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宦海潮》剧本
剧 情
候补武官余子用之妻王氏，与子必明，同赴教场看操，湖北提督何世恩，见王氏美，归而谋之师爷某。明日，伪称拜会，赠余银子二千，书信一封，并立即促其晋京活动。送余走后，何又即返余府，诡对王氏称其夫失足落江，立促同往营救。王氏从此被骗何世恩府中。其子必明随老仆余忠流落街头，余忠不幸饿死，必明乞讨度日。
长沙知县王子侠，于客栈得遇余子用，问其苦恼之由，因知其上告未准，乃与偕行，为之筹划伸冤，不幸余又中师爷之计，被害江中。王子侠又访得余必明，又设谋救出其母，遂为写状，令其控之于钦差彭玉麟，冤仇因得昭雪。
场 次
第一回 阅 操 第六回 侠 谋
第二回 毒 饵 第七回 脱 险
第三回 奸 图 第八回 激 控
第四回 醉 诱 第九回 明 冤
第五回 索 妇
人 物 表
余子用 正生 候补武官 王 妈 丑旦 何府老妈儿
余必明 幼生 用 子 总 督 老丑
余王氏 正旦 用 妻 王子侠 副生 知 县
余 忠 老生 家 人 船 长 杂
甲
无赖 丑 彭玉麟 老生 钦 差
乙
游 妇 丑旦 江夏县 丑
游 女 小旦 卒
何世恩 净 提 督 中 军 杂
师 爷 丑 人 役
堂 官 丑
第一回 阅 操
(余子用上)
余子用：(唱) 对天常自语。
落魄实可羞。
(诗) 闲来无事不伤情。
秋风秋雨倍凄清。
无钱作马驱世路。
有酒为兵破愁城。
下官余子用、湖南湘乡人氏。自从鸦片战争后、分发湖北、三年候补、一差未见。此间妻子三口、几乎无法度日。闷坐客厅、好不愁煞人也。 (余必明上)
余必明：(引) 今日操练兵马。
学堂一齐放假。
不敢独自玩耍。
回家来请爹妈。
爹爹万福。
余子用：少礼。这般时节、不在学下读书、回家做甚么来了。
余必明：爹爹在上、今是大操之日、先生放假、准学生看操去哩。孩儿不敢独自去、所以来请爹娘、引儿去看一看。
余子用：教场人马拥挤、也没有什么看头、去不得。
余必明：我、我要去哩。 (哭)
余子用：我今日心烦意乱、不想出门。就准你去、也没人引你。
余必明：我娘引我哩。
余子用：你问你娘去。
余必明：是。有请母亲。 (余王氏上)
余王氏：(诗) 终日针活常在手。
静坐深闺不知愁。
但求日月能将就。
不盼夫婿觅封侯。
老爷见礼了。
余子用：还礼了。请坐。
余王氏：有坐。
余必明：母亲万福。
余王氏：你回家做甚么来了。
余必明：今日先生放假、教学生都看操去哩。我爹爹不想去、娘、你和儿走。
余王氏：教场人马拥挤、实在操心、我不敢去。
余必明：我我我要去哩。 (哭)
余子用：不要紧、你引他去一回、我叫余忠与你娘儿们作个卫护。 余忠走来。
余必明：老伯伯快来。 (余忠上)
余 忠：伺候老爷。
余子用：太太少爷教场看操、命你前去伺候。你须要小心。
余 忠：自然晓得、何用叮咛。
余必明：哎好呀。
(唱) 今日里我才能见所未见。
这高兴真个是一步登天。
恨不得插双翅教场立站。
我的娘快快走再没迟延。
余王氏：哎儿呀。
(唱) 去看操比不得平常游玩。
稍不合平地理就是祸端。
余必明：哎呀、我不信、快走罢。
余王氏：(唱) 自问心十二分我不情愿。
因溺爱说不得强把兵观。
老哥哥、你宁要小心。
余 忠：晓得晓得。
余必明：快走快走。 (余王氏、余忠、余必明同下)
余子用：(唱) 小孩子于世情不通半点。
每一日吃过饭只顾闲玩。
是武职我不能同上操练。
何心情站一旁去把人观。 (下。甲无赖上)
甲无赖：快跑快跑、跑去看操。 (游妇上)
游 妇：急急忙忙、闪了几跤。 (游女上)
游 女：跑不前去、只恨脚小。 (乙无赖上)
乙无赖：觑个空儿、先捏娃腰。
游 女：你不想活了。
乙无赖：甚么事、甚么事？
游 女：你捏我腰干甚么。
乙无赖：你坐在你家里我就不捏你了。
游 女：你再闹我骂哩。
乙无赖：你敢。
游 女：把你妈。
乙无赖：打。 (打)
甲无赖
：干么、各人都坐下、大人快来了。 (坐。余王氏、余必明、余忠同上)
游 妇
余王氏：(念) 来在教场上。
人声乱嚷嚷。
余必明：(念) 赶紧占座位。
迟了没地方。
余 忠：不要紧、太太坐在这里、我和少爷那边坐。
余必明：我、我要在我娘跟前坐哩。
游 女：人家这里面坐女孩哩、不要你这男娃子。
余 忠：看走罢。 (男左女右同坐。四将、八卒、中军引何世恩上)
何世恩：(引) 大炮三声坐教场。
合城兵马奔驰忙。
整齐步伐无心赏。
要选人才充后房。
老夫何世恩。于清为臣、官拜湖北提督之职。幸喜今逢大操、照例比较兵马。合城男男女女、必然前来看操、物色美人、正是时节。但是照例公事、不得不应酬一二。来。
中 军：有。
何世恩：报名册上来。
中 军：是。
中 尔：众将听点。
卒 ：啊。
何世恩：前营、后营、左营、右营。步队、马队、炮队。点名已毕，一齐操演上来。
(唱) 传下令众貔貅分班操练。
卒 ：呵。 (众卒依次舞枪刀下)
何世恩：(唱) 何世恩在将台四下观瞻。 (众卒同上、对舞枪刀、同下)
这一旁童和叟并无女眷。 (众卒依次上、跑马下)
那一旁堆胭粉缺少婵娟。 (众卒对上、跑马下)
猛抬头见娘行风花耀眼。 (呆视余王氏。步卒上操枪炮下)
真把我魂灵儿勾上九天。 (马卒上操枪炮下)
实可怪众三军停操不演。 (众上立定)
听禀报才知晓日落西山。
中 军：禀大人、操演已毕。 (何呆立直视不语)禀大人操演毕了。(何又不理)大人、天黑了。(何仍不理、上台摇何)
何世恩：浑胀。
中 军：操毕了。
何世恩：我怎么没见他们一个人操。
中 军：大人你看什么时候了。 (何看天)
何世恩：哦这会子了。
