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户《留下真情》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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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户留下真情》陈彦】

剧本:眉户《留下真情》剧本

时间:当代

  人物

  刘 姐——三十九岁

  金 哥——二十九岁

  叶 子——二十六岁

  狗 子——四十多岁

  赵大兰——四十多岁

  叶子妈——五十多岁

  序幕

  [望郎山——一座酷似少妇企盼郎君归来的山峰。桃花数点。

  [远处飘来古老的歌谣:

  望郎山陡,望郎山高,

  望见远处人来了。

  走近一看不是郎,

  人家的郎君回家了,

  再望天黑了。

  [篝火中,一群少女拿着生日蜡烛围着叶子起舞。金哥向叶子献上一束鲜花,二人含情脉脉,良久伫立后拥抱。

  [歌谣再次飘至。

  [暗转。

  第一场

  [八年后。

  [头缠渗有血迹的纱布的金哥,与叶子僵持在赵大兰“环球爱情婚姻信息咨询服务中心”门前。

  金 哥 (唱) 这孽缘早该一刀断,

  耗尽青春也枉然。

  放开手你去傍大款,

  改变穷困一夜间。

  叶 子 你……

  金 哥 (接唱) 我也得重新找起点,

  人过三十无少年。

  不能再打这疲劳战,

  痛下决心各一边。

  叶 子 咱们……从望郎山上相爱到现在……已整整八年了哇!

  金 哥 好短的八年,好长的八年哪!(头部一阵刺痛)哎哟……

  叶 子 金哥,不要紧吧?

  金 哥 不咋,狗头还没砸烂。

  叶 子 真对不起,我妈她……

  金 哥 你妈这一花盆砸得好,不砸我还不得灵醒。

  叶 子 金哥……

  金 哥 你走吧,我再也不愿看到你这位懦弱的贵小姐了,也拿不出钱来买你这个大活人,跟你妈过一辈子去吧!

  叶 子 金哥,我妈是太过分了,但你也要体谅她的难处,她就我这一个独生女,老爸半身不遂瘫卧床上,她不依靠我依靠谁呀?

  金 哥 我老娘病死时,欠下一万多块钱外债,至今还一分没还呢,再到哪里去给她弄两万元啊?

  叶 子 那你说咋办?

  金 哥 咋办?一刀两断,各奔前程。

  叶 子 金哥……

  金 哥 你走吧,我们就是再爱,可没有共同生活的基础,还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呀!

  叶 子 金哥……

  金 哥 啥都不要说了,走吧!

  叶 子 金哥……

  金 哥 (凶狠地)走!

  叶 子 金哥……

  金 哥 滚,给我滚!(叶子痛哭流涕地跑下,金哥又异常愧悔地呼喊)叶子——!我咋活得这窝囊啊!(狠命捶打自己的头部)

  [赵大兰上。

  赵大兰 哟,是谁在这儿灵魂深处闹革命啊?咋是金哥呢?哟,头还让人给打了,是见义勇为呀,还是自卫还击呢?

  金 哥 再别取笑了,我是来找你的。

  赵大兰 找我?哎哟,怕是跑错门了吧?你不是说,我是咱们这条街上一个专门给别人制造悲剧的老混蛋么,还来找我弄啥呀?

  金 哥 唉!请你给我登个记吧!

  赵大兰 啥?给你登个记,弄啥呀?

  金 哥 征婚。

  赵大兰 嘿,说得个稀奇,你都恋爱七八年了,还征啥婚呢?想犯错误哇?

  金 哥 一切都吹了。

  赵大兰 啥,吹了?看你这小伙子,八年抗战都胜利了,你八年恋爱却吹了,啥本事嘛!是你不要人家了,还是人家不要你了?

  金 哥 唉,一言难尽啊!

  赵大兰 怪了,你们爱得那样死去活来的,粘得跟胶一样,咋说吹就吹了,我倒想探讨探讨这个问题。请!(二人一同走进铃声四起的服务中心。赵陷入忙乱中)喂,我是中心,请问小姐的登记编号:94—1086。(电脑搜寻)喂,中心已经为您准备了第一人选,先生年龄47,身高1.76米。有60平方米住房一套,正处级待遇,年收入1万元左右。好,中心将在近期安排你们会面。(电话铃响)喂,我是中心请讲话,您关于对方不带孩子的要求恐怕办不到,对方说她至少要带两个孩子,请你再考虑考虑。

  金 哥 (不无酸楚地)生意蛮红火嘛。

  赵大兰 意向、合同倒是签了不少,可成交率并不高。如今人眼头都高得很,腰上缠个三五万元还都嫌你是穷光蛋。哎,你们是咋闹的吗?

  金 哥 说起来也很简单,还是一个钱字。

  赵大兰 说钱还简单?简单能把你憋得用锤子在头上胡抡?一文钱都逼死英雄汉哩。

  金 哥 你……你就给我登个记吧!

  赵大兰 我可不敢,你们是演爱情喜剧的人,我咋能给你们制造婚姻悲剧呢?

  金 哥 什么喜剧悲剧的,惨到这个分上,我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了。

  赵大兰 咋这悲观呢?

  金 哥 不怕你笑话,我这头上的伤,就是丈母娘赶穷鬼时用花盆砸的。

  赵大兰 哟,啧啧啧,够狠心的噢,你一个初中生,大集体厂的小工人,自学把本科文凭都拿到了,还要咋么?

  金 哥 唉,那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赵大兰 不是说你这两年写了一本小说么,稿费还不挣个十万、八万的?

  金 哥 再别说了,出书还得给人家拿钱呢。

  赵大兰 哟,咋还是倒贴本的买卖?

  金 哥 唉,说这些事真让人头痛,你就给我登个记吧!

  赵大兰 你到底要啥样的么?

  金 哥 年龄不限,三个四个娃都行,只要富有就成。

  赵大兰 你说的是富婆?

  金 哥 对,富婆,让咱也傍一回大款,过几天寄生虫的日子就死了算了。

  赵大兰 哈哈哈……我的金哥同志呀!

  (唱) 莫把话说得太可怜,

  人生就怕转不过弯。

  看透了钉子是铁烧饼是面,

  没有钱感情是泥婚姻是潭。

  看看你这身穷打扮,

  哪像个时代的新青年。

  涤棉夹克没拉链,

  手上戴的是老延安。

  吊裆裤子没棱线,

  脚上的破鞋嘴朝天。

  开口再把知识谝,

  酸得谁不想给一砖。

  好在你今天观念变,

  一步登天在眼前。

  (白) 来,把你的情况输进电脑。(操作)年龄?

  金 哥 虚岁都三十了。

  赵大兰 以后按二十九说。身高?

  金 哥 一米六九。

  赵大兰 赶快把高跟鞋穿上,凑个一米七二,就这还有点惨。记住你的登记编号94—1818。

  金 哥 94—1818。

  赵大兰 94是年号,1818是编号,这可是个好号,别人要我都没给的。哎,你是用手机呀还是用Bp机?

  金 哥 要这干啥?

  赵大兰 如今都信息社会、市场经济了,谁还靠两条腿走路呢?

  金 哥 用这……要钱吗?

  赵大兰 谁是在这搞慈善事业呢?不过对你,我是要实行一些优惠政策的。放心吧,挎上,谁还能宰到你的头上。(给金哥挎上Bp机)。

  金 哥 估计啥时候……能有……消息?

  赵大兰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吧!

  金 哥 这么快?

  赵大兰 (唱) 实话告诉你,

  富婆我掌握了一大批。

  有个女人叫刘姐,

  三十九岁住郊区。

  丈夫曾把她抛弃。

  金 哥 为什么?

  赵大兰 (接唱) 说出来你会笑掉大牙的。

  金 哥 到底为啥吗?

  赵大兰 (唱) 那人也会写几笔,

  发了篇小说神了奇。

  获了个县级文学三等奖,

  伢立马就蹬了糟糠妻。

  怄死的刘姐争了气,

  硬着头皮忙养鸡。

  勤劳换来财百万,

  电视上常见她笑嘻嘻。

  金 哥 你和她……有联系吗?

