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托尔斯泰》剧本
剧 情
托尔斯泰自幼父母双亡,赖婶母抚养成人。方肄业大学,不幸俄士战起。一日归家探望,见其妻行为浪漫,不顾室家,且不听托氏劝告,遂离婚。不久托氏即入伍赴克里米参战。其妻与二流氓闻克里米风景甚佳,三人亦回去游。适战争失败,克里米被围。托氏时已负伤,住一女郎苏菲亚家中,苏父女俱能医,女为托氏治疗,颇所尽心,二人遂生爱情。当其结婚之日,托前妻丽饿乞讨至门,苏父留之家中为之诊治。一见托氏新婚,颇生愧悔,当时吐血而死。此剧又名‘克里米战事’。
原 序
托尔斯泰者、俄之大文学家大教育家也。固不徒品格甚高、著述甚富、而其学说精粹、识解超卓、廻非虚嚣者所可企及。且内行修洁、心术纯正、若以中国学者例之、盖笃实纯谨之士、不甘于同流合污者也。考其家世、本伯爵贵族。其时当我国咸同之际、俄之帝国主义正极跋扈、诸贵公子竞尚豪华、托氏独能弃阀阅而讲学、遂山林以乐志。跡其清操亮节、在我国高士傅中求之、虽比子陵伯鸾、亦不是过也。而生平一二轶事、其存心之恕、待物之诚、宛然民胞物与之量、虽吉光片羽、实有不可磨灭者。至其离婚之妻、流荡死亡、尤足为越轨宣淫之鉴。近日女界之流风、浪漫已极、作者不惮以良心上之主张、为女同胞尽忠告、并非浪费笔墨、徒供嘻笑。留心世道者、当能鉴此苦衷也。克里米之战、托氏实亲历戎行、而英法撒三国联军、围攻塞巴斯拖堡、竟至三百五十日之久、较西安丙寅浩劫、尤为怵目、此亦可借为纪念者也、故剧中亦带写之。然托氏虽异国人氏、而与我国之贤哲、其言行暗合者居多、尤可见四海之外、六合之内、凡有血气者、此心同、此理同也。公元一九二七年范紫东序于青门客次。
场 次
第—回 还乡 第八回 鏖战
第二回 谈医 第九回 医病
第三回 雇乳 第十四 搜粮
第四回 绝交 第十一回 破城
第五回 别儿 第十二回 议婚
第六回 离婚 第十三回 闹筵
第七回 话旧
人 物 表
托尔斯泰 小生 大学生 那庇尔 大净 英水师提督
苏菲亚 小旦 小 姐 桑达诺 毛净 法水师提督
苏 父 老生 医 生 西诺庇 丑净 土水师提督
托叔母 正旦 家庭主妇 门锦廊夫 副净 俄水师提督
托 妹 幼旦 幼 女 俄 兵 杂
托 妻 彩旦 荡 妇 联 兵 杂
苍 头 杂 梅 香 小旦 丫 环
克斯特 外 俄外交部长 厨 夫 杂
武 官 杂 难民甲 生 贫 民
英公使 生 难民乙 旦 贫 妇
法公使 净 幼 童 贫妇孩
贫 妇 副旦 难民丙 小旦 贫 妇
贫妇夫 杂 贫 民 难民丁 丑 贫 民
脚 夫 杂 难民戊 老旦 贫老妇
征兵人 老丑 将 甲 净 联军英大将
无赖甲 丑 无 赖 将 乙 净 联军法大将
无赖乙 丑 无 赖
第一回 还 乡
(托尔斯泰学生装提书行李上)
托尔斯泰:(引)国际战争又起。
男儿气涌如山。
托尔斯泰、俄国京城莫斯科人氏。本系伯爵贵族之子、自幼父母双亡、多亏叔母抚育、幸得长大成人。已在莫
斯科大学肄业五年、明年便要毕业、不幸我国与土耳其开战、不免回家探望一回才是。
(唱) 自幼儿离爹娘孤儿薄命。
我叔母受苦辛抚养小生。
十余年教育我格外珍重。
莫斯科大学校研究课程。
算下来十学期五年有整。
到明年就毕业学问完成。
可歎那土耳其国事不定。
他和俺俄罗斯屡次用兵。
这一次联英法想要得胜。
一霎时国际间起了战争。
我这儿回家去心神不定。
只恐怕家园里有何事情。 (下)
第二回 谈 医
(苏菲亚幼女装持书本上)
苏菲亚:(唱) 爱读医书学看病。
将来要做女医生。
拿书本且把父亲等。
等父亲回家讲课程。
裙钗苏菲亚、年纪一十八岁。自幼随父读医书、讲医学、虽不曾与人看病、也自觉稍有把握。今日父亲出门行
医、怎么还不见回来。
(苏父提药包上)
苏 父:(引) 国际起战争。
且与女儿说分明。(进门)
苏菲亚:爹爹回来了。
苏 父:回来了。 (同坐)孩儿、你将今天的功课、可曾温习熟了。
苏菲亚:不特将功课温熟、如今不管什么病、孩儿都能看。
苏 父:话讲那里。看病也是不容易的。你个小孩子才读了几部药书、不过略知门径、有什么经验、怎敢冒然给人看病
、不行、不行。
苏菲亚:爹爹、你今天就把孩儿说完了。不信把爹爹这个药包教孩儿提上、管保治一个好一个、把他世上这病总要治的
完完的呢。
苏 父:孩儿、你不要把看病当做玩儿、人的性命、岂肯教你小孩子学手、当做试验品吗。况且将人看死、法律上还是
要抵命的。
苏菲亚:怎么医生将人看死了、还要抵命呢。
苏 父:庸医杀人、与邪说误国、是一样的、岂能完全不负责任吗。
苏菲亚:还是这样可怕怕。
苏 父:你晓得害怕了、还是努力学习、要多学几年、便有把握了。
苏菲亚:如此孩儿再老实地学几年好不好。
苏 父:那便好了。
苏菲亚:请问爹爹、今天出门行医、怎么回来的这样迟。
苏 父:孩儿那知、我国现在连土耳其、因圣地问题、已经开了战咧。所以我们医界中人、大家组织红十字会、故此回
来迟了。
苏菲亚:怎么闹出恁大的事。
苏 父:还有大事在后头呢。
苏菲亚:还有什么大事。
苏 父:闻说英法两国、还有助土耳其的消息。若果成了事实、我国恐怕敌不住他。这个克里米半岛、还是首当其冲、
我们这个塞巴斯拖堡、尤是克里米半岛的门户、更觉危险、孩儿你还要小心提防呵。
(唱) 克里米这半岛障蔽海岸。
斯拖堡位置在半岛前端。
倘若还国际间起了大变。
这城池数万人怎得安全。
苏菲亚:(唱) 听爹爹把外交细讲一遍。
女孩儿不由人心内思参。
英和法你为何加入战线。
斯拖堡一霎时祸在眉尖。
苏 父:我儿且莫惮怕、等爹爹明日再打听消息。你且休息去罢。
苏菲亚:孩儿遵命。 (仝下)
第三回 雇 乳
(托叔母偕托妹同上)
托叔母:(唱) 土耳其和我国快要开仗。
听人说前敌上多有杀伤。
今日里在家中神魂飘荡。
手托着小女郎且看春光。
人人曾说我国与土耳其已经开战、不久便要征兵。只是我儿年幼、侄儿虽然长大、尚在学校肄业、教人悬刻在
心。
(内小孩哭声)女儿、今天这个孩子不住的啼哭、这是什么原故。
托 妹:母亲、我嫂嫂这几日总不情愿给小孩子吃奶、所以把小孩子饿得哭呢。
托叔母:当真是饿的哭呢吗。
托 妹:谁还敢道谎。待我把孩子抱的来、请母亲先看。 (下)
托叔母:这个媳妇、平日脾气很乖张、怎么不给孩子吃奶。这才奇了。
(托妹抱孩子上)
托 妹:母亲、你看把孩子饿成什么样子了。
托叔母:(接孩子)当真把孩子饿成这个样子了、好不气、好不气。女儿你叫你嫂嫂出来、我给她有话说。
托 妹:正是。 (下、孩子哭)
托叔母:孩儿再不要哭、一时你母亲来、就给我孩儿吃奶。
托 妻:(唱) 耳听得小妹妹一声呼唤。 (帘内)
(托妻、托妹同上)
托 妻:(唱) 多一半为的是小小女郎。
生了个小孩子还要喂养。
日每间累的我懒怠梳妆。
照这样度日月实在冤枉。
旧家庭不改革妇女遭殃。
论家道也算是伯爵门望。
并不是贫寒家缺少米粮。
生孩子为何不雇人乳养。
却教我费苦心要做奶娘。
生个儿子、还要乳养、这真把人能累死。今天无论如何、非教他雇奶子不可。
托叔母:这媳妇怎么还不见来。媳妇走来。
托 妹:嫂嫂、你快走、母亲紧等着呢。
托 妻:呵、来了。什么要紧事、这样大喊小叫的。
托叔母:你看把孩子饿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不管吗。
托 妻:我当什么要紧的事、原来是孩子饥饿了。那教我怎么样管他。
托叔母:哎哎哎、你是他母亲,你不管却教谁管呢。
托 妻:你也算他祖母呢、难道你就不该管吗。
托叔母:我是胸前没有奶、如果我胸前有奶、我何必仰仗你吗。
托 妻:母亲、我并不是难为于你、只要你老人家一句话、那奶子拿大鞭子也赶得到、要多少便有多少。
托叔母:这倒不难。但是你的奶很不少、何必又雇奶子、花这些冤枉钱。
托 妻:原来母亲舍不得金钱。咱们还是我国堂堂一位伯爵、也算贵族中数得着的、并不是贫寒之家、那里不花这几块
钱。把我当做奶妈子看待、这岂不是奴隶我吗。
托叔母:自己生下的儿子,自己乳养、怎么能说在奴隶上去。
托 妻:我把他怀了十个月、又生在世上、也就很对得起他。再教我拿乳汁喂,我便合不过账。我已经将他喂了两三个
月、这几月把我呷的身上就能瘦三分。再将我呷下三四年、岂不是连我的血都吸干了。
托叔母:这个媳妇、你也是你娘的奶吃大的、怎么说出这等不近情理的话。
托 妻:我娘他原是没受过文明教育的人、所以把人生的幸福、教儿女就牺牲完了。这些抓儿养女的事、我们文明人就
干不下来。为什么呢、你想晚上人要睡觉、他给你嘶哶哶、嘶哶哶、又是哭、又是叫、又是*(左另右卑、音ba)、又是尿,闹得黑明不得安然、董得连母猪一样。我早知你给他不雇奶子、那我老早的把肚子这胎都打下去了。
托叔母:怎么胡说起来。世上都照你、岂不是连人种也断了。
(唱) 这媳妇讲话伤天理。
无故和我讲高低。
自己的骨肉同血气。
乳养本是应分的。
小孩子几曾得罪你。
为什么视他如仇敌。
可怜小儿太命否。
有母全不发慈悲。
狠心的阿娘不管你。
生死存亡在呼吸。
难道没有疼儿意。
眼睁睁教儿一命毕。
小孩子痛哭全不理。
照这样心磁似铁锡。
托 妻:(唱) 母亲讲话真可鄙。
不知道新潮流只管哭啼。
母亲你方才讲的那些话、我一下听明白了
托叔母:听明白了好。
托 妻:母亲、你无非是教我学那些贤妻良母。
托叔母:那个自然。
托 妻:母亲你不晓得现在这新潮流。
托叔母:新潮流便怎么样。