余 忠：操毕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从小路回罢、一会儿防顾拥挤。
余王氏：儿呀、走回。
余必明：今日实在高兴得了不得了。
余王氏：快走罢。 (同下、看操人一律同下)
中 军：请大人示下、散队不散队。
何世恩：没要忙、我再看一看。 (看)啊、佳人那里去了、佳人那里去了、 (发急)好不气、气。 (昏晕)
中 军：哎呀不好、大人中了风了、我是中军、从权传令。先护送大人回府，然后大家依次回营。 (同抬何下)
第二回 毒 饵
(家人引何世恩便服上)
何世恩：(引) 阅操遇见佳人面。
惹人意马难牢拴。
老夫何世恩。昨日教场阅操、遇见一位美貌佳人、问来问去、才是余子用之妻。余子用十年以前、原是老夫厚友。自从老夫升官发财、以后再没来往。昨夜老夫子与我献计、言说余子用湖北候补、永莫见过差使、令我假装拜会、看他作何举动、回来再定生意。人来。
家 人：有。
何世恩：带马。
(唱) 昨日个看操人千千万万。
有红男和绿女嚷嚷喧喧。
余氏妻似仙鹤鸡群独站。
他是我五百年风流孽冤。 (下。余子用上)
余子用：(唱) 闹鸦片我也曾对英作战。
到湖北来候补整整三年。
谁知晓到如今一差未见。
无良法度日月愁锁眉尖。 (四人役引何世恩乘马上)
何世恩：(唱) 昨日个虽说是眼福不浅。
只空看不得手令人难堪。
催动马来至在余家宅院。
人役们掺我来快下雕鞍。
前去扣门。
人 役：谁在这里。 (余忠上)
余 忠：做什么的。 (役递帖)
人 役：何大人请安拜会。
余 忠：少站。禀老爷。
余子用：何事。
余 忠：何大人请安拜会。
余子用：多年未通来往、无故而来、教人可怪。 (沉吟)请。
余 忠：请。 (何进、共同请安)
何世恩：老弟一向却好。
余子用：不敢当、大人安。
何世恩：再不要那样称呼。你看我们哥儿两个、近在咫尺、不是我打听老弟、你还能见我吗。且问老弟、近来景况如何。
余子用：小弟自从鸦片战争后、多年未见差委。此间妻子三口、几乎无以度日。
何世恩：什么、令正还在这儿。请来见见。
余子用：来、请太太少爷。
余 忠：请太太少爷。 (余王氏、余必明同上)
余王氏：(引) 不羡金吾婿。
但知家庭乐。
余必明：(引) 年纪虽然小。
文章日渐多。 (余王氏、余必明见何各请安)
何世恩：你认不得我、我是你老爷的至好朋友。情同手足。委实不知道他在这儿、今天才打听着你们在此受困、实在对不起的很。
余王氏：多谢挂念。
何世恩：不必客气、请坐请坐。
余王氏：告退。
何世恩：请便请便。(余王氏余必明同下)老弟、如今作官用不着你那个执固样儿。第—、要有钱。第二、要有腿。第三、还要善于运动。老弟、你若是莫有钱、今天三点钟先送来两千银子、第一样不必愁了。若说无有腿、我还可以帮帮忙儿、回头就与庆王写封信、老弟你即刻亲身送上京去、管保老弟指日高升。至于运动一层、格外容易、钱花利点、咀学乖点儿、头多磕几个、安多请几个就得了。这几句话你可要留点神儿。
余子用：领教领教。
何世恩：告辞。
余子用：奉送。 (何下。余王氏、余必明同上)
余王氐：老爷、我看此人币重言甘、恐怕别有用意、还要小心为是。
余子用：不必多疑、他委实是十年以前的好朋友。只要他能送银两八行、正可以藉此机会与社会上作些事业、也不枉为人一世了。
(唱) 这几年来湖北官运不顺。
幸遇着好朋友上门找寻。
他担任送银两又愿写信。
趁机会作事业就在如今。
余王氐：(唱) 自古说意外财必不安稳。
这件事总教我难以放心。
要留神切不可把人错认。
恐怕的与后来种下祸根。
余子用：言之有理、再作商议。
余王氏：请。 (同下)
第三回 奸 图
(何世恩带人役上)
何世恩：(唱) 得意归来马如飞。
巧机关他竟不加疑。
看起来良缘由夙缔。
这才是色迷兼官迷。
手攀雕鞍足立地。
快请来师爷议机密。
人 役：请师爷。 (师爷上)
师 爷：(唱) 昨夜晚与东翁定下巧计。
假拜余宅探消息。
行步儿来至二堂内。
问东翁为何带愁眉。 (请安)
何世恩：老夫子来了、请坐。
师 爷：有座。余宅消息如何。
何世恩：景况狼狈。已经许他两仟银子、一封书信。
师 爷：东翁莫与他说什么时候送银子。
何世恩：今天下午三点钟。
师 爷：巧极了、巧极了、东翁就与他三点钟送去、立刻催他起身。他若问你为何这样着急、东翁你就说庆王生日在下月初间、今天若不起身、轮船再两个礼拜才能开、岂不耽搁了好机会。他起身之后、你到他家报信、就说他丈夫失足落水、领他到江边看望。妇道人家、晓得什么东南西北、岂不骗回府来了吗。东翁你看此计如何。
何世恩：妙计妙计。快点银子、快写信。马来马来。
(唱) 老夫子好比诸葛亮。
三道妙计藏锦囊。
银两书信忙带上。
奔东吴迎接孙尚香。
师 爷：(唱) 东翁上马喜洋洋。
真个是色中饿虎狼。
趁机会正好报假账。
好色贪财各自忙。
人来、预备新房、伺候庆贺新主母。(下。余子用带余忠上)
余子用：(引) 三点钟已到。
教人好心焦。
余子用便说、何世恩言道、今天下午三点钟来送银两书信、眼看将到四点、怎么还不见到来。正是、有约不来过钟点。恐惧官场多食言。 (人役引何世恩上)
何世恩：(引) 朋友与共敝无憾。
妻妾车马一样看。
接马、前去传禀。
人 役：谁在。
余 忠：呵、何大人来了、待我去传。何大人到。
余自用：请。
余 忠：请。 (何进、余收银信)
余子用：大人真信义人也、教人感激不尽。
何世恩：自家弟兄、不必客气。老弟何时起程。
余子用：缓三五日即要起程。
何世恩：今天就宜起程。大哥已经差人买票去了，正在江岸等侯、老弟快走。
余子用：何必这样着急。
何世恩：老弟你不知道、庆王生日就在下月初间。今天不起身、轮船再两个礼拜才开、岂不误了机会。