  赵大兰 (唱) 本中心与她常联系,

  婚姻事我帮她拿主意

  关键条件只一个,

  他必须是个舞文弄墨的。

  金 哥 还要舞文弄墨的?

  赵大兰 对,她就是要找一个远远超过她前夫的舞文弄墨的。我估计她是想出出气哩。我觉得你倒是蛮合适的。你要是觉得可以了,就赶快把文凭、获奖证书、作品都准备一下,我先拿去让人家过过目。

  金 哥 你这……有她的照片吗?

  赵大兰 有,你来看。(操作电脑)就是她!

  [暗转。

  第二场

  [一个富有的农家新式庭院。

  刘 姐 (唱) 忙罢了饲养忙销售,

  忙罢了冬夏忙春秋。

  苦日子酿成一坛酒,

  我撑直了腰杆昂起了头。

  庭院深深楼上楼,

  掩罢重门愁对愁。

  几阵轻风把门叩,

  尽是丑恶的贪财奴。

  要成他须人忠厚,

  要成他须人不俗。

  要成他须人俊秀,

  要成他须品学皆优称一流。

  [刘姐看一部长篇小说的手稿。狗子一手提着大哥大,一手拎着一只新鲜的狗腿上。

  狗 子 刘姐!这是谁写的啥么,咋把你迷了这几天。(翻看桌上的红本本)毕业证,金哥。获奖证书,金哥。(又翻小说手稿)《真我》,金哥著。哎,这金哥是个弄啥的么,咋把这一河滩都弄来显摆啥呢,这儿又不招工招干么。

  刘 姐 我就是想招一个有文化的人来给我管理呢。

  狗 子 你管得美美的么,还弄些闲人来是谝哪。

  刘 姐 你不懂。

  狗 子 我是不懂。不过你这几天收拾得年轻漂亮的,恐怕不光是想招管理人员吧?

  刘 姐 是又咋,不是又咋?

  狗 子 那是那是,不过你前一阵为那样几个脏兮兮的男人描眉画眼,实在不值得呀!

  (唱) 你看一个个眉眼,

  女不女来男不男。

  最数那高脚骡子小白脸,

  作的诗文比醋酸。

  (吟)“你是那山上的树哇,

  “我是那树上的藤蔓蔓,

  “啊!”

  (接唱) 伸手露了馅。

  (白) 把他家的。

  (接唱) 六个指头蛋蛋。

  刘 姐 亏你看得仔细。

  狗 子 看你说的,谁的事嘛。给,这是我昨天才宰的一条狗,埋在土里把腥气都拔尽了,赶快炖上。

  刘 姐 又害你破费了。

  狗 子 看你说的,你喜欢吃狗肉,要是喜欢吃人心,我马上一刀子给你别出来。

  刘 姐 少耍贫嘴。甭看我吃了你那么多狗肉,意见可还是要提,你的狗场离我鸡场太近了,晚上一叫起来,几百条狗都跟着汪汪,把我的鸡都吓得不好好生蛋了。

  狗 子 不可能吧,自古以来鸡和狗都是相亲相爱的好伙伴哩,咱俩的鸡狗咋就跟别人不一样呢?我的狗是为了保护你的鸡才汪汪乱叫哩。

  刘 姐 谁稀罕你保护。

  狗 子 好,你要嫌狗瞀乱了,我把狗场迁到村西头去。

  刘 姐 狗瞀乱是小事,人瞀乱才要命呢。

  狗 子 你是说……

  刘 姐 以后半夜不要给我卧室打电话。

  狗 子 嘿嘿,才买了个大哥大,老想试火哩。

  刘 姐 看把你烧的。

  狗 子 嘿嘿,你没看咱村里都十几个大哥大了,咱不能啥事都落到别人后头么。

  刘 姐 啥都可以比,就是甭跟人家比阔气。

  狗 子 嘿嘿,我买这……主要是为了跟你……谈心方便……

  刘 姐 谁没事了跟你谈心呢。我给你说,你要再打,我可上派出所了噢。

  狗 子 好好好,晚上不打了,白天打。

  刘 姐 白天没事也不准打,你的淡话咋那多呢。

  狗 子 我就有那多话要跟你说么。

  刘 姐 狗子,你都四十的人了,还不赶快找一个,成天瞎子掮毡胡扑啥哩。

  狗 子 你说,前几年我狗子想找个婆娘是难了点,可如今狗肉已上到席面上,这身边十七八的姑娘也一堆哩。

  刘 姐 哟!

  狗 子 瞀乱人得很!

  刘 姐 那你就赶快抓一个呀!

  狗 子 唉,都是些青蛋蛋柿子——

  刘 姐 咋?

  狗 子 不成熟。

  刘 姐 哟,你成熟。

  狗 子 不敢不敢,和你比起来,那咱还是毛桃子一个。

  刘 姐 贫嘴。忙你的去,我这还有事呢。

  狗 子 不忙不忙,我把狗肉给你焖到锅里就走。(进厨房)

  刘 姐 讨厌!(看手稿)

  [赵大兰上。

  赵大兰 刘姐!

  刘 姐 哟,赵大姐来了,坐!坐!

  赵大兰 咋,还在审查呢?

  刘 姐 噢,随便翻翻。请坐!

  赵大兰 你没看这小说写得咋样?

  刘 姐 我不懂,瞎看热闹呢。不过,这小伙子在爱情上,怕还是很有一些经验呢,要不然……

  赵大兰 刘姐,这你就不懂了,生活是生活,小说是小说。小说都是瞎编哩。要是一个写杀人犯的人就一定杀过人,那每个写小说的人都可以拉出去枪毙二十次。

  刘 姐 那倒也是,不过……

  赵大兰 刘姐,你放心好了,这小伙子绝对是年轻美貌,政治可靠。

  刘 姐 我不是说的这个意思,我是说年龄……悬殊是不是大了点。

  赵大兰 哎哟,再甭瓜了,要不是你这条件,看别人打着灯笼到哪儿寻去呀!再说,年龄怎么能成为爱情的障碍呢,该转变转变旧的婚姻观念啦。我叫他了噢。(喊)金哥——!

  金 哥 (上唱)

  一步步走近小洋楼,

  面红耳热心发愁。

  羞似大街把身卖,

  满腹愧疚满腹忧。

  赵大兰 还磨蹭啥哩,你瞅瞅这花园别墅式的楼阁庭院,看他省长能住上,从此你就是这宫中的驸马爷了。

  金 哥 我……

  赵大兰 咋,还怕一跟头栽进福窝里消受不了?快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拉金哥进院子)这就是刘姐。(悄悄地)叫一声。

  金 哥 刘……姐。

  刘 姐 (不无羞涩地)请坐!

  [狗子系着腰裙从厨房上。

  狗 子 哟,来客人了。

  赵大兰 这位是……

  刘 姐 噢,他叫狗子,是咱们村上的养狗专业户。

  狗 子 (有点拿腔卖调地)过去叫狗子,现在嘛……(掏出名片递给赵大兰和金哥)

  赵大兰 (念)西部宠物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黄总!

  狗 子 黄吉利。(大哥大响)喂,老母狗下了,下了几个?(狠拍大腿)嫽!赶快抱到炕上暖一暖,再烧点豆浆。(突然觉得有点失态,急忙转换语气)以后不要啥事都请示总经理,啥事都请示我,那还要你们这些部门负责同志熬胶哇!(关机)

  赵大兰 黄总挺忙的。

  狗 子 唉,琐碎事多得很,大事都顾不上抓,请问你是……(接过赵大兰递上的名片念)环球爱情婚姻次(咨)……

  赵大兰 咨询。

  狗 子 噢……咨询……咨询服务中心赵大兰……主任。幸会幸会。那这位是……

  赵大兰 噢,他是跟我一块来玩的。

  狗 子 跟爱情婚姻中心的人一块来玩,有意思。(故意文绉绉地)不知先生高名上姓。

  金 哥 我叫金哥。

  狗 子 什么什么?金哥?(急忙去翻证书)好!美!嫽!谄!(又文绉绉地)不知先生贵庚几何?