托 妻:新潮流吗、我实对你说、新潮流人家要打倒你这贤妻良母呢。
托叔母:我也当不起个贤妻良母。只说你们将贤妻良母打倒、难道你学南通州上那个淫妇。杀坏你这个孩子不成。
托 妻:不是这样说、你老人家把旧家庭那些流毒中的深了、总不脱离宗法思想。不晓得把那一国这腐败伦常、只管拿
上给我讲呢、我实在不爱听。
托叔母:我也晓得你不爱听、只是世间一切事物、总要良心上能问得过去、不在口舌中能淌得出来。照你这样牙尖齿利
、我一百个口也说不过你。现在国际下的交涉很是棘手、你今天这个交涉、比外交还难办。为娘今天也连我国政府一样
、就算是外交失败了。
托 妻:怎见得是失败了呢。
托叔母:我看这个孩子、你总是不肯乳养他、常言说、强摘花儿花不红、我登时便要着人去雇奶子、这不是对你让步了
吗。
托 妻:这是当然的、也不算什么让步。
托叔母:让步不让步、有何关系。苍头走来。
(苍头上)
苍 头:老太太有何吩咐。
托叔母:你速在外边找一位奶子。
苍 头:是。
托叔母:钱多钱少一概不拘、总要奶饱、却要记下。
苍 头:记下了。 (下)
托 妻:这不了咧吗。
托叔母:这时候我还要请求你开恩。
托 妻:还有什么事。
托叔母:孩儿这时饥的要紧、奶妈子不晓几时才能雇得到、请你大开鸿恩、教孩子先吃下一点儿。
托 妻:(看手表)哎呀、已经三点多钟了、 (转身)母亲、这般时候、我还和两位朋友约会下游公园儿去呢、待我晚间回来了再说吧。
托叔母:你怎么这样不明白。从前你丈夫托尔斯泰半岁的时候、他的母亲便去了世、我原是他叔母、并非亲生的儿男。
我从此将他乳养了整三年、一时一刻都恐怕他受冻饿。后来又将他抚养成人、所以你丈夫待我和他亲娘一样。你怎么将
亲生的儿子、看得这样冷淡、真是惨无人道了。
(唱) 照这样作母亲真个罕见。
可怜这才出世一个儿郎。 (孩子哭)
托 妹:嫂嫂、你看小孩子饿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全不动心。
托 妻:好好好、看老人的面子、把这义务再尽两天。
托 妹:我嫂嫂开了恩了。 (抱孩子付托妻)
托 妻:看你婆婆的面子、来吃上一点儿、再不要哭、再哭我就不给你吃了。 (取乳)
托叔母:女儿、你嫂嫂如果不耐烦了、就将孩子给我抱着来。
扎 妹:呵是。 (托叔母下)
托 妻:看把你吃的香的、八辈子没吃过奶。这男子和女子的权利义务、就太不平等、男子既不生娃、又不养娃、纯把
这肮脏事、给咱们女人留下了。以后他男人如果不雇奶子、早些就把不生养的药吃了、免得受这个麻蔓。不然人世上的
幸福、教这些小冤孽就牺牲的一点没有了。 (用掌打孩子、孩子哭)
托 妹:嫂嫂你怎么又作践起孩子来了。 (托妹抱孩子)
托 妻:去、明天再不要给我跟前抱。 (托妹下)是了、我还要到公园去呢。 (看手表)钟点过了、教我快走。(忙下)
第四回 绝 交
(克斯特上)
克斯特:(引) 黑海风云紧急。
外交须要努力。
俄罗斯外交部总长克斯特。只因土耳其将基督教圣地、让于法国保护、从此罗马教徒、得了监督之权、耶路撒
冷那个地方、便入了法国的势力。这件事与我国大有不利、我国屡次派大使和土耳其交涉、要求将土国境内的希腊教、
归我国管辖、那土国的政府、总是不肯。因此我国与土耳其宣战。却幸连战连胜、已占据多瑙河以北之地。今日得了前
防确实报告、英法两国暗中帮助土耳其、闻说已将巡洋舰队开到黑海附近、这却危险万分。今日请英法两国公使来此、
开正式谈判、怎么还不见到来。
(武官上)
武 官:禀大人、英法两国公使坐汽车来了。
克斯特:请。
(英公使法公使同上、克斯特与二使握手、同坐)
英法公使:贵国此次与土国宣战、闻说势如破竹、大得胜利。多瑙河以北尽被贵国占领、实在可欣可慕。
克斯特:岂敢、岂敢。土耳其向来内政不修、外交不讲、谁不说他是东方病夫。此次战胜这病夫、却有何难。只是敝国
向持利益均沾的主义、此次也不劳贵国动兵、将来灭土之后,咱们三国平均瓜分土耳其领土、决不食言,二兄意见如何。
法公使:贵国这个提议、敝国实在不敢应允。他想耶路撒冷那个地方、乃是基督教的圣地、早已属土耳其管辖。罗马教
会与希腊教会、常常因监督圣地问题、屡起争端。敝国为息争起见、因此前年把圣地监督权收同、交给罗马教会、归敝
国保护、从此双方签字,相安无事。谁料贵国又要辖治基督教、竟然为此事和土耳其宣战、岂不是故意与敝国为难。现
在你想瓜分人国、试问把我们从前所结下的条约、如何取消。
克斯特:哎、这个。
英公使:这个什么。贵国从前就有和敝国两分土耳其之说、贵国又想在巴尔干半岛、敝国早已拒绝、怎么今天又提起三
分的话来。这岂不是惹起各国的纠纷、牵动宗教的问题、敝国也是不敢赞同的。
克斯特:今日既不赞同瓜分、这回战事、还请贵国严守中立才好。
英
公使:那何待说。只要利权不相冲突、当然严守中立。
法
克斯特:但是—件。
英
公使:那一件。
法
克斯特:听说贵国的巡洋般舰队、已经闯入黑海、这是什么原故。
英
公使:这不过保护我国侨民的商业就是了。
法
克斯特:总然是保护商业、那里用得着那么多的舰队、照这就恐怕发生误会。
法公使:现在世界上误会的事情很多。前次敝国与土耳其立约、管理罗马教徒、贵国生硬要求土国想管理希腊教徒、难
道不怕敝国误会吗。
克斯特:哎,这个。
英
公使:这个什么。咱们从此国际绝交、明日我们便下旗回国、免得再发生误会。
法
克斯特:贵国当真还能帮助土耳其与敝国开战吗。
英
公使:也料不就。我们便告辞。 (同下)
法
克斯特:哎呀、外交上的风云紧迫了。
武 宫:禀大人、闻说撒丁国的兵舰、也闯入黑海。
克斯特:这更糟了如果英法撒三国都要助土攻俄、只说这却怎处。不免奏明沙皇、再作料理呵。
(唱) 可恨那土耳其神通广大。
煽动了英法撒三国爪牙。
谁料想外交上突起变化。
见沙皇我还要究研方法。 (下)
第五回 别 儿
(贫妇抱小孩上)
贫 妇:(唱) 贫家妇抱孩子泪流满面。
日每间为生活坐卧不安。
侬的夫作劳工辛苦忧患。
日号寒夜啼饥冻饿难堪。
富贵人日三餐尚嫌平淡。
到花天和酒地畅快为欢。
那晓得贫穷人这样受难。
尽血汗换不得一顿饱餐。
昨日里到邻家去借米面。
借不下还教人辱骂一番。
回家来泪珠儿如同线串。
怀抱着小孩子两腿痛酸。
眼看着日过午尚未用膳。
只说这一家人怎能保全。
天呀、天呀、这麦米昂贵、家中无升合之粮、饥饿难忍、只说这却怎处。
(贫夫妇提包上)
贫妇夫:(唱) 今日里回家来要吃饱饭。
一块钱买米面称油量盐。
为富家作奶娘我心情愿。
到家中对老婆细讲一番。 (进门)
贫 妇:郎君才回来了。
贫妇夫:娘子、你莫非嫌我回来的迟了。
贫 妇:昨天家中已经断炊了。
贫妇夫:娘子莫忧、今天总教你要吃饱肚子呢。你看这包包里头米也有、面也有、油也有、盐也有。
贫 妇:呵、这是怎样来的。
贫妇夫:今天我在莫斯科城内寻着作苦工。见了一位富室的家丁、从前和我认识、言说他要找一个奶子。我便言道。
贫 妇:你是怎样税。
贫妇夫:我言说我的娘子胸前的奶很多、就给你家作奶子、你看如何。那人言道,那更好了。你若果情愿、管保一月给
你三十块钱、一天要合一块钱呢。我听见这话、就很喜欢、故意摇头说道三十钱、却是不行的。那人就三块五块的添、
旁人又园成了一下、就算四十块钱定位。从此那人就给我一块定钱、说你先拿上回去、下半天我便叫一辆车来接她。从
此我就拿上这一块钱、买了些米面油盐回来了。
贫 妇:呵、(坐、看孩子拭泪)郎君、这个年道、作奶子倒不要紧、你为什么不说我家也有孩子、就将咱家孩子也抱
在他家、岂不是好。
贫妇夫:这话我何尝莫说吗。人家总是不答应。我还说我那娘子的奶很多,足够两个孩子吃、那怕教我的孩子少吃一点
、总要教人家的孩子吃够呢。那人摇头摆耳的宁多出些钱、总不答应这句话。我想咱既有了钱、买些牛奶罐头、也就将
就过去了。我在家中把孩子抱上、岂不和你一样。不然再莫有办法么。
贫 妇:(滚)说是儿呀、我的儿呀、事到如今、只是为娘也管不得你了。我想孩子出世、只凭乳汁喂养。一旦母子分
离、将奶断了、好比蛟龙失水一般、任你怎样爱护、总是不能生存了。
贫妇夫:你再不要哭、防顾人家来了。你快叫孩儿先吃上一饱。
贫 妇:(唱) 老天爷降下了无情宝剑。
斩断了母和子恩爱如山。
倘若还时运通苍天开眼。
将我儿抱怀中终久团圆。
(苍头上)
苍 头:(唱) 行步儿经过了乡村野店。
不觉得已走到八里庄前。 (进门)
贫妇夫:仁兄到了、请坐。
苍 头:仁兄、我那嫂嫂可曾收拾齐备。
贫妇夫:也没有收拾的什么、教她随你前去就是了。
苍 头:我还雇了个毛驴儿、一时便来了。
贫妇夫:娘子、人家已经接你来了、你快教孩子吃饱、霎时便要前去。 (贫妇喂孩子)
贫 妇:(滚)怎么说、我叫叫一声儿呀、娘的儿呀、从今以后、你的奶教人家孩子争夺的去、你也不得吃了。
(唱) 自己儿由不得自己喂养。
满眼中泪珠儿湿透衣裳。
恨不得将冤孽摔在地上。(摔)
贫妇夫:你怎么把孩子往死摔呢。 (夺孩子、抱、)
贫 妇:(唱) 倒免得教为娘挂肚牵肠。
(脚夫牵驴上)
脚 夫:(唱) 终日赶驴路途上。
一程赶到八里庄。
驴來了。
贫妇夫:娘子快上驴、孩子有我经管、你再不要操心。
贫 妇:(唱) 一刀割断心头乳。
泪珠滚滚一把收。
贫妇夫:我扶你上驴。
贫 妇:(唱) 走在门前且回首。 (孩子哭、看)
哭声打入娘心头。 (向后退)
脚 夫:怎么又转回去了。
贫 妇:我儿莫要哭,为娘再给我儿吃点奶。(抱孩子))你又笑起来,傻呆子、你还笑什么呢。 (坐地上)