余子用：既是这样、待小弟再与妻子商议商议。请太太少爷。
何世恩：大丈夫做事、何必与妇道人家商议。老弟你真莫有主意。
(余王氏余必明同上)
余王氏：(引) 眼跳心惊。
余必明：(引) 坐卧不宁。
余王氏
：(引) 不晓得有何等事情。
余必明
余子用：太太、何大哥言说、庆王生日就在下月初间、令我今日起身、太太你主意如何。
余王氏：你既喜欢在社会上作些事业、为妻也不敢阻挡。可与家中留些银子、随老爷便罢。
何世恩：不必留银子、一齐带去罢。家中有大哥经管、不用老弟操心。快去罢、快走罢。 (余必明拉余子用衣)
余必明：爹爹要去、将儿带上。 (同哭)
何世恩：船快开了、快走罢。 (余必明左右拉余子用衣)
余子用：(唱) 一家人站立宅门外。
贤妻姣儿痛悲哀。
上北京来回十礼拜。
至迟三月就回来。 (左看何)
何大哥家中来看待。 (右看妻)
贤德妻你要放心怀。 (看子)
何世恩：老弟你真真好莫意思。船快开了、快走罢。
余子用：(唱) 小姣儿仔细莫哭坏。 (推必明倒地何拉余隔断三人)
背过身不由人泪满腮。 (何推余下)
余王氏：(唱) 我儿不必动悲哀。
儿的父三月就回来。
儿长成也要出四外。
难道你永不离娘怀。
家院将少爷书馆带。 (余忠引必明同下)
此事儿教人总疑猜。
何世恩平空来天外。
口口仗义又疏财。
这种形迹真可怪。
我的夫总是坦白怀。
闻人说神圣遍三界。
愿保佑平安无祸灾。
耳听马蹄宅门外。
(何世恩上)
何世恩：(唱) 何世恩打马报信来。 (下马进)
余太太不好了。
余王氏：慌张为何。
何世恩：老弟上船之时、一时不慎、失足落水了。
余王氏：怎么说。
(唱) 听一言把人胆吓坏。
何世恩：余太太苏醒。
余王氏：(唱) 恩爱的夫妻两分开。
莫非是奸人把夫害。
却怎么平空起祸灾。
猛睁眼身在大厅外。
(唱场)余郎夫、哎呀我的老爷呀。
(唱) 何世恩一旁假悲哀。
我丈夫久厌居官界。
谁使你无端拜会来。
两仟银做了索命债。
一封信直是勾魂牌。
非是我今日将你怪。
你害我丈夫该不该。
何世恩：事已至此、瞒怨我也无益。快快江岸看望走罢。
余王氏：(唱) 想起了老爷长江把命丧。
何人打捞死尸腔。
急慌忙江边去看望。(上车)
活活的拆散了锦鸳鸯。
罢了老爷、老爷呀。 (下。余必明、余忠同上)
余必明：(唱) 学堂里功课毕忙回家去。
余 忠：(唱) 进门来却怎么冷冷凄凄。
余必明：我娘那里去了。我要我娘呢。 (哭)
余 忠：少爷不必啼哭、待我隔壁邻家去问。众邻居请了。
内 ：请了。
余 忠：可见我家太太。
内 ：何世恩拿马车接的去了。
余必明：我要我娘呢。
余 忠：既是何大人接太太去了、我们上那里找走。 (走) 来到何家门首、待我去问门公。大老爷请了、我家太太在你府上、快快请出、就说少爷哭哩。 (师爷上)
师 爷：做什么的。
余必明：我问你要我娘呢。
师 爷：那里来的这个小孩子、敢在这里啼哭、轰出去。
役 ：出去、再不走、就要打死你。出去。 (师役同下)
余必明：哎呀、不好了。
(唱) 实想到此见娘面。
谁知空跑这一番。
母亲不在何家院。
教我何处觅慈颜。
余 忠：(唱) 此地不见太太面。
莫非已经回家园。
何府门首莫久站。
找太太别用巧机关。 (向下)
(堂官翎顶补挂带人役上)
堂 官：(引) 侯门深似海。
没钱少进来。
我乃庆王府下听差堂官是也。今天轮着我的班儿。人来。
役 ：有。
堂 官：有事早禀。 (余子用翎顶跨刀上)
余子用：(引) 未去朝天子。
先来谒庆王。
(递手本、役接手本投地。余拾起、掏银票、又递。役接装银票。)
役 ：禀大人。
堂 官：什么事。 (役递手本)
役 ：此人拜会 (堂官接过、点银票装上。)
堂 官：请。
役 ：请。 (余进)
余子用：请大人安。 (堂官不理。余再取银递堂官、堂官接看。)
堂 官：少坐一会。 (下)
余子用：哎，可笑也。
(唱) 适才间方扳着竹帘面孔。
见银票顿现出满面春风。
这情态和娼妓一般行动。
我才知朝廷上名公巨卿。
(堂官上、余致敬。)
堂 官：不客气、不客气。王爷正在会客、见了信不大喜欢。我与你方便许多话、才答应给你这一封信。 (余接信、堂官不给)这个信不容易。 (又接、又不给)这个信不容易呀。(又接、不给)这个信实在不容易。 (余点头悟介掏银票、官接银票)何必这样客气。
余子用：些许敬意、望勿嫌少。
堂 官：本来不必客气、要说我嫌少、我就装起来。 (给信)
余子用：告辞。
堂 官：不送了。 (下)
余子用：可怪也。
(唱) 谁知晓一封信这样贵重。
怪不得人人爱孔方老兄。
似这样作上司爱财如命。
穷秀才想作官实难为情。 (下)
第四回 醉 诱
(何世恩上)
何世恩：(引) 白白花费两仟银。
谁知娶来哑夫人。
你教怎说、花了两仟银子、办下这个姨太太、一句话不同我说。不是咳天、就是怨地、实在没有法子。不免唤过王妈与我劝得一劝。王妈走来。 (王妈上)
王 妈：(引) 名说当老妈。
谁也莫咱耍的大。
请老爷安。
何世恩：不消不消。你看这个新姨太太、不同我说一句话。你给我想法子、只要他能顺从我、我厚厚的赏你。
王 妈：我当有什么事、才是这一点儿小事。早点儿让我想法子、月前就顺从了你了、还等得到今日吗。
何世恩：那么着我就交给你了。 (下)
王 妈：今天应承了这件事、该用什么法子呢。有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转场) 请姨太太。 (余王氏上)
余王氐：(引) 咳天怨地。
愁锁双眉。
仰面把天叫。天哪天哪、斩断我夫妻。 (坐)唤我为何。
王 妈：太太、你每日哭哭啼啼、请你出来散心散心。
余王氏：王妈妈、你是何老爷什么人。