  赵大兰 二十九,咋?

  狗 子 年轻哪年轻哪!比她刘姐整整小十岁,比我小十一岁,论说该把我叫叔,该把她刘姐叫姨哩。

  刘 姐 滚!

  狗 子 咋,我说的不对?错十岁矮一辈么。

  刘 姐 去去去!(将狗子推出院门)

  狗 子 把他家的,还爱个小的。(借院门缝隙向里窥探)

  [刘姐极其难为情地添茶续水。

  金 哥 (唱) 一身水,一身汗。

  让人坐立都不安。

  刘 姐 (唱) 挨刀的狗子舌头烂。

  狗 子 (唱) 我偏要给米里把沙掺。

  赵大兰 (唱) 挺直腰,板平脸,

  过了这关是艳阳天。

  金 哥 (唱) 我像动物被展览。

  赵大兰 (唱) 大熊猫肯定受喜欢。

  刘 姐 (唱) 悄悄瞅。

  狗 子 (唱) 偷偷看。

  刘 姐 (唱) 他英俊潇洒又腼腆。

  金 哥 (唱) 我人格尊严全丢完。

  狗 子 (唱) 龟儿子还长了个好五官。

  刘 姐 (唱) 看来老赵是实言。

  狗 子 (唱) 皮条客我真想给一拳。

  赵大兰 (唱) 谈谈你的第一感。

  刘 姐 (唱) 小伙子人还品貌端。

  赵大兰 (唱) 看来你已动心弦。

  刘 姐 (唱) 情感培养要时间。

  赵大兰 你的意思是……

  刘 姐 让他来鸡场先随便干个啥,我们相互了解了解。

  赵大兰 那要等到啥时候?

  刘 姐 水到渠自成。反正没有感情我是不愿谈婚姻的。

  赵大兰 这……

  刘 姐 (拨手机)喂,给我送一瓶好酒来。请!

  [暗转。

  第三场

  [都市低洼房一角。

  [叶子家。

  叶 子 (唱) 阳光何时爬过墙,

  秋风几时入寒窗。

  闷闷悠悠心惆怅,

  寂寞孤独日月长。

  几番去把他探望,

  铁锁守着一空房。

  四处打问无去向,

  心急如火神暗伤。

  但愿他不改鸿鹄志,

  我坚信终有一日能辉煌。

  但愿他没把小妹忘,

  我心中唯有这片风景最艳阳。

  [叶子妈上。

  叶子妈 叶子,快帮妈收拾一下,你赵大姨马上就要把人领来了。

  叶 子 讨厌!

  叶子妈 娃呀,你以为给我找个好女婿,都是为了我,为了你那半身不遂的老爸?更是为了你呀,我的好娃呀!你看看咱这家,再看看咱这房,人家有钱人别墅都住上了,咱还是这一间半下雨就打伞穿靴子的破房。再看看街上的姑娘娃,哪一个不是弄得珠光宝气的,人家潇洒呀浪漫呀,你呢,都啥年月了还是啥神气啥打扮嘛!

  叶 子 妈你不要说了好不!

  叶子妈 我要说,我要说!金哥是个好娃,可他整天号个书本本,这年月书里能号出钱来,钱钱钱,命相连哪,娃呀……

  [赵大兰上。

  赵大兰 哟,在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呢。

  叶子妈 哎哟,她姨来了,快请坐!(悄声地)人呢?

  赵大兰 来了几个日本鬼子,正谈字画生意,一会儿就到。哎,姨来了,咋还嘴撅脸吊的?

  叶子妈 噢,娃有点不舒服,睡得刚起来,大概还没灵醒呢。

  赵大兰 还不灵醒,等到啥时候才灵醒哪!

  (唱) 瓜娃你得睁开眼,

  看看世事再行船。

  钱上的病菌千千万,

  为什么人还偏往钱眼钻。

  有钱你就受重看,

  无钱人都下眼观。

  有钱神也跟你转,

  无钱狗都逃一边。

  钱使雄鹰落下地,

  钱使蝼蚁飞上天。

  莫说爱情钱难买,

  有情无钱长久难。

  叶 子 别烦人了好不!

  叶子妈 你姨说的都是结实话。

  叶 子 我不爱听!

  叶子妈 你……

  赵大兰 好,那我就拣你爱听的说。你不是一直向我打听金哥的去向吗?今天实话告诉你吧,他在北郊跟一个百万富婆都快要结婚了,甜蜜幸福得跟啥一样,你又何必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呀!

  (唱) 不是大姨批评你,

  活得咋这没出息。

  金哥伢一步就跨出去,

  你何必心结千愁单打一。

  爱情故然很美丽,

  穷光蛋再好难充饥。

  幼稚的过去要忘记,

  生活的目标得转移。

  今天的来客叫黄晋礼,

  搞经济能得没法提。

  不会画在画馆当经理,

  不会写在书协当主席。

  手里的票子多得出奇,

  动不动要到俄国贩飞机。

  自从那日我介绍了你,

  看照片他立马就着迷。

  [叶子愤然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叶子妈 她姨,这个人的人品到底咋样?

  赵大兰 绝对是年轻美貌,政治可靠,不信你可以到我那儿查档案。(BB机响)哎哟,1866急呼,怕是谈崩了,我得赶快去看看。

  叶子妈 哎哎哎,那你走了,这儿……

  赵大兰 不远,就在前边咖啡厅。黄晋礼来了,你先留住他,我去去就来。(急下)

  叶子妈 唉!

  [狗子寻找门牌上。

  狗 子 家里有人吗?

  叶子妈 你是……

  狗 子 请问,叶子同志住这儿吗?

  叶子妈 噢,是的。你……

  狗 子 噢。我姓黄。(递名片)

  叶子妈 姓黄?!(接名片)噢,你……

  狗 子 我找叶子同志有点事。

  叶子妈 噢,噢,叶子,来客人了。

  狗 子 这就是叶子同志?(叶子妈点头)伯母,你忙你的去,我有几句话跟叶子说。

  叶子妈 噢,噢。姓黄……(不无失望地摇头下)

  狗 子 (操醋熘普通话)叶子同志!叶子小姐!

  叶 子 (突然坐起)干啥呀?

  狗 子 不干啥,只是来给你捎个信儿。

  叶 子 捎啥信?

  狗 子 (用《小芳》音乐)村里有个小伙叫金哥,他的眼泪实在多,一副失恋的苦模样,日子好难过……

  叶 子 什么什么,你唱什么?

  狗 子 (继续唱)“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难忘怀……”(一阵剧烈咳嗽)

  叶 子 你是……

  狗 子 (唱) 我姓黄名吉利呀,

  家住在郊区。

  金哥是咱的新邻居,

  如今整日忙养鸡。

  叶 子 养鸡?给谁养鸡?

  狗 子 咋,你还不知道?给一个百万富婆。

  (接唱)他被媒婆子煽了去,

  打算上门当女婿。

  一月来心里不乐意,

  背过人常把泪水滴。

  叶 子 哭……哭啥呢么?

  狗 子 (唱) 哭来哭去只为你,

  赶快营救莫迟疑。

  叶 子 不是说他傍了个百万富婆,幸福得很么,我去干啥?

  狗 子 唉,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富婆比他大十几岁不说,关键是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粘不到一搭儿去。

  叶 子 如今还讲啥子共同语言。

  狗 子 嗨,我还以为你们相爱八年,有些感情呢,原来你是恨不得他栽进火坑里永远甭出来。我这不是骚情把蛋打了么。(狠抽自己一耳光)

  叶 子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狗 子 如今搞经济,都忙得啥一样,谁还有心思跟你谝闲传哩。

  叶 子 那……那我……

  狗 子 还不快去营救。

  叶 子 那……

  狗 子 还等到啥时候哇,感情这东西我玩的多了,那玩意儿就跟电一样,说不来就不来,说来伢嚓地就给来了。等伢来了电,你这灯泡还不给彻底闪了,磨蹭啥呢,赶快跟我走!(拉着叶子跑下)

  [叶子妈上。

  叶子妈 哎,人呢?

