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人月圆》剧本
剧 情
朱秦娘父母早亡，由舅父陈伯祥抚养。陈因吸食鸦片，其妻误信奸言，被仆人胡尔炜将秦娘骗卖扬州春艳院为娼。胡尔炜得陇望蜀，又将陈子珠儿骗走，以男扮女，卖于妓院。时蒋晋在陈府设教，以学生被拐，乃赴京应试，行至扬州，与秦娘相遇，结为秦晋。当时盗匪作乱，蒋赴西川，除暴安良，随与姐丈殷志洁写信，着秦娘前往苏州安身。殷之外甥柳小青吸烟嫖赌，以致倾家荡产，并将其妻柏秀贞出卖。殷与秦娘商议，着女儿彩云女扮男装， 冒充官员，娶归柏氏。柳小青冻馁为奴仆，殷志洁伪荐于彩云假扮之官员，百般折磨小青，小青投江被救，遂改前非。有朱仁仲者，只生一女，名唤宝剑，为读书以女扮男，改名子昌。娶陈珠儿为妻，时珠儿又被转卖于某商人，商人又欲转卖、宝剑堂兄朱子盛，见其貌美，买归强与宝剑婚配。合卺之夕，始知表姐娶来表弟。蒋晋参谋军机，剿灭盗匪，将胡尔炜等匪类处死，得与秦娘团聚，珠儿与宝剑结为夫妻，柳小青与柏秀贞，离而复合，于中秋之夜各各大庆团圆。
场 次
第一回 掠 卖 第 八 回 忧 国
第二回 落 阱 第 九 回 转 卖
第三回 定 情 第 十 回 典 妻
第四回 奸 谋 第十一回 巧 配
第五回 山 险 第十二回 匪 哄
第六回 匪 害 第十三回 悔 过
第七回 劝 夫 第十四回 团 圆
人 物 表
蒋 晋 小生 参谋 朱宝剑 小旦 仲女
陈伯祥 末生 富豪 柳小青 小生 浪子
陈夫人 贴旦 祥妻 妓 女 彩旦
陈珠儿 小生 祥子 柳 仆 丑
朱秦娘 正旦 蒋妻 殷志洁 外生 翰林
蒋立志 小生 蒋子 殷夫人 贴旦 殷妻
鸨 儿 丑旦 掌班 殷彩云 小旦 洁女
宋 妈 杂 朱子盛 小丑 仁仲侄
胡君羊 丑 骗子 店 主 杂
苟尚黑 副净 骗子 王元帅 红生 元帅
胡尔炜 净 骗子 张将军 武生
翟寨王 净 山贼 李将军 净
君羊妻 丑旦 郭 匪 副净
任 唤 净 盗贼 家 人 杂
朱仁仲 老生 报 子
第一回 掠 卖
(蒋晋上)
蒋 晋：(引) 内忧外患。
纷至沓来。
爱国事业。
何处安排。
(诗) 三尺青泉万卷书。
上天生我意何如。
不能定国安天下。
愧死男儿大丈夫。
小生姓蒋名晋、字康候、苏州人氏。上京应试、暂住镇江。自从鸦片战争以来、城下乞盟、割地赔款、受了外人莫大之辱。因此全国视线注意外侮、却不想内地天灾流行、盗贼蠭起、人心涣散、各顾身家、更是切肤之患。哎、我一人独抱杞忧、济得甚事。 (家丁上)
家 丁：走。
(引) 失却小公子。
特报师爷知。
大事不好了。
蒋 晋：何事惊慌。
家 丁：你想、你在这里当教读师爷哩、没说时时刻刻把学生牢牢看守、成天家不是内忧、就是外患、不说合群、便讲爱国、如今群没合得成、把少爷失遗了。
蒋 晋：你说少爷怎样。
家 丁：少爷下学、门外玩耍、没多工夫、找不见了。
蒋 晋：胡尔炜所干何事。
家 丁：你问的是唔儿鬼吗。
蒋 晋：正是。
家 丁：见他些好说话了、也不见了。
蒋 晋：何不多多派人、分路去找。
家 丁：那里没有找遍、只是无踪无影。
蒋 晋：甚么无踪无影。哎、不好。
(唱) 早知晓胡儿炜存心不正。
与东翁说几次全不爱听。
到今日骗公子无踪无影。
该叫人向何处去找姣生。 (陈伯祥内唱)
陈伯祥：(唱) 听说是冤家无踪影。 (与陈夫人同上)
陈夫人：(唱) 冷汗淋淋怀抱冰。
陈伯群：(唱) 一见师爷拿头碰。
嘿嘿、哈哈。
蒋 晋：东翁息怒。
陈夫人：(唱) 闹一个乱鼓冬冬满堂红。
我问你要我儿哩。
蒋 晋：慢着、我本来上京应考、你偏要强留教书。上学以来、只有半月工夫、今天公子失遗、又在下学以后。况且你家雇工胡尔炜、又是朝夕厮守公子之人、今天一同不见、与我何相干涉、混闹书馆、成何事体。
陈伯祥：夫人侭与先生混闹、也不成事体，还是大家想法设计、找寻儿子要紧。
蒋 晋：东翁、今天此事、东翁即不见问、我也自觉不安、从此告别、奔走天涯、务将公子找回。但是你那个雇工、我总觉不能无疑。
陈夫人：胡尔炜没家没舍、又非本地土著、先生你务必将他找回、我要咬他一口。
陈伯群：先生替我找寻儿子、实在感激不尽。书童、速取纹银百两、带马伺侯。
蒋 晋：这是我自己应尽义务，何劳东翁费心。
陈夫人：只要将珠儿找回、没说百两盘费、平分家产、我都情愿。
陈伯群：先生你没要客气、快些上路。找寻我儿固然要紧、你的功名、也是正务。
蒋 晋：告辞了。
(唱) 这教读当的真无趣。
总怪平日太疏虞。
从此山区并海隅。
管教晚景有桑榆。 (下)
陈伯祥：(唱) 千层网罗凤飞去。
掌中失去夜明珠。
陈夫人：(唱) 冤家失落在何处。
急的人搔首又踟躇。 (下)
第二回 落 阱
(鸨儿上)
鸨 儿：(引) 广买摇钱树。
预备大发财。
提起烈性女。
不由气上来。
我乃桃叶渡春艳院掌班是也。前天买了一个摇钱树、貌似天仙、性如烈火、甜言蜜语、一句不听、恫吓打骂、一切不惧、真教人没有办法。咳、五百银子、难道白白花去不成、还要打她一顿。丫头子走来、丫头子走来。怎么样、
她还不来、说不了、扯她出来。(下扯朱秦娘上)我问你、成天家狼哭鬼叫、我家里死了人了。我今天吩咐你、只要好好儿接客、还能另眼看待、如其不然、休想儿活。
朱秦娘：老娼妇、老无耻、你姑娘乃是书香后代、秀才女儿、不过我舅父一时大意、误听人言、落了你的圈套。须知我国结婚、不求男女同意、单听媒妁一言、所结恶果、往往如此。今日既犯你手、刀锯鼎镬、任你所为。要想从你、空思妄想。
(唱) 你姑娘出世来冰清玉洁。
曾读过古圣贤三贞九烈。
即不幸入了你龙潭虎穴。
赴汤火蹈白刃有何惧怯。
鸨 儿：好贱人、好贱人。
(唱) 既知晓笼中鸟万难放舍。
法如炉那怕你心似钢铁。
执皮鞭先打你周身见血。 (打)
再然后锁空房饮食断绝。
好贱人、老娘花了五百银子、将你买来、不从怎能由你。来来来、叫你先在这间屋子享享幸福。 (推入掩门)再告诉你吧、你自打主意、不从不得行。哼、好东西。 (下)
朱秦娘：哎呀、这贱人叫我自打主意、我有甚么主意。只有解下腰中带儿、悬梁自尽、以父母清白之体、还于父母。除死之外、再有何法。哎。
(滚) 爹娘呀、爹娘、你早早奔上逍遥世界、将儿托于舅父经管、谁知舅父舅母误听媒妁之言、将儿卖于扬州、逼令为娼。恶鸨百般要挟、你儿抵死不允、大料今生今世、万难脱身。爹娘爹娘、等儿一等、儿也随着你来了。
(唱) 秦娘女直哭的肝肠崩裂。
不由人一阵阵口流鲜血。
女孩儿第一是最重贞节。
纵身死要落个轰轰烈烈。
在腰中我先把带儿松解。
挽一个小圈儿恰似秋月。
望舅家施一礼叩头告别。
谢过你整三载把我疼热。
拜爹娘你速快将儿来接。
诚恐怕到地府又遭抢劫。
咬牙关头悬梁自把命绝。 (鸨儿上)
鸨 儿：(唱) 却怎么空房内静静切切。
把这个小贱人锁在房子、我不大放心、开门观看。 (开门) 哎呀不好、宋妈快来、摇钱树上了吊了。 (宋妈上)
宋 妈：这不得了、快往下解、看有救没救。
(解秦娘下、鸨儿打)
鸨 儿：我把你个没良心的、我那里把你待错了、你给我懂乱子呀。
宋 妈：不用打、不用打、还有微气、能救活来。掌班儿的、你我大家救来。秦娘醒得。
朱秦娘：(唱) 恍惚间遇见爹娘面。
找来快婿配姻缘。
佳期就在今夜晚。
秦晋和好到百年。
说罢一去不回转。 (睁眼)
哎呀、我的爹娘呀。
原是南柯一梦间。
宋 妈：活来了、好的很。 (鸨儿打)
鸨 儿：你再敢寻死不敢。
朱秦娘：(唱) 悬梁是我心情愿。
无故搭救为那般。
宋 妈：难道救你、还救下不是了。
鸨 儿：不用管、给我银子出气。
宋 妈：侭管打、也不是事。掌班儿的、你听我说、大凡女孩儿人家、谁莫有一点情欲、以我说、多多寻些美貌少年、由她自己挑捡、只要她能看上、任她留宿几天、明说是百年良缘、实际是与她梳栊。从此以后、或者容易下手、也说不
定。你想想怎么样。
鸨 儿：这个法子倒好、单怕她也还不肯。
宋 妈：掌班儿的放心、一面有我。姑娘、你听我说、你既是个女孩子、便没有一世不嫁人的道理。如今我们也不强你、你自己择定一人、叫他拿出银子、替你赎身。赎身以后、便是百年良眷。你们夫妻二人、随便住在那里、谁也不敢说
话、你想想怎样。若是侭管照这样、秦始皇磨民的办法、她要接客、你不肯、你要寻死、她不依、磨到几时、方是了期。照我那么一办、你得了丈夫、可以自由享福、她得了银子、还能另买别个、两得其便、各不相妨。姑娘、人家的银子、也不是容易来的、岂能白白花费不成。我的话字字肺腑、句句药石、要你会听、还要你会想。
朱秦娘：老妈妈、人非木石、敢不相信、只恐怕掌班妈妈反悔。
鸨 儿：那有甚么反悔、你是五百两银子买来的、只要他能拿出原银、那个王八旦不放你走。
朱秦娘：是实。
鸨 儿：那个乌龟道谎。
朱秦娘：既是这样、感恩不尽。
(唱) 他二人一旁定巧计。
秦娘假装全不知。
无任感激忙施礼。
洪恩无量薄云霓。
宋 妈：好好好、我在门口与你找人去。
(唱) 讲来言言可人意。
听去字字甜如蜜。
任是神仙也中计。
何况区区小女儿。 (下)
鞠 儿：哎哟。
(唱) 丫头霎时有转意。
不由喜气上双眉。
从今另眼看待你。
再换花样锦绣衣。
哎哟、我把娃打的太重了、身上还疼不疼、待我与你揉一揉、
朱秦娘：不敢劳驾、我并不疼。
鞠 儿：哎哟、真个不疼。快走、换新衣服走。 (笑同下)
第三回 定 情
(蒋晋上)
蒋 晋：(唱) 到处不见公子面。
急的人心滚油煎。
正行不觉天又晚。
暂寻旅邸解征鞍。
蒋晋。辞别镇江、到处找寻、不见陈家公子。眼看来至扬州、又是一天、只得下马暂宿一宵。店东人、开门来。
(宋妈上)
宋 妈：(引) 天天待佳客。
时时觅少年。
哎呀、好漂亮的脚色。请进请进。我们这里、前面是客店、后面是妓院、客爷你还是住店吗、住院。
蒋 晋：心中有事、住店罢了。
宋 妈：敢问客爷、高名上姓。
蒋 晋：姓蒋名晋、字康候。
宋 妈：原是蒋老爷到了、请坐请坐。我还有一言、我们院下新来一个姑娘、貌似天仙、性如烈火。闻听人说、你们读书人、大半都是多情种子、若能替她赎身、也是一件阴德。
蒋 晋：小生既无金屋、又兼事冗、那有心情谈此。速快拿酒饭来、不必侭管唠叨。
宋 妈：不是那一说、佳人才子、千古难逢、当面错过、未免可惜。就是不能藏娇、一见也不妨事。你的官篆不是一个晋字吗。
蒋 晋：是便怎么样。
宋 妈：不是晋字、不消提了、若是晋字、我还有一言。我们那姑娘、名叫秦娘、秦晋相配、天造地设。你家里有令正无有。
蒋 晋：惭愧惭愧。
宋 妈：我明白了、定是没有、你不要推辞、随我后边瞧瞧。
蒋 晋：我不去。
宋 妈：再不要搬扯、走罢。 (下又上)这就是秦娘的屋子、待我与你唤来。秦娘快出来、晋郎到了。 (朱秦娘上)
朱秦娘：(唱) 清早间正悬梁爹娘来见。
说晋郎今夜晚必到此间。
猛抬头那人儿有些面善。
没非他与裙钗真个有缘。
宋 妈：不要哭了、你瞧、人家名叫晋郎、你名叫秦娘、秦晋相配、天造地设、你的运气来了、还不见个礼儿。
蒋 晋：卿字秦娘、我名晋郎、秦晋遇合、三生有幸。不必啼哭、请来见礼。
宋 妈：人家礼到，快还个礼儿罢。
朱秦娘：哎呀、清早悬梁时节、分明遇见爹爹，言说已得佳婿、今晚当偕秦晋、没非就是他。 (看蒋)
宋 妈：快还礼吗、侭管沉吟甚么。 (秦娘含羞拜)好了好了、待我与你办酒席去。 (下同鸨儿又上)
鸨 儿：哎呀、凭漂亮的人儿。
宋 妈：掌班儿、你瞧我的法子怎么样。
鸨 儿：居然不哭了、好极了、好极了。仙女思凡、可喜可贺、还不预备酒席。
宋 妈：我早已招呼过了。
鸨 儿：怎么不坐、老爷、你坐在这儿。摇钱树、你也坐在这儿。照这个样儿、还有说的甚么、不枉花了五百银子。
(宋妈掇酒食上)
宋 妈：与老爷满起、与姑娘满起。掌班儿的、走、咱们下边也吃两杯儿走。
鸨 儿：真值得喝酒。 (同下)
蒋 晋：观卿情状、必有隐怀、仆虽交浅、何碍言深。