王 妈：哎、我虽然在他家当一个老妈子、实在不信服他。他名为朝廷二品大员、做出事来、真正禽兽不如。因而时常恨他。太太、自古说忧能伤人、愁足致病。今日这里闲暇无事、随便预备了些酒菜、一来与太太解解闷气、二来将太太的委曲听听、缓缓与太太想个逃走的法子、太太你看如何。
余王氏：啊、莫看出、他还是一个好人。既然要问、不嫌聒耳、听我道来。
(唱) 未开言不由人泪流满面。
王 妈：不必啼哭、请吃一杯酒。 (余王氏饮酒)
余王氏：哎妈妈。
(唱) 王妈妈你细听莫嫌麻烦。
王 妈：吃一杯。 (余王氏饮酒)
余王氏：(唱) 家住在湖南省湘乡小县。
我丈夫余子用黉门生员。
王 妈：再吃一杯。 (余王氏饮酒)
余王氏：(唱) 为禁烟在广东对英作战。
功劳重才保举四品武官。
来湖北整三载一差未见。
账累累无面目去回故园。
自那日何世恩上门拜见。
他言说入宦海运动当先。
送银子二仟两八行一片。
当一日逼我夫强登阳关。
也怪我一时间知识太浅。
悔不该教夫婿封侯觅官。
一家人宅门外衷肠立谈。
何世恩推着走不许多言。
不多时他一人打马回转。
他言说我丈夫命丧江边。
急忙忙坐马车去把夫看。
谁知晓误入了贼的套圈。
我的夫生和死真假难辨。
活活的拆散我美满良缘。
想起了小姣儿将心疼烂。
把母子骨肉情分在两边。
到你府眼看看三月已满。
不送我回家去是何心肝。
贪说话不觉得酒气上脸。 (吐)
昏沉沉倒坐在花厅内边。
王 妈：太太再吃一杯。 (余王氏不应)我知道你不吃了。老爷快来。 (何世恩上)
何世恩：怎么样了。
王 妈：你看。
何世恩：妙极了、妙极了。掺上走。 (师爷急上)
师 爷：东翁不好了。余子用回来了。
何世恩：怎么、他偏偏的今日要回来、把人真真气死了。
师 爷：已经进府来了。
何世恩：快掺下去。 (王妈扶余王氏下)说不了、拿帽子来。(倒戴帽) 请
(余子用上、各请安)
余子用：大人安。
何世恩：老弟、上京事情如何。 (余递信)
余子用：庆王给了一封八行。
何世恩：拿来我看。 (装信)
余子用：怎么、你将信收起来了。
何世恩：我的银子弄来的官、我为何不收。
余子用：也罢。别言我也不问、你将我妻接到你府、我今日回来了、应该还我。
何世恩：这才胡闹开了、我何世恩岂是那样人。你莫在说鬼话。
余子用：我回省来、家中冷冷清清不见一人、问过隔壁邻舍、都说我妻被你接去、怎么还不认账。
何世恩：你妻本来不在我府、你说在我府。好、就在我府、你把老子怎么样。
余子用：何世恩、老匹夫。
何世恩：怎么、两千银子岂是白拿的。
余子用：起初你来我家拜会、我把你当做疏财好义的朋友。谁知你见色起意、霸占友妻。又将我儿赶离武昌。做出此事、真乃禽兽不如。
(拔力刺何、何踢余倒)
何世恩：不为你妻、给你银子干什么。
(余拉何)
余子用：和你上院面理。
何世恩：上院就上院、那个惧你。走。
余子用：走。 (同下)
第五回 索 妇
(余子用拉何世恩上)
余子用：来到院门、咱两人进去面理。 (役上)
役 ：慢着、这儿有规矩的。拿手本来。
余子用
：没带手本。
何世恩
役 ：站着、待我传去。 (下又上) 请何大人。
何世恩：丢手。 (下。余拍手跺脚)
余子用：这是什么道理、他虽是二品大员、如今起了词讼、他便立于被告地位、怎么还论起阶级来了。一有先入之言、定然官官相为、照这样我的冤屈还能伸雪得成。
内 ：送客。 (何世恩上)
何世恩：你们大家看看、我何世恩是何等人物、竟敢诬赖我霸占他妻、真把人冤屈死了。 (下)
内 ：余子用报门而进。 (余跺脚)
余子用：这。余子用告进。 (下又上、扯总督上、甲乙二武士扮戈式哈随上。)何世恩霸占我妻、逼走我子、害得我家败人亡、只说此仇何日得报。
总 督：有话坐了再说。你到底为什么事情连官礼都不顾了。(余跪)起来缓缓儿说罢。
余子用：卑职余子用、十年以前原与何世恩相好、以后永无来往。上月忽然拜会、劝卑职上京求官。谁料卑职去后、竟将妻室霸占、又逼小儿不知下落、害的卑职家败人亡、情急无奈、有失官礼、大人海涵。
总 督：我当什么大事、才是这点小事、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老哥、旁人想送太太姑娘、送不上的很多。难得何大人看得起你家太太、那是运气来了。恭喜恭喜、你就送给他得了。
余子用：这个。
总 督：我还有事、请茶。
役 ：送客。
余子用：告辞。
役 ：掩门。 (总督役同下)
余子用：你教怎说、心想上院与贼面理、谁知他们官官相为、竟然讲出这等无耻话来。看起来满清这些红顶花翎耀武扬威的一般官吏、尽都是用太太运动来的。 (甲武士上)
甲武士：你何不大理院上告。
余子用：你是何人。
甲武士：你不必问我、只说你告不告。
余自用：一定要告。奈无盘费。
甲武士：我送你五十两路费。
余子用：侠士留名。
甲武士；我非沽名钓誉之人、不过路见不平、前来相助。不必多言、后会有期。 (下)
余子用：世界上竟有这样侠士、何世恩那种人闻之能不愧死。
(唱) 实可恨上司没分晓。
作事全不按律条。
并不问是非屈直原被告。
只说官职低与高。
先入之言太奸巧。
这官事焉有好开交。
无耻的言语来相闹。
活活的羞杀大英豪。
侠士一言提醒了。
大理院上告把冤消。
儿纵有满斗黄金法官正直必不要。
管教儿法外难逍遥。 (下。师爷上)
师 爷：不好了、祸到了、余子用北京上告了。他的状子若妙了、我的性命丢掉了。东翁快来罢。 (何世恩上)
何世恩：干什么。
师 爷：事情糟了。
何世恩：什么事。
师 爷：这事情不好办了。
何世恩：到底是什么事情。
师 爷：你说这事情怎了。
何世恩：我实在不懂得你说的什么话。 (生气)
师 爷：余子用大理院上告去了。
何世恩：那怎么了、老夫子快快想个法子。