  [赵大兰急上。

  赵大兰 快,快来迎接,黄大款来了。

  叶子妈 刚……刚来的那位不是黄大款?

  赵大兰 刚来的谁?(接过叶子妈递过的名片)西部宠物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黄吉利,啊,狗子?!

  叶子妈 咋?

  赵大兰 错了!糟了!

  [暗转。

  第四场

  [景同二场。

  刘 姐 (唱) 前一观,后一照,

  总想装点得更时髦。

  眼再画,眉再描,

  总想打扮得更新潮。

  前村人说我变俏了,

  后村人说我年轻了。

  唯有沉默的小金哥,

  总是不冷不热、不即不离、不用激情来燃烧。

  他寡言少语人孤傲,

  神秘的心灵门难敲。

  气质内秀藏玄妙,

  我要用片片心意、缕缕真情、把他深深的心窝掏。

  [刘姐摆酒宴。金哥上。

  金 哥 (唱) 走投无路心生窍,

  赌气我把富婆交。

  一脚踏进金银窖,

  又感男儿折了腰。

  眼前辉煌刘姐造,

  堪称女中一英豪。

  只是相敬难相爱,

  进退两难受煎熬。

  [室内电话铃响。

  刘 姐 (接电话)喂,楼顶必须返工,这是我给村里盖的技校,不是砖瓦窑,我要一流的质量。不用说,绝对不行。(放下电话,欲出门)进来呀,咋跟客人一样。(金哥进屋)坐么。你的架子咋那么大呢,见人是不说不笑,我不请不到哇!

  金 哥 我看你忙!

  刘 姐 再忙还能把这么个大活人忙忘了。(金哥咧嘴一笑)你会笑么,我还以为你是个瓜子呢。喝一杯,今天请你来,是有事想求教你哩。

  金 哥 刘姐客气了。

  刘 姐 不用客气,我给村里盖了所农民技校,马上要进行后期装修了。我拟了副对联,想叫刻在大门两旁,你看合适不。

  金 哥 你说。

  刘 姐 “科学技术大步跨,农民快来学文化。”横联是“越快越好”。(金哥笑)你笑啥吗?

  金 哥 意思好着哩,不过……这样说是不是好一些,嗯……“国富民强靠科技打头,人杰地灵须文化奠基。”横联嘛……干脆写“重塑一个你。”

  刘 姐 “重塑一个我”?

  金 哥 不是你。哎,对,是你,也是我,是大家。

  刘 姐 好,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是我请人设计的场标,你也给看看。

  金 哥 (看图案)这是鸡蛋?

  刘 姐 对,这是一窝鸡蛋,这是一只母鸡,意思是在孵化小鸡。他说这象征着事业兴旺发达。

  金 哥 设计人来过鸡场吗?

  刘 姐 没有。

  金 哥 你觉得像那么回事吗?

  刘 姐 他说这叫变形艺术。

  金 哥 这不叫艺术。你的现代化鸡场,早都是用电脑控制、温室孵化小鸡了,这还停留在传统的自然孵化状态,怎么能叫艺术。艺术是对生活的一种高度提炼和升华。

  刘 姐 那你的意思是……

  金 哥 企业的所有标志都应该有一种文化感。企业的最高形象就是文化形象。要叫我设计这个标志,我会用一种非常现代的材料,制作成迎风腾马的飘带状,顶端托起一只引颈欲飞的凤凰。传说中的凤凰头与鸡头完全相似。这既与企业的经营主体挂钩,又在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中找到了结合点。给人一种吉祥和奋发向上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它还能折射出企业主人的个性风采。

  刘 姐 (不无激动地)从明天起,不要再搞啥子肉鸡催肥实验了。把你那一千只鸡交给别人管理,你依然搞你的老本行。

  金 哥 老本行?

  刘 姐 对,我要的就是你这种文化感。

  金 哥 不,我不想再钻那东西了,我想学着搞点实业。

  刘 姐 搞实业?

  金 哥 对,这太实在了。这次来鸡场,给我的震动很大。你从一只母鸡,十颗鸡蛋发展到今天这么大的事业,确实让我怦然心动呀!

  刘 姐 咋,你倒看上这苦差事了?

  金 哥 我怀疑我没有你这种等待鸡生蛋、蛋变鸡的耐心和毅力。不过,我很想借你的鸡场,把肉鸡催肥剂实验成功。这是从一本研究日本相扑运动员的饮食技巧杂志上借鉴来的。

  刘 姐 你可不敢把我的鸡喂成肥头大耳的相扑了噢。

  金 哥 要真是那样,我的实验不就成功了。今天我已买回了一批中草药,按照上个礼拜的实验方法,全部拌进饲料,投放鸡槽了。我想让它们吃了睡,睡了吃,直到一只只都胸宽体胖,腿粗腰圆。

  刘 姐 但愿你能实验成功。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些丰富的想像力,都用到自己的事业上,不管啥事,弄咱就弄成气候,甭弄得半途而废的。

  金 哥 从你这面镜子里,我已看到了自己的误区。我觉得我过去是把路走错了。

  刘 姐 把路走错了?

  金 哥 其实我自学考文凭,只是想改变集体工的身份。谁知文凭考到手后没能转干。单位效益不好,加上母亲又患了重病,整整四年,我一边读书写作,一边伺候母亲。当母亲去世,我背着厚厚一摞书稿和一万多块钱的外债走向社会时,才发现我已沦落得连乞丐都不如了。

  刘 姐 不,你的财富都在你肚子里。

  金 哥 这已经是一些毫无价值的东西了,它还没有养一只鸡,养一条狗实惠。

  刘 姐 胡说,你这产品还没打出去,一旦打出去,就会前途无量的。

  金 哥 前途?前途是得拿价值衡量的,而现在衡量价值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金钱。

  刘 姐 难道你真的想彻底丢掉过去的事业?

  金 哥 即使要搞,也得在解决了温饱以后。

  刘 姐 咋,这一月把你饿着了?从明天起,到家里来吃,看你是想吃鱼鳖呀还是海怪,只要这个世界上有的,我都能给你弄来。

  金 哥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刘 姐 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掏合同书)

  金 哥 出版合同?

  刘 姐 你的小说让出版社看了以后,评价非常高,说你生活和文学功底都很厚实,小说写得质朴感人,他们同意出版。

  金 哥 这……这是真的?

  刘 姐 合同在这,还能有假。

  金 哥 (看合同)啊,你给人家掏了两万元……

  刘 姐 出版社怕出无名作者的书赔钱,这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我把手稿复印了二十多份,分头征求了一些专家的意见,他们认为这是一本当代的青春之歌,搞不好还有人要改编电视剧呢。

  金 哥 掏这么多钱,出这样一本书……值吗?

  刘 姐 咋不值?你没听人说,现在一桌饭都要吃几十万哩,只要你好好干,我给你提供一切条件。看,写作间都给你收拾好了,老板桌子老板椅,我怕没有写作气氛,今天还专门进城,给你买了几千块钱的中外名著,把一面墙都装满了。

  金 哥 (无比激动地)刘姐!

  (唱) 让我怎么感激你?

  刘 姐 (唱) 这话说得太离奇。

  金 哥 (旁唱)一月来她体贴入微关照细,

  她真心待我不存疑。

  刘 姐 (旁唱)一月来我慢察动静观根底,

  他稳重可靠能相依。

  金 哥 (唱) 刘姐呀——

  你投下巨资扶持我,

  我文墨初通起点低。

  只怕有负你重望。

  刘 姐 (接唱)拼搏就会有出息。

  金哥呀——

  大姐曾被人抛弃,

  自尊自强才自立。

  只叹有钱没文化,

  缺啥总想把啥补齐。

  阴差阳错来了你,

  池浅可能养住鱼?