朱秦娘：君子耐烦、听我道来。
(唱) 未开言妨不住泪流满面。
蒋 晋：不必啼哭。
朱秦娘：(唱) 提起来家中事心似油煎。
我的父入黉门曾食廪膳。
蒋 晋：哎呀、原是书香后代。
朱秦娘：(唱) 我母亲具四德贞静幽娴。
我也曾青窗下苦读经传。
也勉强咏柳絮凑成诗篇。
实想说招快婿姻缘美满。
到后来与祖先继续香烟。
谁料想十二岁爹娘命断。
上无兄下无弟孤苦可怜。
有娘舅陈伯祥接去照管。
蒋 晋：甚么甚么、陈伯祥就是令舅。
朱秦娘：正是。
蒋 晋：怎样流落在这里。
朱秦娘：(唱) 在他家整三载人无闲言。
自那日有媒妁来提姻眷。
说快婿名贾仁美貌青年。
胡尔炜又说的天花乱转。
有三媒和六证样样俱全。
用彩轿来迎亲升堂奠雁。
一家人都说我艳福齐天。
送上轿不多时天色已晚。
又谁知中途路起了祸端。
遇强盗打人伕纷纷乱散。
昏沉沉无知觉竟到此间。
好几次头悬梁自寻短见。
偏遇着二恶鸨将我遮拦。
无情鞭打周身皮开肉绽。
活不能死不得如坐囚监。
这是我衷肠话讲说一遍。
望君子发善念普渡慈船。
蒋 晋：(唱) 听罢了一席话气炸肝胆。
陈伯祥作此事太欠周旋。
怪不得在人前长吁短叹。
原来是将甥女推下深渊。
可恨他不识人枉睁双眼。
不该把胡尔炜留在家园。
将甥女和姣儿一齐拐骗。
至如今他还在南柯梦间。
秦娘、你只知彩轿行至中途、强盗打散人伕、将你骗到这里。但据小生看来、胡尔炜与那些强盗、定是通同一气、假意混打一阵、原是瞒人耳目之计。这不怪别人、只怪你那令舅、有眼无珠、将骗子招在家里了。
朱秦娘：谁是骗子。
蒋 晋：胡尔炜就是大大的骗子。
朱秦娘：怎见得呢。
蒋 晋：你还不知、你那表弟珠儿、又被他骗着去了。
朱秦娘：怎么、珠儿也被人骗去了。郎君何以知之甚悉。
蒋 晋：小生家住苏州、上京应试、路过镇江、令舅陈伯祥、强留他家教读。试期尚远、推却不过、只得暂且应允。谁知上学之后、不到一月、竟遇此变。沿路访寻珠儿、不期与卿相遇。今日秦晋偕和、岂非三生有约。
朱秦娘：说起三生有约、还有一言奉上。今早悬梁之时、梦见先父前来、言说已得佳婿、今晚当偕秦晋。凑巧君名晋郎、又是今晚驾临、岂非姻缘前定。 (含羞)
蒋 晋：天作良缘、实在梦想不得。 (低笑)
朱秦娘：但是一件。
蒋 晋：那一件。
朱秦娘：郎君若能为百年之计、梦中父命、敢不敬从。若以为风尘中人、偶遣一时之兴、则虽万死、亦难从命。 (哭)
蒋 晋：有志哉女子也。小生固然未娶、只是贫无金屋、奈何奈何。
朱秦娘：苟许相从、荆布无恨。还有一件。
蒋 晋：又是那一件。
朱秦娘：对天盟誓、 (含笑)郎君可肯。
蒋 晋：有何不可、与卿共誓。
(唱) 双双提衣忙跪倒。
朱秦娘：(唱) 天地鬼神听根苗。
蒋 晋：(唱) 但愿百年同偕老。
朱秦娘：(唱) 节义二字不敢抛。
蒋 晋：(唱) 要学秦晋相交好。
朱秦娘：(唱) 倘有负心命不牢。
蒋 晋：(唱) 各人心事表明了。 (起)
朱秦娘：(唱) 满腔愁苦一笔消。
郎君请来用酒。
蒋 晋：与卿共饮。
朱秦娘：听他们早间议论、你我在此尚有三日团聚。只恐郎君别后、恶鸨必不容我独居。郎君家有何人、所居何处、趁早说明、以便设计。
蒋 晋：小生家中无别人、姐丈殷志洁、代为经理、苏州北门外、第三家便是。
朱秦娘：如此甚好、请与令姐修书一封、妾自有策脱此火坑。
蒋 晋：卿有何策。
朱秦娘：不必细问、日后便知。
(宋妈上)
宋 妈：你们还不睡觉吗?酒吃好了没有。
蒋 晋：吃好了、多谢你。
宋 妈：甚么话。
朱秦娘：妈妈、你老人家快睡去。
宋 妈：哎哟、这小丫头、真个心意回转了。老爷、你明日不要走、多住上几夜。
蒋 晋：越发道谢。
宋 妈：弗要客气哉。 (掇酒食下)
朱秦娘：天色不早、一同休息。请。
蒋 晋：籍未脱离名未成。几翻怜我又怜卿。
朱秦娘：只恐今宵仍是梦。伤心底事泪盈盈。 (哭)
蒋 晋：不必伤心。 (携手同下)
第四回 奸 谋
(胡君羊苟尚黑同上)
胡君羊：(引) 不耕而食。
不织而农。
苟尚黑：(引) 贩卖人口。
大好生意。
胡君羊：胡君羊。
苟尚黑：苟尚黑。
胡君羊：苟贤弟、咱们所贩货物、妓馆里卖了女的、外国卖了男的、赚来的银子、真道不少。再贩些甚么呢。
苟尚黑：前天胡大哥言道、他有一桩好货、等他来时、一问便知。
胡君羊：远远望见、胡大哥来也。 (胡尔炜上)
胡尔炜 ：(引) 只要赚银钱。
作事敢欺天。 (陈珠儿随上)
陈珠儿：(引) 爹娘不见面。
珠泪洒胸前。
胡掌家、走回、我想我娘了。
胡君羊
：胡大哥到了、请坐。
苟尚黑
胡尔炜：有座。
胡君羊：你的货在那里。
胡尔炜：这个怎样。 (指珠儿)
陈珠儿：走回、我要我娘哩。 (哭)
胡尔炜：不必啼哭、缓一时就回。
苟尚黑：这一担子货、不大好卖。卖猪仔、年纪太小。卖奴仆、赚钱太少、不要不要。
胡君羊：慢着、我看这货外面很好、把他扮个假的、烦劳你那嫂子教训几年、管比朱家那个多赚几倍。
苟尚黑：不错不错、就是这一办。请胡嫂子。 (君羊妻上)
君羊妻：(唱) 强把粗腰摆细柳。
扭扭捏捏卖风流。
人前一步三回首。
要把浪子魂魄勾。
哎哟哎哟、那儿这个小孩子、实在长的心疼、足足的能值八百。 (抱坐怀中)你给妈妈说、你叫啥名字、今年几岁了。快说些、快说些。
胡尔炜：名叫珠儿、今年六岁了。
君羊妻：哎哟、原来是胡大哥、失敬的很。
胡尔炜：甚么话。
君羊妻：你看这个小孩子、眉毛会动弹、眼睛会说话、真真把人能爱死。
胡尔炜：他正想他母亲、就烦弟妇、带他前去。 (眼色)
君羊妻：如此甚好。珠儿、快跟我看你娘走。
陈珠儿：你知道我屋里。
君羊妻：知道、常常去哩。快走。 (引珠儿下)
胡尔炜：兄弟、我怕不敢回去了。
胡君羊：怎么不敢。
胡尔炜：前次拐了人家女儿、今天又拐人家男儿、你们想想、敢回去不敢。
苟尚黑：住在这儿、随便骗个人儿、还不一样吗。
胡尔炜：就依你说。请。
胡君羊：咱们合伙。
苟尚黑：大开赌博。
胡尔炜：碰着肥的。揑他两个。
胡君羊
：好。 (同下)
苟尚黑
第五回 山 险
(翟寨主上)
翟寨主：(唱) 山岗大事与人托。
特来扬州寻快乐。
身入妓馆昂然坐。
鸨儿不迎为什么。
呔、鸨儿还不出来。 (宋妈上)
宋 妈：(唱) 秦娘前日将身破。
不由老身笑哈哈。
尊声财神你且坐。
哎呀哎呀、老爷来了、先吃茶、待我喊姑娘。
(唱) 一叠连声唤娇娥。 (朱秦娘上)
朱秦娘：(唱) 晋郎临行嘱托我。
安排巧计离网罗。
喊声急急如星火。
强笑承迎凝秋波。 (笑)
哎呀、老爷来了、贵姓。
翟寨主：愚下姓翟。
朱秦娘：哎呀、原是翟老爷、里边坐、里边坐。 (拉翟下又上)这儿坐。拿茶来。老爷宽宽大褂儿。 (代翟脱大衣)摆酒。
宋 妈：晓得哉。 (下)
朱秦娘：老爷前来、拿的现银、还是现钱、请来交与奴家。一入鸨儿手、奴家便不得见了。
翟寨主：一非现银、二非现钱、只有一包黄金、净重百两。 (取出) 拿去。
朱秦娘：哎呀、太多罢。
翟寨主：拿去、只要你能遂我意、还出千金、替你赎身、这算个什么、拿去。 (秦娘笑)
朱秦娘：多谢老爷。 (藏金、宋妈上摆酒)不用你伺候。
宋 妈：莫看出、丫头居然成了老行家了。该发财呢、哈哈哈。
(下)
朱秦娘：老爷请。(翟饮酒)老爷、你怎么酒量太小、奴家再敬你三杯。
翟寨主：美人这样厚爱、纵然醉死何妨。看酒。(醉)
朱秦娘：老爷酒醉了。妈妈。 (宋妈上)
宋 妈：怎么。
朱秦娘：老爷醉了、给老爷脱衣裳。
宋 妈：晓得哉、我常办这个事儿呢。 (脱衣扶翟睡)
朱秦娘：妈妈、你也睡去。 (笑)明日早晨、早来伺候。 (宋妈下打三更)此人酒醉如泥、谯楼已打三更、还不改装、再待何时。 (更衣)待我暗暗将门开了。 (吹灯出门)呔、何物妮子、如此倔强。真道无理、不识抬举、好娼妇。 (急下宋妈上)
宋 妈：老爷怎么骂上走了。老爷转来、老爷转来。走的远了。长班儿的。 (鸨儿上)
鸨 儿：甚么事。
宋 妈：客人骂上走了。
鸨 儿：定是这小贱人把客人得罪了。走。打死这个狗娘养的。 (进门)灯也熄了、你揭帐子我打。 (打翟、翟一手拉鸨儿一足踢宋介)
翟寨主：呵、你们既是明娼、为何暗地*(左土右屋)人。须知你翟老爷不是好惹的。
鸨 儿
：哎哟、打错人了。
宋 妈
鸨 儿：快点灯去。
宋 妈：我的骨拐打坏了。
鸨 儿：扎挣些、快去罢。
翟寨主：王八羔子、你做的好事。 (打鸨、宋妈取灯上)
宋 妈：老爷、别打了、我家姑娘偷跑了。
翟寨主：那是姑娘偷跑、分明设计骗钱。你骗别个还则犹可、敢骗你翟大爷、真道瞎了双眼。 (打)
(唱) 乌龟胆大将人哄。
嘿嘿、哈哈。
惹得老子恼心中。
太岁头上把土动。
全然不把狗眼睁。
早早你把姑娘请。
还能佛眼相待承。
再敢虚言来答应。
管教儿生意做不成。
老乌龟、瞎眼贼、早早交出姑娘、还则罢了、如其不然、休想儿活。 (打)
鸨 儿：老爷、你把我放脱、待我去找。
翟寨主：将你留在这里、教她去找。
宋 妈：黑天半夜、那里去找呀。
鸨 儿：老爷、千万高抬贵手。
翟寨主：也罢、拿衣裳来、穿起再说。
鸨 儿：哎哟、老爷衣裳也不见了。定是那个贱人穿去了。
翟寨主：甚么、他穿去了。还有百两黄金、先看在也不在。
宋 妈：那里有个金子影儿呢。
翟寨主：好气。
(唱) 听言恶气如潮涌。
太阳穴里冒火星。
衣帽黄金无踪影。
难道白白罢不成。
老乌龟、速快买套衣服、我要自己寻她去。
鸨 儿：东大街有估衣铺、速快买去。
宋 妈：把你那一套寿衣，教他老人家穿去那不对了。
翟寨主：拌屁。
宋 妈：是是是。 (下又上) 衣裳到。
翟寨主：呈来。掌灯过来、待我细细搜捡。 (搜介、又毁坏物件)
宋 妈：老爷、侭说姑娘逃走了、你糟蹋东西是怎的。
翟寨主：啊、到处不见、定是逃走、待我追赶于她。
宋 妈：老爷、酒席衣裳、我们孝敬过了、给钱不给钱、都是淡账、千万把姑娘追回来、那是五百银子买来的。
翟寨主：大胆、提起大名谁不惊。鱼虾竟敢戏蛟龙。
鸨 儿：今晚此事真扫兴。
宋 妈：只怕人财两落空。
翟寨主：好王八儿的。 (左右分下)
(朱仁仲、朱宝剑上)
朱仁仲：(引) 年逾花甲。
子嗣无望。
朱宝剑：(引) 身虽女流。
要读书香。
朱仁仲：生员朱仁仲。
朱宝剑：裙钗宝剑、改名子昌。
朱仁仲：膝下只生此女、自幼即扮男妆。且喜她读书聪敏、下笔成文、倘能博得一衿、也是一件奇事。今逢岁考、送儿应试、只得催马走走。 (同下。殷石氏带家院上)
殷石氏：(引) 夫作林泉老。
身为隐士妻。
妾身石氏。丈夫辞宫不作、讲求实业、自食其力、倒也安然自在。 (朱秦娘男装上)
朱秦娘：(引) 冒险至苏州。
非作寄书邮。
谁在这里。
家 院：做甚么的。
朱秦娘：特来下书。
家 院：拿书来。
朱秦娘：慢着。此书乃是秘密事件、见了你家夫人、才能交出。
家 院：说了个容易、我家老爷莫在家中、夫人青春年少、你又是个少年青春、不能自由见客。
朱秦娘：还乞烦劳传一传罢。
家 院：看你这个客官、非是我不传、皆因家法严。先把书给我、还不是一样吗。
朱秦娘：好好好，我就将书给你。
家 院：禀夫人、书信到。
殷石氏：呈来。哎呀、原是兄弟媳妇到了、快快有请。
家 院：有请。 (秦娘进、石氏惊讶)
殷石氏：呀、你你你是何人、秦娘现在那里。
朱秦娘：耳目甚多、不便讲话。
殷石氐：你们且退。 (家院下、秦娘脱衣)哎呀、你就是秦娘。 (礼拜)可喜可贺。书信上边讲的明白、你们相处三日、刻下已怀六甲、若果生下男子、就与小女(指怀中儿) 联姻、你看如何。
朱秦娘：尽在姐姐。
殷石氏：如此后边设宴、先与弟妇洗尘。请、幸喜吾弟得佳妇。
朱秦娘：诸凡惟赖姊匡扶。
殷石氏：何待叮咛。 (同下)
第六回 匪 害
胡尔炜：(引) 贩卖人口。
为弄银钱。
不上几年。
银子用完。
胡尔炜。你说么、刻下又没钱了、怎么办呢。不免唤出君羊尚黑、与他二人商议。二位兄弟走来。 (胡君羊上)
胡君羊：(念) 烟有异味爱吃。白吃黑、肥吃瘦、爽肩缩目真鬼。