师 爷：哎呀、这个法子不容易想。
何世恩：我拿出三千银子、劳你驾、上京运动运动。
师 爷：怎么、三千银子。放下罢。
何世恩：据老夫子说、得多少。
师 爷：两万。
何世恩：两万。哎呀、怕太多点儿。
师 爷：你的性命能值多少。两万银子尽是运动费、来回的车船费、住京的房饭费、还要我自己贴赔。此刻你就给我两
万、我还不去。
何世恩：好好好、我拿出三万。只要平安无事、回头重重的酬劳。
师 爷：那个要你酬劳、但只是这件事情办妥、东翁你算好极了、这个骂名谁挨呢。
何世恩：伯什么、为人在世、那一个不挨几句骂。今天与你饯行、明天就起身吧。请。
师 爷：请。
何世恩：(同) 师爷此去要机密。
千万没教外人知。
师 爷： 天知地知你我知。
要害子用一命毕。
(下)
第六回 侠 谋
(王子侠上)
王子侠：(诗) 自古宦海贵善辞。
英雄何事反趋之。
只因深信尼山语。
磨而不磷涅不淄。
下官王子侠、山西蒲州人氏。新选湖南长沙知县。今日领出凭照、明日就想起身。只是同栈宿着一位姓余之人、每日咳声叹气、不是拍案叫骂、便是昏睡沉沉、不知他有什么冤屈。古人云、一夫失所、是我之责、不免请他出来、问个明白。余先生请了。
内 ：请了。
王子侠：请屈驾这边坐坐。 (余子用上)
余子用：来了。
(引) 大理院三状未准。
不由人饮泣椎心。
余子用。闷坐无聊、忽听王先生相唤、前去周旋周旋。
王子侠：余先生到了、请坐。
余子用：有座：
王子侠：我看先生这样光景、定有什么冤仇。若不以外人相待、请道其详。若有用弟之处、不敢辞劳。
余子用：先生要问、莫要见笑、听我道来。
(唱) 王先生既要问切莫见笑。
提起来此事儿心如火烧。
何世恩十年前同学交好。
在湖北作提督比弟官高。
因此上避嫌疑不通庆吊。
二月前无端来强把咱招。
送银子二千两八行一套。
他送我来北京运动当朝。
谁知晓误中了贼计奸巧。
把我妻、
王子侠：把你妻怎么样。
余于用：(唱) 把我妻留他府如坐狱牢。
王子侠：何不扯他上院。
余于用：(唱) 上院去官为官全不讲道。
何世恩不加罪法外逍遥。
小儿郎无踪影生死不晓。
一家人好以似孤雁飘摇。
遇杰士赠银两来京上告。
王子侠：大理院可曾批准。
余子用：(唱) 连三状未批准恨气难消。
因做官反害的妻子不保。
枉为人在世上走这一遭。
这是我衷肠话对你细告。
王先生你与我借箸捉刀。
王子侠：好气也。
(唱) 听一言不由人心头火冒。
何世恩作此事大犯律条。
非是我爱多事沽名买好。
救人难周人急才算英豪。
大理院告三次全无揭晓。
这其间分明是袒庇大僚。
彭大人巡长江何不去告。
他定能把此案日出雪消。
听你讲说一遍、委实可伤。大理院既然不准、彭玉麟巡查长江、何不向彭大人那里去告。
余子用：有心彭大人那里去告、无有盘费、如何得到。
王子侠：我正要明天起身上湖南禀到、吾二人一路前去，盘费由我支出、不用吾兄操心何如。
余子用：那就感激不尽了。
王子侠：不必客气、我还要收拾行李、明天见。正是：
(念) 先生且把愁眉展。
彭公断事如青天。
余子用：(念) 王兄与我行方便。
此去定能雪仇冤。
请便。 (王下。师爷上)
师 爷：(引) 量小非君子。
无毒不丈夫。
打听余子用在此居住、待我将他侦探侦探。余先生可在栈房。
余子用：在、谁找我。 (师爷进)
师 爷：余先生久违了。你还能认得我吗。
余子用：面目很熟、怎么想不起了。
师 爷：咱们同营干事、多年再没有见面、所以老哥一时想不起了。我看老哥面有忧容、想是有什么委屈、何不说说。
余子用：此刻甚忙、不便讲说。
师 爷：忙的干么。
余子用：明日要上湖北。
师 爷：妙极了、妙极了、我明日也向湖北去。咱们两个同坐一船、再好细细谈心。明天见。 (下)
余子用：明天起身、待我也将行李安置安置。
(唱) 只说是从此后冤沉海底。
谁料想遇恩兄大发慈悲。
但愿得找回我娇妻爱子。
安贫穷与宦海永远脱离。 (下。余必明上)
余必明：(唱) 恨不得一声声把天叫喘。
我的天呀、哎呀苍天爷呀。
念小孩并不曾犯科作奸。
到今日不见你祸淫福善。 (指天)
试问你公道处究在那边。
腹内饥衣衫薄浑身打颤。
昏沉沉站不稳倒卧庭前。
(滚) 我叫叫一声天呀、天呀、人都说你公道。专会与善人赐福、与恶人降罪。我必明一个小小孩童、该莫犯什么罪、该莫造过什么孽。却怎么把我坑到这步田地。爹娘不见、无家可归。主仆二人、困居古庙。老掌家清晨早起出门讨膳、整整半天、不见回转。这样风雪交加、余必明呀、余必明、纵不饿死、也要冻死了。 (余忠上)
余 忠：(唱) 实服了世上人皮薄眼浅。
只把结有钱的不救饥寒。
一盌饭把爷爷能叫千万。
宁忍饥救余门一线根源。
颤巍巍冒风雪进了寺院。
唤醒了少东人快快加餐。
少爷、少爷、快快醒来、与你讨回膳来了。
余必明：膳在那里。 (忙接食)这么一点、没吃就完了、我还要哩。
余 忠：少爷、你忍耐一点、今天风雪太大、饭实在不容易讨。明日天晴、与你多讨一点好不好。
余必明：我不、我当下就要哩。
余 忠：哎。
(唱) 你不过半天未用膳。
岂知我已饿整三天。
真是年幼太娇惯。
不知世路这艰难。 (指必明额角)
余必明：娘呀、老伯伯骂我哩。
余 忠：(唱) 一听少爷将娘唤。
不由老泪洒胸前。
只得抱起寺内转。
千万莫哭且听言。
少爷、你乖乖儿的、千万别哭了、我马上出去与你讨去。
余必明：我要热的哩、我嫌那个饭冷。
余 忠：好好好、我与你讨去。 (发晕)少爷、你快快下来、我晕的要紧。
余必明：我不。
余 忠：快快。 (跌倒)
余必明：老伯伯、老伯伯、怎么样了。
余 忠：不要紧、不要紧。 (想起又跌倒)
余必明：老伯伯、你又怎么样了。 (余忠努力拾不起又卧倒)老伯伯快起来。 (余忠气喘)