  金 哥 (唱) 心慌意乱难言语,

  欲说能够……心里虚。

  她待我犹如大姐爱小弟,

  越爱越成一难题。

  一月来思前想后乱头绪,

  与叶子相爱八年情怎移。

  她跟我受尽委屈我背弃,

  不背弃两情相牵无佳期。

  解脱也许更有利,

  祝愿她交上好运前程吉。

  与刘姐慢慢交心求默契,

  借她一步登楼的梯。

  (对刘姐唱)

  只要你不嫌累赘不唾弃,

  我愿作星星伴月到晨曦。

  刘 姐 好,只要你真心真意跟着大姐,我会把你这颗星星包装得明光交赞的,我这就去办公室给你搬东西。

  金 哥 不……还……还是我去搬吧!

  刘 姐 怎么能让你去搬呢。你坐在这儿给我好好吃、喝!

  (不无激动地下)

  金 哥 我这是走的一步啥棋呀!

  [狗子领叶子上。将叶子推进门,下。

  [叶子、金哥相见,尴尬万分。

  [幕后伴唱:

  相对无言难开口,

  千头万绪涌心头。

  八年情意浓如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

  叶 子 金哥——(扑进金哥怀里)

  金 哥 叶子!(诚惶诚恐地抚摸着叶子)叶子,这……这儿是……

  叶 子 我不管。你是我的,我不能让别人把你夺走,你是我的……

  [刘姐上,见状,手中的物什落地。

  刘 姐 你……

  金 哥 她……

  刘 姐 她……她是谁?

  金 哥 她……她是……

  叶 子 我是他的未婚妻,他……他是我的……

  刘 姐 好……好……他……他是你的……(气得浑身发抖地)那就请你们……(极力克制地)另找一个地方……相爱去吧,这……这是我的家……

  金 哥 刘姐……

  刘 姐 请!

  金 哥 刘姐……

  刘 姐 (异常愤怒地)滚!

  [叶子拉着木然的金哥跑下。

  [刘姐将桌上的东西一掌掀翻在地,并将合同撕得粉碎,继而伏案痛哭。

  [狗子上。

  狗 子 刘姐,你甭哭了噢,迟痛不如早痛,长痛不如短痛,其实……谈恋爱……还就是要找身边熟悉的人哩!

  (唱) 刘姐呀我的好妹子,

  好妹子呀我的刘姐。

  悲伤脾胃痛伤心,

  哭坏了身子不值得,

  媒婆的话是井里的月,

  瞧得看得捞不得。

  我心流着滚烫的血,

  真假你为何不识别。

  除了文化我啥都有,

  除了爱情我啥都不缺。

  只要你能给我一丝情,

  今生做牛、来世变马、

  做饭洗衣、提帽脱鞋、

  狗子我不打半个折。(跪)

  刘 姐 (深情地)狗子哥——!(扶起狗子)原谅我吧!(异常痛苦)我就不信我贵为百万富婆,还买不来一个男人的心!(拨电话)

  [灯暗。

  第五场

  [紧接前场。

  [都市城门外。城内灯火辉煌。

  [《潇洒走一回》的歌声从城内飘出。

  [金哥与叶子坐在皇城根下。

  叶 子 是我把你害了,本来你已找到了安身之地,是我搅扰了你的美梦,是我破坏了你的幸福哇!

  金 哥 (微醉地)美梦……幸福……(苦笑)幸福哇……幸福……(喝酒)

  叶 子 (夺过酒瓶)金哥,别喝了噢!

  金 哥 你让我喝,你让我喝,我想喝个糊里糊涂的……幸福……

  叶 子 金哥……

  金 哥 叶子……你知道……我最怕见到的是什么?女人……打扮得漂亮的女人。我害怕看到她们的耳朵……脖项……手指头,因为那上面有珠宝……有金子……而我的叶子……美丽的叶子没有。我多想让你每天晚上……也能到那上等舞厅去喝杯咖啡,唱只心爱的歌儿听,可是……

  叶 子 不……不……我不要,我只想伴着你,听你那沙沙的写字声,读那动人的青春史。

  金 哥 叶子,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离开我吧,去寻找幸福的生活吧!

  叶 子 不,跟着你,我就觉得很幸福……

  金 哥 叶子——!(紧紧抱着叶子)

  (唱) 千般羞愧欲说难,

  回想起八年好辛酸。

  第一年到你家受尽夸赞,

  说这娃勤奋好学非等闲。

  第二年到你家荷包鸡蛋。

  鼓励娃树大志勇往直前。

  第三年到你家杀鸡摆宴,

  奖励娃考文凭门门过关。

  第四年到你家渐渐随便,

  话里边挑出话人得有钱。

  第五年到你家行走看脸,

  听的是男子汉腰包得圆。

  第六年到你家提心吊胆,

  盘子响碗碟飞坐立不安。

  第七年到你家门前呼唤,

  窗缝里飞出话穷鬼少缠。

  第八年到你家房后干转,

  一花盆砸得我暗地昏天。

  叶 子 (唱) 为爱让你吃尽苦,

  为爱让你尝尽酸。

  不是叶子不反抗,

  二老年迈我得尽孝在堂前。

  金 哥 叶子——!

  叶 子 金哥——!

  [二人相依相偎,在无词伴唱中凝固成一尊爱的雕塑。

  [叶子妈寻找上。

  叶子妈 (唱) 叶子去把金哥寻,

  越想越怕出事情。

  急急忙忙出城来——

  (白) 啊,叶子、叶子!(叶子偎在金哥怀里一动不动)

  (接唱)我心急如火她冷如冰。

  (白) 叶子,叶子!(叶子仍未动)

  (接唱)见此情不由我一阵酸痛,

  拆不散打不烂心心相通,

  两个苦瓜非要并,

  越并越苦越受穷。

  叶子呀,不是妈不通人性,

  金哥呀,不是婶不懂感情。

  看人家红红火火日子富,

  咱咋能穷哥穷妹穷一坑。

  若成全,你俩啥时能走运!

  若成全,你的欠债咋还清?

  若成全,咱家大梁谁来顶?

  若成全,苦日子永远穷折腾。

  感情不能养性命,

  求你们丢开手——

  (白) 娃呀,你以为我看见你们这个样子心里好受?我是没有办法呀!我对不起你们,看在两个老废物要吃要喝要活命的分上,娃呀,我求你们——

  (接唱)求你们赶快各自奔前程。(跪)

  叶子 妈——!(扑进母亲怀里)

  金 哥 (唱) 这一幕如穿胸钢刀剜腹利刃,

  再次促使我下决心。

  让她离开干涸的井,

  枯木早日逢甘霖。

  叶子呀——

  离开你决心我已定,

  难分手今日也得分。

  求你再莫把我等,

  这是一段不了也该了的情。

  叶 子 你……你……

  金 哥 走吧!

  叶 子 你……我离开你,只是……傍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百万富婆,这不是你的人格,这不是你的形象啊!

  金 哥 (紧咬牙关地)走——!

  [叶子泪流满面地跑下,叶子妈随下。

  金 哥 (木然地唱)

  是谁带走了我的魂,

  是谁带走了我的心。

  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我阵阵揪心,揪心阵阵,

  因爱伤害了痴爱的人。

  叶子呀——

  为情让你把痛饮,

  为爱让你把恨吞。

  只身南下打工去,

  投桃报李在来春。(欲走)

  [狗子上。

  狗 子 金哥,你干啥呀?

  金 哥 南下打工!

  狗 子 好,北上也行,反正走得越远越好,不然就要大祸临头了!

  金 哥 大祸临头?

  狗 子 你催肥试验的那一千只鸡,都突然在一阵扑腾后,东倒西歪,相继“谢世”了。

  金 哥 啥?

  狗 子 那一千只鸡都死完了。

  金 哥 不可能,我的催肥剂绝不会把鸡催死!