(苟尚黑上)
苟尚黑：(念) 家无余钱要卖、房卖净、地卖完、倒街卧巷精贼。
胡君羊
：哎呀、胡大哥、咱们都没钱了、怎么办。
苟尚黑
胡尔炜：我没钱了、怎么你也没钱了。
胡君羊：你知道、咱们弟兄、不敢见料升子响、—响的时节、四个蹄蹄儿、立刻就跳起来了。从前弄了几个伤天损德钱、得意洋洋、不知不觉、把鸦片烟吃上了。如今和你一样、连住的房都没了。
胡尔炜：为甚么不卖那货。
胡君羊：提起那货、倒还不错、打扮出来、真个漂亮、谁也认不出是假的。只是一时三刻、销售不过、如何是好。
胡尔炜：不要紧、苏州城外、有一柳老头子、家财百万、 为人刻薄。他的儿子小青、吃烟嫖赌、样样俱全。只要将他哄骗到手、何愁莫钱使用。你二人可愿前去。
胡君羊
：大哥吩咐、有何不愿。只是路途遥远、无有盘费。
苟尚黑
胡尔炜：说不了、再做一件亏心事。咱们约会任唤、黑夜晚上、抢劫陈家。门户路径、大哥一概知晓。此一前去、如同探囊取物、何愁莫有盘费。
苟尚黑：可是你那主人陈伯祥。
胡尔炜：甚么主人、看财奴罢了。
胡君羊：既是这样、待我吩咐一声、把那一担子货、速快调教、卖了完事。
胡尔炜：好、你去吩咐。
胡君羊：屋里的走来。 (君羊妻上)
君羊妻：(引) 半天莫过瘾。
眼花头又晕。
哎哟、快给我一个烟泡儿、烟瘾实在发的很。
胡君羊：接、给你个泡儿。
胡尔炜：你真是个傻子、放的现成货、何愁不是钱。你随便卖去、我们有事走了。
君羊妻：没忙没忙、有甚么事、这样急迫。
胡尔炜：我们弟兄、尽干的是正经事。
君羊妻：你能干正经事、不当唔儿鬼了。
胡尔炜：不必多说、快走。
(念) 民无恒产无不为。
苟尚黑：(念) 从来饥寒出盗贼。
走。 (君羊妻拉君羊、羊推妻倒地下)
君羊妻：这一伙天杀的、真把人能气死。哎、拿天仙子出气。天仙子走来。 (陈珠儿女装上)
陈珠儿：(引) 自从离家后。
被人扮女流。
来在矮檐下。
怎敢不低头。
(哭跛行)
参见妈妈。
君羊妻：哼、把你养活了十几年、先看你那一走。另走我看。(打)
谁教你一走一跛。 (珠儿坐地哭)
陈珠儿：脚疼的很。
君羊妻：脚疼。你可知晓、你们男子最爱小脚、老佛爷煌煌圣谕、劝令汉人放脚、你们抗不遵旨、偏说是步步生莲、才觉好看、弓鞋小巧、方见窈窕。却不想我们女界、要受多样痛苦。今日一还一报、也叫你受些委屈、将来见了男子、好去现身说法。你还不与我起来。 (又打珠儿强起)
陈珠儿：苦呀。
君羊妻：来、待我看头发长长了没有。 (又打)看你梳下这头。
陈珠儿：梳不了么。
君羊妻：梳不了也要你学的梳、我把你伺候一辈子不成。坐下、我看你缠脚来没有。
陈珠儿：缠来。
君羊妻：你缠的这样松。解开、待我另缠。 (珠儿哭解、羊妻缠)以后缠脚、越紧越好、永不准你偷着放。
陈珠儿：不不不敢。
君羊妻：起来走、我看。(珠儿走)走好、站住。你姓啥。
陈珠儿：姓陈。
君羊妻：姓你娘的陈。 (打)名叫甚么。
陈珠儿：珠儿。 (羊妻又打)
君羊妻：你娘的珠儿。
陈珠儿：我到底该叫甚么。
君羊妻：胡捎轻。
陈珠儿：哦哦哦、胡少卿。
君羊妻：过来、听我吩咐。你名胡少卿、我的亲生女儿、 因为家贫、卖身作妾。宁要记牢。
陈珠儿：记牢记牢。
君羊妻：假若道出真名实姓、我们贩卖情事、拔了你的舌。
陈珠儿：不不不敢。
君羊妻：不敢怎么样。
陈珠儿：不敢说假话。
君羊妻：要你说假话呢、为甚么不敢，为甚么不敢。(又打)
陈珠儿：说假话、说假话。小生胡少卿。
君羊妻：你娘的小生。
陈珠儿：该说甚么。
君羊妻：奴家。
陈珠儿：是是是、奴名胡少卿、胡妈亲生女儿。因为家贫、卖身作妾。
君羊妻：差不多了。再笑一声我看。
陈珠儿：满腔苦愁，那来笑容。
君羊妻：莫笑也要笑。
陈珠儿：嘻嘻。
君羊妻：不好、再试。
陈珠儿：嘻嘻。哎、好难也。
(唱) 双足疼痛骨欲断。
强学潘妃步金莲。
满腹含冤有千万。
凝波一笑好作难。
真名实姓齐更变。
胡里胡涂叫天仙。
哭一声爹娘难得见。
要相逢除非是一梦间。
君羊妻：(唱) 咱二人本来无仇怨。
皆因你貌美似天仙。
若非这样假装扮。
怎能百倍赚银钱。 (同下、陈伯祥内唱)
陈伯祥：(唱) 大祸无端来天外。 (与夫人同上、胡尔炜、胡君羊、苟尚黑任唤同跟上追。)
胡尔炜：那里走。黄的金、白的银、黑的土、一齐献出便罢、敢说半个不字、便取尔的狗命。
陈伯祥：你你你不是胡尔炜。
胡尔炜：认得不错。
伯祥
陈 ：胡尔炜、杀刮的贼。平素待你不薄、你将我儿拐向那里、我要上县告你。
夫人
胡尔炜：陈伯祥、老匹夫。你平日烟瘾过重、举步艰难、我从前骗你甥女、将你试验一番、你竟然一味吸烟、由人调度。后来中途遇盗、明是我们通同一气、你一不上县报官、二不差人寻找、我便将你一眼看透、真乃一个无用之徒、才敢
公然骗卖你子、抢劫你家。要告侭告、那个惧你。众弟兄一齐下手。
众 ：呵。 (乱抢)银钱不多、烟土无数。
胡尔炜：甚么烟土、好好好、一齐拿走。大叫陈伯祥、老匹夫、烟土那是犯禁之物、你家既敢私藏。我们就敢明抢。不怕犯罪、侭去报官。正是。哑子顿尝黄柏味。我叫你自家有苦自家知。走。 (四贼同下)
陈伯祥：哎呀、不好了。
(唱) 原是鸦片惹祸灾。
秦娘珠儿被贼卖。
不知何日才回来。
气上心把烟俱齐砸坏。 (摔烟灯)
陈夫人：你把烟灯砸了、你不吃了。
陈伯祥：不吃了。
陈夫人：瘾发了怎么了。
陈伯祥：事到如今、还说瘾发。我陈伯祥不吃鸦片。甥女姣儿、怎能被贼骗卖、银钱财物、焉能抢劫一空。我又不敢报官、我又无力报仇，思前想后、真能羞死。 (自打)
陈夫人：你这是何意。
陈伯祥：你不用管。
(唱) 自打自骂悔不该。
陈夫人：哎。
(唱) 今日既知悔不该。
还有言语听开怀。
你把你的烟瘾戒。
我要我的小婴孩。
姣儿失落天涯外。
难道你心上过得来。
陈伯祥：不用逼迫、还你一个儿子。
陈夫人：苦呀。 (同下)
(蒋晋上)
蒋 晋：(唱) 到长安去应试十分羞惭。
谁料想一揭晓名落孙山。
蒋晋。上京应试、名落孙山。王老将军督办川楚军务、贼寇出没无常、多年不能肃清、有书前来、召我帮办军务、只得西川一行。催马走走。 (下)
第七回 劝 夫
(场上斜安方桌、四面排椅、后安床铺、上摆烟灯、柳小青、妓女、与胡尔炜、胡君羊分坐、苟尚黑立介)
苟尚黑：咱们今天轮流打牌、轮流吃烟。你们先打、我们先吃一口。 (众打牌介)
(柳仆急上)
柳 仆：(引) 公子嫖赌浪荡。
老爷气呕身亡。
舅爷命我去找。
一定是打麻将。
说说话话、行来窑子门口、不必通传、展足自进。少爷少爷、老爷升了天了。 (四人打牌不理介)
苟尚黑：滚蛋。
柳 仆：(摇柳介)少爷少爷。这不得了。 (以手遮柳眼、柳不看以手取钱介)
柳小青：浑帐、想是你也要耍。接、给你两张票子、拿去、不要打搅。
柳 仆：这不得了、要取孝衫去呢。 (跑下)
胡君羊：起来起来、我吃一口、你打去。 (苟尚黑坐打介、柳仆又上、立柳小青后)
柳小青：碰。 (举左手、仆代穿左袖)扛头开花。 (举右手介、仆代穿右袖介)东西风对碰、和了和了。 (柳得意介、两手拍案以头向后仰介、仆代换帽子介)
妓 女：不得了、这一牌他一个人赢了。
柳小青：(得意介)算和算和。 (以手乱摇介、仆将丧杖送柳手中。柳自看衣服、又看手杖、诧异介)这是什么事。 (众笑介)
柳 仆：老爷升了天了。
柳小肯；谣言谣言、我今日出来时节、还好好儿的么。
柳 仆：老爷因为你吃酒打牌、逛窑子、一口气不得上来、登时升了天了。
柳小青：真个。
柳 仆：这是什么事、谁敢造诳。快回走。 (拉柳介)
柳小青：等我把帐算了着。
柳 仆：快走快走。 (拉柳急下)
妓 女：今日的帐没算、我的头儿怎么打呢。
胡君羊：算帐还得叫小柳儿。
苟尚黑：人家才丁了忧、今日正忙着呢、改日叫罢。
妓 女：不行、那么你们谁先拿出一千块、改日再算。
胡尔炜：不要紧、我给你叫去。这点本事没有、还当光棍呀。
苟尚黑：我看你今日前去、怎样开口呢。
胡尔炜：你不用管、我给你叫来就是。请了请了。 (胡尔炜下)
胡君羊：咱们下边吃烟、等他来了再说。请。
(念) 洋烟一两值千金。
妓 女：(念) 烟有清香灯有阴。
苟尚黑：(念) 胡芦挖的声细细。
闲传编的夜沉沉。 (合幕下)
(场上设灵堂景、柳跪一傍。柏秀贞坐灵后。殷志洁上、行礼介、坐一傍。杂扮四人行礼介、坐一傍、胡尔炜上)
胡尔炜：(跪哭介)嗳咳咳、叫你算账哩。
柳小青：嗳咳咳、你声低些、看我舅听着了。
胡尔炜：嗳咳咳、人家等着呢。
柳小青：嗳咳咳、你先去我就来。
胡尔炜：嗳咳咳、你就来、我头里走了。 (起介)柳老爷、一辈子好人、今日升天、实在料想不到。
殷志洁：可伤可伤。众位都在前边用茶。
众 ：今日打搅、实在不便、请了请了。
殷志洁：慢待慢待、奉送。 (众下)老夫一连劳碌多日、此时无事、也去休息休息。嗳、姐丈呀、姐丈。
(念) 可怜你教子未成呕血死。
倒教我任劳任怨费心机。 (悲介下、柳起介)
柳小青：哎呀、人都走了。哈哈、老头子一死、幸喜没人管我、不免脱去孝衣、再打麻将去罢。正是。海阔由鱼跃。天空任鸟飞。(行、柏拉)
柏秀贞：你不守灵、那里去呀。
柳小青：如今老头子已死、谁也不能管我、我愿意吃酒就吃酒、愿意打牌就打牌、你好大胆敢来管我、还不与我闪开罢。
柏秀贞：偏要挡你，偏要挡你。
(唱) 双手扯住衣衫袖。
柳小青：哼、 (坐一旁)你爱哭侭着哭。
柏秀贞：(唱) 郎君耐烦听来由。
非是为妻爱多口。
无原无故将你留。
全不念公婆得气呕。
一年内外两丁忧。
孝不穿来灵不守。
把劬劳二字一笔勾。
父母深恩撇脑后。
花街柳巷任意游。
吸食洋烟结窑友。
狐群狗党瞎应酬。
只嫌麻雀打不够。
不管银钱往外流。
你还梦里夸富有。
家财早有奸人谋。
转眼即成丧家狗。
丢人丧德实可羞。
不是做贼便钻绺。
轻则枷打重则囚。
总怪秀贞命不偶。
今生与你作好逑。
你何尝不是英年秀。
你也曾文笔压同俦。
若把诗书勤讲究。
功名早已出人头。
未必不魁多士首。
未必不作百里侯。
那样香来那样臭。
手押胸前自忖筹。
二位公婆盼望久。
焉能一病归九幽。
忤逆儿郎天不佑。
妻常替你加忧愁。
善恶在君一反手。
你何不早把放心收。
柳小青：(唱) 贤妻良言出苦口。
又见他两眼泪交流。
亲恩不报真禽兽。
忤逆贼子谁招留。
天良发现把灵守。
贤妻之言有理、从今而后、知过改过。快拿孝服来、我要守灵。
柏秀贞：天爷爷、他才回了头了。
内 ：小柳儿，打牌走。你今日赢了、不算账吗。 (柳沉吟)
柏秀贞：接、快穿。 (柳不理)
柳小青：哎哎哎。
(唱) 一听打牌不自由。
迈步提衣往外走。
柏秀贞：你又那里去。 (柳作揖)
柏小青：你说的话、我一概记下了、只去这一回、下次洗手、永不打牌了。
柏秀贞：既然永远不打、这一次也不必去了。
柳小青：你不知道。我从来没赢过牌、今日头一牌、是我的庄、好容易赢了个满贯、赢钱三千块。就是永远不打、也该把钱取回来么。
柏秀贞：那些人的钱、你还能赢得到手，临完到了、还是你输。以我思想、你不必去了、还是守灵坐草为是。
柳小青：我一定要去。
柏秀贞：你不得去。
柳小青：一定要去。
柏秀贞：舅舅快来、舅舅快来。 (殷志洁上)
殷志洁：你这是何意。
柳小青：实不相瞒、今日赢了钱了、取钱去呀。
殷志洁：呸。你爹娘因你打牌、得下气呕身亡、难道你全无人心。况且、你岂是那些人的敌手、异日家财赌完。你吃风喝雨不成。
柳小青：住了、赌不赌、赌的我柳家的银钱、卖不卖、卖的我柳家的田产、与你殷家何干。爱管闲事、好不羞耻。
殷志洁：(唱) 奴才居然敢犯上。
出言竟把娘舅伤。
殷志洁和儿较较量。
柳小青：怎么、你打呀。我若尊敬你、你才是舅父、不尊敬你、你便是路人、看伤了脸。
柏秀贞：舅舅、这人中了魔了、千万不必上气。 (哭介)
殷志洁：(唱) 柏氏秀贞两泪汪。
大哭一声叫姐丈。
柳姐丈。
柏秀贞：二公婆。
殷志洁：(唱) 只得替你作主张。
遗嘱记在我心上。
保你人财两无伤。