余 忠：少爷呀。我一连三天、未曾用膳。刚才用力太猛、一阵昏迷、上气不接下气、大料不久人世了。
余必明：老伯伯、你不要吓我、我害怕的很。
余 忠：少爷呀、你胡涂了、那一个人能免得下死。这是极平常的事。不要害怕。
余必明：你死了谁管我呢。
余 忠：莫奈何、你自己管你自己罢。非是我不想管你、但是由不得我。哈哈、老爷、太太、少爷、哎。 (死)
余必明：老伯伯、老伯伯。哎呀不好了。
(唱) 一见掌家把气断。
必明心似滚油煎。
从此越发莫人管。
无奈只有叫苍天。 (下。船长上)
船 长：(唱) 休道长江是天堑。
便利交通有轮船。
吾乃长江轮船船长是也。今日开船之期、大家都上船来。
(王子侠上)
王子侠：(引) 随身衣物外。
伴我琴剑书。
来到江边、待我上船。 (上船。余子用上)
余子用：(引) 满腹屈枉事。
仰面对谁说。
长江见彭公。
要将冤仇雪。
王先生可在此船。
王子侠：在此船、快上来。 (上船。师爷上)
师 爷：(引) 此行斩草要除根。
不枉花费三万银。
余先生可在此船。
余子用：在、上来罢。
王子侠：他是何人。
余子用：前次同营的旧友。
王子侠：既是这样、我昨晚收拾行李、未睡安稳，今天困倦的很、请二位前舱坐坐、我要后舱休息。
余子用：请便。 (王下)
师 爷：余先生、兄弟带来些好酒、讲饮两杯。
余子用：大仇未报、不能饮酒。
师 爷：少饮几杯。
余子用：绝对不饮。
师 爷：不饮也罢。谁是你的仇人、船舱无事、何妨说说。
余子用：不是别的、就是那湖北提督何世恩。
师爷：什么仇。
余子用：(唱) 提起来不由人满腔是恨。
我仇人就是那何贼世恩。
贼作事全不知扪心自问。
留我妻在他府是何居心。
那一个丧天良定计残忍。
逼我子隔武昌何处安身。
手扯贼上督院去把理论。
那总督说的话骇人听闻。
大理院告三次一状未准。
不晓得贼花了多少金银。
似这样无公道和谁争论。
没奈何去谒见彭公玉麟。
假若还彭公处若能告准。
杀何贼那时节才把冤伸。
正讲话心血泛疼痛难忍。
一霎时吐鲜血眼前发昏。
师 爷：怎么样了。
余子用：心痛得要紧。
师 爷：想是过于忱忿、请在前舱游玩游玩、散心散心。
余子用：也好也好、一同游玩。
师 爷：余老爷、你看江心的月亮格外圆满好看、看一看。你心里的闷气自然就消散了。
余子用：好好好、待我观看、 (师爷推余下江)
师 爷：王老爷不好了。
王子侠：怎么样了。
师 爷：余老爷前舱游散、失足落下水去了。
王子侠：余子用死的好不明白、我一定要与他伸冤报仇。
师 爷：我也可以帮帮忙儿。
王子侠：谁叫你帮忙。 (下)
师 爷：把你给气成什么了、谁还把他害死了吗。哼哼、你真个岂有。
(唱) 旁人死干你什么事。
谁叫你管人间是非。 (下)
第七回 脱 险
(余必明破衣破帽上)
余必明：(唱) 余必明在大街泪流满面。
思想起家中事我好心酸。
是何人发慈悲将我怜念。
大街上哭一声杀人皇天。
(滚) 罢了天、天呀。我哭哭一声杀人的苍天、不睁眼的天呀。父亲上京求官、一去不回。母亲被何家接去、又不容我见面。老家人饿死荒山、我无奈身落乞讨之中。大叫天哪、大哪、只说我怎样结局呀。
(唱) 我的父上北京永不回转。
我的娘住何府不管儿男。
老家人饿死在荒山寺院。
小孩儿落乞讨有谁可怜。
整一天要不出粗米淡饭。
破烂衣怎挡住雨冷风寒。
俗话说一辈官十辈讨饭。
难道我终不能拨云见天。
(王子侠上)
王子侠：(唱) 在大街和小巷一齐找遍。
余门后不见面我好心烦。
王子侠便说、来在湖北、找寻余氏儿郎。整整两天、不知他在那里。眼看看见彭玉麟的机会错过、教人好气闷也。
(唱) 却怎么苍天爷不随人愿。
找不见余氏后凭谁伸冤。
正行走猛然间抬头观看。
大街上谁家儿这样可怜。 (绕过)
余必明：老爷、打发打发。
王子侠：我看你的眉目面貌、举动一切、不像个乞儿、怎么在大街乞讨。你姓什么。
余必明：姓余。
王子侠：你父何名。
余必明：我父余子用。
王子侠：怎么你父亲就是余子用。找着了、找着了。我先谢天谢地。你母亲那里去了。
余必明：被何家接去了。
王子侠：你想不想。
余必明：好几个月莫有见面、把人几乎想死了。
王子侠：好、你随我来、先用些膳、保你母子见面就是了。
(唱) 存一点好念头神钦鬼羡。
做几件慈善事心乐身安。
这才是天不绝余氏一线。
先救出余大嫂再作盘旋。 (同下。余王氏上)
余王氏：(唱) 在何府每日里眼泪洗面。
想起了家中事心如油煎。
余郎夫落水死疑心参半。
小姣儿年纪幼谁人保全。
因求官反害的骨肉离散。
倒不如当平民还得安然。
实可恨何世恩贼心凶险。
气的人一阵阵咬碎牙关。
我一家和你有什么仇怨。
害的我这样苦所为那番。
将那些禽兽行王妈来劝。
把良民直看作娼妓一般。
我本是清门女身配官宦。
看节义两个字重如泰山。
想自尽那贱婢昼夜作伴。
生不能死不得如坐针毡。
裙钗王氏。配夫余子用、久已不想作官、我亦不愿意他作官。无端来了个何世恩、送他银两书信。他忽然高兴起来、情愿与社会上做些事业、我也不好阻挡。谁知他走之后、何世恩即骗我到此。那贼百般要挟、我只是宁死不从。有心寻个自尽、无奈这王贱婢防范极严。天哪天哪、我今日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只说我该当怎处。 (哭、余必明破衣破帽上)
余必明：(唱小曲)
一更里、明月上窗棂。
我的父去求官上了北京。
谁料一去无踪影。
不晓得何一日才能转回程。
二更里、明月照花台。
我的娘到何家不见回来。
家丢小孩谁管待。
把母子骨肉情活活两分开。
三更里、月影上栏杆。
小孩儿落乞讨有谁可怜。
老家人饿死古寺院。
呼天地叫爹娘为何都不言。
余王氏：王妈你听、门外有个小孩唱歌儿、倒也好听。你去唤他进来、我要听听。