  狗 子 你不信回去看嘛!(金哥欲回,狗子又急挡)哎呀呀,你咋就不相信哥的话呢?刘姐都哭得死去活来了,你回去咋给人家交代呀吗?

  金 哥 鸡……怎么会死了?

  狗 子 兄弟,只要你答应不再回去瞀乱刘姐,一千只鸡的事哥给你顶着。给,这是五千块钱,你拿上,实上混不下去了,在外边摆个烟摊子,都比做那下贱人强。

  金 哥 去你的!(愤然将钱打飞)

  狗 子 (边拾钱边嘟哝)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赵大兰匆匆上

  赵大兰 金哥!想溜是不?

  狗 子 (愤愤然地)窑都塌了,还不知都往里钻啥哩。哼!(下)

  赵大兰 咱们恐怕得把经济手续清一下。

  金 哥 经济手续?

  赵大兰 Bp机你已经挎了一个多月了,该交费了。本来是要对你实行一些优惠政策的,但由于你的三心二意,导致了本信息服务中心的信誉下降,因此,决定对你处以两到三千元的罚款。

  金 哥 该掏的一分不少,不该掏的一分没有。

  赵大兰 嗨,还把你硬的。我给你说,刘姐还要求赔偿两到三万元的人格、名誉损失费呢。

  金 哥 如果真是那样黑心,那我也就知道她这个百万富婆是咋样赚来的了。请你转告她:我也是人,我也有与她同样尊贵的人格和名誉。(欲走)

  赵大兰 什么什么,你也有与她同样尊贵的人格和名誉?人没钱了啥格都没有了,还有人格,还有名誉呢。

  金 哥 这只是你的哲学。

  赵大兰 我的哲学?国家贫穷落后了都要挨打呢,何况你一个小小的金哥同志,你都忘了你头上是咋挨了一花盆的……

  金 哥 你……

  赵大兰 好了好了,咱不讨论那些灰色的理论问题,咱只说鸡,就你给人家催肥实验的那一千只鸡,突然在一阵疯狂的相扑后,都停止了心脏跳动,你恐怕得给人家说个子丑寅卯吧。

  金 哥 要真是我把鸡弄死的,我赔。

  赵大兰 赔?拿嘴赔呢?一千只鸡一天要产一百斤鸡蛋,一百斤鸡蛋要卖三百块钱。一天三百,十天三千,一百天三万,加上活鸡本身还要卖一万多块,这辈子你能赔起?

  [金哥突然前后左右转起来观看赵大兰。

  赵大兰 (不解地)你咋了,你咋了?

  金 哥 你看过《白毛女》没有?

  赵大兰 看过,咋了?

  金 哥 我看你能演黄世仁他妈。

  赵大兰 对对对,就算我把账算得苛刻了,那一千只鸡,你该总不能背着牛头不认赃吧?

  金 哥 我说了,只要是我的责任,就是挣断脊梁骨我也给她赔。

  赵大兰 钱那好挣,你到哪去挣?

  金 哥 南下?

  赵大兰 北上都不行,你只要敢走,跟尻子就有人来抓你这个投毒杀鸡犯。

  金 哥 我就不信没有公理了。

  赵大兰 公理?公理就是损坏东西要赔偿。不过也有变通的办法,就是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

  金 哥 说。

  赵大兰 还有么……我的金哥呀!

  (唱) 难得你好条件,

  刘姐喜爱在心间。

  只要回去动情感,

  主动进攻嘴放甜。

  一心一意把她伴,

  天大的事情化云烟。

  金 哥 (坚定地)不,我给她打工做人质。

  [暗转。

  第六场

  [数月后。

  [鸡场一角。

  [金哥腰上系大围裙,正在忙着搅拌鸡饲料喂鸡。

  金 哥 (唱) 母鸡咯咯咯,

  公鸡喔喔喔。

  喊喊叫叫,吵吵闹闹,

  吃罢干的还要喝。

  恨来怨去都怪我,

  不该想着傍富婆。

  养鸡催肥又惹祸。

  买了假药砸了锅。

  化验结果言凿凿。

  留做人质打工哥。

  [端水喂鸡上。

  [刘姐臂上挎一件皮夹克,端一盒饭上。

  刘 姐 (唱) 几月来金哥不理我,

  埋头养鸡干闷活。

  口口声声是长工,

  要我别把他搅和。

  睡鸡场,住工棚,

  自己搭灶做吃喝。

  心硬如铁难感化,

  让我疼心受折磨。

  [金哥提空桶上,见刘姐欲回避。

  刘 姐 我是狼虫虎豹?见我这个样子,至于吗?

  金 哥 你是主子,我是仆人,仆人见主子理该回避。

  刘 姐 既然是你的主子,那我命令把这盒饭吃了。

  金 哥 无功不受禄,谢谢主子了。(欲走)

  刘 姐 站住!你的活儿从今天起交给别人去干,你另有安排。

  金 哥 一切听从主子吩咐。

  刘 姐 来,先把这件皮夹克换上,跟我走。

  金 哥 敢问主子,不知让我去干何事?

  刘 姐 到办公室给我当秘书去。

  金 哥 回主子话,小人不敢。女老板配男秘书,有恐损害主人声誉。

  刘 姐 这就是你一切听从主子吩咐?

  金 哥 君君臣臣,主主仆仆,小人不敢乱了纲常。

  刘 姐 你是不是逃避主子监视,躲在这鸡场,寻机会好逃跑呢?

  金 哥 主子要是不相信,可以用铁链子把我拴起来。

  刘 姐 我就是要把你拴起来,拴一辈子。

  金 哥 不用拴那么长时间,我算了一下,有十四个月,我的刑期就满了。

  刘 姐 金哥呀金哥,你为啥要这样折磨我嘛!

  (唱) 是你上门来找我,

  是你荡起我心波。

  又是你待我情冷漠,

  仍是你刺伤我心窝。

  几月来大姐待你并不薄,

  你却视我如阎罗。

  罢罢罢,(掏出一本新书)

  拿上小说快些走,

  莫要再把我折磨。(跑下)

  [金哥捧着书本,双手颤抖。

  金 哥 (念)《真我》。金哥著。

  (唱) 多年血汗结成果,

  手捧书本珠泪落。

  干柴燃起熊熊火,

  冰川融成滔滔河。

  刘姐呀——

  找你是我欠稳妥,

  隐瞒真情该受责。

  千只鸡死又闯祸,

  你为何不满腔怒火、以强凌弱,

  将我生吞又活剥。

  说错都是我的错。

  无情来傍有情婆。

  说过也是我的过,

  无韵来合有韵辙。

  不能让你再受挫,

  不能让你再失落。

  事业也待你辅佐,

  无帆的船儿要停泊。

  [刘姐拿着金哥的行李上。

  刘 姐 你……走吧!

  金 哥 我……能留下来吗?

  刘 姐 你已经被释放了。

  金 哥 我想申请原场就业。

  刘 姐 我的鸡这几个月光看你的脸色都看瘦了。

  金 哥 那我就不让它们看了,去给你当男秘书。

  刘 姐 (喜出望外地)真的?

  金 哥 只要你不怕损害名誉。

  刘 姐 呀!

  (唱) 围城终于被攻破,

  好事真是要多磨。

  当秘书可得顺着我。

  金 哥 (唱) 老板咋唱我咋和。

  刘 姐 (唱) 叫你吃,

  金 哥 (唱) 我就吃。

  刘 姐 (唱) 叫你喝,

  金 哥 (唱) 我就喝。

  刘 姐 (唱) 叫你写,

  金 哥 (唱) 我就写。

  刘 姐 (唱) 叫你说,

  金 哥 (唱) 我就说。

  刘 姐 (唱) 催肥剂,

  金 哥 (唱) 再实验。

  刘 姐 (唱) 鸡场小,

  金 哥 (唱) 往大扩。

  刘 姐 (唱) 鸡儿养得肥如鹅。

  金 哥 (唱) 蛋儿生得大如钵。

  刘 姐 (唱) 人儿处得和又美。

  金 哥 (唱) 老板秘书搅一锅。

  刘 姐 (追打金哥)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那这行李……

  金 哥 我是一块砖,东西南北任你搬!

