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双拜月》剧本
说 明
金时，北番花大有率兵入侵。金帝听信聂古烈之言，气死陀海牙，迁都杭州。在兵荒马乱中，王振之妻王氏，同女儿王瑞兰逃难，蒋世隆向其妹蒋瑞莲逃出，均被冲散。王氏同蒋瑞莲相遇同行，结为母女。瑞兰与世隆相遇，结为夫妻。陀海牙之子陀兴福，先与世隆结拜，后在山寨为王，最后同世隆得中文武状元，杀死花大有，搬金帝回朝。封官后，兴福与蒋瑞莲婚配。
场 目
第 一 回 催 贡 第 二 回 宿 店
第 二 回 迁 都 第 六 回 遇 女
第 三 回 结 义 第 七 回 拜 月
第 四 回 郊 遇 第 八 回 团 圆
人 物 表
金 帝 正 生 张霸全 丑
内 侍 杂 王 母 老 旦
王 振 正 生 王瑞兰 花 旦
花大有 净 蒋瑞莲 小 旦
番 卒 杂 店 主 丑
聂古烈 净 店 婆 丑 旦
陀海牙 老 生 武 士 杂
陀兴福 武 生 家 院 杂
蒋世隆 小 生 校 尉 杂
第 一 回 催 贡
〔四内侍引金帝上。
金 帝 (诗)金殿当头紫阁重，
仙人掌上玉芙蓉；
大金天子朝元日，
五色云中驾六龙。
寡人祖居汝池国人氏。当日吾父夺宋江山，父王驾崩，传位与我，御名金逊，立国号大金皇帝在位。
自朕登极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因北番，三年进贡不到，其情可恨。只得发兵去讨。侍臣。
内 侍 奴婶。
金 帝 旨意传出：命王振北番讨贡。
内 侍 是。
金 帝 (唱摇板)
可恨蛮贼太不良，
藐视上邦遭祸殃。
传旨王振领兵将，
管叫胡儿早归降。(同内下)
〔四兵卒引王振上。
王 振 (引)保国三尺剑，
尽忠一片心。
本帅王振。圣上有旨，命我催贡，领旨在身。传下，随本帅北番催贡一回。
卒 啊!
王 振 (唱代板)
传下一声风雷动，
奉王旨意离汴京。(同卒下)
〔四番卒引花大有上。
花大有 俺，虎狼将军花大有。大金为上，我邦为下，年年进贡，每岁来朝。这几年山不崩，海不干，无宝进上。适才小军报告，王振前来讨贡。小番们。
卒 有!
花大有 杀向前去。
卒 啊。(绕场，两兵相对，杀，王振败被擒)
花大有 好杀!小番们，将王振打在木笼。趁此兵势，杀向汴梁。
(唱代板)
今朝一时风云动，
管叫万民不太平。(同卒下)
第 二 回 迁 都
金 帝 (上唱摇板)
可恨北番太大胆，
今日无宝进中原。
王振领兵去催献，
不见爱卿回朝班。
孤家大金天子在位。朕命王振北番催贡，怎么不见消息!
内 侍 (上)启奏万岁：王振被番将拿去。
金 帝 (大怒)侍臣。
内 侍 奴婢。
金 帝 宣聂古烈上正殿。
内 侍 圣上有旨，聂古烈上殿。
聂古烈 (上)万岁一声宣，
急忙上金銮。
臣古烈见驾。
金 帝 爱卿平身。
聂古烈 万岁恩宽。宣臣上殿，有何大事议论?
金 帝 爱卿不知，王振讨贡，被番贼拿去，爱卿与朕分忧。
聂古烈 万岁容臣与文武在殿角议论。
金 帝 依卿所奏。
聂古烈 臣遵旨。 (暗白)我久有谋位之心，不免趁此机会，将天子诳离汴京，速上杭州，那时再作谋位之计。便是这个主意。万岁，臣与文武议论，番兵不久入关，离我国一百二十里之遥。番兵人强马壮，我国兵微，无人去挡，不如迁都杭州，上保社稷，下安黎民。
金 帝 哎!寡人承祖基业，岂肯轻意迁都。杭州一席之地，焉能做得京都!
聂古烈 万岁，杭州乃是花景之地，军民人等最贤，可以建都。
金 帝 如此依卿所奏。传与文武，保朕去向杭州。
聂古烈 臣遵旨。文武听着：万岁有旨，番兵围城，龙心惊怕，主上迁都杭州。两班文武，保驾前去。
〔陀诲牙上。
陀海牙 且住着。臣陀海牙见驾。
金 帝 陀爱卿上殿，有何本奏?
陀海牙 万岁，番兵反界，该命兵将去征。为何听信谗言，迁都杭州。欺天蒙上，劳民伤财。我主江山要紧，万万不可!
聂古烈 丞相，番兵临城。万岁惊慌，丞相为何阻挡?
陀海牙 唗，好奸贼!你哄圣上去上杭州，你有谋位之心，还敢强辩。
聂古烈 啊，这番兵到来，万岁惊慌。老贼无故欺君，该当何罪!
金 帝 二卿不必争论，都为寡人江山。既不迁都，该命哪家去征?
陀海牙 臣有一子，名唤兴福，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三千忠义军，可挡番兵，保驾无失。
聂古烈 万岁，海牙阻驾，无意出师。他父子久有反心，望我主降旨发落。
金 帝 哎!番兵势重，难以对敌。迁都杭州，暂避其祸。
聂古烈 海牙无故阻驾，实有反心，该当何罪!
陀海牙 好昏王!听信谗言，不听忠语，真乃无道昏君。
聂古烈 万岁，海牙仰面欺君，明明与外邦同谋，毁骂我主，可问一刀之罪。
金 帝 老贼当面毁骂寡人，武士何在?
武 士 (上)有。
金 帝 推下斩首!
陀海习 唗!我是先王老臣，谁敢斩我?还不退下!不免将昏王醒嘱几句，落个青史名标。好昏君!
(唱代板)
先王闯业非等闲，
不听忠言信谗言。
一旦迁都离故土，
悔前容易悔后难。(撞柱死)
聂古烈 老丞相，老匹夫!武士何在?
武 士 有。
聂古烈 将尸扯下。
武 士 是。(扯陀海牙尸下)
聂古烈 万岁，海牙一死，他有一子，名唤兴福。有万夫不当之勇，若还杀上殿来，何人阻挡!