(唱) 我的儿泪眼对娘笑。
教为娘心中似火烧。
小冤家出世命运倒。
投胎胡不寻富豪。
富家子弟同珠宝。
贫家儿女比草茅。
世上那有真公道。
苦乐分途自扬镳。
奴才今日便吃饱。
到明天饿死你小儿曹。
贫妇夫:娘子、孩儿也吃饱了、你快前往。
脚 夫:请上驴。
贫 妇:(起) 呵、我不去了。
(唱) 决意不去一事了。
人死也是这一遭。
我想就是饿死、也要连我儿饿死在一处、还是不去才好。郎君我不去了。
贫妇夫:你为何不去。
贫 妇:你看这个情形、教我母子怎样割舍。
贫妇夫:你不去怎能了局。我连人家的定钱都用过了、给人家拿什么退还呢。
苍 头:是呵、他把定钱也用过了。
贫 妇:只说这却怎处了。 (脚夫哭)
脚 夫:(唱) 赶驴子直赶在阳关大道。
娘也哭儿也哭。
不知她哭着因何故。
原来是为人作乳母。
去的不肯去。
哭的只管哭。
赶驴的心软忍不住。 (作哭状)
也在旁边陪她哭。
回头见驴子也落泪。
莫非是你也哭冤屈。
我不揽这脚了。
苍 头:为着何来。
脚 夫:你看那母子们怎能分离、把我的心也哭软了、把驴的腿也站软了、到底还是不行、不如教我早些走。
苍 头:你且稍缓一时。仁兄、为弟来的时候、已经带来一月身工、请你先收下。以后只要处的好、就是三月两月、都
可以借支。请你给我嫂嫂说、万不要错了主意。
贫妇夫:娘子、你这一月所得的、我半年也见不下。你不去难道咱难一家饿死不成。管保咱得了这些钱、给咱孩子买一
只母羊、教羊奶上、岂不是好。
贫 妇:好不难煞人也。
(唱) 早知这样难分散。
倒不如免结这孽缘。
双手将儿交当面。
日每费神要保全。
白昼间饥渴宜分辨。
到晚来热冷费周旋。
倘若孩子染病患。
我便要死在你面前。
贫妇夫:(接孩子) 我记下了。
贫 妇:(唱) 走在路旁又回转。 (看)
贫妇夫:娘子你快前去、天色已晚了。
贫 妇:(唱) 到此方知别离难。 (捶胸)
贫妇夫:(唱) 猛抬头阿娘不见面。
我儿今晚怎安眠。(哭)
(托尔斯泰扬鞭上)
托尔斯泰:(唱) 扬鞭走马回家院。
一路风景任流连。
杨柳摇曳桃花绽。
青山四面水一湾。
远望村庄真好看。
有人站在大路边。
怀抱着孩子泪满面。
不知为着何事端。
走上前来问一遍。
为甚抱儿哭门前。
贫妇夫:呵、你听呀。
(唱) 我儿出世才岁半。
母子恩爱重如山。
只因贫穷遭患难。
为人乳养小儿男。
小孩子离母太不惯。
哭死哭活不安然。
因此抱在门首转。
贫寒骨肉真可怜。
托尔斯泰:(唱)听言罢来不忍看。
急忙回马且扬鞭。 (下)
贫妇夫:这还跳起来了。这小孩子、咱们男子当真抓养不了。
(哭下)
第六回 离 婚
(托叔母、托妹上)
托叔母:(唱) 国际风云正吃紧。
人人都说要关心。
这几日逢人便讨问。
国事真个愁煞人。
(贫妇抱孩子上)
贫 妇:(唱) 狠心割去心头肉。
背地里不住泪交流。
见人家孩子开笑口。
惹得人愁上又加愁。
老太太、这两日孩子很乖巧的。
托叔母:你只要将孩子好好乳养、我将来重重有谢。
贫 妇:那却不敢。 (托叔母坐)
(托尔斯泰上)
托尔斯泰:(唱)走到家门心胸畅。 (下马、进门)
进门来我先见高堂。
母亲在上、孩儿有礼。 (鞠躬)
托叔母:我儿坐了。
托尔斯泰:孩儿谢座。 (坐)
托 妹:哥哥你回来了、妹妹先与你恭喜。
托尔斯泰:这是什么原故。
托叔母:你媳妇曾产了一个孩子、我给你还有信、难道你没收到吗。
托尔斯泰:孩儿请假回家、想必信落在学校了。但不知是男是女。
托 妹:不巧是个女孩子、哥哥你先看一下。 (抱孩子看)哥哥、你看心疼不心疼。
托尔斯泰:(看) 小孩子自然是心疼的了。妹妹、她是何人。
托 妹:哥哥你问她吗、她是给这孩子雇下的奶妈子。
托尔斯泰:呵、原来是雇下的奶妈子。妹妹、你嫂嫂胸前没有奶呀。
托 妹:哥哥不知、我嫂子胸前奶还多的很很。
托尔斯泰:那为什么雇奶子呢。
托 妹:我嫂子说、他给你乳养孩子、是很合不过账的。
托尔斯泰:呵。
托叔母:小孩子休要多言。
托尔斯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呵。
托叔母:你妻虽说有奶、只是多病,所以我才雇奶子。
托尔斯泰:呵、这就是了。
托叔母:女儿、你给厨房里说、给你哥哥预备饭去吧。
托 妹:是。(下、叔母亦下)
托尔斯泰:这一奶子,你是那里人氏、家中可曾还有孩子。
贫 妇:少爷既问、听我道来。
(唱) 未曾开言泪如线。
提起孩子痛心间。
住在城外路不远。
八里庄内有家园。
四壁徒立无业产。
日每过活太作难。
况且近年遭荒旱。
米珠薪桂将难堪。
饥寒交迫生路断。
忍心撒手小儿男。
请少爷将侬少怜念。
容贫妇回家看一番。
托尔斯泰:(唱)曾在路上亲眼见。
那孩子哭的实可怜。
不由人大发慈悲念。
且将妹妹问一番。
妹妹走来。
(托妹上)
托 妹:哥哥有何话讲。
托尔斯泰:妹妹、你嫂嫂那里去了。
托 妹:大概游公园去了。
托尔斯泰:母亲曾说你嫂嫂有病、怎么还能出门游玩。
托 妹:我嫂嫂几时害过病,妹妹全然不曾晓得。
托尔斯泰:呵、既然没有疾病、为什么不育养儿郎、却一定要雇奶子、这是什么意思。(想) 我在中途曾经过她的村庄
、亲耳听过那个孩子唤母之声、亲眼看见那个孩子失母之状。若还将人家的孩子饿死、是我问心何安。难道咱家的儿子
该活、人家的儿子该死不成。况且自己胸前本来有奶、何苦夺人家儿子的口粮、养自己骄奢的习气。我国富贵之家、大
都如是、不是拿金钱造孽、就是拿势力招怨。家庭这种恶习、我还是非铲除净尽不可。
(唱) 富贵家欺贫民大都如是。
这恶习怎能不极力铲除。
用奶妈要清款虽是细故。
这其中有因果人多不知。
却难怪劳动家乘机滋事。
只因这恶家庭太不谨饬。
嫂嫂、你既乳养我的孩子、你那孩子在家,你却想他不曾。
贫 妇:呵、我怎能不、
托尔斯泰:怎能不什么。
贫 妇:呵呵呵、 (拭泪、哭)少爷你不晓得。
托尔斯:我不晓得什么。
贫 妇:你不晓得我一到咱家、奶了咱这孩子、全然就不想我那孩子了。
托尔斯泰:世上恐怕没有这样忍心的人吧。
托 妹:何尝没有呢。自从我嫂嫂得下这个孩子、你问我嫂嫂抱过不曾。
贫 妇:咱这孩子虽说是女孩子、却比男孩子还可爱、所以我便将他忘了。
托尔斯泰:嫂嫂你不要瞒我、是我中途以上,亲见你那孩子、哭哭啼啼、呼娘唤母的那个光景。难道你不动心吗。
贫 妇:呵。 (孩子落地)
托 妹:(哭) 你看玄不玄、还把孩子吓成惊风病呢。快拿来、教我抱上。 (贫妇战)
托尔斯泰:你如今也不用奶我的孩子了、速快回家、奶你的孩子去。
贫 妇:孩子受这一点惊、并不要紧、怎么就要开消我。 (大战)
托尔斯泰:话讲那里。我实在是看见你那孩子可怜、因此发这慈悲、并非你有什么罪过。况且我的孩子本有奶吃、何必
劳嫂嫂乳养。你速快回去。
贫 妇:如此我便告辞。 (鞠躬、转身)还是着我再将就一个月才好回去。
托尔斯泰:你的孩子哭的朝不保夕、如何能等到一月。你这是什么原故。
贫 妇:少爷不知、我已将一月工钱用过了、却是怎生退还。
托尔斯泰:原来如此。那全不要紧、来来来、我再给你两块钱、拿上快回去吧。 (付钱)
贫 妇:如此贫妇便感恩不尽了。
(唱) 感谢大恩再致敬。 (鞠躬)
转身回家莫消停。 (下)
托 妹:哥哥、你今把奶子开消了、难道将咱这孩子饿死不成。
托尔斯泰:妹妹你方才说过、你嫂子胸前的奶很多、还愁什么。
托 妹:哥哥、我嫂嫂胸前的奶本来不少、但是她受不下这个麻烦、所以丢丢撒撒的把孩子就饿煞了。母亲为这件事、
连我嫂嫂还争吵过几次,恳的实在没法、才雇这个奶子来。一时我嫂嫂回来、听见将奶子开消了、不但不给孩子吃奶、
还恐怕和你撒拐、只说怎了呢。
托尔斯泰:好不气、好不气煞人也。
(唱) 听妹妹把话讲一遍。
这样残忍实难堪。
亲生儿子你不管。
难道母子是仇冤。
今日回家见了面。
要仔细将她问一番。 (坐)
(托妻上)
托 妻:(唱) 不乳养孩子真畅快。
日每玩耍开胸怀。
进得门来摇摇摆。
猛抬头只看见郎君回来。
托 妹:哥哥、我嫂嫂回来了。
托 妻:郎君几时回来。
托尔斯泰:今天回来了。
托 妹:嫂嫂、孩子饥的要紧,请你赏他少吃一点吧。
托 妻:奶子那儿去了。
托 妹: 呵、这个。
托 妻:这个什么。你哥哥刚才回来、我见面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教我奶孩子、雇下奶子干什么呢。(喊)奶子、奶子、
妹妹、奶子到底那里去了。
托 妹:我可晓得她那里去了。
托 妻:这个东西混账极了、今天非把他开消了不可。
托尔斯泰:不劳娘子费神、为夫大胆、已经将那奶子开消了。
托 妻:怎么说、你已经把奶子开消了。
托尔斯泰:呵、开消了。
托 妻:为什么开消她。
托尔斯泰:也不曾为什么事。只是我在中途以上,亲见那妇人的孩子饿死饿活、呼天呼地、为夫心中不忍,所以着她回
家、奶她自己的孩子去了。
托 妻:她回去奶她的孩子、将咱的孩子却怎么样。
托尔斯泰:咱家这个孩子是谁生的。
托 妻:是我给你生的。
托尔斯泰:你给我生的、多谢、多谢。 (鞠躬)感激、感激。但是你既然受了恁大的苦、将孩子生下了、还请你再费一点神、将孩子乳养上几年、倒免得为自己的孩子、害了人家的孩子,你说好不好。
托 妻:说来说去、你总想奴隶我、把我当做奶妈子看待、那却不行。
托尔斯泰:自己奶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讲出奴隶二字。难道你就应该奴隶那个奶子吗。