哎、柳小青。
咱两家从此断来往。
不通庆吊有何妨。
任你嫖赌又浪荡。
先卖庄基后卖房。
柳小青：(唱) 腐败老儿作娘舅。
站在人前我嫌羞。
好好好两家从此分开手。
快闪开我要去冶游。 (欲行、柏扯衣)
柏秀贞：(唱) 连二连三往外走。
好似冤鬼把魂勾。
要走除非妻死后。
如不然拚命将你留。
柳小青：(唱) 三两句吓退了亲娘舅。
贱人扯衣死不丢。
强学温峤断衣袖。
柏秀贞：舅舅、快扯住、看走了。
柳小青：(唱) 那一个敢来把我留。 (下)
柏秀贞：(唱) 柳郎痰气迷心窍。
终日昏昏赌且嫖。
公公遗嘱舅知晓。
你袖手旁观为那条。
殷志洁：(唱) 甥儿不必瞒怨我。
你丈夫如今中了魔。
且把灵柩掩埋过。
然后设法将他磨。
甥儿不必啼哭、你丈夫正在胡涂阵中、任是千言万语、一时也提不明白。如今先当大事，然后再收他的放心。我早打定生意、刻下不必明言。总而言之、你的家产、舅父必能替你保存、你不必催我、我比你担干系更重。
(唱) 甥舅原来同一气。
任劳任怨不敢辞。
只恐泄露机密事。
暂且先设胡芦题。 (同下)
第八回 忧 国
(四卒引王元帅上)
王元帅：(唱) 我中国近年来天灾叠见。
这儿省遭水劫那省旱乾。
又瘟疫又蝗蛹损失千万。
众良民穷无奈叫苦连天。
这时节怎经得土匪再乱。
他竟然不怕死聚众抗官。
圣天子在九重勤劳宵旰。
命老夫到川楚来把民安。
一路上将民情细细察看。
好百姓遭困苦委实可怜。
受贼害想禀官却又不敢。
怕匪帮第二次要报仇冤。
我有心传将令严加剿办。
又恐怕众兵丁扰害闾闫。
遭匪劫怎经得又遭兵患。
抚不能剿不可进退两难。
召蒋生参机谋许久不见。
急得人每日里如坐针毡。
打坐在中军帐愁眉不展。 (蒋晋上)
蒋 晋：(唱) 转来了蒋晋郎一介生员。
小生蒋晋。来至四川行营、待我前去禀见。谁在这里。
卒 ：做甚么的。
蒋 晋：烦你传禀、蒋晋要见。
卒 ：原是蒋师爷到了。少站。禀元帅、蒋师爷到了、特来禀见。
王元帅：呵、甚么蒋师爷到了、开门有请。
卒 ：有请。
王元帅：先生前来、一路辛苦。
蒋 晋：好说。老大人除暴安良、更觉辛苦。但不知近来匪势怎样。
王元帅：土匪出没无常、良民苦不堪言。心想认真剿办、一来火炎昆岗、恐怕玉石俱焚。二来只顾目前、终非常久之计。因此分扎要路、镇静以待。请问先生、有何高见。
蒋 晋：晚生沿路访查、著名土匪、甘心作乱者、不过数人、其余各有身家、多是乌合之众、所以官兵到时、立刻混迹民间、官兵走后、依然又是巨匪。再者天灾流行、十室九空。御寇之法、自当与昔迥异。平常只能除暴、便是安良。如今必先安良、方能除暴。请老大人、即日奏明圣上、检那被灾最重之处、发款赈济、百姓一沾皇恩、自然有了生路、从此各安生业、谁肯复从贼寇。匪党见利必争、日久定生内变。待他自相残杀、保能一举而尽歼。晚生愚见如此、老大人意下如何。
王元帅：此计甚妙、就请先生代笔。
蒋 晋：不敢辞劳、还望大人指教。
王元帅：不必过谦。请。欲将天数挽。借重笔如椽。
蒋 晋：只恐才疏浅。不堪大雅观。 (同下)
第九回 转 卖
(鸨儿陈珠儿上)
鸨 儿：(引) 世事经了千千万。
莫见男儿女妆扮。 (宋妈上)
宋 妈：(引) 只有鸨儿会骗人。
谁知人将鸨儿骗。
鸨 儿：我看来。咱们这桩生意、做不成了、前次秦娘逃走、贴赔一千有余、偏又买下一个假货、你先说怎么了。
宋 妈：那是你掌班儿自己买的、与我无干。
鸨 儿：劳你想个法子、把他再卖别处。就是再赔几个。也讲不起了。
宋 妈：猛然想起了、前日有个外路客人、说他办小、不知刻下办成了莫有。待我问他一问、看有望没望。
鸨 儿：好好好、快去快去。 (宋妈下)这般时候、要与胡家小子、叮咛一番、总要哄得过人、才得取得离手。胡少御走来。
内 ：来来来了。
(陈珠儿女装上)
陈珠儿：(唱) 卖过一番又一番。
心中好似滚油煎。
哭一声爹娘儿难见。
何一日才能庆团圆。
鸨 儿：(唱) 早说你是男儿汉。
免得老娘出憋钱。
害我受了胡氏骗。
不打你我的心不甘。
我把你个小崽子、你既然是个男孩子、当日胡家卖你时节、为哈不给我说明，害的我好苦。我把你、我把你。
(打介珠儿跪介)
陈珠儿：(滚) 妈妈呀妈妈、我自从六岁、被人卖到他家、他便将我这样妆扮、梳头捆足、一十三载、一举一动、不能自由、稍一不像女儿、便是一顿毒打。他那里前后左右、布遍耳目、我又不得逃、我又不得走。妈妈呀、你想我说不是女儿、他们岂肯容我。如今既到这里、任从转卖别家、我另设法脱身、万万不敢相累。你得银钱、还能另买、我得活命、感恩不尽了。
鸨 儿：哈哈哈、把他的。本想叮咛一番、谁知他格外聪明。那好极了、站起来。
(宋妈引王掌柜上)
王掌柜：(唱) 昨日招了人的祸。
假票子坑的我没奈何。
糊里糊涂交代过。
与他个神不知来鬼不觉。
宋 妈：(唱) 时来风送滕王阁。
偏妙有人办老婆。
暗暗销了这件货。
睁眼不认他奈我何。
到了到了、王掌柜、你先把货验一下。 (指珠儿介)
王掌柜：(看珠儿介)嗳哟嗳哟、世上那有恁漂亮的佳人。就是那个价、可不要翻悔。
宋 妈：保出两个二百五、我见两个二百五、说来又说去、咱们都是二百五。请再验一遍、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童叟不欺。
王掌柜：没有什么验的、一手交银。
宋 妈：一手交人。
鸨 儿：公平交易。
宋 妈：从来不欺。
王掌柜：快走。
陈珠儿：苦呀。
鸨 儿
：跟的人去。 (王拉珠儿下)哈哈哈。
宋 妈
鸨 儿：今日竟来了这个瞎子、不怕没赚钱、原本已经回来了、比秦娘强得多了、强的多了。 (笑介)哈哈哈。
宋 妈：(念) 不用笑 不用笑。
今晚定有祸事到。
灯下看出是假的。
老王定将你我告。
上堂难免挨背花。
恐怕又要戴枷号。
你在这里高兴着。
我要带上银子跑。
鸨 儿：(念) 没忙跑 没忙跑。
要跑你我大家跑。
快换几两零银子。
拿在路上做开销。
宋 妈：(念) 是是是 好好好。
你说怎搞就怎搞。
你快收拾小零碎。
我与咱们换钱钞。 (下)
鸨 儿：自从秦娘走后、这几年简直倒了霉了、一买一个下栅栏。这回刚买个好的、谁知才是个泥里鳅假充的。不但贴赔钱、还要逃外边、真做不成了。不说了、先收拾行李。
(宋妈急上)
宋 妈：掌班儿的、不好了。
鸨 儿：怎么样了。
宋 妈：银票一半是假的。
鸨 儿：什么什么、一半是假的。
宋 妈：假的。
鸨 儿：不是真的。
宋 妈：不是。
鸨 儿：走、快告老王走。
宋 妈：你怕寻着挨打坐厅子呢、那老王的银子是假的、难道咱的货是真的吗。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打门心不惊。你再想想、看这场官事、得赢不得赢。
鸨 儿：不告也罢、只说贴赔了这些、生意怎么做。
宋 妈：咱们改行罢、不做这桩生意、免得人人都说咱们是害人的行道。
鸨 儿：人不害咱们就好了、咱们倒害过谁吗。
宋 妈：你没听人说三鸟害人、鸦片、麻雀、鸨儿。凡是正人君子、提起这三害、没一个不讨厌的。咱们改了行、权当给世人除去一害。
鸨 儿：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不改行实在没什么赔了、就依你说、立地改良。
(念) 我纺棉花你织布。
各把正经事业做。
宋 妈：(念) 难道除过开窑子。
真个没人活的路。 (同下)
(王掌柜陈珠儿乘马上)
王掌柜：(唱) 与娘子在马上紧紧加鞭。
好一似关夫子逃出五关。
但恐怕老鸨儿后边追赶。
人做下亏心事立坐不安。
陈珠儿：(唱) 不知他因何事这样慌乱。
闷葫芦装甚药难解难参。
我只得学胡涂不敢多辩。
满腹的屈冤事有口难言。
王掌柜：(唱) 马鞍桥颠的人腰酸腿软。
黑到明明到黑整走三天。
我一进南京城愁眉放展。
急忙忙扶娘子先下雕鞍。
小伙计、开门来
(店伙上)
店 伙：哎呀、老板办人回来了、都快来。 (众小子上)拉马抬行李、给老板恭喜。
王掌柜：大家有喜。
店 伙：这个姨太太、真个长的漂亮。老板、你的好福气。
王掌柜：我这几天上了路了、你们先去、有话明日再说。
店 伙：那个自然。走、大家体谅一点。 (下)
王掌柜：(关门介)哎呀呀、这一下我才放心了。前几天把人几乎吓坏了。
陈珠儿：什么事、就这样害怕。
王掌柜：你不知道、险的很、险的很。
陈珠儿：(暗语)还有比我再险的事吗。哎、不晓这老头子、又做下什么对不住人的事了。
王掌柜：娘子、你想什么。
陈珠儿：我想你该不至于冒险么。
王掌柜：实不相瞒、前日给老鸨儿的票子、一半是假的。
陈珠儿：呵、一半是假的、那么只有一半是真的。
王掌柜：可不是、我招人的祸、人也招了我的祸、只花实银二百五、办你这个小老婆、这把人乐死呀。
陈珠儿：(点头介)你可知道、我也是一半儿真的。
王掌柜：难道还是一半假的不成。
陈珠儿：实不相瞒、我是男子。
王掌柜：什么、你是男子。
陈珠儿：正是。
王掌柜：我不信。
陈珠儿：当面试验。
王掌柜：(摸珠儿周身介气倒猛起介)这把人气死呀。
(唱) 一霎时气的我七窍冒火。
嗨嗨、哈哈。 (打介)
陈珠儿：王老板息怒。
王掌柜：你娘的王老板。
(唱) 好一似刀割肠剑刺心窝。
是男子你就该早些说过。
我把你碎崽娃子。 (打介)
陈珠儿：我不敢说。
王掌柜：你不敢说、到这里怎敢说来。 (打介)
(唱) 免得我担惊怕又受奔波。
千里路办下你无用之货。
那一个架板子去把你搁。
气上心把你的粉脸挖破。 (挖陈珠儿脸介)
再然后踏破你三寸小脚。
好王八儿的、缠的恁碎的脚。骗旁人去罢了、跑的骗我来了。 (坐介)呵吁。
陈珠儿：(唱) 从前的错事儿已经做过。
至如今再生气无可奈何。
既然是这地方不能容我。
你何不开天恩放我逃脱。
王掌柜：走走走。
(唱) 你好似狐狸精混入人伙。
不识羞到我家来做什么。
耳穿孔头垂髫双足缠裹。
又不男又不女何等妖物。
今夜晚若把你轻轻放过。
怕世人要骂我没长眼窝。
恨不得这一拳将儿结果。
(店伙踢开门介、挡介)
店 伙：(唱) 问老板发雷霆所是为何。
老板、你这是何意。
王掌柜：难言难言。
店 伙：就是你老板不喜欢他、还可以转卖给别人、假若打下人命、那可不是玩儿的。
王掌柜：不错不错、把他打死、未免太便宜他。就依你说、怎样来的、怎样去、还是卖了为上策。来来来、先把他锁在小房、免得他黑夜逃走。 (推珠儿下锁门介)哎、我好悔也。
(唱) 有老王来自己错。
胡里胡涂办老婆。
出假银子买假货。
肚里疼人前不便说。 (下)
店 伙：这是什么事、才办回来、就弄不到一块儿。怪事怪事。
第十回 典 妻
(殷志洁上)
殷志洁：(唱) 小甥儿年纪幼痰迷心窍。
吃洋烟打麻雀瞎赌乱嫖。
房卖净地卖完无依无靠。
倒教我时时刻常把心操。
愚下殷志洁。自从姐丈死后、甥儿荒唐万状、庄房田地、业已卖完、如今又要卖妻、只说这却怎处。有了、内弟蒋晋之妻、从扬州冒险而来、她的才智聪明、许多男子不及、不免请她到来、一同商议。人来。
(家院上)
家 院：有。
殷志洁：请夫人小姐、转请蒋夫人。
家 院：是。 (转身)请夫人小姐、转请蒋夫人。
(殷夫人殷彩云朱秦娘蒋立志上)
殷夫人：(引) 闲课儿童读经史。
声如黄鸟解人颐。
朱秦娘：(引) 离却扬州十五载。
蒋家门户手撑持。 (见殷志洁介)
殷志洁：请坐。
朱秦娘：儿呀、与你姑丈见礼。 (立志揖介)
殷志洁：哎呀、光阴迅速、内侄越发长大了。
殷夫人：你先看我侄儿、像我兄弟晋郎不像。真真儿、好像一个印板儿上印下来的。你这一向、再打听我兄弟来没有、真个十几年、总没个信儿吗。
殷志洁：何尝没打听、无有的信、也是枉然。
朱秦娘：姐姐、你再没说闲话了、听姐丈说正经罢。
殷志洁：好好好、闲话打倒、言归正传。柳家小子越发不得了了。
殷夫人：他家房屋田产太多了、难怪他胡闹。如今一下卖光了、我想人穷反本、一定能回头、还有什么不得了。