金 帝 依卿本奏。
聂古烈 依臣之见，抄除满门，以绝后患。
金 帝 就命爱卿，带领三千御林军，抄杀老贼满门。
聂古烈 遵旨。(下)
金 帝 (唱代板)
可恨海牙太不良，
毁骂寡人遭祸殃。
抄除满门命尽丧，
急速迁都离汴梁。
(同内下)
第 三 回 结 义
〔陀兴福上。
陀兴福 (唱摇板)
韬略曾经百战场，
势如猛虎赶群羊。
胸中豪气冲霄汉，
训练三军武艺强。
小生陀兴福。父亲因为番兵反界，上殿议论军情。早晚必要行兵，闷坐书房。哎呀!眼跳心惊，朝中必有大事。
家 院 (急上)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
少爷不好了!
陀兴福 怎么样了?
家 院 老爷上朝，和聂古烈为迁都之事争执。圣上听信谗言。可怜老爷头撞龙柱一死。
聂古烈 哎，好不气煞人也!(昏倒)
家 院 少爷苏醒，少爷苏醒!
陀兴福 (唱拦头)
听言罢来吃一惊，
家 院 少爷醒得。
陀兴福 冷汗淋淋怀抱冰。
猛然睁开愁眉眼，
哎呀，不好了!老爹爹，爹爹呀，哎呀爹爹呀!
不由叫人气满胸。
只得闯进宫门去，
再看我父死尸灵。
家 院 少爷不可。你一人一马，焉能敌众!
陀兴福 我一人舍命，杀将他万将难敌。
家 院 少爷万万不可!你看奸贼带来三千御林军，抄杀家眷，快快逃走!
陀兴福 你说走得?
家 院 如何走不得!
陀兴福 如此更换衣衫，从尾门逃走了。
(唱代板)
海游天涯逃了命，(换衣)
未知得生不得生。
罢了爹爹!院公。
家 院 少爷。
陀兴福 哎，院公。
家 院 少爷啊!(急分下)
〔四校尉引聂古烈上。
聂古烈 老夫聂古烈。奉王旨意，抄杀陀海牙满门家眷。不料兴福闻信逃走。
校尉们。
校 尉 有。
聂古烈 随我追赶!
(唱代板)
任你逃奔天涯外，
不杀冤家不放开。(同校尉急下)
陀兴福 (内唱尖板)
只听喊声闹嚷嚷，
(上唱代板)
慌又慌来忙又忙。
这边厢无处去躲藏，
那边厢叫人难提防。
(内喊)啊!
陀兴福 追兵甚急，这该怎处?呵，有了!观见这里有一杨柳树，紧靠花园，不免手攀柳枝，越墙而过。(越墙)来在花园 ，待我躲藏起来。(躲藏下)
〔四校尉引聂古烈上。
聂古烈 追赶小儿，忽然不见踪迹。呵!想必赶过去了。料他逃走不远。校尉们。
校 尉 有。
聂古烈 你们描画图象，到处捉拿。
校 尉 是。
聂古烈 待吾上殿回旨。
(唱代板)
到处悬挂图影象，
窝藏兴福罪难当。(同校尉下)
〔蒋世隆上。
蒋世隆 (唱摇板)
自幼儿在学下曾把书念，
坐雪案对芸窗铁砚磨穿。
头悬梁锤刺股苦读黄卷，
这也是为功名常在心间。
小生蒋世隆。汴梁人氏。家住五里台。未赴秋闱，椿萱早逝。只有妹子，名唤瑞莲，未曾许人。闻听番兵反界 ，未知虚实。今坐书房烦闷，不免去奔花园散步一回。
(唱摇板)
锦绣襟胸气吐虹，
文喜才学足三冬。
哎呀!
(唱)花荫之下有人影，
忽然把我吃一惊。
花荫之下想必是贼。快快出来，方讨性命!
陀兴福 (暗上)长者低声些。
蒋世隆 打贼，打贼!
陀福兴 我不是。
蒋世隆 既不是贼，为何藏在我家花园?
陀兴福 长者不必动怒，听我道来。
(唱摇板)
长者息怒且听真，
听我把话说原因。
我家本是忠良将，
谁知反作不义人。
蒋世隆 听你讲话，其中必有原因，此处不是讲话之地，随我同到花亭再叙。(进亭)请坐。
陀兴福 谢座。
蒋世隆 你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陀兴福 兄台，请听了!
(唱二六板)
祖居汝池有家乡，
随父保驾到汴梁。
海牙本是我的父，
官居左相在朝堂。
兴福本是我名讳，
训练三军作栋梁。
蒋世隆 既存忠心，为何至此?
陀兴福 请听了!
(唱)只为胡儿反边疆，
昏王迁都离汴梁。
我父叫我领人马，
要与番家排战场。
昏王不听忠臣语，
反信谗言害忠良。
我父金殿把命丧，
满门家眷具遭殃。
古烈领兵来追赶，
因此逃难到此方。
蒋世隆 哎!
(唱)听他言来好悲伤，
原是忠臣遭祸殃。
你存忠孝，有心和你八拜结交，不知你意下如何?
陀兴福 小生末路之人，多蒙宽恕，感恩不浅，焉敢与长者结盟!
蒋世隆 何必过嫌。
陀兴福 敢问长者，高姓大名，贵庚多少?
蒋世隆 小生姓蒋名世隆，今年二十一岁。请问贵庚多少?
陀兴福 小生一十六岁，如此蒋兄请上。待弟拜过。
蒋世隆 不拜了。
陀兴福 哪有不拜之理。
蒋世隆 为兄也有一拜。
陀兴福 (唱摇板)
拜过哥哥恩义高，
你待为弟似同胞。
蒋世隆 (唱)英雄见了英雄爱，
虎狼见了虎狼亲。
贤弟，为兄有心留你在此；只是一件……
陀兴福 哪一件?
蒋世隆 恐人知晓，越遭其害。
陀兴福 这该怎处?
蒋世隆 为兄赠你白银五十两，宝刀一口，更换衣衫，远走他乡，暂避其祸。
陀兴福 哎呀哥哥，关津渡口，有人盘问，怎样应承?
蒋世隆 这个?有了!不如更名改姓，以作其便。
陀兴福 该用何名?