王 妈：是。这个小孩子、进来、我们太太要听你的歌儿呢。
(必明进门)
余必明：那是娘。
王 妈：胡说、打咀、什么东西、敢在这胡叫娘、穷急了吗。这还了得。
余王氏：王妈你看、他很可怜的、你去给他取些点心去。 (王妈下。余王氏抱儿肩)哎呀儿呀、你这一向在那里住。
余必明：儿在悦来店里住、有个王先生、教给儿这个歌儿、命儿来找母亲。
余王氐：既是这样、儿呀、快走。 (急下。王妈捧点心上)
王 妈：王太太、王太太。呀、怎么不见了。不好、想是逃走了。
请老爷。 (何世恩慢步上)
何世恩：(引) 王妈连声将我唤。
定是美人意转回。
你这样大呼小叫、姨太太劝说成功了吗。
王 妈：哼、你还想成功哩。好我的老爷呢、人不见了。 (何惊)
何世恩：那里去了。
王 妈：我亦不知到那里去了。
何世恩：你干的什么。
王 妈：我我亦不知道我干的什么。 (何怒)
何世恩：啊、我将姨太太交给你、你怎么不小心。今天定问你要人。
王 妈：她要走哩、我与你拉住不成。
何世恩：真道胡说。 (作打。师爷急上)
师 爷：东翁东翁、彭大人巡查长江、已到湖北、快快前去迎接。
何世恩：哎呀、这个彭大人可不是别个大人、厉害的很、快走快走。
(下)
王 妈：哎呀、这老头子回来问我要人、只说这该怎处。有了、三十六条、走为上策。不免卷包些金银珠宝、带上跑罢。
(下)
第八回 激 控
(王子侠带役上)
王子侠：(引) 自古救人须救彻。
不枉一场费心血。
下官王子侠。今早晨令余必明去找他母、怎么还不见到来。 (余王氏余必明同上)
余王氏：(引) 一旦逃出天罗网。
余必明：(引) 要与爹爹报冤枉。
来到店门、母亲请进。 (门进) 这位就是王先生。 (余王氏跪)
余王氏：多谢先生相救之恩。
王子侠：大嫂请起、坐了叙话。 (王氏起坐)
余王氏：先生可知我丈夫的下落。
王子侠：余大哥京控未准、转回湖北、与我同舟、不料误中奸计、又被何贼心腹推下长江去了。
余王氏：罢了夫、
(唱) 从前说坠江死我原不信。
(哭) 哎呀我的余郎夫呀。
(唱) 谁知贼竟这样毒手狠心。
我有心与丈夫报仇雪恨。
怎奈我是女流儿未成人。
王子侠：贤大嫂不必啼哭。余大哥已经死了、你已经在何家享了三个多月的福了、以弟愚见、不如仍回何家为是。
余王氏：哎呀先生、你太瞧不起人了。自从何贼设此诈局以来、我无一日不切齿痛恨。今日明明知晓我丈夫实死他手、稍有人心、断无不报仇之理。先生先生、你怎么将我看作无耻之徒了。
(唱) 在贼府遭禁锢整整三月。
难怪他不信我冰清玉洁。
这片心可对得日月三界。
恨何贼恨的我两眼滴血。
先生再勿多疑、速快设谋定计、与我丈夫伸冤报仇。 (哭)
王子侠；贤大嫂既愿报仇、你可舍得一死。
余王氏：先生、哎呀先生、只要能报仇雪恨，就是千刀万刮、粉骨碎身、亦且不怕、区区一死、何足道哉。
(唱) 只要能与丈夫报仇雪恨。
那怕他刀万刮粉骨碎身。
请先生莫辞劳义务快尽。
把此仇若不报誓不为人。
先生快快设法。
王子侠：既是这样、我就与你写两张状子。
余王氏：要两张为何。
王子侠：这两张状子并不教你向两处上告。彭大人巡查长江、今日必到湖北、你去拦舟喊冤。一张状子密藏身底、一张状子拿在手中。他们官官相为、恐怕推你入江。彭大人官船上边、带有救生小船、定能将你救出水来、你身上那张状子、才能到彭大人面前。除过此法、大人一进了公馆、任你有千万张状子、那一般逢迎上司的官吏、都能与你押住。状子不能见大人、大人不能见状子、那你就冤沉海底、永无昭雪之日了。
余王氏：请先生就与我写上两张。
王子侠：(唱) 王子侠手提笔气冲霄汉。
何世恩作此事无日无天。
只凭你银钱广官职荣显。
把人命直看的草芥一般。
彭大人爱百姓不爱媚谄。
任是谁犯了法从不姑宽。
一霎时写起了状子两片。
余大嫂快拿去与夫伸冤。
余大嫂、这是状子、快快与你丈夫伸冤报仇去罢。 (余王氏接状、密藏身底)
余必明：娘去的时节、儿亦要去。
余王氏：哎呀先生、我这一走、定死江中、我的儿子、该托何人照管。 (哭)
王子侠：尽管放心、你的儿子拜在我门下、我将他当就亲生看待。
余王氏：儿呀快拜伯伯。
王子侠：快起来，还拜什么。时候不早了、快快伸冤报仇去罢。
余王氏：先生与我家这样尽心、真是莫大之恩、转上受我母子一拜了。
(唱) 王先生请转上母子拜见。
听我把临终话嘱托一番。
将我儿权当你亲生待看。
每一日督责他苦读圣贤。
社会上样样事任他去干。
千万间莫教他求荣坐官。
叩一头不由人肝肠裂断。
硬着心抛弃我小小根源。
小冤家再将娘看上一眼。
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间。 (坐抱余必明)
(滚白)罢了儿、小冤家、为娘此一前去、能将儿父冤仇伸雪、那就不用说了。万一报仇不成、你父母两层仇恨、都在我儿一人身上。儿呀儿呀、你须要牢记在心。再有千言万语、这般时节亦顾不得叮咛了。 (王子侠拉余王氏)
王子侠：报仇事大、莫要躭误时候、快快去罢。 (余必明拉余王氏)
余必明：娘呀。
余王氏：我说儿呀儿呀、你再将娘看上一眼、从今以后、永远再不得见娘了。
余必明：(唱) 此一去明知晓娘不回转。
这生离与死别何等惨然。
娘何不带孩儿同去作伴。
母子们携手行一路黄泉。
王子侠：(唱) 他母子直哭的肝肠裂断。
(唱场)那是余大嫂、余必明、哎呀屈死的余大哥呀。
(唱) 即就是铁石人亦要心酸。
我有心不教他去把冤喊。
怎忍的教此事暗日黑天。
无奈了走向前大义规劝。
哎、余大嫂。
这时候要摆脱再没牵连。
眼看看彭大人已到江岸。
若去迟恐错过报仇机缘。
余王氏：(唱) 王先生他将我大义规劝。
难道我不念夫负屈含冤。
小姣儿扯我衣要同死难。