殷志洁：你不知道、他又要卖婆娘呢。那个媳妇必不另嫁、强为卖出、定是一死。有心代为保全、总得有个男人、方能成功。真男人用不得、你先说该怎么办。
朱秦娘：姐丈不必忧虑、将我甥女扮个男子、胡里胡涂、将她接来、只说是新到省的官员娶妻、那个敢说闲话。
殷志洁：此计虽好、只怕她装不像。
朱秦娘：姐丈放心、自从断绝来往、好有几载、他们未曾见面、此番若果男装、保保不露马脚、
殷彩云：爹爹放心、我能妆了。我又是大脚、穿一双厚底靴子、就是这一走。
蒋立志：姐姐、你再装的像、你可没有。
殷彩云：没有什么、打你的咀呢。
殷志洁：既是这样、你们装扮、我去也。
(唱) 实服了内弟妻多有计巧。
扮假婿将甥儿教训一遭。 (下)
朱秦娘：(唱) 难得有小彩云花容月貌。
扮一个美男子不亚宋朝。
殷夫人：(唱) 还要你用些心将她指教。
扮男子要扮得不差分毫。
殷彩云：(唱) 娘不信你看我连说带笑。
那一个认得出我是姣姣。
朱秦娘：姐姐、你看她实在聪明、不教就会了。
殷夫人：总得再教一下。
殷彩云：快走、先装扮走。
蒋立志：我也看去呀。 (同下)
(柏秀贞上)
柏秀贞：(唱) 满目中凄凉景天荒地老。
思在前想在后痛哭嚎啕。
恨柳郎入迷途不务正道。
可怜把万金产瓦解冰消。
丢几间破坏屋东歪西倒。
饥无食寒无衣风雨漂摇。
似这样受艰难藜藿不饱。
他依然穿锦绣美酒羊羔。
明知晓家无有强问我要。
恶如狼猛如虎拳足相交。
没奈何到娘屋苦苦哀告。
众妯娌骂的我满脸发烧。
这情形到后来怎能偕老。
免不下一对儿饿死荒郊。
泪哀哀坐草堂哭声高叫。
是何人能解我心上煎熬。
(柳小青灰气上脸破衣破帽上)
柳小青：哎、走。
(唱) 先卖庄子后买房。
祖祖辈辈不纳粮。
只能嫖赌又浪荡。
不要老婆有何妨。
你教怎说、先人百万家业、不上几天、竟然卖完。眼看着不得了了、忽然人急智生、觉得把婆娘卖了、倒是好事。谁知事有凑巧、一说便成。今日人家抬亲、只说是见了娘子、怎样开口呢。说不了、只得原理儿照上。
(见柏秀贞介)
柏秀贞：你打你的牌去、回家做什么来了。
柳小青：(强笑)嘻嘻、给娘子恭喜来了。
柏秀贞：这是什么话。
柳小青：与你实说了罢。我见你一表人才、跟上我终久无有下场、所以我问心不过、替你另择了一个女婿、是个新到省的官员、今日便来抬你。娘子你千万没错主意。
柏秀贞：这可是一句实话。
柳小青：那个与你道诳。
柏秀贞：柳小青、无情郎。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嫁二夫、我到你家、受了千辛万苦、我不忍舍你、你你怎忍舍我。
(唱) 柳小青作此事太欠点检。
全不知真烈女不嫁二男。
咱夫妻同饿死心情意愿。
想教我嫁别人千难万难。
柳郎柳郎、没受人家礼物、倒还罢了、如果受下、快快与人家送去、为妻万万不嫁别人。
柳小青：哎哎哎哎、你是明白人，岂不知酒肉的朋友、米面的夫妻。我一来没钱养活你、二来这几天牌运不佳、输的说不成了、没法子、把你卖与人家。你到那里穿绸挂缎、强如在此受苦。我得了钱、或者一牌麻将、能赢他几千几万、还有一个出头之日。你不嫁人、难道逼我饿死不成。
柏秀贞：这。 (内鼓乐介、殷彩云男装打马抬轿绕场介下)
柳小青：耳听鼓乐响亮定是彩轿到来。你快收拾、就说你是我妹妹。
柏秀贞：(哭介) 哎呀、不好了。
(唱) 柳郎夫丧良心不如鸡犬。
柳小青：你再莫怨我。我养活不起你、有什么法子呢。
柏秀贞：(唱) 一心儿强秀贞去上别船。
情急来碰石壁一命早断。
柳小青：千万不敢死。
柏秀贞：(唱) 纵身死要落个万代名传。 (柳小青挡介，殷彩云同众上介)
殷彩云：这是做什么的。
柳小青：我我我是新娘子她哥哥。
殷彩云：什么哥哥、不要脸、混账王八旦。轰出去。
众 ： (掀柳介) 出去。
柳小青：银子没给呢、轰不成。
殷彩云：把银子给他、不许他进来。
众 ：接、银子拿上、往出走。
柳小青：歪成啥了。 (众推柳小青立台角介)
殷彩云：新娘子请来更衣。
柏秀贞：(不理垂泪介、彩云向前耳语介)那是彩。 (彩云递眼色介)
殷彩云：(大声) 难道我老爷就不胜你丈夫柳小青。没要躭搁时候。丫环。
丫 环：有。
殷彩云：掺新人上轿。
(唱) 五百两银子到他手。
明知填了没底儿沟。
牢笼巧计安排就。
为的浪子早回头。
掺新人上轿前边走。(丫环掺柏秀贞上轿介)
柏秀贞：(唱) 忍不住两眼泪交流。
股彩云：不必啼哭。
柏秀贞：(揭帘介)罢了夫。
殷彩云：抬上走。 (抬轿下)
(唱) 哑谜话儿说不透。
马来。
(唱) 不知他(指柳)害羞不害羞。 (下)
柳小青：竟然而抬上走了。 (呆立介看银介)不要紧、敢见我赢上一牌、高楼大厦、姣妻美妾、样样都有了。怕咋呢、再打一牌去。(下)
第十一回 巧 配
(朱子盛上)
朱子盛：(唱) 我堂弟进了学年已弱冠。
不娶妻我总觉问心不安。
清早间闲无事大街游玩。
悦来店因何事闹闹喧喧。
(王掌柜陈珠儿店主打上)
店 主：打打打。
朱子盛：什么事、什么事。
店 主：你这个老头子、为什么开钱不开够。 (打)
王掌柜：你也太皮薄了、一文钱也看上。
店 主：你住了三四天、没一顿不少开一个钱。今日不给不行。
(打介)
王掌柜：打死都不给。
朱子盛：别闹别闹、一个钱也值得打架、我替你出了。
王掌柜：别给他、看他怎么样。
店 主：我不看在朱先生面上、我把你。
王掌柜：把我怎么样。
店 主：哼。 (下)
朱子盛：老头子、咱们坐了叙话。听你的口音、像是外路人。
王掌柜：不错、老汉姓王、广东经商、不幸亏本、只待回家。谁料来至贵处、老妻身死、盘费用完、想卖这个女儿、急忙又没个顾主、实在作难。 (假哭介)
朱子盛：什么、你卖这个女儿。好孩子、好孩子。要卖多少银子。
王掌柜：老汉急于回家、妆奩备办不及。只要二百五十两银子、立刻人财两清、我便起身走了。
朱子盛：再没麻搭。
王掌柜：没有。
朱子盛：如此你且等侯、我与你找女婿去。 (下)
王掌柜：看那人的样子、或者你有好下场也未可知。千万可不要把我献出来了。
陈珠儿：晓得。
王掌柜：(唱) 此一去你须要巧言折辩。
切不可道出我转卖事端。
假若还不提防漏出破绽。
管教你小奴才命丧黄泉。
陈珠儿：不敢。 (同下)
(朱子盛上)
朱子盛：(唱) 无意中奔上了悦来客栈。
见老王有一女赛过天仙。
特意儿要与她穿针引线。
叫伯父和兄弟你快近前。
伯父兄弟快来。我与你报喜来了。
(朱仁仲与女宝剑女扮男装同上)
朱仁仲：(唱) 忽听得堂侄到高声呐喊。
口口声声来报喜令人难参。
朱子盛：先与伯父恭喜、再与兄弟恭喜。
朱宝剑：你疯了吗、恭的做什么的喜。
朱子盛：哈哈哈、兄弟、你今年平二十了、往常我问你、为何不娶媳妇、你说是总要你自己挑拣。今日神差鬼使、教我与你挑了一个好媳妇儿、不信跟我看走。兄弟、管保你一见便爱。
朱宝剑：什么人吗、我不去。
朱子盛：你走。
朱宝剑：看这不是怪事、我不去。
朱子盛：走走走。 (强拉下)
朱仁仲：没见过我这侄儿、真个是一个冒失鬼。
(唱) 朱子盛冒冒失天真烂漫。
只知道与兄弟早结姻缘。
却不晓这件事有些难办。
待他们转回来再作盘旋。
(朱子盛拉朱宝剑急上)
朱子盛：走走走。 (对仲介)伯父、我不开口、你先问。 (又对宝剑介)兄弟、你说实话、人家姑娘好不好、你看上了没看上。
朱宝剑：(羞) 这是什么事吗、叫人怎样说呢。 (笑低头介)
朱子盛：(笑) 我兄弟羞了、不用问了、定是看上了。伯父、快取银子、我与咱抬人去。
朱仁仲：哎、你也太冒失了、究竟她是那里人氏、作何营生、有无拐案情事、也得问个明白。再者、我们书香人家娶亲、岂可这样草草了事。
朱子盛：伯父、你放你十条心、没一点乱儿。
(念) 他是外路人。广东作生涯。
生意做烂了。收拾要回家。
因为困在中途路。
所以情愿卖姣娃。
只要纹银二百五。
格外一点儿没麻搭。
朱仁仲：就是这样、也得缓三五日、请些亲友、备些酒席。明媒正娶、方是道理。
朱子盛：麻搭成啥了、侭管说人家等的回家哩、妆奩一切备办不及、只拿银子去、便抬新人来。你不出银子了罢、我替我兄弟出了。哎呀呀、往后我兄弟坐了官、还愁没我吃的软豆腐。兄弟、你快穿你的蓝衫，戴你的顶帽，预备拜堂。
朱宝剑：大哥、你不必去、我不要她。
朱子盛：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伯父老人冢、七十岁的人了、要个孙子影儿还没有、真个你不急。再没挡我、我走了。
(唱) 朱子盛来好喜欢。
喜兄弟配下好姻缘。
快戴顶帽穿蓝衫。
立时三刻拜花毡。 (下)
朱宝剑：你看我大哥、冒冒失失、抬亲去了。只说抬回来、这到底怎了呢。
朱仁仲：其实不要紧。
朱宝剑：啥不要紧吗、啥不要紧吗、你就配人家睡去、我不和她睡。
朱仁仲：剑儿、你过来。
朱宝剑：我不。
朱仁仲：(起) 你听我说、从前将儿男装、原为得领先祖一块祭肉。不料儿一举入泮、名列学宫、亲朋乡党、都知儿是男子、久不娶妻、又起人疑。好在此女是外省人氏、没有娘屋亲人、目下必不至于败漏。
朱宝剑：还能说不败漏、人家是瞎子、是哑吧。
朱仁仲：且等将来、再作计较。
(朱子盛带花轿迎亲上)
朱子盛：走。
(唱) 前边乐人吹喇叭。
后边彩轿红似花。
惊动婆娘女子娃。
来看热闹笑哈哈。
到了到了。伴娘、掺新人下轿。兄弟、快望地方站。(宝剑左立珠儿右立介)拜堂、入洞房。 (二新人下)伯父、银子我出了、酒席总得你预备。
朱仁仲：那是自然。请。
(念) 二女同居空欢喜。
伯道无儿只自知。
朱子盛：(念) 今天做下得意事。
大酒大宴侭着吃。
哈哈哈。 (同下)
(布绣房景、朱宝剑与珠儿上)
陈珠儿：观见这位新郎、面貌慈善、举动温柔、与他说了实话、或能放我逃走。事不宜迟、向前直说。
(唱) 卖过一家又一家。
专与恶人作生涯。
此君温柔又儒雅。
只得向前哀告他。
两泪汪汪忙跪下。
朱宝剑：你你你、你是何意。快起来、快起来。 (珠儿不语介，宝剑暗语)该么看出破绽么。咦、给他打乱话。 (问介) 你想你爹吗。
陈珠儿：不是。
朱宝剑：你想你妈吗。
陈珠儿：不是。
朱宝剑：你害羞不敢同我睡、侭你独自一个睡去、我不锢你。
陈珠儿：也不是。
朱宝剑：这不是、那不是、那你哭的为什么。
陈珠儿：我有满腹冤屈。
朱宝剑：你有什么心事、侭管对我说、我不难为你。你快坐下。
陈珠儿：(唱) 提起来心事泪如麻。
身犯罪名此天大。
我是男儿扮女娃。
朱宝剑：(惊) 什么什么、你是男子。
陈珠儿：正是。
朱宝剑：不是女子。
陈珠儿：不是。
朱宝剑：招了骗子手的祸了。爹爹快来、爹爹快来。
(朱仁仲上)
朱仁仲：慌张为何。
朱宝剑：他是个男子。
朱仁仲：什么男孩子、待父问过。呵。 (陈珠儿跪介)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为何事、改扮女装。讲出实话、容儿不死、倘有半字含糊、休想活命。
朱宝剑：问啥哩、快打死他、免得外人笑话。
陈珠儿：(唱) 陈珠儿跪绣房心惊胆战。
朱宝剑：娃呀、你不得活了。
朱仁仲：缓缓儿讲来。
陈珠儿：(唱) 老先生在上边细听根源。
朱仁仲：家住那里。
陈珠儿：(唱) 只晓得我姓陈镇江籍贯。
年纪幼把县分未曾记全。
我的父吸洋烟百事不管。
终日里昏沉沉醉梦—般。
自那年才六岁门前游玩。
胡尔炜他将我换卖银钱。
有匪人叫胡妈心如刀剑。
强与我改女装又把足缠。
波送媚笑传情日日督练。
一举动学不像就是皮鞭。
到后来转卖在扬州妓院。
由扬州又转卖外路客官。
那客官打的我几乎命断。
由南京充父女又到此间。
分明是男子身女儿妆扮。
不说明便是我有意欺瞒。
老先生你若能大行方便。
我情愿还旧装奴隶百年。
朱仁仲：(唱) 朱仁仲听一言十分怪诞。
分明是我甥儿来到此间。
我只得将情由再问一遍。
没下跪且得位将心放宽。
站起来、坐了叙话。
陈珠儿：(起) 老先生恩宽。
朱仁仲：你说六岁被拐、是真是假。