托 妻:那是出钱雇来的,不能那样说。但是你总不能剥夺我的人权呵。
托尔斯泰:你怎么把人权二字、这样讲出口了。你想自己生下一个孩子、再死上人家一个孩子,难道富家的孩子就该活
、贫家的孩子就该死吗。你还说什么人权、直是害人利己就是了。并且自己口口声声不愿作奴隶、却处处到到总想奴隶
旁人、这才可笑。
托 妻:照这样说、谁生下的孩子、就该谁乳养。
托尔斯泰:那个自然。
托 妻:这就是了。依我来说、这个孩子、还是你生下的。
托尔斯泰:怎么是我生下的。
托 妻:慢着、试问你若果不生、我拿什么东西生呢。
托尔斯泰:呵、讲到这里、我便供认不讳了、这个孩子、就算是我生的。
托 妻:是你生的、那么你乳养去吧、再不要和我打麻缠。
托尔斯泰:这给咱自己把枷带上了。娘子、你不要给我出这难题。我们男子别的什么事、未必多让你们女界、只有生育
这—件事、我们男子实在甘拜下风、绝不能代行职务。所以为夫对于娘子、异常尊重、就是因为你担负这种特别的义务
。若果为夫能生育孩子、能乳养小儿、那我便当一辈子单身汉、就不娶老婆子。
托 妻:听你之言、象是要和我离婚、这有何难。说不了咱们今天就此断绝关系。
托 妹:嫂嫂你怎么说起离婚的话来了。你看孩子半天还没见奶呢、难道你不心疼吗。
托 妻:妹妹、他谁开消奶子来、教他谁奶去吧。
托尔斯泰:妹妹,那既不可以理喻、再不要和她交涉。拿孩子来、教我抱上。(抱孩子)我这孩子、有你也是没母亲、没
你也是没母亲。我和你离婚、却有何妨。你快写离婚字据、横竖我给你签字就是了。 (托妻写)
托 妹:这简直成了事实咧、着我快给我母亲说一声。 (忙下)
托尔斯泰:(唱)可恨娘子太狂荡。
忍心抛弃小儿郎。
亲生儿子不乳养。
究竟所具何心肠。
今日离婚何须讲。
只可怜我儿没亲娘。
托 妻:(唱) 离婚字据写妥当。
咱两个每人执一张。 (写就二张、付托尔斯泰一张)
托尔斯泰:(看) 是了、我与你签字就算完事。
托 妻:咱们双方签字吧。
托尔斯秦:好 (同签字)
托 妻:先生、咱们今天就算断绝关系了。
托尔斯泰:还有什么纠葛。
托 妻:还有我的财物。
托尔斯泰:你那财物、我何敢消受、你拿上出门就是了。
托 妻:今天我自然要出门。我所有财物、开有清单、以后着人来取好不好。
托尔斯泰:(看清单)好、你随便吧。
托 妻:那么今天咱们就告别了吧。
托尔斯泰:我想朋友绝交、不出恶言、夫妇离婚、何必动真气呢。这位女士、我就对不起你了。孩儿、你母亲要去、把
你母亲再看一眼吧。
托 妻:是了、我今天出门,还是教我儿再吃一饱才是。来来来、再吃一点奶。 (抱孩子)
托尔斯泰:还开了恁大的恩,实在是天高地厚。
(托妹上)
托 妹:我嫂子还给孩子吃奶呢、大概两口子没事了。
托叔母:(唱) 还要将他劝一番。
走上前来留心看。
扭东捏西各无言。
这个孩子为什么回得家来、就将奶子开消了。岂不是多此一举。
托尔斯泰:母亲你还不晓得、人家连我都开消了。
托叔母:这个媳妇、就是你也可以给为娘说一声、怎么硬讲出离婚的话头来了。
托 妻:离婚也是世上常有的、这却算件什么事。
托叔母:呵、你还要再想也。
(唱) 劝媳妇你还要仔细思想。
休要将离婚事当做寻常。
你丈夫也负着学士名望。
并非同纨绔子轻薄荒唐。
这一番回家来中途路上。
见那个小孩子心中感伤。
因此上命那妇回去乳养。
这主张也本着自己天良。
他和你并没有恶劣情状。
况且你又产生一个儿郎。
再不要将离婚挂在口上。
倒免得教邻里说短论长。
托 妻:(唱) 母亲不要操心上。
这个事儿已下场。
母亲不要操心、我们两个的事如今已事了结了。
托叔母:当真了结了。
托 妻: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托叔母:只要你没事、那就好了。
托、妹:(拍手)我也看着象没事了。嫂嫂、孩子吃饱了。着我抱上。
托 妻:如今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还抱她做什么、妹妹你抱上也好。 (付托妹孩子)这般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鸢
飞。 (忙下)
托 妹:我嫂嫂怎么一溜风出了门、不见影儿了。母亲、我嫂嫂怎么随便儿走了。
托叔母:这是什么原故呢。
托尔斯泰:母亲你还不晓得、人家给你说的明白、他连我的事、已经了结了、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人家岂能不走吗。
托叔母:我当你们闹景的事了结了。
托尔斯泰:母亲请看、这不是人家写下的字据吗。
托权母:(看) 这简直成了事实了、只说你将孩子怎么样。
托尔斯泰:还是将那个奶子仍请着来、但是总要教人家把孩子带上、共同乳养才好。
托叔母:这也可通。
托 妹:好、着我给他们说、紧赶着那个奶子把他的孩子也抱上快来。 (忙下)
(征兵人上)
征兵人:(引) 国际起战争。
下令要征兵。
来至托氏门首、不免一直前进。
托尔斯泰:老伯到了、请坐。
征兵人:还顾不得坐。
托尔斯泰:什么事。
征兵人:我国与土耳其宣战、数月以来、颇得胜利。不料英吉利、法兰西、撒丁这三国、帮助土尔其、联合在一起、名
叫联军。政府因此下令征兵、一家出一个人。我今天当了个官人、偏遇下这事。先生你快准备人,三天以内,就要上前
敌。
托叔母:这却怎处。
托尔斯泰:母亲、这个消息、孩儿知道的很早、此番回家、就为这件事、明日准备前往就是了。
托叔母:你这文弱书生、怎上前敌。
征兵人:老太太不要操心,拿上大学学生的资格、当然要作官长的。请你速快准备。
托尔斯泰:正是、国仇尚未剪灭。少年何以家为。
(分下)
第七回 话 旧
(托妻上)
托 妻:(唱) 自那日离了婚真个爽快。
联朋友讲应酬社交公开。
可恨那知识浅托尔斯泰。
你不该压迫我要作奴才。
我向来最主张自由恋爱。
亲生的小儿郎不上心怀。
幸喜得断瓜葛脱离苦海。
你和我安有那母子情来。
从今后再不受生育之害。
自从与托尔斯泰离婚之后、日每与一般青年交接来往、真正快活。昨日曾约了几位朋友、过此畅叙、怎么还不
见到来。
(无赖甲、无赖乙上)
无赖甲:(唱) 我本是无赖子人号妖怪。
日每间总不离柳巷花街。
无赖乙:(唱) 到门首昂然进大摇小摆。
叫妖怪你随我一同进来。
托 妻:约下的钟点、你全不在心、怎么才来了。
甲
无赖 :不要生气、以后总要恪守钟点、再万万不敢迟误。
乙
托 妻:如此请坐。 (同坐)
无赖甲:请问女士,你这般时候、就算和托尔斯泰完完全全脱离关系了吗。
托 妻:不是完全脱离关系、今天岂能和二位仁兄这样畅快。
无赖乙:你不是怀中还有小孩子吗。
托 妻:仁兄不提这小孩子、还则罢了、提起这小孩子、不由得便生起气了。这一回就纯是小冤家斗出来的。
甲
无赖 :那却是什么原故。
乙
托 妻:仁兄你不晓得、托尔斯泰那个顽固东西、不特着我给他作奴隶、并且教我给那小孩子也作奴隶。回得家来、不
问清红皂白、先将奶子开消了、你想我如何受得下那个刑具、所以我痛痛快快的把这腐败家庭脱离了。
无赖甲:但是你以后还连人结婚不会。
托 妻:实对你说、托尔斯泰那人、倒也不错、我既再与人结婚、又何必连他离婚呢。
甲
无赖 :那么你便怎样。
乙
托 妻:我的主张、把这夫妻的名义打倒、就照咱们这样、模模糊糊往前过活、有何不可。
甲
无赖 :你这主张很彻底的。但是你再生下孩午、又怎么办呢。
乙
托 妻:仁兄你不晓得、我已经把不生育的药吃过了、谁肯再受那个罪。
无赖甲:这你未免太便宜了、纯享权利、连一点义务都不尽、这才算快乐主义。
无赖乙:咱们国中那些妇女。如果都象你、咱们国里的土地、总要分外宽敞宽敞。
无赖甲:这是什么原故。
无赖乙:你想国家三大要素、就是土地、人民、主权。一国妇女都不养孩子、那人民就断了种咧、光剩下这一片荒凉土
地、岂能不宽敞万分吗。
无赖甲:若果闹到那个地步、那就没有人争地盘了、岂不是好事。
托 妻:这国家的事、大概都是人满为患、我这办法、才算从根本上解决呢。
无赖甲:那你贯彻你的主张、就不容说了、我还有个提议、不知可通得过。
托 妻:什么提议。
无赖甲:咱们莫斯科城中、虽说繁华热闹、但是大陆性质、气候寒冷、空气干燥、于卫生很不相宜。那克里米半岛海岸
上、有一座城池、就是塞巴斯拖堡。那个地方、十里莺花、万顷波涛、风景秀丽、甲于全国。我心想一同前去、流连风
物、教人畅快畅快、不知你意下如何。
无赖乙:那个地方我也去、真算是名胜之区、我首先赞成。
托 妻:大家既然赞成、我当然也不反对。
无赖甲:既然如此、这般时候、便是火车开发的钟点、咱们一同先到火车站上买票。
托 妻:待我整顿行李、即便前往。
甲
无赖 :正是、要向海滨寻乐趣。
乙
托 妻:莫教错过好光阴 (同下)
第八回 鏖 战
(那庇尔、桑达诺、西诺庇军长装、各带护兵背炮上)
那庇尔:大英国水师提督那庇尔。
桑达诺:大法国水师提督桑达诺。
西诺庇:土耳其水师提督西诺庇。二位仁兄、此次敝国战事、看着失败、不是贵国倡义援助、呵呀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庇尔
:此次援助贵国、也是各保利权。试问地中海的这个海权、难道平白让他不成。
桑达诺
西诺庇:我们联军现已经成立、但不知从那一路进兵才好。