  刘 姐 (不无羞涩地)那……下午回来吃饭!(激动地搬着行李跑下)

  金 哥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这下总算彻底把自己卖了。(打开《真我》扉页朗读)“这是一部生活气息极其浓郁的长篇小说。它出自一位业余作者之手。小说。用细腻的笔调,真实地再现了一位当代青年的爱情事业史。洋洋三十万言,不仅充分显示了作者的语言和艺术的构筑才华,而且比较深刻地揭示了当代人在理性、情欲、物质面前的惶惑与无奈。许多章节,都让人感到作者是操着手术刀一样犀利的笔锋,在层层剥离着人性的扭曲变态过程……呈现给读者的是一个真实的我……”我还是我吗?我还是我吗?

  [狗子上。

  狗 子 读马列嘿,叶子马上就要入洞房了。

  金 哥 你说啥?

  狗 子 叶子马上就要入洞房了。

  金 哥 跟谁?

  狗 子 你只顾在这儿饿狗守灶呢,管伢跟谁。

  金 哥 你……

  狗 子 真是瓜坎。你以为死了那一千只鸡,刘姐就真想让你赔?人家这几年挣了几百万,还在乎你那几个毛毛钱。看看这村里的公路,人家说要加宽,一撇出去就是十几万,再看看村上的学校、幼儿园、文化站,哪一样不是刘姐出了资的。把你弄死那一千只鸡倒算个屁事,你早就该拜拜了。

  金 哥 叶子到底要跟谁入洞房?

  狗 子 一个大款,咋?

  金 哥 人怎么样?

  狗 子 还行,光我了解到的大小情妇就有七八个。

  金 哥 这是真的?

  狗 子 叶子这一向都半疯半傻,又是哭又是笑,还能有假。

  金 哥 你……你怎么知道的?

  狗 子 看你们的啥事我不知道,明天是啥日子你大概都忘了吧?

  金 哥 明天?

  狗 子 八年前的明天,叶子十八岁,你们一帮同学跑到风景胜地望郎山上,搞什么“狗”火晚会。说你大胆地折了一束鲜花,捧给叶子,表白了爱情,那帮同学还嫉妒得把你抬起来抛了个狗吃屎呢。想起来了吧?八年感情可甭随便糟蹋了哇!人是啥,钱是啥么……

  金 哥 你给我闭嘴。

  狗 子 这个嘴倒是可以闭,只是你可千万甭忘了爱你八年的叶子呀!我看叶子这个样子,搞不好要出事哩。唉!人心不古哇!(下)

  [幕后伴唱:

  刚把风中的船停下,

  又见雨中的苦竹筏。

  [暗转。

  第七场

  [月夜。

  [望郎山上的一个山洞前。一簇桃花在篝火旁灿烂。金哥与叶子面对一个烛光闪闪的生日蛋糕,默默无言。远处飘来古老的歌谣:

  望郎山陡,望郎山高,

  望见远处人来了。

  走近一看不是郎,

  人家的郎君回家了,

  再望天黑了。

  金 哥 听说你要结婚了。

  叶 子 嗯,再有半个月就是我的洞房花烛之喜。

  金 哥 不知先生叫……

  叶 子 叫个黄啥子礼。

  金 哥 你……了解他吗?

  叶 子 了解,钱多得数都数不清。

  金 哥 除此而外呢?

  叶 子 我啥也不想知道。

  金 哥 钱,钱,这是一个多么美好而又丑恶的东西呀!因为贫穷,我们失去了爱情,因为贫穷,我们丢掉了人格尊严。叶子,我……已经就这样了,你……不能毁了自己呀!

  叶 子 毁了,啥叫毁了?人活着究竟为了个啥?为了事业?为了爱情?都不是,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金 哥 叶子……

  叶 子 我反复想过,我要是牢牢把你抓着不放,你就会被这苦涩的爱情彻底葬送了。你是男子汉,你应该有你的事业。傍着富婆飞出去吧,只有傍着她,你才能飞起来……

  金 歌 叶子……

  叶 子 金哥,啥都不要说了……

  (唱) 命运把咱情掐断,

  纵是花好月难圆。

  今夜月圆花也好

  愿与你月做媒证、崖做洞房、

  了却八年生死缘。

  金 哥 (唱) 听一言来浑身颤,

  真情似火把胸燃。

  想刘姐待我心底善,

  淳朴厚道人品贤。

  既已答应把她伴,

  又怎好再推这旧波澜。

  叶 子 (唱) 若不愿,请你将我手儿牵,

  含笑把妹送下山。

  若情愿,请折桃花作项链,

  让我艳过一春随风残。

  金 哥 (唱) 八年你未要一针钱,

  八年你只求山野一花环。

  叶子呀——

  哥哥亏了你情一片,

  面对桃花泪如泉。(哭泣)

  [金哥折下一枝桃花,舞台灯光随着这枝桃花渐变。灿若血染的桃花铺天盖地。

  [幕后伴唱:

  桃花红,桃花艳,

  桃花烈烈似火燃。

  燃尽最后一簇鲜,

  留给春风作笑谈。

  [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刘姐被狗子引上。金哥与叶子走向山洞。刘姐呆若木鸡,继而,痛不欲生。狗子震惊。

  [歌谣飘至:

  望郎山陡,望郎山高,

  望见远处人来了。

  走近一看不是郎,

  人家的郎君回家了,

  再望天黑了……

  [暗转。

  第八场

  前场数日后。

  [刘姐家庭院。

  [刘姐静卧在一个斜面较大的躺椅上。旁边挂着一个打过吊针的空瓶子。狗子伺候在门外。

  狗 子 (唱) 见刘姐只气得时哭时笑,

  我狗子伤痛得心似油浇。

  为了爱我这烂嘴东拨西挑,

  为了爱反害她又受煎熬。

  八年前被抛弃她险些上吊,

  八年后旧疤上又添新刀。

  我总怕糊涂中她昏了头脑,

  自残这黄花一朵树一苗,

  我想去把金哥找,

  给他们再接起这断了的桥。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千万次痛苦失恋我能吃消。

  (白) 刘姐,你要保重啊!(下)

  刘 姐 (唱) 昏沉沉迷蒙蒙日月颠倒,

  恨悠悠怨悠悠怨恨难消。

  那一幕不该让我瞧,

  不瞧永远是暗礁。

  眼中滴泪心滴血,

  恨不得将他连根薅。

  (白) 那才是真情,那一幕才是真情啊!

  金哥呀——

  情难断你不该将我找。

  叶子呀——

  既退潮又何必再涨潮?

  一次次我把真情找,

  真情一次次将我嘲。

  连日来卧病在床细思考,

  为什么千金难买一至交?

  我总想万金使我分量重,

  又谁知百万富婆仍轻飘。

  (拾起地上撕碎的小说残片)

  苦闷中又读这书稿,

  几多次忍禁不住哭号啕。

  奋斗中虽使他穷困潦倒,

  青春史却留下历史坎坷、满腹才华、无愧人生一天骄。

  在书中自己身影似看到,

  同情泪为他挥洒为我抛。

  同是历尽磨难人,

  相逢何必相煎熬。

  摧垮他我又得到啥回报?

  无真情纵施高压也徒劳。

  真情是心声在倾诉,

  真情是灵魂在燃烧。

  真情是付出不图报,

  真情是获得再融消。

  含悲忍泪吞恨恼,

  为他们终成眷属架一桥。

  [电话铃响。

  刘 姐 喂,赵村长,我好多了。技校开学典礼,明天照常举行。接教授们的车,一定要租最豪华的。对!我还有一个想法,除了留一部分资金进行鸡场二期改造工程外,准备把剩下的钱,全部拿出来,和村里一起,将通往城市的公路再加宽十米,像长街一样,装上华灯,垒起花坛,让都市文明离我们近些,再近一些!是的,这钱我挣得很苦,但我单身一口,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拜托了!