陈珠儿：正是六岁、不敢有假。
朱仁仲：你父姓甚、你可记得。
陈珠儿：只记姓陈、不知名叫什么。
朱仁仲：面貌怎样。
陈珠儿：长条身材、白净面貌、还记左耳下边有一红痣、大如指顶一般。
朱仁仲：你名叫什么。
陈珠儿：名叫珠儿。
朱仁仲：什么、你叫珠儿。
陈珠儿：正是珠儿。
朱仁仲：哎呀、我的甥儿呀。
(唱) 问明白果然是甥儿来到。
小甥儿、哎呀、甥儿呀。
陈珠儿
：(诧异介)这这这是何意。
朱宝剑
朱仲仁：(唱) 忍不住年迈人痛哭嚎啕。
你父母那一处不将儿找。
谁料想把男子成了女姣。
朱仁仲走向前将儿掳抱。
陈珠儿：(含羞撑拒介)尊重些。
朱宝剑：爹爹、你老糊涂了吗、人家娃是女儿妆扮、你就掳呢。
朱仁仲：哎、你不懂。
(唱) 叫甥儿没胆怕细听根苗。
可怜你离家时年纪幼小。
到今日认不得舅父年高。
甥儿、你不必惮怕、我不是别人、便是你舅父朱仁仲。
陈珠儿：什么、你是我舅父。
朱仁仲：正是。
朱宝剑：怎样捣鬼着呢、一时儿可成了亲戚了、怪事怪事。
陈珠儿：哎呀，我的舅父呀。
(唱) 猛然间我见了舅父金面。
亲娘舅。
朱仁仲：小甥儿。
朱宝剑：这把我都难住了、叫我哭谁呀吗。 (呆立)
陈珠儿：(唱) 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心酸。
只说是今世里不能相见。
谁料想遇舅父拨云见天。
朱仁仲：(唱) 小甥儿你不必过于凄惨。
既到此舅与你另有周旋。
子昌儿把人役细细观看。
朱宝剑：我不去。
朱仁仲：你去、还有话与你吩咐。
朱宝剑：劳叨不劳叨。 (左右看介)都睡的连死人一样。
朱仁仲：(唱) 听言罢不由人心中喜欢。
你二人各得位没可久站。
听我把心腹事细对儿言。
你二人坐了叙话。
陈珠儿
：告坐。
朱宝剑
朱仁仲：甥儿、你只知你是男子改装、可知她是何人。 (宝剑欲走介) 哎哎哎、坐下。
陈珠儿：他非表兄、定是表弟、只恨我一十三年、闷坐地狱、所以认不得了。
朱仁仲：他一非你表兄、二非你表弟、实是你表姐。
朱宝剑：嗳噫。 (羞介)
陈珠儿：原是姐姐。幸亏早已说出实话，未曾冒犯。
朱宝剑：再不用说了、越说越说出好的来了。
朱仁仲：没要理她、你且听我吩咐。暂且明为我儿新妇、暗为我女婿。他日彼此易装、你即认作我的儿子、冒她秀才衣衿、然后领你回家、与你父母相见、想来你该情愿罢。
陈珠儿：(跪) 哎呀呀、得舅如此、没说当儿子、犬马终身、无不情愿。
朱仁仲：好说，站起来。
朱宝剑：(暗语) 哎呀呀、看把人高兴成什么了。他愿意、我可偏不愿意。
朱仁仲：你为什么不愿意。
朱宝剑：我从来没梳过盘盘儿头、没缠过尖尖儿脚、说了个好、叫我改装呀、我不改，我不改。
陈珠儿：姐姐、我是过来人、深知缠脚之害、没说姐姐不肯、我也不忍姐姐受罪。
朱宝剑：那可没你走的叮当叮当的好听、扭扭捏捏的好看么。
陈珠儿：(羞介) 见笑见笑。至于梳头一层、我也是熟手、情愿代劳。
朱宝剑：我不梳那样头、油腻腻的、讨人嫌。
朱仁仲：夜已深了、不必多说、你们安眠、我去也。
(唱) 这才是人行善苍天开眼。
幸喜的与我儿巧订姻缘。
男是女女是男真假难辨。
说不尽心欢喜只谢上天。 (下)
朱宝剑：(唱) 好几次把新人偷眼观看。
俏庞儿细身段亚赛天仙。
谁知他偏是个男子妆扮。
倒教我羞答答不好交言。 (坐一傍介)
陈珠儿：(唱) 得活命得姣妻都在今晚。
陈珠儿真个是一步登天。
细思想又多亏这样妆扮。
如不然怎能够倒凤颠鸾。
哎呀、不妙。
自幼儿未读过圣经贤传。
不识丁到后来怎冒生员。
说不了走上前拿礼相见。
尊一声贤姐姐细听我言。 (拜介)
姐姐转上、我这里有礼。 (拜介)
朱宝剑：人家给咱拜呢、该还礼不该还礼。说不了、给人家还个揖儿。 (揖介) 娘子施礼为何。
陈珠儿：舅父刚才言道、教我冒你的名字、去当秀才、可怜我从小儿失学、一字不识、请姐姐将我教导教导。
朱宝剑：我说来、给我下拜呢、才谋着篡我的位呢。心还谋了个高。
陈珠儿：(又拜介)念书是件正经事、你何不教我。再与你行个礼儿。
朱宝剑：是了是了、谁家秀才行那个礼、看丢人不丢人。
陈珠儿：可怜我自从六岁、即扮女妆、一切举动、永不会学男子。 姐姐、也得你教导于我。
朱宝剑：什么都要我教。那我才看呀、看你把我伺候的好不好、好了才教哩、不好了还不教。
陈珠儿：姐姐放心、管保样样事情、都能伺候到姐姐心上。夜已深了、请来安眠，我先伺候头一回。
朱宝剑：本丈夫不贪女色、你在这里睡、我书房儿睡去呀。
陈珠儿：既然官人要去、少不得为妻也跟到书房儿去。
朱宝剑：你好不害羞。
陈珠儿：是是是。
(唱) 因我学问未成就。
只得把你勤伺候。
好好好、我去铺床暖被、小心伺候就是。说是你、来来来。
(珠儿下)
朱宝剑：哎呀。
(唱) 大摇大摆往内走。
假冒丈夫总含羞。 (下)
第十二回 匪 哄
(胡尔炜胡君羊苟尚黑上)
胡尔炜：(唱) 这几年政府把烟禁。
又把赌博断了根。
好百姓家家安本分。
大张两手骗何人。
苟尚黑：(唱) 你只知烟赌一齐禁。
咱们没处骗分文。
胡君羊：(唱) 任唤近日阔的很。
何不问他借金银。
胡尔炜：你先说、任唤是怎样的阔法。
苟尚黑：金银现钱、堆积如山、绫罗绸缎、成千成万。
胡尔炜：是你眼见、还是耳闻。
苟尚黑：亲眼瞧见。
胡尔炜：如此速速前去、问他告借。
胡君羊：慢着、以我思想、没若请郭大哥约会众家弟兄、一同前去、他若不舍、便是一抢。
胡尔炜：奸、他能抢人、我们也能抢他。此计正妙、一同前往了。
(唱) 银钱本是流通宝。
苟尚黑：(唱) 藏的多了把祸招。
胡君羊：(唱) 况且他来路不正道。
众 同：(唱) 他不给合他动枪刀。 (同下。王元帅带卒张李二将上)
王元帅：(唱) 幸喜苍天降霖雨。
四野桑蔴庆有余。
多年积匪未除去。
终非国家好消息。
危坐行营无乐趣。(报子上)
报 子：报、两家土匪撕杀、伤害居民无数。
王元帅：好气、再探再报了。 (报下)
(唱) 听言罢来怒不息。
速快奔上参谋处。
请蒋生进帐议机密。
卒 ：蒋师爷进帐。 (蒋晋上)
蒋 晋：(唱) 将令紧急如星火。
定是土匪起风波。
从前早已筹划妥。
先与良民谋生活。
待他们内边起了祸。
再学卞庄把虎捉。
进帐先把礼见过。
是不是要把匪首缚。
宣生到来、莫非要擒匪首、与民除害。
王元帅：然也。如今他们自相残杀、果不出你所料、只说该用何计、方能剿除无余。
蒋 晋：命张李二将、各带精兵一百、扮成百姓模样、混入他们阵中、那家大败，先灭那家、约他胜者、来营领赏、再好相机作事。
王元帅：你二人可曾听见。
张
将：听见了。
李
王元帅：如此速速前去。平贼之后、各记首功一件。
张 将：(唱) 老大人传将令谁敢违抗。
李 将：(唱) 恨土匪这多年十分猖狂。
张 将：(唱) 回营下先扮作百姓模样。
张
将：(唱) 此一去擒两虎效法卞庄。 (下)
李
王元帅：(唱) 虽然是差去了张李二将。
只恐怕带兵少临危受伤。
蒋 晋：(唱) 尊一声老大人且把心放。
管保他此一去必擒贼王。 (同下任唤上)
任 唤：(唱) 酒席宴前翻了脸。
(胡尔炜胡君羊苟尚黑追上)
你们这些烟鬼、也敢非礼、休走。
(唱) 胆大烟鬼反了天。
一拳一个纷纷散。 (郭匪追上)
郭 匪：(唱) 郭爷送儿鬼门关。
任 唤：自家弟兄、何必这样认真。
郭 匪：自家弟兄、为何一钱不舍。
任 唤：郭大哥不必上气、你要多少、给你多少。
郭 匪：呸、两家业已失情、岂肯善罢干休。将儿打死、大料银钱也走不到别处。
任 唤：休夸大口、究竟谁弱谁强、也未见得。说来便来、请。
郭 匪：(唱) 这一战不比往常战。
生命财产在内边。
我的儿莫将气力輭。
来来来与爷玩一玩。
任 唤：(唱) 丑贼讲话太大胆。
惹的老子恼心间。
要战你我缓缓战。
那一家收兵小儿男。 (打、任败、张李二将带卒上)
张
将；杀声乱喊、登高一观。 (战、二将拿胡尔炜苟尚黑胡君羊)
李
众 卒：拿住一群烟鬼。
张 将：押回大营。 (同下。王元帅蒋晋带卒上)
王元帅：土匪作乱。
蒋 晋：扰害闾闫。
王元帅
：何一日国泰民安。 (张李二将带卒押胡尔炜胡君羊苟尚黑上)
蒋 晋
张 将：(引) 将在谋而不在勇。
李 将：(引) 果然不战灭元凶。
交令、郭泽任唤一并身死、擒来烟鬼无数。
王元帅：烟鬼应归有司衙门、押回大营为何。
张 将：他们各带军器、俱是土匪。
王元帅：既是烟鬼、又是土匪、二罪归一、如何容得。
胡尔炜
胡君羊：与大人叩头。
苟尚黑
蒋 晋：你不是胡尔炜。
胡尔炜：原是蒋师爷、快快救命。
蒋 晋：你将陈公子骗到何处、还不快快招出。
王元帅：甚么、他就是骗你学生之人。
蒋 晋：正是。
王元帅：好气。
(唱) 听说是胡尔炜肝胆气炸。
我平日见恶人如同仇家。
喝一声将奴才立毙杖下。
打打打。
打死他除一个盗贼根芽。
打打打。 (打介)
胡尔炜：老大人、当日拐陈公子、还有他两个哩。
王元帅：休得胡赖、是那两个。
胡尔炜：就是他两个。
王元帅：甚么就是他、一齐与我打。
(唱) 小奴才作此事胆此天大。
拐人口全不怕越律犯法。
论情由该将儿千刀万剐。
儿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家。
打打打。
胡君羊：没听他的话、他赖我呢。
蒋 晋：老大人暂且息怒、纵然将他打死、仍找不着珠儿。以晚生之见、莫若差人押他前去、先寻珠儿要紧。
胡尔炜：要找珠儿不难、只问他(指丑介)婆娘便知。
王元帅：就命张将军押他前去。找着便罢、如其不然、交与地方衙门、就地正法。
张 将：得令。走。 (押胡等三犯下)
王元帅：积匪扫除、莫大之庆。老夫奏明圣上、先与先生请奖。
蒋 晋：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王元帅：休得过谦。请。先生智勇妙无双。果然除暴又安良。
蒋 晋：不过谈言偶尔中。何劳专摺奏君王。
王元帅：理该如此。
蒋 晋：不敢当。
王元帅：理该。(笑介同下)
第十三回 悔 过
(柳小青帘内)
柳小青：(唱) 走到处讨不下一粥一饭。
(柳小青上、妓女鸨儿追上)
妓 女：你是那里的叫花子、敢来混闹妓馆。你可晓得我们是上过捐的、归警厅保护着呢。
柳小青：(急) 那个敢来混闹、我实实在在饿的没路儿了。就是姑娘不念旧交、也不要紧、只求赏碗饭吃、感恩不尽。
妓 女：妈妈不喊警察、还等什么。
鸨 儿：小柳儿、你再不快走、我喊警察赶你。
柳小青：你打发打发、我自然就走了。
鸨 儿：你停着、我喊警察去了。 (下)
柳小青：哎。 (坐地介)
妓 女：你走不走。
柳小青：(念) 你不打发我不走。
好似老鸦守死狗。
妓 女：(唱) 这才是瞎长虫来把腿缠。
好男儿讨饭吃真不要睑。
柳小青：从前给你进的贡不少、真个这样皮薄。
技 女：(唱) 全不怕人骂你几辈祖先。
柳小青：爱骂侭着骂。
妓 女：(唱) 我这里在警厅报捐存案。
柳小青：厉害厉害。
妓 女：(唱) 岂容你来摇尾昏夜乞怜。
骂不尽叫花子卑污苟贱。
(警察上)
警 察：(唱) 转来了警察长保卫治安。
鸨 儿：老爷、你瞧他还不走么。
警 察：起来、快出去。
柳小青：警察来了、好的很、好的很。我从前在她这里、不知花了几千几万、今日困苦无聊、向她找碗贩吃。一口也不打发、请你警察先评评这个理。
警 察：往日花多花少、是你自己情愿、如今他们打发、是人情、不打发、是本等、那有耍死狗的道理。再若不走，便带你厅上问罪。
柳小青：好好好、快快带我到厅、与我问个拘留之罪。
警 察：为什么要拘留。
柳小青：不为别的、只为有饭吃。
警 察：拘留所不是养老院，岂能养你这些闲人。说是你走过罢。
(强推柳出介)
妓 女：劳驾劳驾。
警 察：理该理该。 (分左右下)
柳小青：(左右看介起身推门介)哎呀、不好了。
(唱) 谁料想我穷到这般模样。
忍不住放悲声两泪汪汪。