那庇尔:我从前由波罗的海口攻彼得堡、总是不能得手、还是从南路进兵者好。
桑达诺:我从前就是从南路进攻加利波里、也是不能得手、还是从中路进兵者好。
西诺庇:兄弟也是这个主张。我们联军的兵船、现已集合在黑海港口、还是直入黑海、攻克里米半岛、乃是上策。
那庇尔:但是撒丁国也情愿夹入战团、现在还没有开兵。
桑达诺:撒丁若不出兵、这后防的兵船、还分布不开。 (电铃响)
那庇尔:(摇电匣听)好好好。 (转身)撒丁的兵船也出发了、咱们速快下总攻击令吧。
桑达诺
:我们各自准备吧(同下)
西诺庇
(门锦廊夫军长装、带护兵上)
门锦廊夫:俄国水师提督门锦廊夫。探得三国联军、兵舰直入黑海、不免调动全国水师、一致防御。(登船、各国兵船
齐排转台、开炮、俄兵船打翻、托尔斯泰带四俄兵、贫妇夫同上)
托尔斯泰:陆军第一支队长托尔斯泰。奉命防守克里米半岛、须要积极准备。各队官听令。
俄 兵:队长有何吩咐。
托尔斯泰:沿海防地、速快挖起战壕、工事须要巩固。你们各自督工、万不可大意。
俄 兵:遵令。 (同下)
贫妇夫:队长,后面再挖几道战壕才好。
托尔斯泰:为什么来。
贫妇夫:现在黑海中的水师、听说消息很不好、万一联军登岸、怎能不预备几道战壕吗。
托尔斯泰:呸、如今胜负尚未决定、怎么你就打算退却。
贫妇夫:好我的队长呢、常言说未打胜仗、先安败营。况且我受了队长恁大的恩、婆娘也在队长家中。孩子也在队长家
中、我怎能给队长不说这一句话。队长还是早一点预备才好。
(四俄兵上)
俄 兵:队长速快准备、我国水师完全失败、敌人的兵舰离海岸只有一二百里。
托尔斯泰:如此速快分兵防守要隘。(同下、布海岸景、联军兵舰列岸下、托尔斯泰在岸上、)你们各守战壕、不准随
意开炮。
(各入战壕)
那庇尔:(在船上)岸上静静悄悄、象是没有防备的样子、不免先用大炮轰击。(向岸上打)真正毫无准备。还是开船
登岸、准备登陆。(进船、岸上向下打、船樯倒船退)呵呀、此间防备甚严、不好攻击。今晚乘其不备、还是由左面进
攻吧。
(闭上场帐、内喊)敌人上了岸咧。
(托尔斯泰带俄兵上)
托尔斯泰:怎么侧方不作准备、竟然敌人登岸、只说这却怎处。
(那庇尔、桑达诺、西诺庇上)
那庇尔:大队已经登陆、一致向前进攻。(打交手仗、各用刺刀战。战数合、不分胜负、托尔斯泰被流弹打倒)
贫妇夫:呵呀不好、我队长带了彩咧、着我把队长先背上跑。
(背托尔斯泰下、四俄兵上场再战、四兵战死)
那庇尔:前面便是塞巴斯托堡、一致向城内进攻。 (下)
俄 兵:好杀、好杀。支不住、支不住。却幸塞巴斯托堡这个城池还好、我军固守坚城、料他敌人也没有办法。军人
进城防守。(进城)
(那庇尔、桑达诺、西诺庇带兵上)
那庇尔:这城池还很坚固。
桑达诺:还是四面围攻。
西诺庇:攻不开硬困、就当三年着困。
那庇尔:军人们、给四面子把战壕挖深、拦马墙打高。底下把竹韱签下上、水灌上、枣刺栽上。
西诺庇:是、看他还飞出去不成。
联 兵:得令 (同下)
第九回 医 病
(苏菲亚账内睡、炮响)
苏菲亚:(唱) 耳听得大炮响惊回春梦。 (在帐内)
苏菲亚:(开帐、炮响、子弹落在帐前)呵呀。
(唱) 却怎么眼面前炮弹飞腾。 (出帐、向天上看、又落一弹、惊倒)
一霎时吓的我神魂不定。 (忙起)
半空中子弹飞如同分蜂。 (子弹乱落、左右避)
这情状真教人无处逃命。
莫非是英法兵前来破城。
我的父出门去不见踪影。
女孩儿怎晓得这个内容。
小梅香那里去了真个要命。
耳鼓中尽都是枪炮之声。
又听着房屋响如同破瓮。 (瓦片落下)
詹前瓦飞下地大吃一惊。
清晨早怎么是这个光景。
老天爷全不管这等事情。
半空中如雷吼地盘震动。
一道火飞到地无数火星。 (开花落地、苏菲亚跌倒、抬伤兵十余人绕场过、梅香上)
梅 香:(引) 空中乱飞子弹。且把小姐观看。 (飞弹落地)怎么恁怕怕的、小房静静悄悄、难道还不曾惊醒、未免
瞌睡太多了。呵呀这是个什么东西。 (看)怎么落了恁大的个开花弹。 (抱,抱不起)呵呀我的天呀、这大概就有一百多斤重、待我报知小姐。 (进门)你怎么在这儿睡着呢。
苏非亚:梅香、你那里去、把我险些吓死了。快将我扶起、我的腿软的不能行动了。(梅香扶起、坐)梅香、今天到底
怎么一回事。
梅 香:小姐那知、昨日晚上一夜、就炮声隆隆、越听越近。清早起来、子弹就向咱家乱落。我见老爷昨日晚上不曾回
家、因此将大门开了、伺候老爷回来、谁料枪炮震耳、子弹乱飞、街道里再无别项人等、尽都是抬伤兵的。那伤兵一绺一串、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听得人说英法土三国联军、将我国海军击沉在水中、昨晚十点钟时候、敌人上岸。如今将城四面围住、所以今早就是这个光景。你先看咱院中落下那个开花弹、就有恁长恁壮、那在落在人身上、你还想活吗。
苏菲亚:我何尝没见吗、就是那一炮将我吓软了。但是我爹爹昨晚不曾回家、不知有什么危险。(哭)
梅 香:小姐不要操心、所说昨晚因军事吃惊、所以下戒严令、净了街咧、老爷如何得回来吗。这时有八点多钟、大概
也就回来得了。
(苏父上)
苏 父:(唱) 今日里回家来心惊胆战。
只恐怕昨夜晚有何事端。 (进门)
进门来将家中仔细观看。
转过身倒出去先将门关。 (关门)
苏菲亚:爹爹,你昨晚怎么不曾回家、今早将孩儿险些吓死了。
苏 父:女儿那知、昨晚敌人登岸、城内戒严净街、为父怎能回家。今早天明,就想赶的回来、谁料铅弹如雨、不敢露
头、所以这时才回来了。
苏菲亚:现在敌人怎么样。
苏 父:现在吗、现在敌人已经把城围的水点都不通。听得红十会里人说、此次带伤的五六万、死亡的也是五六万、通
共就在十万多人、你看吓怕不吓怕。如今城外驻扎着三四国的兵马、只说这到怎了。
苏菲亚:这当真不得了。
(四兵抬二伤兵上、贫妇夫随上)
贫妇夫:这家子门首、挂着这些牌、一定是个名医、就给这儿抬。
(叩门、苏父、苏菲亚大惊、再叩门、梅香从门缝看)
梅 香:一伙军人不晓得什么事。
苏 父:怎么还是军人、你看得明白。
梅 香:我看的清清楚楚的、还很多的。 (又叩门)
苏 父:这不得了、我要翻墙、支不住、支不住。 (上墙)
苏菲亚:(拉下)爹爹、你翻墙逃走、将孩儿怎么样。 (苏父想)
贫妇夫:(又叩门)如果不开门、我便拉石头要拓。
苏菲亚:爹爹还是将门开了再说、总是关不住。
苏 父:是是是。你不要忙、我便与你开门。(开门)老总来至寒舍、有何要紧的公事。
贫妇夫:也没有别的事、听说你老先生是个医生、有两位伤兵、请你老先生疗治疗治。
苏 父:那边不远,就是陆军医院。
贫妇夫:还说什么陆军医院、海军医院都容不下了。
苏菲亚:那还有红十字会、你看那个红十字会、这时还有地方呢。
贫妇夫:如今元帅有令、凡是医生、无论何人家里、都得要放伤兵。倘若抗拒、以军法从事。
苏 父:呵、这个。
贫妇夫:这个什么呢、快往进抬。(抬进将伤兵放在两边床上)先生、这是我的队长托尔斯泰、这是我一位弟兄。身上
的伤很多、快将铅子先往出取。
苏 父:(看、用手揣惊)老总、这人已经死了、怎么给我抬到家中来了。
贫妇夫:谁说死了、教我看。当真死了。你这一种子先生、一搭手就把人命送了。
苏 父:我实在担不起。 (乱哭)
苏菲亚:你看这焞不焞些。 (音唇)
苏 父:设法、设法。
贫妇夫:(向苏菲亚)我问你在这儿唧唧瞅瞅的还说什么呢。这都是为国捐躯、你看还不可怜吗。快去看你老子有什么好
衣服、都拿出来、教我好给穿衣服、预备装殓。
苏 父:孩儿、就把给爹爹预备下那老衣取出来、快去。
苏菲亚:是。 (下)
贫妇夫:你既有老衣、大概还有棺材吧。
苏 父:那却没有。
贫妇夫:我全然不信。弟兄们、到他家中齐搜去吧。(四兵下,苏菲亚抱衣上)快拿来教我看。还不错。(穿)
(四兵上)
四 兵:有一付寿材。
贫妇夫:抬出来吧。你这个老头儿还会道谎、简直没有爱国心。(四兵抬棺材上)就搁在这个。 (入殓)你们抬出去、却
要埋的深深的,不要当猫儿盖屎的那样子。 (四兵抬下)老头子、把我一个人已经看死了、这是我的队长、你却要小心
看。再说看死、那就和你有话说。
苏 父: (看) 这一处伤很重,内边还有铅子。(用剪刀取出)呵呀好大的铅子。
(兵忙上)
兵 :先生,陆军医院请你来了。
苏 父:你看这儿也有伤兵,待一会儿就来。(兵下、又一兵上)
兵 :先生、海军医院里请呢。
苏 父:缓一时就来。(下、又一兵上)
兵 :红十字会请呢。
苏 父:一时便来。这把人还忙坏坏呢 (兵下,又一兵上)
兵 :总司令部请呢、紧赶走。 (拉)一刻都不能缓。
苏 父:这不得了。女儿、此人已经将铅子取了、你就经管的上药。
贫妇夫:你这姑娘看得了。
苏 父:如果好不了,我岂能教她看、你放心就是了。(忙下)
梅 香:姑娘、你看这个人可怜的、我用水给洗、小姐快准备酌用药。
苏菲亚:呵、真可怜也。
(唱) 一见伤兵心发软。
为国効命实可怜。
他和我往常不识面。
缘何心内发痛酸。
无端大发慈悲念。
不知为着何事端。
转过身儿将药捡。
捡来捡去细盘旋。
这个药性太凶险。
这个药性较纯全。
两种药物细考验。
还是此药甚平安。
亲手将药敷伤面。 (用药)
手自敷来心自参。
小梅香快绷巾剪。
剪采绷布仔细缠。 (梅香用布缠)
这般时候、药已上好,你就在此伺候吧。
贫妇夫:是。到时候烦劳你来换药。 (闭前场幕)
第十回 搜 粮
(托妻上)
托 妻:(唱) 克里米半岛上风景浓艳。
与诸位知心上日海流连。
谁料想到此间并未久站。
那英法各朕军起了祸端。