  [赵大兰上。

  赵大兰 刘姐,你找我来有啥事呀?

  刘 姐 噢,我是想问问叶子的婚事。

  赵大兰 嫽得太!那边也傍了个大款。你看我给俩娃一人弄了这个大好事,看他都咋感激我哇。

  刘 姐 叶子的婚期……

  赵大兰 定在明天。这会儿把车都租好了。光奔驰就整了十辆。

  刘 姐 我有个事想求求你。

  赵大兰 看刘姐,莫说一个事,就是十个事,本中心都竭诚为你服务。

  刘 姐 我想让你把叶子和金哥再合到一搭儿去。

  赵大兰 啥,你说啥?

  刘 姐 把他们再合到一搭去。

  赵大兰 你……你得是吃错药了?

  刘 姐 不,这是我反复思考后,才决定这样做的。

  赵大兰 不行,你把我当成啥人了嘛!

  刘 姐 对不起大姐了,你所蒙受的一切经济损失,全部有我给你弥补。

  赵大兰 岂止是经济损失,那精神和名誉上……

  刘 姐 只要你把这事办成,我绝亏待不了你。另外请你告诉叶子她妈,金哥十年寒窗,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最近他将得到一笔比较丰厚的稿酬收入和一笔发明专利费。

  赵大兰 这是真的?

  刘 姐 有人已把他的小说版权买去改编电视剧了。

  赵大兰 这么说这小子熬到头了?也好,咱也是有恩于他的人么。你没想想,要不是我介绍他认识了你,他小子能有今天?

  刘 姐 好了好了,就请你快去吧!

  赵大兰 刘姐,从你这面镜子里,我好像突然感觉到我这脸上有点啥。(摸脸)

  刘 姐 没有吧。

  赵大兰 真的没有。

  刘 姐 好像没有。

  赵大兰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我走了。

  刘 姐 快去吧!

  赵大兰 哎,甭忙,让我赶紧打个电话,要不然就刹不住车了。(拨手机)喂,黄先生吗?明天那个事你先不忙张罗了。没咋,婚可能还是要结的,不过人员大概得适当作些调整。好咱们面谈。(关机)拜拜!(下)

  [电话铃响。

  刘 姐 喂,什么,你把他找回来了,让他过来吧!

  (进室内)

  [金哥上。

  金 哥 (唱) 春寒乍暖暖还冷,

  为了真诚失真诚。

  愧对刘姐情深重,

  门前徘徊步难行。

  [狗子提着一根棍一盘绳上。

  狗 子 我看你还是把这根棍绑上。

  金 哥 绑它干啥?

  狗 子 负荆请罪呀,你连这都不懂?小伙子,实话告诉你吧!你狗哥我也爱刘姐,为了刘姐,我把杀猪刀都磨好了,准备跟你决斗哩。算你娃有福气,刘姐只把你爱得死去活来,为了她,我只好退出情场了。不过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刘姐很不满意,有一天都高烧到四十多度了,所以今天最好还是把这根棍绑上再进门。(欲绑)

  金 哥 (一掌推开)去!(进门)

  [刘姐端一托盘酒菜和一封红包上,二人相见,目光短暂对视后,迅即尴尬地避开。

  刘 姐 狗子,改日我专门宴请你。今天,我想单独和他坐坐。

  狗 子 (不解地)单独和他坐坐?(又突然顿悟地)噢,是学戏里摆鸿门宴呢,(将刘姐拉过一旁)刘姐,该踢了打几下,该打了掐几下,该掐了骂几下,甭弄得太过了,娃毕竟骨头比我嫩。(又走到金哥面前)小伙子,甭学得牛犟,你只要承认错误,刘姐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好,我走了,你们酒喝香了,想吃狗肉了打个电话。(将棍放下又拿起,不无酸楚地下)

  刘 姐 来,坐!你说要回城里一趟,一去这多天,咋也不打声招呼呢。

  金 哥 噢,我……病了……

  刘 姐 病了,头痛?

  金 哥 (支吾地)噢……头……头痛。

  刘 姐 怕是心痛吧?你来鸡场前后也三四个月了,到底打算和我咋办?

  金 哥 过么。

  刘 姐 是真情还是假意?

  金 哥 真……真情……

  刘 姐 真情?!

  (唱) 让我摸摸你胸口,

  假话咋说得这顺溜。

  你跟谁在并肩走?

  你跟谁人情意投?

  你跟谁把爱相守?

  你跟哪个情长留?

  桃花林里爱不够,

  望郎山上手不丢。

  只说你沉默寡言、冷若冰霜、老气横秋人内秀。

  原来你是潇洒风流、多情温柔、贼胆包天一小偷。

  金 哥 (唱) 舟已倾斜船已漏,

  事实如铁辩无由。

  心静如水慢等候,

  看她咋沉这船一艘。(饮酒)

  刘 姐 你哑了,咋不说话?咋不辩解?

  金 哥 这都是无可辩解的事实。

  刘 姐 你……你……我真想把你杀了剐了!(点烟)

  金 哥 你……你拿刀吧!

  刘 姐 你……你……你这个无赖,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小人,你这个没有良心……没有忠诚、没有血性、没有骨气、没有廉耻、没有责任感的穷光蛋……

  金 哥 (拍案而起)你住口!不要以为你有几个钱,就可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盛气凌人,为所欲为。我是个小人,我是个没有良心、没有忠诚、没有血性、没有骨气、没有责任感的穷光蛋。作为一个文学青年我已经失去了撑持脊梁的人格力量。多少文化人在这社会转型期,仍然操守着自己神圣的事业,我却退却了,甚至在游戏人生,以至闹到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我欠了你还不完的情,付不清的债,但叶子还是不能从我心底抹去;对你,我非常崇敬,就像一个弟弟面对自己可亲可敬的大姐,可就是找不到……爱情的……感觉……

  刘 姐 (唱) 总算掏出了真心话,

  句句真话把心扎。

  耳旁听惯虚和假,

  真话如雨把尘刷。

  这杯苦酒强咽下,

  忍痛为他开锁枷。

  金哥呀——(拿起红纸包)

  这是现金五万元,

  带上真情去找她。

  金 哥 你……你说什么?

  刘 姐 这是人家付给你的电视剧改编版权费三万元。另外,你发明的养鸡催肥剂,专家也进行了可行性鉴定,我先奖励给你两万元。你拿上去找叶子吧!

  金 哥 这……

  刘 姐 叶子那边的悲剧,我已请人了结去了,你就带上行李走吧!

  金 哥 刘姐——!

  (唱) 你为何不动手打?

  你为何不拿刀剐?

  一次次用情来感化,

  这一次我是真的想留下。

  陪你这个好大姐,

  陪你这座孤独的塔。

  刘 姐 (唱) 感谢你留下这句话,

  我祝酒送君走天涯。

  一杯酒祝你青春潇洒,

  平安中度过人生年华。

  二杯酒祝你前程远大,

  汗水中求得锦上添花。

  三杯酒祝你们恩爱有加,

  再荣华都莫要枝外生芽。

  人世间唯有这情义无价,

  有了她你要宠她爱她珍惜她。

  金 哥 (唱) 杯杯热酒慢咽下,

  滴滴心头翻浪花。

  她是一幅难描的画,

  她是一道七彩的霞。

  今生今世会牵挂,

  临别依依泪哗哗。

  容我认你作大姐,

  孤独时小弟也好有个能回的家。

  刘 姐 (无限深情地)小弟——!

  金 哥 大姐——!(二人紧紧抓住手)

  [飘出男声独唱:

  我真想留下来陪陪你,

  还还这情义。

  我真想留下来陪陪你,

  把你看仔细。

  人生的相聚相离,

  是一盘死了又活的棋。

  失去的还得到,

  得到的又失去。

  只要你留下真情义,

  自有那伴你的春雨。

  [全场演员谢幕。

  [剧终。

  (1995创作于西安)

  出 处:陈彦现代剧作选/陈彦编著.—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