柳小青低下头前思后想。
皆由我不学好任意张狂。
吃花酒吃洋烟嫖赌浪荡。
结狐群合狗党挟妓宿娼。
悔不该与舅父断绝来往。
卖娇妻与别人去作偏房。
房卖净地卖完倒街卧巷。
只留下这两件破烂衣裳。
腹内饥站不稳前跌后仰。
无一人发善念普渡慈航。
我有心见舅父告诉苦况。
又恐怕不相认赶出门墙。
我想、舅父平日、劝我尽是好话、只恨我痰迷心窍、认鬼不认人。今日成了这般模样、只说见了舅父、该拿何言答对。说不了、只有知错认错、苦苦哀求、或者念起我母亲、周济于我、也未可知。哎、柳小青、柳小青、我好发悔也。
(唱) 悔不该入迷途去打麻将。
到今日打了个家败人亡。
行步儿来至在舅家门上。
舅父开门来、舅父开门来。
(殷志洁上)
殷志洁：(唱) 是何人敲双环叮叮*(左口右当)*(左口右当)。
殷志洁开柴门用目观望。
原来是柳家的不肖儿郎。
柳小青：(跪) 舅父。
殷志洁：我当是谁、原来是柳大公子。不同你那些好朋友吃酒打牌、挟妓宿娼到这里干什么来了。这多年你我永无来往、今天忽然什么风儿、吹你这里来了。
柳小青：哎呀舅父、甥儿从前作事、大非人类所为、如今后悔不及、千万救命吧。(哭介)
殷志洁：哦、什么、你发了悔了。
柳小青：甥儿千错万错、悔不及了。
殷志洁：好好好、回家去罢。
柳小青：舅父还不晓得、甥儿如今无家可归了。
殷志洁：呵、你父亲百万家产、那里去了。
柳小青：只怪甥儿年幼无知、因为打牌输完了。
殷志洁：什么、你输完了、那我有什么法子救你。
柳小青：千万看在我母亲面上、无论那里、找一客身之所。
殷志洁：不行不行、你的烟瘾太重、没说无事可找．即便与你找下、忽然烟瘾发了、岂不打我的脸。
柳小青：为人不能记瘾、都是无有志气。甥儿已经反悔过来、任教烟瘾发死、永远一口不吸。
殷志洁：口说无凭。
柳小青：对天盟誓。
(唱) 从前作事真冒昧。
自己错了怨得谁。
再敢食言不发悔。
肉化脓血骨化灰。
殷志洁：如此还算好的。站起来。
柳小青：舅父恩宽。
殷志洁：我家南宅、新招一家少年房客、正在用人。只是脾气不好、你可能受下气。
柳小青：甥儿如今、只求有碗饭吃，无论什么、都甘心忍受。只怕人家不要。
殷志洁：一面有我。人来。
人 役：有。
殷志洁：领他下去、用膳更衣。
人 役：是。
柳小青：(念) 到底舅父比人强。
教我羞愧实难当。
人 役：走、吃饭走、看饿成什么了。(同柳下)
殷志洁：哎、可怕也。
(唱) 柳家财产百万两。
数一数二富家郎。
皆因他只管打麻将。
不几年输了个精打光。
行来至南宅高声唱。 (场上设屏风介)
唤女儿到来用良方。
女儿快来。
(殷彩云柏秀贞上)
殷彩云：(唱) 心儿里可恨柳兄长。
作事全然不思量。
柏秀贞：(唱) 成天无事泪两行。
替他日夜加愁肠。
殷彩云 爹爹
： 万福。
柏秀贞 舅舅
殷志洁：你家柳表兄来了。
殷彩云：现在那里。
殷志洁：现在那边。少刻来时、我儿将他摆布摆布、与你嫂嫂出气。
殷彩云：孩儿晓得。嫂嫂、快与我换衣。
(唱) 听一言来喜洋洋。
快快与我换衣裳。
红缨帽儿戴头上。
恰是一个少年郎。
还要嫂嫂会原谅。
那样人本该惩一场。
嫂嫂、今日摆布我表兄、你可不要心疼。
殷志洁：不错、究竟他是真发悔、假发悔、还不得知、千万莫露破绽、被他看出。这一回再收管不住、我实在无法补救了。
殷彩云：就是这个话、你要心疼他、他二次再胡闹、我们可不管。
柏秀贞：舅父尽管放心、那人全无心肝、尽我妹妹摆布、我不言语就是了。
柳彩云：还不许你流泪。
柏秀贞：不不不流泪。
殷彩云：尽说不流泪、又流下泪来了。
殷志洁：只要不言语、流泪也不妨事。我与你唤他去。 (转身) 柳小青、这里来。
(柳小青上)
柳小青：来来来了。
(唱) 整整三天未见膳。
饱食暖衣如登天。
低声下气听呼唤。
头不敢抬来眼不敢翻。
殷志洁：过来。这位就是你家主人、他的性情暴燥、你要小心伺候、万万不敢倔强。
柳小青：记下了。
殷志洁：记下者好、正是。
(念) 未知回头真和假。
隐身屏后听根芽。(暗下)
殷彩云：混帐东西、见了老爷、一个头儿不叩、这还了得。
柳小青：是是是。 (叩介)叩见老爷。 (起立)
殷彩云：越发混帐极了、太太在座、你瞎了眼了。
柳小青：是是是。叩见太太。
柏秀贞：(欲躲介)我不要他叩头。
殷彩云：(拉柏介)奴仆拜家主、都是一定的规矩、难道你把这个规矩、还打倒不成。以后不要这样。 (对柳白)你名叫什么。
柳小青：小人姓柳、名小青。
殷彩云：混帐、姓也姓的混帐、名字也教的混帐、总而言之、无不混帐。
柳小青：是是是。
殷彩云：我听得你是有名的财主、不在家中享福、来作下人、这不是尤其混帐吗。
柳小青：(暗语) 他怎知道我是财主。 (转面) 小人原先有钱、因为少年荒唐、把钱输完了。
殷彩云：什么、把钱输完了、好混帐东西。还听得你有个贤德媳妇、她近来可好。
柳小青：(暗) 他怎知这样清楚。 (转身) 小人未娶妻。
殷彩云：你把你妻卖与旁人、不知反悔、还敢哄人、混胀的不成语了。
柳小青：(暗语) 这分明是问我的口供呢、不得了、不得了。
殷彩云：(拉柳耳介)我问你、自言自语说什么。你瞧、你驴脸吊的有三尺长、你给谁耍脾气。
柳小青：(强笑)谁敢吊脸。
殷彩云：你瞧你瞧、好没胎骨、我问你笑的得下什么喜事了。
柳小青：真叫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殷彩云：你说吗、谁把你挡住了。过来、我与你出个对子、你若对上、每月给你加倍的工资、还另眼待你。
柳小青：请老爷命题。
殷彩云：三鸟害人鸦雀鸨。
柳小青：(沉吟) 小人对不上。
殷彩云：这点才料没有。我替你对罢。四灵除尔麟凤龙。懂得意思不懂。
柳小肯：不懂。
殷彩云：这点意思不懂、麟凤龟龙、谓之四灵。你把婆娘卖给别人、岂不是大大的个乌龟。四灵中间、把你除过、不是麟凤龙是什么。
柳小青：这。 (退后介)
殷彩云：你这儿来。 (柳慢步进前介)你先看你龟背蛇腰那一走。往下站、再往下站。
柳小青：真叫人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殷彩云：要得没不是、除非能自立。
柳小青：我如今立不起了么。
殷彩云：小青。
柳小青：有。
殷彩云：(大声) 小青。
柳小青：有有有。
殷彩云：(又扯耳介)你的声教鬼捏住了。
柳小青：(大声) 有。
殷彩云：好王八旦、你声大的是吓谁呢。
柳小青：不知怎样才合式。
殷彩云：当奴隶的人、就不得合式。你今日在中国当奴隶、还算罢了、在外国当奴隶、再看不合式。混账、打杯茶来。
柳小青：是是是。 (掇茶放桌上介)
殷彩云：我叫你打杯茶去、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取鞭打介)
柳小青：茶拿来了、在桌上供着呢。
殷彩云：没说亲手递到、胡里胡涂摆在桌上、那儿来的这种规矩。
柳小青：是是是、下次不敢。 (取茶) 请老爷用茶。
殷彩云：茶凉了、另换去。
柳小青：(换茶介) 请老爷用茶。
殷彩云：混账、我老爷最爱太太、无论吃茶吃酒、头一杯先敬敬太太、这一点规矩不懂、就来我家当差、混账极了。
柳小青：请太太用茶。 (柏秀贞不理介)
殷彩云：把头抬起。你那个样子、瞧我太太的脚吗。头一天到我这里、就给我太太打卦、这还了得。 (打介)
柳小青：实在不敢、实在不敢。 (又递茶介抬头猛见柏秀贞介)哎呀、这位太太、分明是我妻柏秀贞。柳小青、今番走错了路了、错了路了。 (杯坠地介、柏旦想拉不敢作难介)
殷彩云：呵、奴才初次进门、荒唐万状、损坏玉杯、如何容得。 (打介)
(唱) 骂一声小奴才混混沌沌。
损坏了玛瑙杯太不小心。
不打你怎出我心头之恨。 (柏秀贞欲挡指介)
打毕后蹬一脚滚出大门。 (柏秀贞流泪介)
小青、小奴才、初次进门、就是这样荒唐。败家之子、如何容得、还不与我山字磊山字、出去吧。
柳小青：老爷。 (跪下)
(唱) 损玉杯原是我太不谨慎。
念起我头一次出于无心。
再犯法请老爷尽管教训。
我情愿白効力不领分文。
殷彩云：(唱) 我家中决不容浪子鬼混。
往出走。 (柏秀贞又想挽留、彩拉柳出介)
柳小青：(唱) 才尝着世界上酸甜苦辛。 (殷彩云推柳下)
殷彩云：(唱) 见嫂嫂在一旁珠泪滚滚。
哎、嫂嫂。
你何必学那些妇人之仁。
柏秀贞：我的妹妹。
(唱) 论起他入迷途深为可恨。
既知悔又何必这样认真。
怕的他出此门又入迷阵。
从今后该教我何处安身。
殷彩云：哎呀呀、看心疼成甚么了、就像是两口子。前一世是姑姑子、没见过女婿。
(殷志洁殷夫人朱秦娘由屏风后分左右上)
殷志洁：(唱) 这一会看的我欢喜不尽。
殷夫人：(唱) 遇浪子本应该这样处分。
朱秦娘：(唱) 只怕他此一去投江自尽。
还得要差干役将他找寻。
姐丈、江边可曾派人。
殷志洁：派去多时了。
朱秦娘：如此甚好。秀贞儿呀、你不必伤心、我们紧赶设法、赶明日中秋、叫你夫妻团圆便了。
柏秀贞：多谢母亲。
殷志洁：你们多会子、认了母女了。
殷夫人：秀贞初到咱家、每日啼哭不止、多亏我兄弟媳妇。劝过来劝过去、才将她劝住、因此她便认了母女了。
殷志洁：甚好甚好、正合吾意。
朱秦娘：姐丈姐姐、咱们这一对小夫妻、明日也要合卺、还没正式媒人、如何是好。
殷志洁：不用操心、朱仁仲老儿、和我至厚不薄、他业已答应、与他佳儿婿妇、一同前来、月老伴郎、样样齐备。
朱秦娘：如此甚好。
(家院急上)
家 院：柳公子慌慌张张、奔上江岸去了。
殷志洁：速速追赶、我随后即到。
家 院：是。 (下)
柏秀贞：罢了夫。
殷志洁：不必啼哭、早知他要自尽。那里已派专人、你且放心、我去观看。请。
(念) 虽然再受一时苦。
且喜浪子回了头。 (急下)
殷彩云：嫂嫂不必啼哭、保你明日晚上，团圆就是了。
柏秀贞：(推彩云介)知道你明日当新人呀、再没呕我。
殷彩云：新人还不是人当的么。 (同下)
(柳小青帘内唱)
柳小青：(唱) 千悔万悔打麻将。 (上)
打的家败人又亡。
不怨别人骂混账。
自己作事太无良。
行步来至江岸上。
不如一命丧无常。
泪汪汪望空遥拜望。
我的爹娘、哎呀爹娘。
(唱) 白白生儿这一场。
在世不曾尽孝养。
特来泉下奉爹娘。
袖儿遮脸投江丧。 (下) (殷志洁同众上绕场下)
第十四回 团 圆
(陈伯祥上)
陈伯祥：走也。
(唱) 镇江府转来了陈伯祥。
自从冤家无影向。
害的人到处受弃忙。
牺牲光阴费银两。
为找珠儿回故乡。
耳内忽听人声唱。
内 ：可惜一个少年、投了江了、但不知是谁家的儿子。
陈伯祥：(唱) 都说是少年投了江。
那里生来那里长。
果是谁家小儿郎。
陈伯祥便说、到处寻找冤家、不知失落何地。行来苏州、 (家人抬柳小青殷志洁随上又下)呵、他们所抬少年、或者就是我那珠儿、也未可知。是不是、赶上前去、看他一个明白。 (下朱仁仲朱宝剑陈珠儿同上)
朱仁仲：(引) 只因交情重。
特意来作冰。
陈珠儿：(引) 门前停车马。
朱宝剑：(引) 不见主人迎。
朱仁仲：今天殷蒋两家结婚、殷志洁有书、约我前来作冰。行来已是他家门首。怎么张灯结彩、无有一人。 (进门) 贤弟贤弟、怎么莫人答应、这才奇了。
朱宝剑：没人答应、想是忙着哩。
朱仁仲：这里莫有外人、你二人直入内室、我在他客厅等侯。
朱宝剑：走、在他后头看走。 (拉珠儿介)
陈珠儿：我嫌羞。
朱宝剑：我都不羞、你羞什么。 (拉珠儿下、众家人抬柳殷志洁随上)
殷志洁：哎呀、朱仁兄来了。
朱仁仲：这是何人。
殷志洁：哎、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外甥。
朱仁仲：怎得这一身水来。
殷志洁：话长的很、话长的很。(陈伯祥急上)
陈伯祥：(引) 天涯到处齐找遍。
不信永无团圆时。
后边看得清楚、少年抬进这家，望子情切、大胆闯进。
(家人挡)
家 人：你这个老头子、冒冒失失、闯进人家、岂有此理。