霎时间敌国兵登了海岸。
这塞巴斯拖堡便把城关。
整围了八个月不通一线。
粮饷绝搜米面人心不安。
他二人在外边前往探看。
却怎么这时候不见回还。
自从来到克里米半岛、便住在塞巴斯拖堡城内。谁料欢乐苦短、忧愁实多、到此地没两星期、就被英法朕军将
城围住。如今算下已经围了八月之久、城中炮火连天,食用缺乏。兼之军人家家搜麦、户户要粮、教人心惊胆战。今天
他们两位探听消息、怎么还不见回来。
(无赖甲、无赖乙同上)
无赖甲:(唱) 城围已过八个月。
无赖乙:(唱) 要解围恐怕得一年。
无赖甲:实在不得了、整围了七八个月、这时候还莫想望、只说怎处。
无赖乙:谁教你那时候却提议往这儿来呢。你看这人吃人狗吃狗的、怎么跳到这火坑来了。
无赖甲:说不了、死的时候多、活的时候少。 (叩门、托妻惊、到门口听)我们回来了、你快将门开了。
托 妻:(开门、同进、忙关门)今天可有什么好消息。
无赖甲:内外的消息完全不通、还有什么好消息呢。
无赖乙:好在咱们还藏下那些白米、总还能吃两三个月、不怕什么。
托 妻:我心中总是惮怕。
无赖乙:不要紧、他还能把这城围一年吗。管他弄到什么田地、咱们先及时行乐。
(四兵同上)
兵 丙:带领搜查队。
兵 丁:进门先开柜。
兵 戊:还有地窨子。
兵 已:重墙不庸问。
兵 丙:我们搜查队便是。众兄弟沿门齐搜、可总要细心。
众 :是。
兵 丙:防顾地窖子。
众 :是。
兵 丙:不有重墙呢。
众 :晓得。
兵 丙:就是那抽屉里面、枕头里面、都得摸揣一下。
众 :得晓了。
兵 丙:还有那茅厕里边、粪堆里头、都得翻腾一下子才好。
众 :晓得了。
兵 丙:总而言之、若还搜出粮食、任憑他哭也罢、笑也罢、脱帽也罢、鞠躬也罢、可总是一点不留的。公事公办。可
总是不要徇情面、不要吃黑食、却总要记下。
众 :大家都记下了。
兵 丁:这个门楼儿里头有粮。
兵 丙:为什么呢。
兵 丁:有人给我报告说、这是暗门子、那个姑娘很漂亮、刚才从京城里来。在这儿去的客很杂、旅团长、营连长、各
界杂色人等都有、进贡的人很多、所以存的粮也不少。管保搜不出大宗米麦、我甘愿坐罪。
兵 丙:我也略略晓得、这个院子来来往往、尽是一些哿客、很是可疑、还是要详细检查。(兵丁叩门、兵丙挡)还是
从墙上过去好。
众 :是是是。 (众从墙上跳过、内大惊)
甲
无赖 :做做做什么的。
乙
兵 丙:不用问、公事。(众从内掇出馍笼)
厨 夫:(喊) 老总、馍还生着呢、怎么就掇上。
众 :熟咧、熟咧。咳、恁白的馍。(乱吃) 到底比油渣吃去香。
兵 丙:(旋吃旋问)我们这当兵的、把这一吊子拼上、连麸子都吃不到口里、你吃的恁白的这。 (手摩喉)咽住了、
咽住了。
托 妻:老总不晓得、我连首饰都变卖光了、买了这一点面。
兵 丙:你不要谎我、姑娘你的生意却好吧。
托 妻:什么生意。
兵 丙:你瞧还大模大样的。我且问你、这两位是你什么人。
托 妻:哎、这个。
兵 丙:是你丈夫吗。
托 妻:不是。
兵 丙:是你哥哥吗。
托 妻:不是。
兵 丙:是你兄弟吗。
托 妻:不是。
兵 丙: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便叫做莫名其妙。
兵 丁:你还问什么呢、这一干就是这样胡恋呢。
兵 丙:怎么叫胡恋呢。
兵 丁:不过随便儿苟合呢就是了。
兵 丙:怎么叫苟合呢。
兵 丁:就是连街道里那母狗一样、引的成群搭夥的。
兵 丙:呵、我明白了。你在这儿大张艳帜、引诱良家的子弟、吸收多数金钱、谁不晓得你是一位资本家呢。
甲
无赖 :好老总呢、他个青年女子、只身飘流、怎么还能当得起这资本家呢。
乙
兵 丙:你两个混帐鬼、不要多言、听我给你分析分析。他的资产、或者不甚丰富、然而他的爱情、却是很丰富的。他
每见这一般少年子弟、不时的就生爱情。所以富于爱情的、就叫爱情的资本家。你这爱情资本家。那吸收力、影响于社
会、和金钱资本家—样、也是应该限制、应该打倒的。你想你既不能讲博爱、又不能学汛爱、更不能学兼爱、纯然从胡
恋爱的那一条路上走了。把世上的人、恨不得一下爱完、简直是个垄断主意。我今天也有—句口号、打倒你这爱情资本
家。
甲
无赖 :应该打倒、应该打倒。
乙
兵 丁:他怎么在这儿大喊口号、宣传起来了、把公事也不提了。
(转身) 你在这儿干什么来了。
兵 丙:我也不晓得我干什么来了。
兵 丁:呵呵呵,你肚子吃饱了、把公事忘咧吗。
兵 丙:什么公事。
兵 丁:呵呵呵、咱们是搜查队、不是宣传队、你怎么大喊口号、把正事不管了。
兵 丙:正事是什么事。
兵 丁:呵呵呵,你在门口给我叮咛的什么,却是地窨子哪、抽匣子哪、教我们详细搜、你怎么吃饱不管事咧吗。
兵 丙:是了、我今天贪打倒这资本家、把公事几乎失下了。你们前后与我详搜查、无论是麦是米、都给我往出发落。
众 :是、 (搜出米袋、背上)哈、这藏了这些粮食、还有这几十封子卢布。
兵 丙:管什么呢、一下都拿上走。
甲
无赖 : 好老总呢、你怎么连卢布都拿上走了。
乙
兵 丙:那个拿你的卢布。 (持枪)
甲
无赖 :没有卢布、没有卢布。
乙
托 妻:好老总呢、你把这米给我留一点吧、难道将我们饿死不成。
兵 丙:把你再饿死那没有世事了。保不住一会子就有人给你送蒸盆子来了、还要我给你留呢吗。不行、不行。(四兵同
下)
无赖甲:(唱) 那军人将米麦完全搜去。
围城中逃性命如何支持。
无赖乙:(唱) 看到此还是我命该如此。
叫苍天这愁城怎么逃出。
托 妻:(唱) 只恨我不应该来到此地。
一霎时吃用尽怎好忍饥。
骂了声军人们不讲天理。
难道说你二人不想生机。
二位仁兄、这般时候、你怎么还不速快设法、难道就照这样饿死不成。
无赖甲:这时候闹得精光精光、一斗粮食、拿上几百块卢布、也找不下、教人怎生设法。
无赖乙:依我看来、只有一条路。
托 妻:什么路。
无赖乙:就是死的那一条路。
托 妻:难道真个听死不成吗、你快想个法子吧。
无赖乙:我这时候肚子已经饥了、也不能想法子。厨子、快给我收拾一点饭来。
(厨夫上)
厨 夫:生的教人家拿净了、熟的教人家吃完了、拿什么东西收拾饭呢。我也不干了、我要出城逃命去呢。 (下)
无赖甲:(向无赖乙)兄弟、咱们怕也要出城逃命去呢。
无赖乙:我也是这个主意。咱们三个人一块走吧。
无赖甲:那是大大的墜累、咱二人还是悄悄的走吧。
无赖乙:不错、快走。
托 妻:你二人怎么样。
无赖甲:这个。
托 妻:这个什么。
无赖乙:这还问什么、咱们各逃性命就是了。
托 妻:难道你不管我吗。
无赖甲:这般时候、谁管得谁、儿也管不得老子、女也管不得娘。况且你也不是我的姐儿妹儿、也不是我的妻儿老小、
不过些风月闲情、草露相遇、有什么情、有什么义。你也不容问我、我也不能管你、你要放明白一点。
托 妻:呵、我的哥哥呀。
无赖甲:事到如今、叫爸爸也不行,还叫哥呢。
托 妻:(唱) 咱们结交两三载。
气味相投无嫌猜。
朝云暮雨情甚快。
因此才到半岛来。
谁料到此遭兵害。
孤城被围久不开。
生死存亡相依赖。
你为何不管女裙钗。
还望顾念旧恩爱。
一同出城也应该。 (拉无赖甲衣襟)
无赖甲:(唱) 我和你有甚恩和爱。
无赖乙:(唱) 请你且把手丢开。 (无赖甲无赖乙闪开、托妻倒)
甲
无赖 :事到如今,谁还管得你。 (忙下)
乙
托 妻:(唱) 我一见他二人扬长出外。 (起)
我的天呀。
这火坑我怎能跳得出来。
还怪我少阅历结下冤债。
事到了这时候唱悔不该。
事到如今、万无生路、只好就是这样卖笑着求生活。好悔、好悔。 (下)
第十一回 破 城
(难民甲上)
难民甲:(唱) 围城中困的我生命难保。
忙出门到大街抬头细瞧。
(难民乙引幼童上)
难民乙:(唱) 整三日未用膳神昏颠倒。
怎能救小儿曹性命一条。
幼 童:妈妈、我肚子饥得很很。 (哭)
难民乙:我儿少忍片时、着妈妈给你寻一点儿吃的。
(难民丁抱孩子上)
难民丙:(唱) 羞答答抱孩子去把街上。
一家人饿死完怎好下场。
(难民丁背难民戊上)
难民丁:(唱) 背老母要出城去逃性命。
却怎么大街上动了哭声。
众位都做什么去。
众 :我们要在大街上寻一点食物。
难民丁:你看大街上尽摆的是衣物等件、那里有一点食物。我刚才只见了一个卖油渣的、一块竟给我要八十块卢布、你
还想卖得起他。我一家子人饿死完了、只丢下我母亲一个儿。我拼着命要将我母亲背上出城、这城里头住不得了。
众 :如此我们还是一同出城才好。
难民甲:说不了、走。
(唱) 冒死出城寻生路。
众 :(唱) 远远如闻飞机声。 (内作飞机声)
好象是飞机的声、快走。 (忙下、飞机上)
无赖甲:(唱) 莫奈何想出城心惊胆战。(在簾内)
(无赖甲无赖乙同上)
无赖乙:(唱) 见飞机吓的我命丧黄泉。 (炸弹落下)
无赖甲:(唱) 半空中将炸弹抛在当面。
我的天呀。
无赖乙:(唱) 这危险怎能将性命保全。
(难民甲、乙,丙、丁、幼童同上)
难民甲:(唱) 头顶上炸弹落如同雨点。
处世乱将性命付于苍天。
你看空中炸弹乱落、还不快走。(众绕场花走、飞机乱飞)
无赖甲:(唱) 随众人搭一帮往出逃窜。
人丛中好避躲或可平安。 (炸弹落下)
无赖乙:(唱) 这一惊吓的我魂飞天半。
从死里想逃生真个险然。 (炸弹落下)
难民甲:(唱) 低下头要闯出枪林雨弹。
难道说全城人真个死完。 (炸弹落下、幼童哭)
难民乙:(唱) 叫孩儿且不要啼哭呐喊。
飞机上绝不打小小儿男。
难民丙:(唱) 怀抱着小儿郎忙避炸弹。
这飞机你和我有何仇冤。
