的欲望，芳子躬身致谢）
（高德年给芳子披上自己的衣服，捡起花伞交给芳子并扶芳子下）
第一幕 美酒苦肠
[幕启 高德年家 三叔、六嫂、大柱、继全、小凤及群众分上
三 叔：你也来咧？
大 柱：那当然么，德年给娃过满月呢，咱们咋能不来吗？
小 凤：对着呢，嫂子平常给咱东家帮忙呢、西家帮忙呢，我看呀这个喜酒咱们一定要喝。
大 柱：走，喝喜酒走。
众 人：走。（进院下）
（高德年端酒碗上）
高德年：（唱）西凤美酒令人醉，大伙敬我不停杯。
放海量喝了个长流水，晕晕乎乎心里却明白。哈哈哈！
世上那事就是怪，过活了好几年人家都不生，说生嘛嘿嘿，一胎就生了俩，还是
一男一女。嘿嘿、嘿嘿、嘿嘿嘿！大伙都说我高德年是福大命大。错了，这是我
媳妇芳子功劳。（欲收尿片子）
（芳子上）
芳 子：谁叫你收这些尿片子呢，快去招呼客人喝酒去。
高德年：你刚出月子，着急跑着干啥呢，院子里刮风，万一得下月子病，一辈子都治不好。
快进屋去！（晃动了一下）
芳 子：你咋咧？
高德年：酒喝的多咧。
芳 子：我给你熬碗酸汤去。（欲下，高德年拦住）
高德年：不用不用，过一会就没事了。
芳 子：看你些，这酒有啥好喝的，就不要命的喝。想当年在黄河岸边，我不知道你那葫芦
里装的酒，喝了一口又苦又辣的。
高德年：那一天还多亏你喝了那口酒，不是那口酒，就打不散你身上的寒气，我也就没有你
这个心疼的媳妇了。
芳 子：那天的风好大呀～～～
高德年：雨也很大。
芳 子：后来天上升起了一轮好圆好圆的月亮。
高德年：我记得是八月十五。
芳 子：也是个中秋节。
高德年：这么巧的。
芳 子：一眨眼七八年都过去了。
（唱）光阴流逝去无声，落难之人叹飘零。
高德年：（唱）咱二人前世有缘今生相逢在绝境，河神爷显了灵喜牵红绳。
芳 子： （唱）你吹奏唢呐曲，
高德年：（接唱）百鸟朝凤；
芳 子： （唱）驱走了勾魂鬼，
高德年：（接唱）你死里逃生。
芳 子： （唱）酥黄香的大锅盔，
高德年：（接唱）你吃的一点也没剩；
芳子、高德年：（同唱）双唢呐大锅盔凝结深情。
高德年：芳子，你今天咋这么受看的吗？
（大桩、大柱、六嫂等暗上偷听）
芳 子：看你些，把人都看怪咧。
高德年：我说的都是实话么。如今的世道好，谄活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咱的日子宽余了
我一定把你打扮得花里胡梢的，就是小伙子见了你，路都走不动了。
芳 子：看你些，好像个咂嘴的葫芦，还会说个调皮话。
大 柱：好啊，你把大家撂在屋里不管，跑在这儿热闹来了。福娃子，你还会寻时候。
咹、咹，大伙说该不该罚酒？
大 伙：该罚、该罚！
大 柱：这半瓶酒是你喝？（指高德年），还是你喝？（指芳子）
高德年：当然是我喝么！
芳 子：你不能再喝了。
大 柱：咋咧？心疼你男人了么。来你把这喝了，喝完，喝些。
芳 子：喝就喝！
六 嫂：哎哎哎！你不敢喝！这酒隔奶呢，嫂子招过这祸，奶齐茬没有了，把我家小解放
饿的成天哭呢。
芳 子：六嫂呀，把解放抱来吃我的奶。
高德年：她的奶水饱的很，俩娃根本吃不完。
六 嫂：得是。
小 凤：六嫂，这下就好了。
六 嫂：可不是么，想不到我家小解放有了奶妈了。哎，大妹子！
（唱）麒麟送子百家锁，长命富贵比南山。
小 凤：（唱）大红斗篷绿牡丹，遮风挡雨又隔寒。
三 叔：（唱）缨缨帽带铃铛，银子手镯银项圈。
继 全：（唱）护身裹肚花帘帘，五毒虫虫绣上边。
大 柱：（唱）老虎鞋大瞪眼，呲牙咧嘴脚上穿。
提神避邪又壮胆，吉祥如意保平安。
六 嫂：哎大妹子，咱村有个风俗讲究，娃过满月，得抱出来见见天。
众 人：对对对，把娃抱出来大伙看看。
六 嫂：抱出来，看两个娃长的像不像。
众 人：对着喱。
高德年：那月子娃，还看不出像不像呢。
大 柱：哎嫂子，给娃起下名字了没有？
芳 子：起下了，男娃叫秋锁，女娃叫秋香。
众 人：哦！男娃叫秋锁，女娃叫秋香。秋锁和秋香！
大 柱：呀这俩娃都心疼的很么！哎我咋看这俩娃咋都像我！
六 嫂：像你？你是娃他大哥么！
大 柱：去去去，我是娃他干爸呢。
六 嫂：啥？想当干爸？
大 柱：哦！
六 嫂：哎，那有啥表示呢？
大 柱：当干爸当然有表示么。
众 人：拿出些？
大 柱：你看，这不是表示这是个啥？（捉弄大伙，众追之。高德年从房里提出俩灯笼）
德年哥，大白天的，你打俩灯笼干啥呢？
继 全：德年哥，今日是八月十五，又不是正月十五，你打两个灯笼装啥怪呢？