硬心肠踢一脚到在庭前。 (余必明倒)
哎儿呀。
(唱) 必明儿你本是余门一线。
指望你到后来继续香烟。
眼望着鬼门关去路不远。
奔江岸落一个节义双全。 (下)
王子侠：(唱) 见大嫂奔江边去把冤喊。
还要我随后去照应一番。
余必明再没要泪流满面。
我此去愿保你母亲生还。
必明儿不用哭了。
余必明：我要我娘呢。
王子侠：家院、好好照应余少爷、我有要事去去就来。正是、
(念) 两手才拨生死路。
一足又入是非门。 (急下)
役 ：大少爷不用哭了、随着我来。
余必明：罢了娘、难见的母亲呀。 (同下)
第九回 明 冤
(彭玉麟带人役上)
役 ：船到武昌。
彭玉麟：将船拢岸。 (升座、江夏县上)
江夏县：合城文武官员迎接大人。
役 ：免。
彭玉麟：(引) 秉性刚正清高。
卓然不屈不挠。
不畏权贵儿曹。
直斥豺狼当道。
老夫彭玉麟、奉命巡查长江一带、今来武昌。 (余王氏急上)
余王氏：大人伸冤。 (王子侠急上看、江夏县推余王氏入江。王切齿掩泪)
王子侠：一步来迟、余大嫂竟然身死、干了一场何事。哎、站立江边、且看他怎样结局。
役； ：江夏县、你怎么将人推下江去了。
江夏县：他自己失足跌下去的。
役 ：禀大人、有一喊冤妇人落水。
彭玉麟：快命救生船去捞。 (江夏县颤立)
役 ：捞出妇人。
彭玉麟：有救无救。
役 ：有救。
彭玉麟：身上搜查。
役 ：搜出油纸包儿、内有一张状子。
彭玉麟：呈上来。 (看)上写告、告状人余王氏、首告湖北提督何世恩、杀夫夺妻事。啊、这一妇人前来上告、必不是失足落水。
役 ：小人在船头上望见、这妇人刚刚喊了一声冤、江夏县在后用左膀一抗、登时落水。
彭玉麟：你看得真切。
役 ：看得真切。
彭玉麟：将这妇人掺到前舱调养。
王子侠：好了好了、余大嫂不得死了、这冤屈也明了。我先谢天谢地。
彭玉麟：传江夏县。
江夏县：伺候大人。
彭玉麟：哼哼。 (冷笑)你这样爱做官、想拿百姓鲜血把你顶子染红不成。你心说何世恩是你的上司、你就昧良丧心、拿上人命巴结他。跪在一旁、教你先看看他的样子。提何世恩。
(役下、提何世恩、何红顶花翎黄马掛带刀上)
何世恩：请大人安。
彭玉麟：这里有一张状子拿去观看。 (何接)慢着、你可认得字。
何世恩：卑职还认得几个字。 (看)上写告告告、告状人余王氏、 (惊慌)首告湖北提督何世恩杀夫夺妻事。 (脱帽、再看。脱黄马掛。)教人看住、莫教人拿的去了。 (看、卸刀跪。)
彭玉麟：何大人、我的何老爷。你是朝廷二品大员、干得这样好事。朝里朝外文武官员、都照你这样行贿乱法、通同作
弊、大清焉有不亡之理。
何世恩：这件事不是卑职干的。
彭玉麟：谁干的。
何世恩：我们师爷干的。
彭玉麟：提那个奴才。(役下、带师爷上、立而不跪)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为何勾引主人干这样昧良丧心的事、你说。
师 爷：一个上司、随便问属员要一两个太太、算得什么事。老大人你也太执固了。
彭玉麟：死不觉悟、一齐推下砍了。
何世恩：哎花了三万银子、白送一条性命、哎。 (向衣帽处留恋)
役 ：不必多言、走。 (下)
师 爷：怎么真个杀呀。大家莫要见笑、这是我们当师爷的通病。你们看了我这个下场、再莫要贪骗东家的钱、送了东家的命、结果连自己也贴赔在里边去了。
役 ：走。 (下)
彭玉麟：江夏县、看见你上司的下场无有，
江夏县：看见了。
彭玉辚：如今他在阴司作官、你快去巴结去。
江夏县：大人饶命。
彭玉麟：不必多当、推下砍了。
江夏县：这一下不得活了。 (下) (卸帽)
王子侠：何贼一干斩首江边、可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彭玉麟：江边站立何人。
王子侠：湖南长沙知县王子侠。
彭玉麟：来此为何。
王子侠：照应余王氏来了。
彭玉麟：与她有亲。
王子侠：无亲。
彭玉麟：有故。
王子侠：无故。
彭玉麟：无亲无故照应她为何。
王子侠：路见不平、不能不照应一切。
彭玉麟：哎呀、我只说今日官场无一好人、谁知滔滔宦海之中、还有这样人物。可见无论那里、都有好人。
役 ：禀大人、喊冤妇人清醒了。
彭玉麟：不必惊动、待我去看。此妇人醒得。 (余王氏坐地)
余王氏：好苦也、
(唱) 刚才间坠江下水将气堵。
周身上乏无力全失自由。
挣扎扎抬起头用目细瞅。 (左右看)
役 ：大人到了。
余王氏：那个大人。
役 ：彭大人。
余王氏：哦、彭大人、哎呀我才明白了。
(唱) 原来是老大人站立船头。 (身上搜寻)
我的状子那里去了。
彭玉麟：状子老夫已经看过、何世恩一干、已经杀坏。你的仇已报了、冤已伸了。
余王氏：我先谢过大人。
彭玉麟：王知县、余子用有后无后。
王子侠：幸有一子、今年九岁了。
彭玉麟：好、就将余王氏母子一并交付与你、老夫信心得过、再无叮咛。人来、将余王氏掺下船去、交于王知县。
役 ：是。 (扶王氏起立)
余王氏：(唱) 听说是将何贼江边斩首。
到今日才消了这口冤仇。
说不尽感激话虔诚叩首。
愿大人子子孙万代公侯。
彭玉麟：下船休养去罢。
余王氏：(唱) 这时候才觉得周身湿透。
西北风吹的人遍体飕飕。 (下船)
王子侠：余大嫂、此刻好些了、请上轿。
余王氏：(唱) 猛想起小姣儿正将娘候。
早些去免得他哭号不休。 (下)
王子侠：余大嫂上轿前行、我要随后照应。正是、大仇虽已报。孤寡犹堪怜。 (下)
彭玉瞵：此案已结、不免奏明当朝。正是、利己必害人。终归害自身。假若你不信。请看何世恩。
役 ：制台大人请到大公馆。
彭玉麟：一齐下船。 (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