蒋世隆 我名蒋世隆，贤弟更名蒋世昌。随兄下边更衣，就此起程。
陀兴福 兄长呀!
(唱摇板)
不是哥哥来怜悯，
满腹含冤对谁伸。
此去若还有寸进，
结草衔环报大恩。
弟兄今日分别后，
相会之日实难云。
哥哥你我弟兄今日分别，不知何日才能相逢!(哭)
蒋世隆 贤弟休得如此，后会有期。随为兄下边换衣去吧。(同下)
第 四 回 郊 遇
〔四喽卒引张霸全上。
张霸全 本大王张霸全。好有几天，不曾下山。今天四山清亮，不免下山掳粮一回。喽卒们。
卒 有。
张霸全 几日不曾下山?
卒 三日未曾下山。
张霸全 为何不去?
卒 大王没有传令。
张霸全 大王今日有令，随大王下山掳粮一回了。
卒 是。
张霸全 (唱摇板)
传下一声风火令，
管叫万民不太平。(同卒下)
陀兴福 (上唱二六板)
自从那日离我家，
今朝流落在天涯。
榜文到处都悬挂。
画下影图遍地查，
日奔山径夜宿黄沙，
山花当饭水当茶。
扭回头来望我家，
血泪滚滚乱如麻。
正是世昌往前进。
卒 (内喊)啊!
陀兴福 (唱)忽听喊声惊煞咱。
正然行走，喊声不绝。想必此山有贼，待我上前阻挡。(张霸全、卒同上)
张霸全 放下，放下!
陀兴福 将什么放下?
张霸全 将金银放下五六十车，好放你过去；如其不然，料你飞走不脱。
陀兴福 好贼!你少爷路过此山，就该送我金银；如其不然，狗命难逃。休走，看刀!(杀，擒张霸全)愿死，愿活?
张霸全 哎呀，你将我先饶了!
陀兴福 你名叫什么?
张霸全 张霸全。
陀兴福 此山共有多少喽罗?
张霸全 约有数十人，我是个头领。
陀兴福 呵。心下自想，奸贼追我，莫若在此暂且安身。张霸全。
张霸全 我的活爷爷。
陀兴福 要我饶你不难，你要应允一件事情。
张霸全 好爷呢，只要你饶我不死，什么都愿应允。
陀兴福 那么你要扶我为寨主。
张霸全 只要饶我的命，情愿扶你为寨主。请好汉爷爷上山。
陀兴福 前边带路了!
(唱摇板)
兴福得了安身地，
父母冤仇何日息!(同下)
〔四番卒引花大有上。
花大有 俺，虎狼将军花大有。攻取中华以来，百战百胜。适才小番报道，大金迁都杭州，汴梁空虚。小番们，杀奔汴梁!
卒 啊。(同下)
〔王母引王瑞兰绕场下。蒋世隆引蒋瑞莲绕场下。
蒋世隆、王母、王瑞兰，蒋瑞莲同上。花大有带卒上，将蒋世隆、王母，王瑞兰、蒋瑞莲冲散，分下。
〔卒引花大有上。
花大有 可喜得了汴梁。小番们。
卒 啊。
花大有 进城犒赏三军。
卒 啊。(同下)
〔王母上。
王 母 瑞兰、瑞兰!哎不好了!
(唱摇板)
只听得四下里喊声乱嚷，
吓的我战竞竞无有主张。
小女儿但不知哪里逃往？
年迈人无气力倒卧地上。(倒地)
蒋瑞莲 (上)哥哥哪里?哥哥呀!哎不好了!
(唱摇板)
瑞莲心中好悲切，
贼人无故来杀劫。
心急慌忙往前进，(被母绊倒)
呀!
(唱)是什么把我绊一跌!
哥哥，哥哥。
王 母 瑞兰，瑞兰!
蒋瑞莲 有。
王 母 在哪里?
蒋瑞莲 在这里。(相见)只当是我哥哥，原是一位妈妈。
王 母 只当是我女儿，原是一位大姐。
蒋瑞莲 哥哥不见，叫我怎样行走。不免上前认他为母，一路之上也好同伴行走。哎，难见的母亲。
王 母 你不是我女儿，何必叫娘!
蒋瑞莲 我的妈妈呀!
(唱摇板)
遭兵乱庶民们四下逃难，
离故园兄携妹远步关山。
乱纷纷干戈起民遭涂炭，
遇贼兵兄妹们各分两边。
忽听得悠悠声将我呼唤，
只当是我哥哥相唤瑞莲。
却原来老妈妈面前立站，
但不知同胞兄今在哪边?
奴情愿与妈妈同路作伴，
也免得女孩儿只身孤单。
王 母 听他讲说一遍，身无依靠，只身孤单。我女儿存亡不知，我不免将她认为义女，与老身中途作伴。这位大姐姓 甚名谁？
蒋瑞莲 奴乃汴梁人氏，我名蒋瑞。若不嫌弃，情愿认妈妈为母。
王 母 老身也是汴梁人氏，母女被贼冲散，我女儿不知去向。既然如此，你我就母女相称。
蒋瑞莲 母亲在上，待儿拜过。
王 母 乱马军中，还拜什么呢!
蒋瑞莲 哪有不拜之理。(拜)
王 母 女儿，随娘走吧!
(唱摇板)
前世结下恩和爱。
蒋瑞莲 母女偶遇路途埃。(向下)
王瑞兰 (上唱摇板)
王瑞兰来泪长流，
谁解目前这般忧。
耳听军卒乱声吼，
吓的奴家无处投。
将身且在深林躲，
还怕贼人前来搜。(躲林中介)
蒋世隆 (上唱插板)
心急如火步儿忙，
兄妹中途两分张。
跑的我身疲气又喘，
不见胞妹哪里藏。
瑞莲、瑞莲!
王瑞兰 有。
蒋世隆 妹子在哪里?
王瑞兰 在这里。
蒋世隆 哎，罢罢罢，谢天谢地。幸喜兄妹重逢。
(唱摇板)
想必就是同胞妹，随声上前看明白。瑞莲!
王瑞兰 有。
蒋世隆 在哪里?
王瑞兰 在这里。
蒋世隆 在。(相见)
王瑞兰 才不是的呀!
(唱摇板)
你是何人我是谁，
为何把奴名儿提?