陈伯祥：你不知道我的事。
家 人：干甚么来了。
陈伯祥：寻我儿来了。
家 人：这老头子、怎么骂人哩、才是个双料子混帐。往外滚。
陈伯祥：你们分明抬进一位少年、未必不是我儿。
家 人：你拿儿想疯了。再不出去、就要打你。
陈伯祥：就要你打。 (打介朱仁仲陈伯祥相见介)
朱仁仲：你是妹丈。
陈伯祥：那是内兄。
朱仁仲
：久违久违。
陈伯祥
殷志洁：(向众白)混帐、不问明白、混乱打人、滚下去。 (众下)
家奴荒唐、多多得罪。
陈伯祥：冒闯贵府、诸多不敬。 (看柳) 这位少年是谁。
殷志洁、哎、舍甥柳小青、说起惭愧。
陈伯祥：甚么、他名柳小青。
殷志洁：正是。
陈伯祥：哎、找错了、找错了、打搅打搅。 (欲行)
朱仁仲：你且慢着、我正想到镇江找你、有要事与你相商、今天这里有事身忙、明日同到舍下、再谈。咱们且坐外边、让人家女眷先救人。
陈伯群：好好好。 (同坐台角介)
殷志洁：甥儿醒得。
柳小青：哎。
(唱) 适才投江把命断。
殷志洁：秀贞、快快出来呼唤。(柏秀贞上)
柏秀贞：公子醒得。
陈伯祥：那位主人是谁。
朱仁仲：友人殷志洁。
陈伯祥：甚么、他就是退隐林下的殷翰林。哎呀。
朱仁仲：你道是谁。
陈伯祥：哎呀冒昧。
柳小青：(唱) 遇见爹爹怒冲冠。
骂我无故寻短见。
忍叫祖先断香烟。
若不悔过早迁善。
还有罪孽在后边。
听言惊出周身汗。 (醒介立起)
原是舅父在面前。
我如今业已破了产。
不孝之罪通于天。
活在人世无颜面。
倒不如一死丧黄泉。
舅父、你何必救我。我今生罪孽造尽、财产赌完、既成丧家之犬、又落不孝之名、活在世上、有何颜面。再没挡我、侭我死去。
殷志洁：(拉柳介)千羞万错、担不住一个悔字、你既然知道后悔、前途一定光明、所有食宿、一切舅父替你整顿。
柳小青：千万不要费心、我实实羞的活不成了。
朱仁仲：(暗白) 这浪子居然回了头了。
柏秀贞：公子、你明白些。
柳小青：(惊白) 哎哎哎。 (两手急撑柜介)快站远些、快站远些、你老爷脾气不好、看降下罪来了。打我骂我、不大要紧、假若连累于你、实在问心不过。
柏秀贞：(垂泪介)公子、你再没糊涂了。
柳小青：哎哎、我能忍心害理、把你卖于别人、无情无义、罪应万死。你快站远些、看看看。(惊慌介)老爷来了。 (彩云暗上柳欲跑介柏秀贞拉柳介)快丢开、快丢开、看看看、看老爷看着了。
柏秀贞：你害怕老爷、我可不害怕。
殷彩云：哎呀。
(唱) 浪子回头真可叹。
又可笑来又可怜。
假意儿上前呐声喊。
呔、什么人赶调戏我太太、砸坏儿的骨拐。
柳小青：(跪) 太太调戏我呢、我实在不敢调戏太太。
柏秀贞：你站起来罢。
柳小青：老爷、你看谁调戏谁呢。 (殷志洁殷彩云同笑介)
殷彩云：(唱) 胆小如同鼠一般。
柳小青：老爷、你看她越调戏的劲大了。
柏秀贞：妹妹、你再没吓他了。
殷彩云：(唱) 好好好、与你个当场变。 (脱卸衣冠介)
表兄睁眼仔细观。
假借衣冠把戏串。
多多得罪要包涵。
柳表兄、请来瞧瞧我是谁。
柳小青：(呆立介) 你你你是表妹。
殷彩云：你道是谁。
柳小青：(呆立介) 这怎么闹着呢。
殷彩云：要知详情、问我嫂嫂、我才不知道。 (急下)
柳小青：这这这、是做梦哩么。
柏秀贞：我的公子。
(唱) 公子不必发疑难。
且听为妻说根源。
舅父替你把心操遍。
可怜你终日梦邯郸。
走花街、宿妓馆。
又吸洋烟又赌钱。
钱输光了卖田产。
不上几天变卖完。
又要卖妻过别院。
才将表妹扮少年。
神不知来鬼不辨。
冒充到省新官员。
你那时只知把钱赚。
管甚么真官与假官。
我怕你又把良心变。
无奈随她到此间。
听说你穷的讨了饭。
好似钢剑把心剜。
舅父前厅亲试验。
还怕你又是假周旋。
表妹二次假妆扮。
叮咛为妻莫多言。
果然你天良真发现。
又羞又悔去投渊。
急忙将你救回转。
舅父恩德大如天。
过去事儿讲一遍。
你还不下跪在席前。
还不跪下。
柳小青：哎、我才明白了。
(唱) 这时候我才明白了。
亲娘舅、我的舅呀。 (跪)
舅父恩德天样高。
感激惟有天知晓。
到后来怎样报劬劳。
殷志洁：(唱) 甥儿不必哭声叫。
站起来。
(唱) 回叫秀贞听根苗。
与他快把衣换了。
免你舅母把心操。
后边去罢。 (柳柏同下)
朱仁仲：(起立) 哎呀贤弟、就这桩事情看来、你真是侠义君子、令人五体投地、佩服之至。 (看陈伯祥介)妹丈、你来和主人周旋周旋、我与你介绍。噫、你想什么呢。
陈伯祥：(猛起自责介) 陈伯祥老匹夫。 (朱仁仲殷志洁同吃惊介)
朱仁仲：这是何意。
陈伯祥：人家舅父、到人家外甥身上、就是这样费心、我陈伯祥只有一个甥女、失遗多年、永不找寻。怪不得亲生儿子、也被奸人拐卖、这才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唱) 陈伯祥来好羞惭。
朱仁仲
：你这是何意。
殷志洁
陈伯祥：(唱) 不该酷嗜鸦片烟。
外甥女儿被人骗。
于今整整十七年。
难怪儿子找不见。
原来自已心太偏。
又羞又悔往外窜。
朱仁仲
：那里去。
殷志洁
陈伯祥：(唱) 不见甥儿死不还。
朱仁仲
：你外甥女儿怎得失遗。
殷志洁
陈伯祥：哎哎哎、只怪我爱吸鸦片、不曾留心打听。越说越羞、快让我找去。
朱仁仲
：你甥女姓甚名谁、何妨讲讲、我们大家帮你找寻、岂不更好。
殷志洁
陈伯祥：他姓朱名叫秦娘。
殷志洁：甚么、朱秦娘。
陈伯祥：正是。
殷志洁：何不早言。 (向内)快请蒋夫人。
(朱秦娘与子蒋立志上)
朱秦娘：(唱) 幸喜我儿成婚礼。
蒋立志：(唱) 可怜父亲永不归。
朱秦娘：姐丈唤我为何。
殷志洁：你舅父找你来了。
朱秦娘：现在那里。
殷志洁：在这里。 (秦娘与陈伯祥相见介)
朱秦娘：那是舅父。
陈伯祥：那是甥女、哎呀、我的甥儿呀。
(唱) 只说甥舅不相见。
谁料相逢在此间。
一十七载谁照管。
快与舅父说一番。
朱秦娘：(唱) 一见舅父泪两行。
又惊又喜又悲伤。
自从那日把轿上。
殷志洁：今日是大喜日子、不要哭哭啼啼、有话改日说罢。
陈伯祥：看你这人、只许你给你外甥尽心、不许我问明白、也尽上一点心。善事人人可做、岂能让你独为。再没要挡我甥女、你快说你怎得到这里来。
朱秦娘：舅父。
(唱) 行走在中途起祸殃。
许多强盗纷纷嚷。
打散了人夫抢秦娘。
不分星夜往前闯。
缚定手足上船舱。
桃叶渡前停了桨。
转来恶鸨赛虎狼。
起初还有好言讲。
后来鞭打实难当。
事已至此无生望。
暗暗自尽头悬梁。
忽然我父把魂降。
梦儿里相逢叙衷肠。
劝我没把性命丧。
早结秦晋巧鸳鸯。
果然父言不虚诳。
有一少年叫晋郎。
忍耻从权偕俪伉。
投奔此间把身藏。
晋郎一去无影向。
一十七载不还乡。
若非这位殷姐丈。
我母子怎样度时光。
陈伯祥：(唱) 听一言来喜洋洋。
甥女有了好下场。
自古当仁不相让。
分一半家产有何妨。
好好好、蒋晋与我有宾东之谊、又作我的外甥女婿。今又有了儿子、我便分一半家产与你。
朱秦娘：立志过来、快谢你舅老太爷。 (立拜介)
陈伯祥：好孩子、好孩子、身材面貌、与蒋师爷一般无二。
朱仁仲：我再报你一件喜事、让你索性再乐一乐。
陈伯祥：还有什么喜事。
朱仁仲：一十三载、无有下落的、你那珠儿回来了。
陈伯祥：甚么珠儿回来了。现在那里。
朱秦娘：老实忘了、给舅舅恭喜。不但回来、连媳妇都有了。待我唤他们去。兄弟兄弟、快把你媳妇引出来、舅舅找你来了。
(陈珠儿与媳妇朱宝剑上)
陈珠儿：那个舅舅。
朱秦娘：这个傻兄弟、你不知道、我舅舅是你爹爹。
陈珠儿：哦、我爹爹来了、现在那里。
朱秦娘：在这里。(珠儿与宝剑见陈伯祥介、珠儿误道万福宝剑长揖介)
陈伯祥：哎哎哎、这是什么规矩。 (珠儿宝剑相互抱怨介)儿呀、这多年失落那里、怎样得到此地。
陈珠儿：一言难尽。 (牌子介)
陈伯祥：听儿讲说，倒是为父吸烟害了我儿了。你这一身秀才衣巾、从何而来。
陈珠儿：媳妇让给我的。 (羞介、宝剑拉珠儿介)
朱宝剑：你就说你考的不对了。
陈珠儿：名字不对么。
陈伯祥：(笑) 有媳如此。 (向朱仁仲介)实在感激不尽。
朱仁仲：这个孩子、已经改名换姓、不是你陈家的人了、你可不许争夺。
陈伯祥：看在娘舅面上、准个半子如何。
朱仁仲：那却不行。
殷志洁：将你这些闲话打倒、先商量喜事要紧。
陈伯祥：什么喜事。
殷志洁：今是八月中秋、月圆人圆之期、小女和你外甥孙儿结婚。陈先生你来的甚好、男家正缺一个媒人着呢。
陈伯祥：义不容辞、我担任罢。
殷志洁：还有一事。
陈伯祥：什么事。
殷志洁：我这内弟夫人、眼看就当阿家了、你先看她还是女孩儿梳妆么。
陈伯祥：你这是何意。
朱秦娘：舅父那曾知晓、我与晋郎当日结合、原是一时权宜之计、一无正式媒妁、二无正式礼节、算不得正式结婚、所以只得如此。
陈伯祥：哎、事有常有变、礼有经有权。暂且改妆、也不妨事。
朱秦娘：万万不能。
朱仁仲：她还是一个女道学。
(蒋晋上)
蒋 晋：催马。
(引)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蒋晋。引见已毕、绕道回家。行来已是我家门首、张灯结彩、所为何事、待我下马问过。
(下马介、役接马介、进门介)
蒋立志：动问尊客、从何而来。
蒋 晋：(讬异)这里便是我家、我便是这家主人蒋晋、怎么反成了客了。
蒋立志：姑父母亲快来、看这客官是谁。 (殷志洁与朱秦娘见蒋晋介)
殷志洁： 内弟。
：那是
朱秦娘 晋郎。
蒋 晋：那是姐丈贤妻。
朱仁仲：蒋先生。
蒋 晋：朱老丈。
陈伯祥：师爷。
蒋 晋：东翁。 (揖介)哎呀、久违久违。这两个少年是谁。
朱秦娘：这一个是你那学生珠儿、这一个便是你我的儿子。 (晋与珠儿立志相见介)
蒋 晋：什么、你是珠儿。 (一手拉珠儿介)
陈珠儿：师父。
蒋 晋：姣儿。 (一手拉立志介)
蒋立志：爹爹。
蒋 晋
：罢了。 (牌子介)
蒋立志
蒋 晋：今天怎么都在这里、不期而遇。
殷志洁
陈伯祥：说起话长、缓后再叙。先问这几年你在何处、怎么一封信也没有。
朱仁仲
蒋 晋：帮办军务、不得消闲、有失问候、多多得罪。
殷志洁
陈伯祥：好说。看你这一身荣耀、想是衣锦荣归。
朱仁仲
蒋 晋：仰仗诸位洪福、徼幸得保知县。
殷志洁：好好好、今天八月中秋、令郎小女完婚之日、幸喜你也荣归。你父子同日花烛、也是一件奇事。
陈伯祥：甥女如今快快改装、预备正式拜堂。
朱秦娘：(羞介)我都成了老婆子了、还装扮的什么呢。
朱仁仲：礼不可不行。剑儿、快与你姐姐妆扮去。
朱宝剑：姐姐快走、我给你梳头。
朱秦娘：我不要你梳。
朱宝剑：呀、我才学会了、先试梳一梳。 (拉秦娘下)
(张将军上)
张将军：(引) 因公上京邸。
绕道报消息。
谁在这里。
家 院：军爷何来。
张将军：去报蒋师爷、我有要事相见。
家 院：少待。有一军爷要见。
蒋 晋：有请。
张将军：参见蒋师爷。
蒋 晋：足下何来。
张将军：小将押解人犯、到了扬州、拿住胡妇、同那三人、一齐立毙杖下、到底莫审出珠儿下落。
蒋 晋：辛苦辛苦。珠儿已到这里了。
张将军：即是这样、我还要进京公干、告辞。
蒋 晋：奉送。 (张将军下)东翁、你仇报了、胡尔炜同那些狐群狗党、一齐立毙杖下了。
殷志洁
朱仁仲
：恶人已死、大快人心。
陈伯祥
陈珠儿
朱仁仲：吉时已到、撒开拜毡。(剑儿扶秦娘、柏且扶彩云、上立右边介。珠儿扶蒋晋、柳生扶立志、上立左边介。拜天地介、拜毕同下)
殷志洁：父母子媳同时合卺、人生罕事、千古奇闻。同到筵上。请。
蒋 晋：(念) 本来秦晋是良缘。
柳小青：(念) 苦海回头别有天。
陈珠儿：(念) 剑合延平珠合浦。
同 ：(念) 多情眷属共团园。 (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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