高德年：这是芳子她娘家那地方的讲究，生下男娃挂鱼灯，生下女娃挂花灯。咱是一男一女
双胞胎，这两个灯笼都得挂。
大 柱：那当然么，你是一儿一女活神仙么。
高得年：那当然么。
六 嫂：哎德年，你喝的多了，胡张啥呢。
高德年：哎这女娃长成是一支花，这个男娃长成跳龙门。（跳起摔倒）
继 全：张些、张些！
小 凤：德年，你胡吹啥呢，咱这儿方圆几百里，哪有这些讲究些？
高德年：中国没有，人家日本有呢么。
大 柱：日本有？再别胡说了。
高德年：芳子她娘家就在日本。（娃哭，芳子抱娃进屋）
小 凤：日本，怪啥老没见她走过娘家，原来是个日本人。
三 叔：原来只是听说他在黄河里边捞了个媳妇，哎咋可成了日本人了？
小 凤：德年，你咋能跟个日本人过活呢？这些年来你就没有给咱大家说她是个日本人。
大 柱：日本人咋咧？咱庄稼汉办婆娘，就是为了生儿育女，把日子过好就对咧。谁想
那么多做球喱呢吗？
继 全：日本人咋咧？日本人瞎的很。把咱中国人都欺负扎了。（摔下灯笼下）
六 嫂：继全他哥就是叫日本炸弹给炸死的。
大 柱：那炸弹又不是伢芳子撂的，咋能把仇恨记到伢芳子头上呢？
六 嫂：就是么，这些年大家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芳子不错么。在咱们村是个挑梢的好媳妇。
三 叔：悄着，那些年，咱这儿多少人被抓了壮丁，哎有几个是活着回来的？德年，你爸
你妈可都是叫日本人的炸弹给炸死的，咱可不敢忘了呀！你弄下这日本媳妇，你爸你妈就是在阴曹地府也合不上眼呀！
（芳子上，跪在众人面前）
大 柱：三叔，你们不知道，芳子她爸也是叫日本人杀害的。她妈她兄弟到现在不知道是死还是活呢。
小 凤：走，咱们走。
群 众：走、走、走。（群众下）
六 嫂：大妹子，别往心里搁事。月子天，你身体虚弱，你千万不敢伤心。
大 柱：哎，今日这事情都怪我，不该让你喝那么多的酒。你看今日兴兴的事情全叫我给
搅和了。德年，我先走了。（示意六嫂走，示意德年照顾芳子。与六嫂同下）
（屋内娃哭，德年进屋看娃）
芳 子：都走了！
（唱）德年他酒后失言乱开口，一对彩灯露真情泼水难收。
虽说是一身清白却难掩众口，皆因为日军侵华烧杀掠抢结深仇。
满腹委屈难开口，伤感身世泪暗流。
人在异乡叹命苦，我也是饱经战乱骨肉离散任飘零。
大和魂伴随我逆来顺受，想起爹娘泪难收。
实想说结亲眷天长地久，谁料想遭冷遇又添新愁。
如今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谁能相信我，谁又能为我作证呢？他们恨我，
不愿意跟我来往，这往后的日子该咋过呢呀？妈妈、弟弟你们在哪里呀？
（屋内娃哭）孩子！这两个孩子，还有我的德年～～～。不不不，我该走了！
（拿起酒瓶狂饮）该走了，该走了，该走了！（欲跑下，德年抱娃上）
高德年：芳子、芳子，你咋能这样、你咋能这样呢吗？
（芳子听到娃哭，回头拉断晒衣服的绳子，跪地抱娃埋头啼哭）
（幕 落）
第二幕 两情相依
[幕启 一九六六年中秋 高德年家 芳子、秋锁秋香分上
（秋锁、秋香：内喊：妈、妈。边喊边跑上）
芳 子：你俩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秋 香：学校里早不上课了，都在造反串联哩。
芳 子：那你的书包呢？跟谁打架了？看你沌成啥样子了？（欲打秋锁，秋香拦住）站住！
秋 香：妈，你不要怪我哥，我俩的书包让红卫兵没收了。他们还在我哥的衣服上胡写乱画
芳 子：写的啥？画的啥？拿出来让我看看。拿出来！
秋 锁：妈，你看！（抖开衣服，上写：日本特务、狗崽子）
芳 子：日本特务、狗崽子！（眩晕，秋锁秋香扶住）
秋 锁：妈～～～
芳 子：十几年担心的事，到底发生了。
秋 香：妈，你到底是不是日本特务？
秋 锁：妈，你到底是不是特务？
芳 子：妈不是特务，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本人。
秋锁、秋香：那他们为啥说你是。
芳 子：听妈给你们说：
（唱）妈生在日本爱知县，正值那樱花开昭和五年。
秋 香：妈，昭和五年是哪一年呀？
芳 子：也就是一九三零年。
（唱）佐藤家是名医代代相传，父母亲承祖业济世人间。
三七年卢沟桥发生事变，随父母涉远洋来到中原。
我的父在军营救治伤残，他厌战反战遭枪杀、抛尸荒郊好惨然。