蒋世隆 只听瑞莲应声有，
急忙向前问根由。
只当是我妹子，原是一位姑娘。你不是我妹子，为何应声?
王瑞兰 你不是我母亲，为何叫我?
蒋世隆 哎，姑娘!
(唱摇板)
心忙步急路难行，
姑娘为何不细听。
不是卑人亲妹子，
连叫瑞莲应几声。
王瑞兰 瑞莲，瑞兰!哎，君子你听呀!
(唱)君子听奴说来历，
不是奴家惹是非。
我母不知逃哪里，
是我心中胡猜疑。
相呼相应三两句，
没把兰莲分清晰。
敢问君子，瑞莲是你什么人?
蒋世隆 瑞莲是我胞妹。请问小姐，与令堂哪里分别?
王瑞兰 君子请听了!
(唱摇板)
只因军劫离故乡，
母女同行到此方。
偶遇兵马将奴闯，
母女冲散各一方。
请问君子，令妹和你哪里分离?
蒋世隆 姑娘请听了!
(唱摇板)
猛听喊声军横杀，
急忙逃走离故家。
兄妹中途两分岔。
男女纷纷乱如麻，
你寻老母不能见，
我寻妹子也无法。
愁人只说愁人话，
说起此话愁煞咱。
你名兰来妹名莲，
兰莲二字不一般。
你看天晚暮云迷，
你向东来我向西。(王瑞兰扯住蒋世隆伞坐地)
王瑞兰 君子且慢，带奴同行吧!
蒋世隆 姑娘为何将卑人伞儿扯住，你倒不害羞!
王瑞兰 事到如今，奴还顾的什么羞耻吗!
(唱摇板)
奴还顾甚羞和耻，
望君将奴多怜惜，
救得奴家离此地，
感你大恩与天齐。
蒋世隆 哎呀，我见他后影儿生的十分标致，不知她容貌如何。不免诳她一诳。姑娘，那边厢来了一位老妈妈，想是令 堂。
王瑞兰 在哪里?
蒋世隆 在那边厢。
王瑞兰 在哪里?
蒋世隆 在……
王瑞兰 呵。想是君子要看奴家，我自有道理。君子。
蒋世隆 姑娘。
王瑞兰 请看。
蒋世隆 看见了。
王瑞兰 你再看。
蒋世隆 够够够了!
王瑞兰 哎呀呀!
蒋世隆 姑娘，你可曾吃茶?
王瑞兰 旷野之地，哪里的茶来?
蒋世隆 呆子，我问你许人不曾?
王瑞兰 哎!(唱摇板)
要知窈窕心腹事，
尽在低头不语中。
蒋世隆 哎呀!
(唱)幸喜他无夫来我无妻，
二人好来作夫妻。
慢说与她作夫妻，
就是眼前落便宜。
姑娘，
你看天晚暮云迷，
你向东来我向西。
姑娘，说你撒手吧!
王瑞兰 哪个扯你!
蒋世隆 你没扯。把卑人虚闪了一闪。
王瑞兰 君子带奴同行。
蒋世隆 哎，姑娘呀!
(唱摇板)
自己亲妹寻不见，
卑人怎样把你怜!
王瑞兰 请问君子，可曾读过书?
蒋世隆 秀才人家，何书不读!
王瑞兰 呀!
(唱摇板)
既然读书通大礼，
何不怜念转周济?
蒋世隆 (唱)非是我不怜念你，
只为今在野地里。
我少男来你幼女，
相与令人必猜疑。
王瑞兰 乱军之中，谁来问你!
蒋世隆 倘若问时，却用何言答对?
王瑞兰 君子!
(唱摇板)
关津渡口人盘问，
就说兄妹同路行。
蒋世隆 兄妹倒好，只是面貌不同。
王瑞兰 就说前娘后母。
蒋世隆 谁是前娘，谁是后母？
王瑞兰 奴是前娘，你是后母。
蒋世隆 就说是父女两个。
王瑞兰 就说是娘儿两个。
蒋世隆 唗，好没道理!
王瑞兰 我当真没道理。
蒋世隆 哎，姑娘!
(唱摇板)
你那里来没道理，
怎知我是胆小的。
旷野不敢来惹你，
大撒手儿回家去。
王瑞兰 君子慢行，奴有道理。
蒋世隆 呀!
(唱)既然你说有道理，
大着胆儿等着你。
王瑞兰 哎!
(唱)关津渡口人盘问，
暂且与你做夫……
蒋世隆 啊!什么夫?是轿夫、是马夫、还是你姑夫?
王瑞兰 倒是你姨夫。
蒋世隆 唗，快寻你的道理去!
王瑞兰 哎!
(唱)他明知晓其中意，
故意戏耍奴家哩。
哎噫!
关津渡口人盘问，
暂且与你做夫妻。
蒋世隆 夫妻就是夫妻，哪有暂且的。
王瑞兰 哎，我好难也!哎，罢罢罢!
(唱)关津渡口人盘问，
一定与你做夫妻。
蒋世隆 (唱)娘子讲话通大礼，
这句话儿才可意。
既是夫妻，将你那袖儿取了。你那裙儿怎样得湿?
王瑞兰 被露水打湿了。
蒋世隆 如此宽将下来，搭在卑人伞上。
王瑞兰 啊是。(解下裙搭伞上，又取)
蒋世隆 娘子为何放而又取?
王瑞兰 你那读书之人，不是好人，恐将奴的裙儿拐去。
蒋世隆 好呆子!我放下一个女子不拐，要你那裙儿何用! 放心拿来，待卑人与你挑上。姑娘前行。
王瑞兰 还是你前行。
蒋世隆 常言道妻前夫后。
王瑞兰 夫妻是夫妻，再莫要说出口来。
蒋世隆 我就说这一遍，再不说了。走吧!
(唱)千般忧愁尽丢弃，
见她粉脸笑微微。
老幼都往林中避，
咱二人只在路途移。
娘子，你家住那里?
王瑞兰 哎，你听呀!
(唱)家住汴梁鼓楼街，
我父在朝奉钦差。
平白地里天降灾，
母女一同逃难来。
母亲不知逃哪里，
王瑞兰本是女裙钗。
请问君子，家住哪里?
蒋世隆 娘子，你听呀!