难民丁:(唱) 听人说这飞弹他也有眼。
落下来绝不打信女善男。
劝母亲你不要心惊胆战
尽孝心头顶上总有青天。 (炸弹乱落,众乱跑、将无赖甲打死、众跑下)
无赖乙:我的老哥、你怎么做下这没底儿事情。 (看炸弹落下)呵呀我的天、我也管不得你了。 (忙下、布城门景、及
城内围墙、各置守兵、难民甲、乙、丙、丁、戊、无赖乙、出城)
兵 :你们是干什么的。
众 :老总还问什么呢、积些阴德、教我们逃个活命吧。
兵 :着我看你带的什么东西。(在无赖乙身上搜出银元)你出城带这些卢布干什么。
无赖乙:好老总呢、那是我的盘费。
兵 :你在敌人火线上还能将这东西拿出去吗。留下、放你们出去吧。 (出城、围兵打、众爬行、围兵乱打、将无赖
乙打死、众忙退)
难民甲:这不能还去、你看人乱倒、咱们在这涧底下避一下、还是进城。挺硬往死的饿、这也是命该如此。 (同哭、难
民丁将难民戊放下)
难民丁:母亲,母亲、怎么将我母亲吓死了。呵、我的母亲呀。
难民甲:再不要哭、就这样背上进城。你再哭、防顾人家城门挡你。快背上。 (众扶背、回进城、围兵用大炮打、城外
炮台被打倒、攻进城、联军将甲将乙、联兵上)
甲
将 :城已攻开、可喜、可喜。众将。
乙
朕 兵:听令。
甲
将 :随我一同进城。 (向下)
乙
第十二回 议 婚
(苏菲亚上)
苏菲亚:(唱) 围城中困的人心绪烦乱。
走不成住不宁坐也不安。
那人儿是武夫甚有才干。
可怜他受重伤病卧床前。
侬为他施医药亲手诊验。
朝朝暮暮朝朝费尽心肝。
不是我医理深留心察看。
难免不血化脓命染黄泉。
却幸他调养了八月有半。
一扫光便如同好人一般。
因此上生感情想结亲眷。
趁机会对父亲要讲一番。
猛听得炮火声提心吊胆。
只恐怕城关破扰乱闾闫。
(苏父上)
苏 父:(唱) 盼望开城心如箭。
愁的人一夜不曾眠。
屈指且将日期算。
整围了三百五十天。
老夫便说,这城整围了三百五十天、人民死亡殆尽、只说这却怎处。今又炮声明亮、但不知有何变故,不免和
女儿商议才是。
苏菲亚:爹爹到了、请坐。
苏 父:女儿你看这两日炮火激烈、风云紧张、倘若将城攻破、那可就不得了。
苏菲亚:今天炮声十分紧急、孩儿心中也觉惮怕得要紧。
苏 父:倘若城破、家中这些财物、倒还没有关系、只是我儿年幼,尚未结婚、这件事为父实在着急。但不知我儿心
目中可有当意的人没有。
苏菲亚:但不知爹爹心目中可有当意的人没有。
苏 父:为父对你这件事、并不会留意、所以也提不出一个人来。你看目下风云已到这步田地、你若果有尝心的人、不
妨讲出口来。
苏菲亚:呵、爹爹。
(唱) 孩儿年长二十岁。
专心学医愿济人。
婚姻之事全不问。
只怕学业不深纯。
今年代父将病认。
得见托尔斯泰君。
那人儿清高气深稳。
全不类一般少年人。
因此孩儿心相印。
情愿结婚托终身。
苏 父:(唱) 此人性情颇雄浑。
还要将他细询问。
但不知家中有何人。
女儿提出这个人儿、很是不错。
苏菲亚:他现在到咱家中住了将近一年、孩儿天天给他换药、他对孩儿以恩人相待、极表爱敬、却没有一点轻薄的态度、很是难得。
苏 父:此人伤已大愈、还是请他到来、当面问过才是。有请托队长。
(托尔斯泰上)
托尔斯泰:(唱)幸喜得伤痕愈得全性命。
多亏那闺秀中有此医生。
我本该上前去低首承奉。
但不知他唤我育何事情。 (进门)
老伯、小生这里有礼。小姐、这里有礼。(鞠躬)
苏 父:请坐。
托尔斯泰:这就不恭了。小生这条性命、不是先生和小姐搭救、早作了异乡之鬼。如今死里得生、这个大恩、实在没齿难忘了。
苏 父:你是为国效命、我也是为国服务、这些报恩的话头、你也再不容说了。
托尔斯泰:但是小姐每日与我换药洗疮、劳苦备至、就是亲姊妹也不过如此、这件事我实在对不起小姐。
苏 父:这话再也休提。只是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托尔斯泰:小生家世在莫斯科城中、还算是一位伯爵。但是自幼父母双亡,我叔母将我抚育成人、此外家中再无别人。
苏 父:你今年贵庚若干。
托尔斯泰:三十岁。
苏 父:呵呀三十岁也就结得婚了。
托尔斯泰:老伯,何尝没有结婚吗。
苏 父:却是怎么样。
托尔斯泰:人家已经和咱离了婚咧。
苏 父:那是什么原故。
托尔斯泰:呵,老伯你听呀。
(唱)那女郎性情太浮浪。
结婚后又生一女郎。
亲儿不肯亲乳养。
强要与儿雇奶娘。
因此和我两相抗。
离婚竟把感情伤。
苏 父:原来为着此事。
苏菲亚:(唱) 这样的人儿、他竟然要离婚、这也是怪事。
苏 父:这般时候、你总是还要结婚吧。
托尔斯泰:老伯、我从此再不连人结婚了。
苏 父:难道你正在壮岁、就把婚姻大事、照这样白白罢了不成。
托尔斯泰:老伯、世上终身不婚的人很多。况且小生已经教人离异过一次、何苦再讨无趣。老伯、我实在觉得这单身汉、倒还畅快。
苏菲亚:这人才是个傻呆子、难怪人家连他离婚呢。
苏 父:你这些话、未免过于客气、老夫今天这一句话就不好对你说了。
托尔斯泰:(暗)这老人今天这一席话、象是有什么原故。 (指苏菲亚)是了、我要详细探问才是。 (转身)老伯有什么见教、还请讲山口来。
苏 父:要得我与你讲这句话、你须得将你不结婚的那个主张、先要打消。
托尔斯泰:谨遵老伯之命、糊里糊涂的先将这个主张打消了。
苏 父:既是这样、你看老夫这个小女、今年与你看病、若不见弃,就和小女结婚、你看如何。
托尔斯泰:老伯、你看小生这残废之体、怎敢配小姐那样的人。小生情愿为小姐物色一位有才有学的郎君、以报大恩。但是与小生结婚一层、实在不敢从命。
苏 父:那么你就是看不上我那小女、那便不庸提了。
托尔斯泰:小生实在是不敢高攀。老伯既是这样说、小生便惟命是听。
苏 父:如此你二人两相情愿、准备择日成亲。(同喊、乱兵绕场)
贫妇夫内:(唱)恨联兵破了城大搜街巷。
(贫妇夫上)
贫妇夫:(唱) 是军人免不了一命身亡。
我还要报队长避这风浪。
一霎时入虎口怎能远扬。 (进门)
队长不好了。
托尔斯泰:慌张为何。
贫妇夫:敌人将城攻破、我军纷纷逃窜。敌人沿街搜罗、凡系军界人等、一概不免死亡。队长你看还是走呢、还是跑呢、还是躲呢、还是藏呢、速快作个主意、一会儿就跟不上了。
(炮响)你先听炮声已经不远了。
托尔斯泰:(唱)却怎么城关破敌兵骚扰。
贫妇夫:你看是什么火色、总在这儿和那个女娘儿扯蛋呢。
托尔斯泰:(唱)凭何人救小生性命一条。
转面来我只把老伯哭叫。
叫老伯快设法把我命逃。
老伯、事到如今、你速快拾我设法。
苏 父:啊、这到底想个什么法子。
苏菲亚:(唱) 一霎时城中起风浪。
那人儿何处可躲藏。
侬不为他把计想。
目下怎能脱祸殃。
他和我终年相偎傍。
难道全不挂心肠。
况且和我把亲讲。
百忙中总要设良方。
事到万难费参想
请爹爹还要作主张
苏 父:(唱) 女儿讲话真明亮。
教老夫怎样设良方。
这般时候、将你藏在什么地方才好。那么将你藏在这床底下。
苏菲亚:那却不敢,若果教人搜出来怎么说呢。
苏 父:么了将他装在柜子里头。
贫妇夫:这可唱柜中缘咧。
苏菲亚:那更不敢、若还将人拘死、如何是好。
苏 父: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苏菲亚:爹爹、你越躲藏、人越加疑。依孩儿之见、还是不用躲藏、就睡在我的床上、只说有病。若还查问,我自有话说。说是你快来。 (托尔斯泰睡床上)
贫妇夫:这一下搁在牢靠处了。
(四联兵上)
联兵甲:攻城三百五十日。放抢要够一星期。 (进门)
苏 父:老总请坐。
联兵甲:(指苏父) 你家窝藏军人、这般时候、还不与我献出。
苏 父:百姓人家、却那里有军人吗。
联兵甲:谁不晓得你连军人勾串。休要咀硬、搜出来再说。弟兄们前后齐搜。
众 :是。 (搜、拿物包裹)这都是违禁物、一下拿上走。
联兵甲:有窝藏的军人没有。
众 :没有。
联兵甲:我听得你这家中窝藏的军人甚多、怎么说没有呢。
苏 父:老总不知,我是个医生,从前把些伤兵送在我家调冶、就将我麻烦坏坏了。后来死的死了、好的好了、好容易把这一伙军人才送了。谁这时候还敢招留他们吗。
联兵甲:我问这是个做什么的。
贫妇夫:好老总呢、我是人家使用的家丁。
苏 父:他是我的家丁。
联兵甲:我怎么看这个总是怪眉怪眼的。你当真是个家丁。
苏 父:是得。
联军甲:不是个兵丁。
贫妇夫:不是得。
联兵甲:(看) 着我把这房间先检查一下。
苏菲亚:军爷、你到人家绣房干什么。
联军甲:这个塞巴斯拖堡、拿上几万人把守、我们都硬打进来了、还把你这绣房说了个要紧。我不敢进来着里头有老虎哩吗。 (看)这帐子里是什么。
苏菲亚:帐子里当然是床。
联兵甲:我晓得帐子里头是床。只看床上有人没人、 (揭、将托尔斯泰拉下)我问这是什么人。
苏菲亚:他在我帐子里头睡,当然就是我的丈夫。
贫妇夫:是吗。
联兵甲:你说的好、睡在你帐子里头、就是你的丈夫。他还睡在你的床上、你为什么把他不叫床夫啊。
苏菲亚:军爷不要生气、他若果不是我的丈夫、我岂能让他在我帐子里头睡吗。
联兵甲:说来说去、你的丈夫才能睡你的帐子。
苏菲亚:正是得。
联兵甲:那么你的马夫,就能骑你的马吗、你的轿夫、就能坐你的轿吗。
苏菲亚:哎,这个。
联兵甲:这个什么。这分明是军队上的人、可是你的丈夫。既然是你的丈夫、为什么见我进门、不上前答言,悄悄儿钻在帐子里头。不敢露头儿、这是什么原故。
苏菲亚:军爷你不晓得、他今日身上不爽快、恐怕冒寒,所以不敢出来。