枪炮林立刀光寒，我一家三口寄身军营孤苦伶仃惊恐不安如坐监。
混乱中母亲弟弟全失散，我好比失群孤雁一身单。
寻亲人我漂泊流浪常哭喊，寻亲人我忍饥挨饿受可怜。
天苍苍地茫茫孤身弱女无处站，苦苦徘徊在黄河岸边。
不求生但求死，面对波涛默无言。
万念俱灰投黄水，只愿魂儿回家园。
秋 香：妈，那后来呢？
芳 子：（唱）忽然间天和地把妈怜念，你爸爸挽狂澜救妈生还。
秋 香：妈，那他们为啥说你叫川岛芳子，是日本的大间谍。
芳 子：妈不叫川岛芳子，妈叫佐藤芳子。在日本，女人叫芳子的成千上万
（内喊：走，快走。解放、秀秀等红卫兵高唱‘造反有理’上）
解 放：日本女特务川岛芳子站出来！
秋 香：你们弄错了，我妈叫佐藤芳子，不是你们说的川岛芳子。
解 放：不管你叫佐藤还是川岛，反正她是日本鬼子狗特务。
秋 锁：我妈不是特务，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解 放：来秀秀，先给她把高帽子戴上，拉出去游街。
秀 秀：我不敢！
解 放：胆小鬼！（夺取高帽子，欲给芳子戴。大柱上）
大 柱：秀秀，你在这儿做啥呢？
秀 秀：爹，我也没做啥错事情。
大 柱：那你在这儿搅和啥呢？
解 放：大柱叔，你冲击会场，你这是啥行动？
大 柱：啥行动？俺屋人等着吃饭呢，我叫娃回去做饭的行动。走，回。
（秀秀没动，大柱脱鞋欲打秀秀，秀秀躲避跑下）
解 放：你这是～～～
大 柱：对不起，这就是我的行动。哼！（下）（解放欲给芳子戴高帽子，六嫂上拦住）
六 嫂：解放你～～～
解 放：妈你让开。（被六嫂推倒）
六 嫂：解放！
解 放：妈妈同志，你是不是要阻止我的革命行动！
六 嫂：好我的小祖宗呢，你咋能这样作践你姨呢吗。你小时候不是吃你姨妈的奶，
把你个岁狗日的早就饿死了。今天整你姨呀，你先把你妈的命要了。
解 放：妈～～～
六 嫂：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欲打解放，被解放推倒在地，芳子扶起）
芳 子：六嫂～～～
六 嫂：大妹子，这娃没良心，都怪我没管教好。
芳 子：六嫂，这不怪你，也不怪解放，只怪我是个日本人。
（内喊：解放！一红卫兵拿衣服上） 红卫兵：看，到现在还放了个日本衣服。
解 放：叫她穿上！
红卫兵：穿上！（将衣服摔到地上，叫芳子穿上）
秋 锁：妈，你真不该是个日本人！（下）
六 嫂：大妹子～～～
秋 香：妈！（高德年上）爸，他们说我妈是日本特务，还要穿上这件衣服游街呢。
高德年：解放，得是这事？
解 放：噢！
高德年：一定要游？
解 放：一定要游。
高德年：要是叔不同意呢？
解 放：那你就是保皇派！
高德年：娃，不要乱扣帽子，叔可是响当当硬梆梆的贫农！
秋 香：毛主席教导我们：打击贫农便是打击革命！
六 嫂：解放，我求求你了，再别作孽了。走，跟妈回。（拉解放）
解 放：妈！（挣脱）今天不把日本特务楸走，我就当不成红卫兵了。走，先把她带走。
高德年：你们谁敢？！
芳 子：他爸，我去、我去！
高德年：解放，你姨身体不好，你不要难为于她，叔跟你去，行不行？游街也好，
批斗也好，叔不怪你。
六 嫂：还在这儿磨蹭啥呢，叔跟你去，不管谁去都一样么。
解 放：那就不行么。（欲拉芳子，六嫂拦住）
六 嫂：哎解放，听妈给你说：头头再问起你，你就说日本特务没在家，她男人来顶替，
他保管还夸俺娃会办事呢。
解 放：那，就这么办。走！
芳 子：他爸，这是我的事，还是让我去吧！
高德年：悄着！家里又没死人，你们哭的那门子丧？
解 放：这也是四旧！（抢走高德年的双唢呐）
芳 子：解放呀，这可是你叔的命根子！
解 放：没收了。走！（随高德年及红卫兵下）
秋 香：爸～～～（追下）
六 嫂：大妹子，你别担心，我去看看去，别担心啊！（下）
芳 子：（唱）德年他代我去受过，我的心似箭穿犹如刀割。
这才是安分守己家中坐，偏偏大祸从天落。
莫须有的罪名强加我，跳进黄河也洗不脱。
二十载光阴瞬间过，我深深扎根黄土坡。
入乡随俗勤耕细织尊重乡邻无事无非过生活，思乡情深深埋在脑海心窝。
少开口寡言语心扉紧锁，到今日厄运难逃究竟为什么？
天哪，你为什么要让我受这么大的罪啊？（高德年上）他爸呀！你可回来了？
高德年：回来了。
芳 子：你可受罪了？
高德年：那倒受啥罪吗，游街的人一长串，又不是咱一个。人家都比咱高一头大一膀，
把咱这毛毛虫，谝闲传呢。
芳 子：总是丢人的很么！