(唱)家住汴梁在城外，
离城不远五里台。
小生姓蒋名世隆，
我本黉门一秀才。
王瑞兰 你还是个秀才?
蒋世隆 不错。
(唱)娘子不必闷伤怀，
一路忧愁展放开。
王瑞兰 哎，天哪!
(唱)走的奴足痛步难挨，
前世里少下路途债。(坐地)
蒋世隆 (唱)不是你结下路途债，
还是咱结夫妻来。
你我夫妻有何碍，
快将足带松放开。
王瑞兰 (唱)君子讲话好奇怪，
三寸金莲搂抱怀。
头上金钗忙拔下，
轻轻挑破花绣鞋。
缠足带儿松松放，
一股臭气冒上来。
蒋世隆 呸呸呸!
王瑞兰 (唱)君子你请前边走，待奴后边慢慢挨。
蒋世隆 娘子，扎挣些。你我缓缓的走吧。(同下)
〔四喽卒引张霸全上。
张霸全 我乃张霸全。大王有令，命我下山抢粮。喽卒们。
卒 有。
张霸全 一齐放抢。(同下)
〔蒋世隆、王瑞兰、喽卒分上。卒捕蒋世隆、王瑞兰、张霸全上。
卒 拿住一男一女。
张霸全 绑上山寨。(同下)
〔陀兴福上。
陀兴福 (诗)气冲牛斗拨转天，
枪挑日月半空悬。
老天不遂人心愿，
恨满胸膛锁眉尖。
本大王陀兴福。自从蒋大哥放我逃走，来在此山为寇。命喽罗下山抢粮，未见回来。
卒 (上)禀大王。山下拿住一男一女!
陀兴福 押上来。
卒 (内)是。
〔押蒋世隆、王瑞兰上。
蒋世隆 大王饶命。
陀兴福 哎呀!原是蒋兄。待我亲手去了缚绑。恩兄喽卒不知，恩兄勿怪。
蒋世隆 贤弟为何在此为寇?
陀兴福 自从那日仁兄命我逃走，路过此山，喽卒扶我为王，暂且安身。仁兄为何离家?身后何人?
蒋世隆 因遭兵火离家，那是你家嫂嫂。
陀兴福 既是嫂嫂，请来为弟有礼。
王瑞兰 还礼了。
陀兴福 喽卒们。
卒 有。
陀兴福 杀牛宰马，大开筵席。(王瑞兰拉蒋世隆)
蒋世隆 娘子讲说什么?
王瑞兰 你看两下摆列刀枪，我心惊怕，快快走吧!
蒋世隆 明白了。贤弟不必如此，就此告辞。
陀兴福 恩兄为何去速?
蒋世隆 贤弟，为兄还要上京应试。
陀兴福 功名事大，不敢屈留。喽卒。
卒 有。
陀兴福 看马两匹，黄金百两，送过交界。
蒋世隆 多谢贤弟。
陀兴福 仁兄呀!
(唱代板)
送的仁兄上了径。
不知何日再相逢。
仁兄请了。
蒋世隆 请。(分下)
第 五 回 宿 店
蒋世隆 (上)来此已是广阳，天色将晚。娘子，就在此间宿了吧?
王瑞兰 尽在相公。
蒋世隆 店主走来。
店 主 (上)来了来了，二位想是投宿?
蒋世隆 正是。
店 主 随着我来。(同进)
蒋世隆 店主看酒。
店 主 是，酒到。
蒋世隆 不用你伺候，唤声再来。
店 主 是。(下)
蒋世隆 娘子请来用酒。
王瑞兰 奴家不会吃酒。
蒋世隆 哎，娘子呀!
(唱擂板)
要解愁肠须饮酒，
莫非娘子你害羞。
劝娘子放开眉儿皱，
一醉能解心上愁。(斟酒)
娘子请饮此杯。
王瑞兰 (饮酒)呀!
(唱)举酒杯来实难挨，
不觉桃红上脸来。
感谢相公多见爱，
一杯清酒红了腮。
蒋世隆 店家哪里?
店 主 (上)来了。相公讲说什么?
蒋世隆 这里有卖茶的么?
店 主 我这里卖酒不卖茶。
蒋世隆 此去杭州多少路程?
店 主 不远了，今日天晚，明天再去。
蒋世隆 如此听我吩咐。你与我打扫一间房，一张床，做下一壶好茶汤。明日算店钱，都在我身上。
店 主 是。
王瑞兰 店家，与我打扫两间房，两张床。点灯提亮，天明算店钱，都在我身上。
店 主 是。
蒋世隆 店家，还是一间房，一张床。
店 主 是。
王瑞兰 店家，两间，两张。
蒋世隆 一间，一张。
王瑞兰 两间，两张。
店 主 哎!你们商量好了，再来唤我。(出外)啊!这事岔的要紧，罢么!天明再问，不说实话，送官处理。(下)
蒋世隆 娘子，适才言道，点灯提亮，难道昧了天命不成!
王瑞兰 呀啐!各自分张吧!
蒋世隆 呀!
(唱摇板)
因遭兵火遇途中，
耽惊受怕离火坑。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不相逢。
王瑞兰 怎么不相逢?
蒋世隆 当初旷野相见，就是千里来相会。今日这个光景，岂不是对面不相逢吗?
王瑞兰 秀才，你送我回去，见了我那爹娘，多谢你些金银。
蒋世隆 我乃读书之人，书内黄金百万，何劳你谢。
王瑞兰 我乃宦门之女，蒙君提携，无有红叶，岂肯苟合!
蒋世隆 既不情愿，你就不该跟着我来。
王瑞兰 我跟着你来，你妹子跟着谁去了?
蒋世隆 打嘴!
(唱摇板)
贼人到来四下逃，
和你相会路途遥。
自愿与我做夫妇，
今日怎么忘记了!
王瑞兰 哎，秀才呀!
(唱)前事尽知莫忘记，
只为母女两分离。
若还完壁归赵去，
大恩不敢忘分厘。
你将奴送到杭州，奉父母之命，与你完婚未迟。
蒋世隆 你我去到杭州，见了你那爹娘吗，那时节你呀!
(唱)攀高结贵别择婿，
卑人难辩是和非。
侯门一入深似海，
远路携带你不提。
我与娘子一路同行，哪个不说你我是一对好夫妻。到今落了一个虚名是怎的了!