联兵甲:那你就说是你个病夫、岂不是好、可说是你个丈夫。这形跡总是可疑、拉上走、拉上走。
苏菲亚:呵、我的军爷。
(唱) 叫声军爷且慢走。
听侬家详细讲来由。
他的文学算高手。
军事全然一笔勾。
将士拚命将城守。
文人何敢出风头。
在家株守一年久。
军国大事付东流。
染病在身避风露。
因此病卧在床头。
劝军爷不用生疑窦。
网开三面莫株求。
托尔斯泰:(唱)众位仁兄且撒手。
难道把好人送刀头。
武事从来不研究。
大学校肄业五经秋。
苏 父:(唱) 得放手处且放手。
何须要结死对头。
老总、你想他不是我的门婿么、我家姑娘岂能将他收拾在床上吗。
联兵甲:照你说来、这当真是你的门婿。
苏 父:老总你都不想情吗、是军队上的人、我姑娘岂能承认他为丈夫吗。
众 :这话也在情理、还是将他松手罢。
联兵甲:这些违禁物,可是一点儿不能留的。
苏 父:那老总都带上。
(联兵执旗上)
联 兵:众弟兄速快出城、如今俄国自认失败、情愿议和、现已决定在巴黎会议。所有军队、一律退出城外、听候会议解决。在你们速快出城、万勿迟缓。
联兵甲:如此咱们一同出城。 (同下)
托尔斯泰:今天这等危险、不是小姐挺身担任、小生怎能辩得过去、实在是感恩不尽。
苏. 父:今天固然受了些惊,却把这婚姻证实了。 (笑)
贫妇夫:这就可以叫帐中缘。
苏 父:现在城围已解、饮食无忧、今天先预备酒席、与你压惊。明天准定你夫妻二人结婚才是呵。
(唱) 常说吉人有天相
烽烟扫尽无灾殃
托尔斯泰:(唱)回头感谢老岳丈。
苏菲亚:(唱) 结草报恩理应当。 (同下)
第十三回 闹 筵
(托妻敝衣垢面上)
托 妻:(唱) 围城中困的我不成人样。
面目上如活鬼遍体生疮。
只可恨那少年诱我流荡。
直闹得到今日无有下场。
平白的愚弄我欲海翻浪。
撇儿女离婚姻远适异乡。
危急时无骨肉谁可依傍。
薄情人大撒手高举远扬。
惹得我浑身上都是病恙。
睁双眼无亲人痛彻心肠。
这虽是前世里冤孽罪状。
还怪我年纪幼莫有主张。
离了婚尽遇着魑魅魍魉。
丰都城逼得我活见阎王。
回想起侬的夫空劳望想。
小女郎娘的儿今在何方。
途道穷才想起家庭景象。
悔不该图快乐满目荒凉。
(滚) 事到如今、一身飘零、举目无亲。从前与那些浮薄少年、浪荡子弟、春花秋月、朝云暮雨、何等快活。谁料一霎时烟消云散、竟成了这般光景。说是天呀、天呀、如今求死不得、求生不能、为什么将侬家杀到这步田地了。
(唱) 劝世人切莫要轻薄浪荡。
伤风化坏家庭本身遭殃。
(苏父上)
苏 父:(唱) 幸女儿得夫婿性情爽朗。
陈酒醴奏鼓乐热闹一场。
宾客散出门来逍遥眺望。
门外边站立着一位女郎。
托 妻:老伯、你莫非是一位医生。
苏 父:不错、我也曾行医多年、你问着怎得。
托 妻:老伯医道高深、人所共知。侬家围城之中、饥寒交迫、染病在身、特请老伯费神疗治。 (苏父看)
苏 父:你怎么病成这个模样。为什么单身前来、你家中难道并无人照管。
托 妻:老伯、侬家形单影只、举目无亲、还有什么家庭、那个肯照管于我。还望老伯怜念贫寒、大发慈悲。倘若死里得生、那便感恩不尽了。
苏 父:(暗) 这女郎无依无靠、贫病交加、实在可伤、还是将他请在家中、着女儿慢慢与他疗治也好。 (转身)听你之言、实在可怜、我女儿也是通医理的、就请住在我家、着我女儿与你疗治、你看如何。
托 妻:那更好了。但是我一文药钱也没有、还请老伯格外体恤、你全当积阴功呢。
苏 父:那些话何足挂齿。说是你随着我来。 (进门)女儿走来。
(苏菲亚上)
苏菲亚:(唱) 与才郎新结婚十分和畅。
那人儿真个是国士无双。
从前那离婚人实在混账。
提明珠当做了萤火发光。
猛听得爹爹唤有何话讲。
上前来先行礼再问端祥。
爹爹万福。 (鞠躬)请问爹爹、唤孩儿到来、有何话讲。
苏 父:女儿那知、这儿有一位女郎、无依无靠、病势沉重、甚是可怜、女儿还是与他疗治才好。
苏菲亚:这莫非就是那位女郎。
苏 父:正是那人、你先将病症审察审察。
苏菲亚:孩儿遵命。 (转身看)
托 妻:姐姐万福、病妇这里有礼。
苏菲亚:(问) 此人长相倒还不错、怎么成这个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向) 你这病害了有多少日子。
托 妻:三月有零。
苏菲亚:呵、也近百天了。待我诊察一下。 (浑身看)呵呀怎么是这一类子病。 (转身)爹爹、这是什么人、你怎么糊里糊涂引到家中。
苏 父:他是个贫寒之人、孩儿你全当积福呢、不要讨厌他。
苏菲亚:孩儿并不讨厌、但是这个女郎、不是好人。
苏 父:这个孩子、她若果是好人、何必来找医生、自然是有病呵。不是好人的这句话、又何待你说。
苏菲亚:爹爹你怎么不检查好、她害的什么病吗。
苏 父:为父因为她是女流、不好检查、才教你诊视、你怎么连病症也认不清楚、倒问起为父来了。
苏菲亚:爹爹、你不晓得、那人害着一身花柳病、爹爹你太粗心了。
苏 父:怎么说她害的是花柳病。
苏菲亚:你却当是什么病。我几曾看过这些病来。说是你站远、你先闻你这气味、实在令人难堪。
托 妻:呵、我的姐姐呀。
(唱) 姐姐不必怒气上。
侬为你仔细诉丧肠。
我家本来有门望。
自幼儿也曾上学堂。
只因年少多妄想。
邪说误我入醉乡。
随波逐流迷方向。
行动未免太荒唐。
来到此地图流荡。
谁料兵祸又遭殃。
饥寒交迫无依傍。
病染沉疴独叹伤。
侬并非烟花场中、倚门卖笑的那一般眉儿样。
请姐姐发慈悲休论短长。
苏菲亚:(唱) 看此人模样儿倒也通畅。
为什么花柳病人了膏盲。
良家子那里来这种病状。
料应是烟花院落魄女郎。
爹爹、这一类病、孩儿向不曾研究。况且这分明是烟花院中的人、留在家中、也太不雅观。
苏 父:常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况且为父已经答应、与她疗治、不管她是什么人、为父岂能失信。横竖既害下这病、为父便与她配药、我儿费一点神、与她施治、岂不是好。
苏菲亚:这个也好。
苏 父:如此待我与她配药呵。
(唱) 且配药物行方便
应世何须太了然。 (下)
(托尔斯泰上)
托尔斯泰:(唱)幸娘子才智高脱离灾难。
许婚姻报恩爱理之当然。
昨夜晚入洞房心情交感。
救命的活菩萨结了良缘。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亲眷。
想从前破镜时梦魂不安。
苏菲亚:郎君到了。
托尔斯泰:娘子、你我同坐。 (鞠躬、坐)
托 妻:此人好象是托郎。
托尔斯泰:那一旁坐的她是何人。
苏菲亚:郎君你不庸问、那是烟花院中的个下贱东西。
托尔斯泰:这样人到此为何。
苏菲亚:呵、害着一身花柳病、我爹爹糊里糊涂领到家中、与他疗治。
托尔斯泰:呵,原是一位病妇。
托 妻:他当真是托郎、怎么连那女娘儿结了婚了。 (转身向前)那是托郎。 (两手障脸哭)
托尔斯泰:你是什等之人、怎么将我唤做托郎。
苏菲亚:看来看去、他和这等人还有交情。郎君、我还把你认了个好人、整多半年、给你又是洗伤、又是治病、才救了你这条性命。好容易开城了、敌人把你拉住不答应、不是我挺身担任、人家怎能饶你、谁料你才是个轻薄浪荡之子。说
是我瞎了眼睛了。
托尔斯泰:呵、我实在冤枉。
苏菲亚:(唱) 小郎君原来是轻薄子弟。
托尔斯泰:我今年在此养伤、并不曾出门、几时还逛过窑子吗。
苏菲亚:(唱) 烟花院曾结下这样蛾眉。
一见面叫托郎十分柔腻。
翻红袖掩秋波泪珠淋漓。
风露情似海深宛转流涕。
定然是恩爱重病染相思。
今日里来到此想是有意。
野鸳鸯要干涉正式夫妻。
你看他花柳病传染全体。
这气味逼的人断绝鼻息。
为什么和那人同床共被。
全不怕染恶疮玷辱门楣。
自恨我救你命认作夫婿。
那一日我何该发这慈悲。
托尔斯泰:(唱)新娘子倒讲了一片大理。
没言语去答对且将头低。
这件事我真个不知端倪。
为什么唤托郎泪眼愁眉。
上前来我还要究问详细。
这女郎你和我有甚嫌疑。
莫非是病眼花认为戚谊。
说明白免得他伤我面皮。
你和我有什瓜葛、你看明白、速快讲出口来。
托 妻: (抬头)托郎、你看侬家贫病交加、客颜消瘦、难道你当真认不得我吗。 (托看)
托尔斯泰:呵、原来是你。你为什么成了这般模样。 (托妻哭不语)你又怎生到此。你为什么不言呵。
苏菲亚:她到底是谁。
托尔斯泰:难言、难言、你再不要问了。这就是我那离婚之妻。
苏菲亚:原来是她。
托 妻: 呵、好不羞煞人也。
(唱) 人生世上莫狂荡,
一步踏错百步忙。
女孩儿最喜谈解放。
解放也要守堤防。
倘若自由无限量。
终久难免没下场。
才触起家庭旧思想。
破坏家庭遭祸殃。
恨只恨欲海起恶浪。
误了许多少年郎。
悔不该乱打糊涂胀
到今日才知守义方。
千悔万悔赶不上。
伤心几断九回肠。
满腔血腥如翻浪。 (吐血)
从此一命丧无常。 (吐血)
我受了这些少年愚弄、一步踏错、到了这步田地、羞也羞死、恨也恨死、悔也悔死。我只得将这一腔闷血、吐在郎君面前、聊作一段悔过书便了。说是郎君、 (吐血、向后直倒、死)
托尔斯泰:你今日以血谢我、以死报我、倒也可伤。
苏菲亚:刚才结了婚、便遇着这个焞(音唇)星星、真个扫兴。
(苏父忙上)
苏 父:你看这脏不脏、从前死了那个军人、连我的棺材都背的去了、这又得一付材抬。说不了、说不了。(抬下)
托尔斯泰:生前不守妇道。
苏菲亚:临死又闹喜筵。 (同下)
(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