高德年：咱是啥人，乡里乡党心理清楚么。
芳 子：那这以后就没事了？
高德年：他妈，你只管放心，天塌下来，我这个大个子给咱顶着呢。
芳 子：都是我把你害的。当年在黄河岸边，你就不该救我。
高德年：你净胡说，没有你，我哪有这个家，又哪来这一双儿女。
芳 子：唉，这些天我老做恶梦，梦见我已经死了。
高德年：他妈，你可不敢胡思乱想呀！
芳 子：我一死，也就没有这个祸根了，也就不连累你了。
高德年：你唠唠叨叨，有完没完！以后在不要说这些话了。（打个趔趄）
芳 子：他爸，你这腿咋了？
高德年：没事，那是娃们家胡闹呢。
芳 子：他爸呀，你坐在这儿，我给你打一盆热水，洗洗脚、解解乏。（进屋端水出来）
高德年：他妈，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你们日本女人侍侯男人的哪一套，我不习惯，
别扭的很，你起来，你起来呀！
芳 子：他爸呀，你就让我当一回真正的日本女人吧！
高德年：芳子！
芳 子：德年！
高德年：他妈！（相拥啼哭，芳子给德年洗脚）
（唱）芳子受辱心含冤，无辜人欲求安然难安然。
我虽然尽全力保护遮掩，阴风急恶浪紧无力回天。
冷月愁云不忍看，相依为命泪潺潺。
日本女嫁给关中汉，这姻缘十里八村也稀罕。
她温顺贤淑人称赞，村里人谁不羡慕我高德年。
大丈夫为贤妻相照肝胆，天大的苦和罪我理应分担。
他妈，你给我把脚一洗，这心里头的不痛快就像笤帚给扫了，轻松的多了。
芳 子：你老给我宽心。
高德年：哎咱要像弥勒佛一样，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就咱老陕那土话‘甭管娃’。
（内喊：佐藤芳子，听到广播后，拉上架子车，穿上日本衣服，连夜赶到水库
工地，接受劳动改造。）
喊你妈的个～～～
芳 子：他爸，可不敢喊叫啊！看人听见了那就不得了。我去、我去！
高德年：他妈，水库工地抬石头、打夯、拉架子车，尽都是些出力活，把你个女人家
能挣死。
芳 子：出力受苦我不怕。
高德年：不要说了，你男人没死在这站着呢。你给咱收拾行李，烙上几个锅盔馍。
我收拾架子车去，去吧、去吧！
（芳子进屋，德年收拾架子车。秋香擦泪上）
秋香～～～
秋 香：爸，到水库工地的人都到齐了，人家让我妈把这个戴上（‘日本特务’袖套）
赶快去呢。
高德年：给爸。
秋 香：爸，人家让我妈本人去，说是脱胎换骨，接受劳动改造。
高德年：吃屎的把把屎的给箍住了！
秋 香：爸～～～
高德年：秋香，天快黑了，你把你哥找回来。我送你妈到工地去，家里事你就操个心。
（芳子穿日本和服手提行李上）
芳 子：给妈戴上！（秋香给妈戴上袖套）
秋 香：妈，你可要多保重！ 芳 子：妈知道。睡去吧！（秋香依依不舍地下）
高德年：他妈，来来来，你坐在车上，叫我把你拉上。
芳 子：天黑路滑的，光架子车都够沉的了。
高德年：叫你坐你就坐嘛，再坐上俩人我都能拉动。走！他妈，你非要我抱你上车不行。
（抱芳子上车）来，走走！
芳 子：你放我下来！
高德年：他妈，你也笑一下！
芳 子：笑不起来。
高德年：咋，笑不起来？（抓芳子腋窝）我看你笑得起来不！
芳 子：好了、好了！咱走吧。
高德年：走，咱走。（芳子上车）他妈，你坐好咱们走！
（唱）架子车两个轮子轱辘辘地转，咱夫妻一路之上把景观。
芳 子：（唱）他为我宽心装笑颜，芳子如同坐针毡。
高德年：（唱）头顶的明月圆又圆，嫦娥起舞看人间。
高德年：（唱）你看那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乱眨眼，
芳 子：（唱）我夫妻受罪它冷眼观。
高德年：（唱）一阵阵秋风扑人面，
芳 子：（唱）吹不散心头愁云翻。
高德年：（唱）你听那蛐蛐蚂蚱欢欢乐乐声不断，
芳 子：（唱）好似那小鬼把魂牵。（车滑）
德年，你小心点啊！
高德年：（唱）人常说丈夫有泪不轻弹，我也是苦中作乐心更酸。
为什么黄土地良莠不辨？为什么善良人祸事接连？
芳 子：（唱）月光下见德年停车立站，莫非是腰疼痛举步艰难。
德年，你咋了？
高德年：我～～～
芳 子：你哭了？
高德年：没有、没有，我在擦汗呢。
芳 子：德年，你坐在车子上，让我来拉。
高德年：你拉不动，还是我给咱来拉。
芳 子：你来拉，我给咱掀上，咱夫妻俩边走边拉家常。
高德年：行！用你们日本的话说：咱们开路的干活。
芳 子：咱们走！
芳 子（唱）她怎知人间冷和暖，几家流泪几家欢。