店 婆 (唱)耳听前店胡吵闹，
老身上前问根苗。
原是一位相公。
蒋世隆 原是一位妈妈，小生拜揖。
店 婆 还礼了。这般时候吵闹为何？莫非你是拐带?
蒋世隆 哎!妈妈，我们是夫妻。
店 婆 既是夫妻，待我问过。小娘子，想是你要背夫逃走?
王瑞兰 妈妈，我们是朋友。
店 婆 哎!
(唱摇板)
老身活了四十九，
没见男女交朋友。
你们不说实情话，
扯你二人送官衙。
讲出实话还则罢了；如若不然，扯你们同去见官。
蒋世隆 我的妈妈呀!(跪)
(唱摇板)
因遭兵火两分离，
自己兄妹各东西。
娘子半路来相遇，
亲口许我定佳期。
耽惊受怕到此地，
谁知他是个忘恩负义的。
店 婆 原是这样。起去!
蒋世隆 是。(站起)
店 婆 这是小娘子，你既许他，为何不从?
王瑞兰 哎，妈妈呀!
(唱摇板)
不是奴家忘恩义，
多蒙秀才相提携。
肯送奴家杭州去，
见了爹娘定主意。
那时节高结彩楼再婚娶，
名正言顺两相宜。
店 婆 这也说的是。相公与小娘子成亲，无有红叶。我不摄合，他们怎成亲事!老身有心与你作媒，不知你意下如何?
蒋世隆 多谢妈妈!
店 婆 哎，相公、姑娘呀!
(唱摇板)
相公姑娘听仔细，
途中相遇两相宜。
他孤男来你幼女，
其间难辨是和非。
我今作媒拜天地，
颠鸾倒凤效于飞。
蒋世隆 哎，妈妈呀!
(唱)感谢妈妈多厚意，
说合作媒配夫妻。
有日我登龙虎榜，
必用千金酬谢你。
店 婆 有这句话也就够了。你们好好安歇，我就去了。
蒋世隆
送妈妈。
王瑞兰
店 婆 免送。(下)
蒋世隆 娘子，你我眠了吧。
王瑞兰 今晚不是妈妈说合，慢说你是秀才，就是举人，也休想如此。
蒋世隆 哎，娘子!
(唱摇板)
今晚宿在广阳地，
王瑞兰 不知母亲在哪里？(同下)
第 六 回 遇 父
〔王振上。
王 振 (唱代板)
打开玉笼飞彩凤，
扭断金锁走蛟龙，
下官王振。奉王旨意，入番催贡，被番奴将我拿住，下在狱中。多蒙娘父牛尔中将我放回，来在广阳镇。天色 将晚，不免寻店安歇。店主走来。
店 主 (上)耳听有入唤，必是来住店。原是王爷回来了!小人叩头。
王 振 站起来。牵了战马进店。
店 主 是。 (拉马同王振进内)王爷用什么茶饭?
王 振 茶饭前边用过，只用油蜡一支。
店 主 是。油蜡到。
王 振 不用你伺候。
店 主 是。(下)
王 振 今晚宿在广阳，想起夫人女儿，好不愁闷人也。
王瑞兰 (内哭)苦呀!
王 振 忽听妇人恸哭，不知为了何事!待我仔细听来。
王瑞兰 (内)天呀天呀!不料蒋郎染病在床，昼夜昏迷不醒。这该怎处了!
王 振 啊!听声音好象我那女儿，我自有道理。店主走来。
店 主 (急上)老爷讲说什么?
王 振 这般时候，何人啼哭?
店 主 老爷有所不知，前店宿下一男一妇。相公偶染病疾，那妇人因而啼哭。
王 振 唤那妇人见我。
店 主 是。小娘子走来!
王瑞兰 (上引)店主一声唤，
上前问根源。
店主唤我何事?
店 主 因你哭声太高，惊动王爷。唤你去见。
王瑞兰 待我去见。那是爹爹!
王 振 那是女儿!
王瑞兰 (唱代板)
一见爹爹肝肠断，
老、老爹爹!
王 振 (唱)小、小女儿呀!
王瑞兰 (唱)老爹爹!
王 振 (唱)女儿呀!
王瑞兰 爹爹
(唱)哎呀——我的 呀!
王 振 女儿
王瑞兰 (唱)好似钢刀把心剜。
未曾开言泪满面，
尊声爹爹听儿言。
番贼他把汴梁占，
母女二人离家园。
中途兵马来冲散，
丢儿孤身在路边。
幸遇秀才蒋……
王 振 儿呀，蒋什么?讲来呀!
王瑞兰 哎，爹爹呀!
(唱)幸遇秀才蒋世隆，
店主作媒配凤鸾。
王 振 此人现在哪里?
王瑞兰 现在前店卧病不起。
王 振 快快领父去看。
王瑞兰 是。 (同王振出房，蒋世隆暗上卧病，同王振进房)爹爹，就是他。
王 振 (看蒋世隆)哎呀!观见此人，眉清目秀，日后必有大贵。只是我女儿千金之体，住居此店，老父脸面置之何地啊 !我自有道理。店主走来!
店 主 (上)伺候老爷。
王 振 这是白银五十两，好好伺奉相公。等他病愈，早日上京来。带马伺候!
店 主 遵命。(下)
王 振 儿呀，随父走吧!
王瑞兰 爹爹，通不得。
王 振 为父岂不明白。儿呀，快走吧!
王瑞兰 爹爹，万万通不得。
王 振 (怒)哼，随父来，走!
王瑞兰 (哭)苦呀!(王振拉王瑞兰同下)
〔王母、蒋瑞莲上。
王 母 (上唱摇板)
母女们相逢在途中，
蒋瑞莲 今世里有缘今世里逢。
〔王振，王瑞兰同上。
王 振 (唱)我父女相会在店中，
王瑞兰 (唱)思想起蒋郎泪盈盈。
王 振 (看)儿呀，前边好像你母，下马去认!
王瑞兰 是。(下马)那是母亲!
王 母 那是女儿!
王瑞兰 哎，难见的娘呀!
王 母 儿呀!
王瑞兰 (唱摇板)
自那日贼兵来冲散，
谁料想今日又团圆。
转面来我把爹爹唤，
果然是我母在面前。
爹爹，果然是我母亲。
王 振 待为父见过夫人。
王 母 老爷。
王 振 夫人
哎 呀!