高德年：（唱）夫妻们拉架车
芳 子：（接唱）上黄土塬，
高德年：（唱）我在前边拉呀
芳 子：（接唱）我在后边掀。
高德年：（唱）你和我过日子呀
芳 子：（接唱）早已习惯，
高德年：（唱）豆豆糁子浆水菜，
芳 子：（唱）长面糤饭缠搅团。
高德年：（唱）油泼辣子扯拉面，
芳 子：（唱）吃的头上直冒汗。
高德年：（唱）没良心的大老碗，
芳 子：（唱）盛的鼓堆满
高德年：（接唱）端在手上沉甸甸，
芳 子：（唱）吃的也解馋。
高德年：（唱）土坯炕呀
芳 子：（接唱）夏天凉快冬天暖，
高德年：（唱）比日本的塌塌米呀
芳 子：（接唱）自在舒坦。
高德年：（唱）众乡邻
芳 子：（接唱）待我赤诚一片，
高德年：（唱）黄土地
芳 子：（接唱）黄土地温情胜过富士山。
他爸呀，你坐在车上抽袋烟，我来拉。
高德年：你要拉，小心着。
芳 子：他爸，你坐好了！
（唱）手扶车辕下高坡，人间那有苦中乐。
在劫难逃无法躲，德年他陪我受折磨。
儿女年幼无过错，连累他们难解脱。
早知今日有大祸，就该葬身在黄河。（手脱车辕，架子车滑坡）
高德年：他妈，你慢一点，小心着！（架子车翻，二人摔下坡。爬起呼唤）
他妈？
芳 子：他爸？
高德年：他妈！你不要紧吧？
芳 子：不要紧、不要紧。你也不要紧吧？
高德年：不要紧、不要紧。这把他家的，连个车子都坐不了了么。
芳 子：他爸，来拉我一下。他爸，现在能吹个唢呐曲该多好啊！
高德年：唢呐给没收了。
芳 子：噢，没收了，吹不成了。我是日本特务，挂牌子游街呢！（哭笑起来）
高德年：他妈，你咋回事？你不要紧吧？他妈，你不要哭，我给你吹。
（高德年用双手做葫芦，吹起百鸟朝凤曲，仰望明月，渴望幸福）
（幕 落）
第三幕 喜
上 添 愁
[幕启 一九七七年中秋 高德年家院子
（秋香端药罐、秋锁拿锄头分上。秋锁将锄头摔在院子里）
秋 香：你小声点行不行？咱妈有病呢！
秋 锁：不行！我心里瞀乱！
秋 香：瞀乱了，到外头闹去。
秋 锁：我就要在屋里闹！
秋 香：你～～～
秋 锁：我咋了？我给你说，你眼睛不要瞪我。
秋 香：像你这个样子，一辈子也定不下媳妇。
秋 锁：你说啥？我定不下媳妇，难道你能嫁出去？
秋 香：大麦没黄，小麦就割不成。要不是你挡着，我和解放早都结婚了。
（芳子暗上）
秋 锁：不是我这大麦不黄，，是咱妈她把太阳遮住了。如果咱妈不是日本人，
我跟秀秀早把娃都抱上了。
秋 香：哥，你小声点行不行，小心让咱妈听见了。
秋 锁：听见了怕啥，这是咱家的明病，咱妈又不是不知道。
秋 香：哥，我求求你，你在别说了。
秋 锁：我可以不说，别人的嘴你能堵住吗？都因为咱妈是个日本人，连累得全家人
都不得好过。
秋 香：哥，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妈擦屎刮尿、缝缝补补把咱拉扯大，你咋能这样对待
咱妈呢？你做儿子的不替妈分忧解愁，反而雪上加霜，你还算个人吗？你连
狗都不如。
秋 锁：我不是人，我不如狗？我本来就不该来在这个世上！这些年来，谁倒把我当人看过
芳 子：是妈连累了你和秋香，更连累了你爸。
秋 香：妈，我不嫌弃你，我哥哥他嫌弃你，让我爸把他分出去。
（高德年暗上）
秋 锁：分就分，这个家我一天都不想待了。（欲走碰上爸，被打了一耳光）
高德年：（唱）你口口声声绝情话，不由人心中怒火发。
你明知你妈蒙冤受欺压，怎忍心雪上把霜加。
羊羔跪乳情无价，小畜生胜过你娃娃。
秋 锁：悄着，得是把罪还没受美，咱都够黑的了，再认个日本舅，黑上加黑，就黑得
不像啥了。
秋 香：黑就黑，天底下那有不认舅舅的外甥。
秋 锁：你认不成！
秋 香：偏要认！
高德年：吵啥，这事八字还没见一撇呢，你俩吵的那门子架？
秋 香：妈，会不会是我舅？
秋 锁：妈，这件事，你可得认真掂量掂量！
芳 子：你们都忙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高德年：都走、都走。（众下）
长大成人翅膀扎，远走高飞任蹬跶。
我夫妻对你不牵挂，全当没生你小冤家。
秋 锁：爸～～～
芳 子：他爸呀，你不要生气～～～
高德年：你给我滚！
秋 锁：我偏不滚！（高德年拿棍欲打秋锁，大柱急上拦住）
大 柱：德年！这、这、这，一家子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吗？
芳 子：大柱，你来了。
大 柱：德年哥，来坐坐坐，啥事情吗，发这么大的火？
高德年：娃们家那事情么。
大 柱：我有个正经事情给你说呢，德年哥，日本有个丞相到咱中国访问来了。
高德年：那是国家政府的事，你给我说这些有啥用吗？
大 柱：哎呀好我的德年哥呢，你咋这糊涂的些，中日关系这么一缓和，说不定俺
芳子嫂还能回去看她妈呢。
高德年：你看我这个家乱成啥样子了。
大 柱：啊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有个叫佐藤四郎的日本人，寻他失散多年的姐呢。我想
会不会跟俺芳子嫂有关系？
高德年：找失散多年的姐？
大 柱：县上来人叫我去开会去呢，可能就是为了这事情。我先给你通个气儿，回来咱再谝
秋 香：爸，会不会是我舅来寻我妈呢？
芳 子：妈妈，弟弟，你们还活着！
（唱）闻家音激起我心头层层波澜，是喜是悲是福是祸难分辨酸辣苦甜。
睡梦中常相思千呼万唤，亲人来寻觅我却惶恐不安。
低下声我不敢大叫大喊，问一声年迈妈妈可平安。
不孝女向东方祈祷祝愿，愿妈妈健康长寿颐养天年。
恨不得此刻就把弟弟见，分离了大半生才有今天。
咱的家这些年可有变化，可还是儿时的房屋儿时的家；
门前的樱花树可曾长大，迎春风绽不绽晶莹之花；
那一条小溪上可把桥架，溪水中见不见小鱼儿长须龙虾。
昔时情旧时景忘不掉常牵挂，望穿双眼泪巴巴。
（高德年端药碗上）
高德年：他妈，来喝药。（芳子接碗喝药）他妈，这事我琢磨来琢磨去，这打听的人，
八成就是他舅。佐藤四郎、佐藤芳子，就好像咱的秋锁、秋香，兄弟姐妹、
姐妹兄弟。你说是不是？既是咱的亲戚，我去公社把情况问清楚。（欲走）
芳 子：他爸～～～
高德年：他妈，你这是咋回事吗？一会摇头，一会点头。
芳 子：这事，就怕像秋锁说的那样～～～
高德年：秋锁懂个屁！我就不信能背多大个黑锅？就是把天刻个窟窿扣在头上，这门
亲戚还是要认的。
（大柱、秀秀、六嫂、解放、秋锁、秋香等分上）
大 柱：德年哥，大喜呀！
高德年：哎，黄连水里泡着哩，有啥喜嘛。
大 柱：哎我说有喜它就有喜吗！来来来坐，然后咱老婆纺线，捏住那头头咱慢慢扯么
今天是中秋节，有啥好吃的？
高德年：这些年日子把人都过糊涂了，连今天八月十五都给忘了。
芳 子：你看这，连个啥啥都没准备么，给吃啥呀么！
六 嫂：没事、没事，大柱是说笑呢。大妹子，今天我把解放领着来，叫他给你赔个话。
大 柱：哎哎哎六嫂，你咋光说你解放的事，把俺这个宝贝女儿的事情也说一下么。
芳 子：他叔呀，那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还提它做啥呢。
高德年：不提了。
大 柱：秀秀，你看咋样？我说你芳子姨，不会跟娃们计较的。
解 放：芳子姨、德年叔，（鞠躬）这双唢呐，我一直细心保存着，听我妈说，这是你
老人家最心爱之物，我就没有交出去，现在物归原主。
高大年：我娃好，我娃有心！这双唢呐，是叔和你姨的命根子呀！
大 柱：哎德年哥，咋，一见唢呐喉咙就发痒了吧！
高德年：将近十年没吹，憋的难受呀！
六 嫂：大兄弟，那今日就好好过过瘾。
高德年：心情不好，吹不出来。
六 嫂：哎大柱，你刚才不是说，有啥大喜事呢么？
高德年：大柱，你刚进门时，说俺屋有大喜事，啥事吗？快说！
解 放：大柱叔，还是你来。
大 柱：唉，你从公社回来，这可是要办的正经事情。
解 放：那，我就说了。（拿出平反决定书）
大 柱：说、说、说。
解 放：平反决定：关于佐藤芳子特务一案，经公社多方调查了解，纯属冤假错案，
经县甄别批准，对佐藤芳子予以彻底平反。
芳 子：解放，这是真的？
解 放：真的。明天县里还要来人，召开全村大会当众宣布。
秋 锁：（抢过平反决定书）平反决定！（大声喊）我妈平反了！妈！（跪在芳子面前）
（唱）十几年受尽了人间冷眼，受歧视遭凌辱启齿难言。
出了门矮三分被人小看，自懂事失尽了做人的尊严。
到今日苦命妈妈平了反，心中有苦也有甜。
血肉之躯男儿汉，我也能堂堂正正站立人前。
大 柱：这真是乐极生悲呀，今日这个八月十五，日子就嘹扎咧，喜事就密密麻麻。
哎德年哥，你先把这个唢呐拿出来，给咱美美地吹上一火，好好地～～～
六 嫂：庆贺、庆贺么！
大 柱：对对，就是那话。
高德年：他妈，取唢呐！
芳 子：在那儿呢。（秋锁从桌上拿唢呐递给爸）他爸呀，这可吹啥呀？
高德年：吹个你娘家的樱花谣！
芳 子：你会吹？