王 母 老爷
蒋瑞莲 (哭)哎，难见的哥哥呀!
王 振 夫人，身后何人啼哭?
王 母 老爷不知，这是途中收来一女，名唤瑞莲。儿呀，见过你那爹爹。
蒋瑞莲 是。孩儿参见爹爹。
王 振 少礼!瑞兰，前去见个礼儿。
王瑞兰 是，姐姐请来见礼了。
蒋瑞莲 还礼了。
王 振 夫人、小姐。幸喜今日举家重逢，一同前往杭州。
(唱代板)
可恨番贼侵中原。
王 母 (唱)举家失散又团圆。
王瑞兰 (唱)幸喜今日重相见，
蒋瑞莲 (唱)思想哥哥泪不干。(同下)
〔蒋世隆上。
蒋世隆 小生蒋世隆。自从广阳得病，被王大人将我夫妻拆散。今日病愈，不免去到京地访妻求名，只得前去了!
(唱)夫妻分离好伤情，
访妻求名去上京。
〔陀兴福上。
陀兴福 (唱)离了山寨奔京城。
催马加鞭往前行。
啊!那是恩兄!
蒋世隆 贤弟。
陀兴福 下马来了。仁兄为何在此?
蒋世隆 上京求名。贤弟何往?
陀兴福 为弟也要上京，怎么不见嫂嫂?
蒋世隆 一言难尽。你我弟兄一同上京去吧!
陀兴福 仁兄请。(同下)
第 七 回 拜 月
〔王瑞兰、蒋瑞莲同上。
王瑞兰 (上唱摇板)
抛去针线坐绣阁，
心中不快奈若何。
莫道闺中容易过，
孤身寂寞恨更多。
奴乃王瑞兰。
王瑞莲 奴乃蒋瑞莲。姐姐，为何愁眉不展?你我同到花园，游玩一回吧。
王瑞兰 如此前行。哎!
蒋瑞莲 姐姐，走动些!
王瑞兰 (唱摇板)
非是我前行把步歇，
桃花树上双蝴蝶。
蒋郎至今无音信，
满腹幽恨对谁说?
蒋瑞莲 姐姐有什么心事，丢过手吧!
(唱)只见她裙宽眼又斜，
莫不是哪里失了节。
上前来叫声亲姐姐，
我有句话儿不敢说。
王瑞兰 你说什么?
蒋瑞莲 恐怕姐姐着恼。
王瑞兰 你说，我不恼。
蒋瑞莲 如此待妹妹先告个罪。(拜)姐姐，不恼了。听呀!
(唱摇板)
见姐姐眉皱眼儿斜，
脸似黄表无有血。
腰儿瘦来腿儿怯，
坐卧不宁把泪滴。
想是寻思我姐……哎呀，我才不说了。
王瑞兰 为何不说了?
蒋瑞莲 说出来怕你恼。
王瑞兰 你说，我不恼。
蒋瑞莲 如此待妹妹再告个罪。姐姐不恼?
王瑞兰 不恼。你说呀。
蒋瑞莲 哎，姐姐呀!
(唱)想是寻思我姐丈，
妹再没有别话说。
王瑞兰 走!女孩儿家出言如此轻薄，不知羞耻。
蒋瑞莲 住了!轻薄不轻薄，自有爹娘来管，与你何干何济!
王瑞兰 再要强辩，讨来家法便要打你!
蒋瑞莲 住了!我不是你亲妹子，你不是我亲姐姐。不得打，不得打!
王瑞兰 (唱摇板)哎!
她说出话儿自分别，
我不是他亲姐姐。
不能打来不能骂，
把此事要对爹娘说。
蒋瑞莲 对爹娘说我什么?
王瑞兰 哎!
(唱)我就说瑞莲心儿邪，
背地里怨着娘和爹。
蒋瑞莲 我怨爹娘什么?
王瑞兰 哎，你听!
(唱)怨爹娘不把彩楼结，
耽误你青春好时节。
见爹娘就是这样讲，
一定把你腿打折!
蒋瑞莲 哎，姐姐呀!
(唱)叫声姐姐你莫说，
你我在此闲玩月。
妹妹年幼才识浅，
岂不知大能容小天能盖地叫声同胞亲姐姐，
下次妹妹再不说。(跪)
王瑞兰 不怪你，起去吧!
蒋瑞莲 要我起来，你与妹妹笑上一笑。
王瑞兰 我就不会笑。
蒋瑞莲 姐姐不会笑，我就不会起。
王瑞兰 那你就跪着。
蒋瑞莲 跪着就跪着。
王瑞兰 妹妹站起来。(笑)
蒋瑞莲 姐姐你在此玩月，妹妹我要回去。
王瑞兰 妹妹，你回去还来不来?
蒋瑞莲 我去了，来而不来。
王瑞兰 来就说来，不来就说不来，为何言下来而不来？
蒋瑞莲 爹娘睡了，我就来；爹娘没睡，我就不来了。
王瑞兰 爹娘若睡下，掌灯前来接我。
蒋瑞莲 是。(转身暗)我不免躲在花朵之下，听她讲说什么?(躲花中)
王瑞兰 妹妹转来，妹妹转来!当真去了。今晚一轮好明月，不免烧一炷信香，对月祈祷一回了!
(唱摇板)
王瑞兰对月深深拜，
烧一炷信香诉满怀。
都只为兵灾逃出外，
母女们中途两分开。
丢下奴孤身荒郊外，
那时节才遇蒋……
妹妹你来了!你在花朵之下，我望见了，快快出来!你不出来，我拾个瓦块打你这丫头。(打)
哎，才不是的呀!
(唱)那时节才遇蒋郎来。
中途路多蒙来携带，
曾许下恩恩爱爱白头相依永和谐。
广阳镇郎把疾病害，
恩爱的夫妻两分开。
到今日不知郎何在?
奴终朝日每泪满腮。
但愿得神灵多保佑，
你保佑奴夫转回来。
难见的夫呀!
蒋瑞莲 难见的妻呀!
王瑞兰 妹妹来了!
蒋瑞莲 早就来了。姐姐，在此做什么呢？
王瑞兰 我在此拜月。
蒋瑞莲 既然拜月，烧信香者为何?