高德年：往日你睡在炕上，给我唱过多少遍了么，我咋不会吹。
大 柱：日本歌，嘹嘹嘹！嫂子，你也给咱唱个八格牙路，叫大家大大地洋活洋活！
芳 子：他叔呀，那八格牙路，那是骂人的话，用中国的话说，那就叫***。
大 柱：***就***，我今天就***高兴。来来来，来一段。
芳 子：我多年没唱，忘得都差不多了，唱的不好，大家不要见笑。请大家多多关照！
（唱日本歌曲，德年双唢呐伴奏，大伙拍手合奏，在音乐声中谢幕）
注：***——他～妈～的
（幕落）
第四幕
别 离 情 切
[幕启 一九七七年中秋 果园
（群众提果篮分上，边舞边歌）
群 众：（唱）八月的田野好风光，喜人的庄稼遍地香。
终南山雄伟秀丽渭水长，八百里秦川好地方。
（芳子提饭篮上）
群众甲：芳子姨，给我德年叔送饭来了？
芳 子：你们也都来了？
群众甲：早就来了，是专门来帮姨收鲜果的。
芳 子：谢谢你们，都别走，姨给你们拿锅盔馍吃。（众下）都别走！
（唱）这几年政策好改革开放，德年他承包了果园喜洋洋。
把他忙的真够呛，三顿饭不回家、夜晚也睡在这看果园的小房房。
我想替他他不让，顺着他依他想、生活上由我变花样。
糁子熬稠馍炕黄，凉拌黄瓜油泼香。
醋调酸 面擀长，青茶熬酽浆水汤、清心明目喷鼻香。
他爸，吃饭了。
高德年：（内应：来了！孟伯苍进帐来禀明此话，上。）
辕门外来了个王位人家。
芳 子：来，吃饭、吃饭。
高德年：他妈，这一顿饭可给咱变啥花样呢？
芳 子：你自己看。
高德年：呵，丰盛的很么。哎这是个啥吃货？
芳 子：这是日本的吃货，叫寿司。
高德年：寿司～～～那就是咱老陕说的寿合子么。他妈，今年这个八月十五，咱们得好好
过一过，好好团圆团圆。哎他妈，娃到西安接他舅，咋还没见回来？
芳 子：按说是应该回来了。
高德年：娃们家出门是冒冒失失的，你就该领着把他舅接来，住上几天么。
芳 子：看你说的，我再走了，谁可招呼你呀！这地里的庄稼，还有这些猕猴桃，屋里
的猪呀鸡呀羊呀～～～
高德年：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边扭边唱，秋锁、秋香上）
秋锁、秋香：送给咱亲人解放军！
秋 锁：爸，妈。
高德年：吆，这兄妹这一身穿戴披挂，你爸我都不敢认了么。
秋锁、秋香：这是我舅给买的。
秋 香：爸，这是我舅给你和我妈买的。
高德年：我来看看。
芳 子：你舅咋没来？
高德年：是啊，你舅咋没来呢？
秋 锁：我舅在西安给咱家办手续呢！
高德年：办手续～～～办啥手续？
秋 锁：出国，去日本！
高德年：出国，去日本！好好好，他妈，这一回你可以回娘家看一看了。是这，你把俩娃
也带上，让他外婆也看看外孙和外孙女儿么。
芳 子：他爸，他外婆还要看一看你这个老女婿呢！
秋 香：爸，我哥叫我舅办的是定居手续，到日本就不回来了。
高德年：定居～～～不回来了。这是谁的注意？你俩和谁商量来？他妈，这事你知道不？
秋 锁：我妈不知道，是我自己决定的。
高大年：好、好，你娃能成！你娃有本事！你娃是咱家大掌柜么？
芳 子：娃呀，这么大的事，咋自个儿做主呢？他爸呀，娃们家小，不懂事，你不要生气。
高德年：你看咋办就咋办，我不管。
秋 锁：这地方对咱一家太不公平，现在我舅来了，咱有的是机会和条件，何不
一走了之。妈，过去你也曾多次想离开这地方，我这样做这样想也是为了你，这
有啥不对吗！
高德年：对个啥？说了个容易，哼！没有我一句话，看你们哪个敢，你娃还张得上天呀！
芳 子：他爸呀～～～（秋锁哭下）回来锁儿。
秋 香：爸，听我舅说，我外婆想我妈想得眼睛都哭瞎了，还亲手缝了这件和服，叫她
回去的时候好穿。（芳子、秋香哭下）
高德年：（拿过和服）她应该回去。我这能离开生我养我的黄土地呀！
（唱）中秋夜望明月细问究竟，为什么团圆节家宅不宁？
是巧合是安排还是命里注定，猜不着看不透欲躲不能。
认亲戚原本是天理人情，却怎么节外生枝要迁居东瀛？
我本是土生土长黄土命，离了黄土想不通。
这方土养育我几十年整，这方土埋葬着列祖列宗；
这方土人善良淳朴热忱，这方土多古老祥和太平。
喝惯了渭河水，看惯了南山松。
用惯了杈柭扫帚镢头铁锨辘辘井，看惯了古秦腔曲子道情。
掬一把黄土捂在胸，我怎能离开你呀去远行。
两条腿如生根迈也迈不动，最难舍月是故乡明。
（幕内女声歌唱）天上明月多娇艳，地上亲人愁万千。
秋风飕飕夜送寒，泪珠滚滚洒胸前。
（芳子上）