王瑞兰 这个……妹……
蒋瑞莲 住了，你说我小丫头，不老成。你到老成，我要对爹娘去说!
王瑞兰 说我什么呢?
蒋瑞莲 哎，大丫头你听呀!
(唱摇板)
我说你是狐狸精，
为着姐夫动哭声。
定对爹娘这样讲，
把你丫头腿打青。
王瑞兰 妹妹，莫要说。
蒋瑞莲 要我不说不难，将我那一礼还了，我就不说。
王瑞兰 如此姐姐有礼。
蒋瑞莲 要行全礼。
王瑞兰 长幼之节，不可废也。
蒋瑞莲 不可废也，我就去也!
王瑞兰 妹妹莫去，姐姐我与你跪下了。
蒋瑞莲 怎么跪下一条腿?
王瑞兰 这一条腿有疮!
蒋瑞莲 啊，原是一个疮腿子。妹妹我可会治这创腿子。待我与你治来。(掐王瑞兰腿。王瑞兰两腿全跪)
王瑞兰 哎呀!
蒋瑞莲 起来。(王瑞兰起)这还不算。
王瑞兰 怎样才算呢？
蒋瑞莲 将你那心事，与妹妹从头至尾讲说一遍，这才算呢。
王瑞兰 哎，妹妹呀!
(唱摇板)
我父征北跨雕鞍，
番兵进攻反中原，
母女中途被冲散。
丢奴孤身好可怜。
中途遇见一君子，
明明夜夜同相连。
蒋瑞莲 姐姐，男子与你同伴，白昼怎样行走？
王瑞兰 白昼望影而行。
蒋瑞莲 到晚怎样歇宿?
王瑞兰 他宿店主，我宿店婆。
蒋瑞莲 倘若无有店婆!
王瑞兰 他宿一间，我宿一间。
蒋瑞莲 倘若一间呢?
王瑞兰 我做针线，他看书。
蒋瑞莲 姐姐，读书之人，纵然一夜读个状元，也不会饶过你的!
王瑞兰 你就打破沙锅问到底。
蒋瑞莲 他叫什么名子?
王瑞兰 他叫蒋……
蒋瑞莲 蒋什么？
王瑞兰 哎，妹妹呀!
(唱)他名叫蒋世隆，
家住汴梁五里台。
同行只有一妹子，
他是黉门一秀才。
蒋瑞莲 难见的哥哥呀!
(唱)听说姓名和家乡，
不由叫人泪汪汪。
王瑞兰 妹妹呀!
(唱)我牺惶来是正理，
你却啼哭为怎的?
倒叫姐姐起疑意，
莫不是你有旧夫妻?
蒋瑞莲 (唱)叫姐姐你休胡说，
他是妹妹亲枝叶。
王瑞兰 既是令兄，你们在哪里分别?
蒋瑞莲 姐姐呀!
(唱)贼人喊杀声不绝，
吓的奴家失一跌。
兄妹中途被冲散，
幸遇母亲相提携。
王莲兰 妹妹，你是秀才的枝叶?
蒋瑞莲 是呀!
王瑞兰 若论大小，我是姐姐，论起令兄他吗……
蒋瑞莲 怎么样?
王瑞兰 你我就是姑嫂。
蒋瑞莲 是呀，姐姐，唉唉唉，嫂嫂!
王瑞兰 唉，不许你这样相称。
蒋瑞莲 这个称呼是少不了的。姐姐，如今回去了吧。
王瑞兰 回去了。
(唱摇板)
姐妹二人回府去，
蒋瑞莲 (唱)要对爹娘说来历。(同下)
第 八 回 团 圆
〔四极尉引蒋世隆、陀兴福上。
蒋世隆 (引)当殿奉了皇王命，
陀兴福 (引)领兵攻取汴梁城。
蒋世隆 文状元蒋世隆。
陀兴福 武状元陀兴福。
蒋世隆 弟兄二人，一步身荣。得来文武状元。奉王旨意，征退番兵。人来!
校 尉 啊。
陀兴福 兵扯汴梁!
校 尉 啊。(绕场同下)
〔四番卒引花大有上。
花大有 虎狼将军花大有。适才小番报道，杭州发来人马，攻取汴梁。小番们。
卒 啊。
花大有 杀上前去!
卒 啊。(绕场与陀兴福相遇，互杀，花大有死)
卒 番将已死。
陀兴福 哈哈、咳咳、哈……!(同卒下)
〔蒋世隆上。
蒋世隆 撒的鹰鹞去，必拿燕雀归。
陀兴福 (上)禀元帅：番贼已死，汴梁收复。
蒋世隆 这，噫，哈哈!幸喜一战成功。速上杭州，搬主回朝。
(唱代板)
幸喜一战得了胜，
陀兴福 (唱)搬请圣驾回汴京。(同下)
〔王振带卒上。
王 振 老夫王振。幸喜文武状元退了番兵。武状元乃是海牙丞相之子兴福，当殿奏本，将奸贼聂古烈满门问斩。海牙 丞相追封忠烈王。封我兵部尚书。命我押旨封赠。人来!
卒 有。
王 振 催马。(向下)
〔蒋世隆、陀兴福上。
蒋世隆 (念)幸喜一战立大功。
陀兴福 (念)听候王旨把官封。
家 院 (上)禀大人，圣旨下。
蒋世隆
传出有迎。(迎王振上、跪介)大人开旨。
陀兴福
王 振 旨下。皇帝诏曰：蒋陀二卿，平贼有功。蒋世隆封为翰林院大学士。其妻王氏封为一品夫人。陀兴福封为武英 侯。王振次女，原是蒋卿之妹，朕当为媒，配武英侯为妻，封为贤德夫人。圣旨读毕。望朝谢恩。
蒋世隆
万岁，万万岁!
陀兴福
蒋世隆 有劳大人押旨。
王 振 好说。与二位贵人恭喜。
蒋世隆
大家之喜。
陀兴福
王 振 今乃良辰吉日，与二位贵人一拜花堂。
蒋世隆
尽在大人。
陀兴福
王 振 撒了拜毡。
〔蒋世隆、陀兴福，王瑞兰、蒋瑞莲同拜堂。
家 院 (上)禀爷筵齐。
蒋世隆
大人请到宴上。
陀兴福
王 振 请。(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