芳 子：（唱）朦胧胧只见烟火一闪一闪明又暗，熟悉的身影他低着头儿吧哒吧哒抽闷烟。
几十年他肩挑生活重担，又为我遮风挡雨受摧残。
别故里他难免依恋伤感，舍不得离开这百里秦川。
眼前的山山水水，脚下的沟沟坎坎。
面对这一草一木，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静悄悄站一旁，莫喊他莫叫他莫惊动莫出声莫扰乱他恋香恋土的无声
琴弦。
高德年：他妈，是你么，来坐在这里，我有话给你说。他妈，咱们相处三十多年了吧！
这人啊活到这把年纪不容易，多少回你做梦都喊着妈妈，我都听得真真切切。
可是，当我问你想家不想家，你却一个想字都不吐露，硬是憋在心里。不容易呀！
为了顾这个家，你受的罪太多了，我这个当丈夫的有愧啊！
芳 子：他爸呀，你对我恩重如山，不是你我就活不到今天。
高德年：过去的事咱就不说了，到了日本，对娃们家要严加管教，不能放纵。他外婆年纪
大了，让儿女们多孝敬她老人家。你身体不硬朗，多年有病，就是为了我，到了
日本，把你的病好好治一治。
芳 子：那你呢？
高德年：我留下，给咱守这个家，留个后路，万一那边不习惯，你们再搬回来住。
芳 子：他爸，这一辈子，我可不能没有你呀！
高德年：他妈，你回日本应该，这叫落叶归根。我留下也没有错，这叫人老不离故土呀！
世上的事本来就是阴差阳错，不能两全。
芳 子：不行、不行，要走咱一块走，你要是不去，我也就不去了。秋锁跟秋想要是想去，
让他舅把他们带去吧。
高德年：他妈，他外婆想你把眼睛都哭瞎了，你不回去，咋能对得住她老人家。这身和服
是她外婆给你亲手做的，让你回去的时候好穿上。
芳 子：妈妈呀！
（唱）手捧和服心悲恸，看不尽一针一线骨肉情。
见和服如见妈妈泪纵横，见和服如见妈妈求神灵；
见和服如见妈妈窗前等，见和服如闻妈妈唤女声。
高德年：（唱）芳子她见和服泪如泉涌，将心比都一理我也伤情。
芳 子：（唱）思乡情撩的我魂魄不定，真要离开这方土撕肝裂肺心更疼。
（女声内唱）天上的月呀她也有阴晴圆缺，老夫妻话离别相对无声。
啊芳子啊、啊德年啊！
高德年：（唱）我心中注意定，送走芳子心才平。
芳子呀、老母亲养育你恩比山重，
芳 子：（唱）我怎能撇下你年老多病孤苦伶仃。
高德年：（唱）老母盼你窗前等，哭瞎双眼好惨情。
你莫要犹豫心不定，骨肉团聚早起程。
芳 子：德年，难道说老了，还要我东你西，天各一方。（啼哭）
高德年：哭、哭、哭，我不死也得叫你哭死！
芳 子：德年～～～
高德年：这把唢呐我留下，这把唢呐你带走，见唢呐如见人，好有个念觅。
芳 子：德年，你为啥硬逼我走呀？
高德年：你不走，我就永远不回这个家！（下）
芳 子：德年～～～
（内歌）几十年苦岁月相依为命，怎忍心天各一方听秋风。
（幕落）
第五幕 魂 归 月 圆
[幕启 一九八八年中秋 黄河岸边
（高德年手拿芳子当年用过的伞沉思，幕内歌起）
（歌唱）寒风起落叶飘散，苦命人儿守桃园。
手抚花伞情无限，月缺月圆伴身边。
（德年梦游：恍惚看见芳子和日本妇女撑着花伞起舞，起身拉芳子摔倒）
高德年：芳子～～～芳子～～～（六嫂、秀秀急上）
六 嫂：德年～～～
高德年：芳子！（拉秀秀）
秀 秀：德年叔，是我们。
六 嫂：德年，这是～～～
高德年：又做了一场们啊！
六 嫂：德年呀，你为啥要作践你自己呢吗？当初芳子不想走就算了些，你硬逼她走。
（大柱边上边喊）
大 柱：德年哥、德年哥！你看、你看，我从乡政府给你带回来一封信，是芳子写给你的。
（解放跑上）
解 放：德年叔！妈，电报，芳子姨她们马上就回来了，说是要回来过中秋节呢。
高德年：回来了、回来了，到底回来了！解放、秀秀，快帮大叔把灯笼挂起来！（众挂灯笼）
（群众分上）
小 凤：哎呀，挂了这么多的灯笼啊！
解 放：德年叔，你看，他们回来了。（秋锁、秋香端着芳子的骨灰盒上，奔跪在爸面
前啼哭）
秋锁、秋香：爸～～～
高德年：（端起骨灰盒大喊）芳子～～～
（众跪，明月中出现芳子的身影并说：德年，你受苦了！当我踏上日本的国土，就
非常想念你；想念黄土高坡上我的家；想念大柱兄弟、六嫂和所有的乡亲们。
德年，你看见天上的月亮了吗，又快到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我就要回来了！）
（众皆望月而拜，音乐起，二幕落）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