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户《千家万户》剧本
眉户(1981)
人物表
辛 秀：待业青年。
方 敏：中学教印，辛秀之母。
田 奶：街道居民。
田 春：待业青年，田奶之孙儿。
田 梅：待业青年，田奶之孙女。
华 顺：国营厂老工人。
华 姨：“五七”蔬菜管业员，华顺之妻。
华 宝：待业青年，华顺之子。
秋 菊：待业青年，华顺之女。
王书记：西北某城市市委书记。
小 王：市委小车司机。
常书记：街道办事处党委书记。
任 诚：常书记之外甥。
赵大伯、春花、长安、农民。
老 者、“整顿办”值勤甲、乙。
时间：一九七九年
地点：西北某城市
第一场 创业
[端阳节。三家院。院内有一棵花开似火的石榴树，及石桌、石凳……
[幕启，田奶从屋里内出。向辛家呼唤着。
田 奶 他辛姨……辛秀……(看天色)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唱)五月逢端阳。
佳节人倍忙。
甜食做了好几样，
再送亲人去他乡。
往事涌心上，
心痛情更伤。
十年浩劫灾难降，
辛秀一家遭祸殃。
她爹蒙冤把命丧，
她妈精神失了常。
到如今，
他辛伯平反有指望，
他辛姨疗养医创伤。
辛、田两家相依傍，
福同享来难同当。
饭菜做好放桌上，
请她母女过端阳…………
[田奶向大门外瞭望，见无踪影，欲回屋。
[田梅、秋菊拎着提包上。
田 梅 (溜到田奶身后，大声)奶奶!
田 奶 (惊)噢!(见是田梅，嗔怪地)你这个淘气鬼，吓得奶奶心噔噔噔地直跳。
(田梅拍手大笑)
田 奶 笑!笑!疯疯癫癫的。哪像二十出头的大姑娘?这半晌你俩跑到哪里去了?
田梅、秋菊 奶奶呀!
(唱)方老师疗养要住院，
体弱需把热量添。
秋 菊 (唱)炼乳水果松花蛋，
田 梅 (唱)各样买了一点点。
秋 菊 (唱)东西虽少表心愿，
田 梅 (唱)怎奈我待业青年不挣钱。
田 奶 瓜子不饱是人的心么，这就好。
[田春拄着单拐子，早从屋内出来。
田 春 没看出，梅梅、秋菊还是个有心的学生啊!
田 梅 哥，你可是方老师的得意门生，辛秀姐的同窗好友，送的东西定比我俩的正气。
秋 菊 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吧!
田 春 我嘛……
(唱)你俩待业不挣钱，
我比你俩更可怜。
买不起罐头和糕点，
扛不动背包送行难。
田梅、秋菊 怎么，你什么都不送?
田 春 (唱)我要送的那物件，
保险辛姨她喜欢。
能说会唱把戏演，
天下大事它了然。
不是进口和国产，
待业牌号标上边。
秋 菊 能说会唱把戏演…………怕是机器人吧?
田 梅 不!一定是你自己设计、安装的袖珍半导体?
田 春 哈，还是梅梅脑瓜精灵。(从衣袋拿出半导体)请提提意见吧。
[田奶、田梅、秋菊围观试听。
田 梅 嗨!小巧玲珑，音质纯亮。把他展销门市部的那货咬死了。
田 春 黄毛丫头，就爱挖苦人。(半开玩笑地举拳数打)
田 梅 (咋呼地躲在奶奶身后)老太君保驾!
田 奶 好啦，好啦，你俩真像红眼公鸡，到一块就鹐!
[华顺系着极不合体的花色围腰，肩搭毛巾，手拿长筷子从屋里上。
华 顺 老婶子，听你和娃们高兴的样子，八成有啥新闻哩，叫我也事事耳福吧。
秋 菊 (生气地)爹，人家刚缝个新围腰，看你……
华 顺 好娃哩，爹是见你辛姨要去外地疗养，借端阳炸些泡油糕，也好表示咱家的心意么，难道你不支持?
田 春 华叔，你是厂里有名的“出勤标兵”，咋舍得待在家里，干这些锅锅灶灶的事?
华 顺 唉，你叔病咧。
众 病咧?啥病呀?
华 顺 流行性传染时髦病。
田 奶 还有这号病?
华 顺 就是高手医生也没治。
田春、田梅 哎呀，那可咋办呀?
华 顺 不要紧，你华姨有治这病的偏方哩。叫“病退顶替丹”，只一服就把病治咧。
田 奶 偏方气死名医哩，那就抓紧治。
秋 菊 田奶，我爹是说气话哩。我妈硬闹得要我爹病退，想让我哥顶班哩!
众 噢，才是这……
[大门外传来华宝哼唱的歌曲声。
华 顺 (示意)哎，咱的人手回来咧。
[华宝肩搭外衣，嘴叼烟卷，踉跄进院。
秋 菊 (没好气地)哥，你昨晚跑哪里去了?
华 宝 嘘!——(打着酒嗝，瞪了秋菊一眼)
田 梅 又去喝酒，没血!奶，咱进屋去。
(扶田奶进屋，田春、秋菊随下)
[华宝进自家。
华 顺 (痛心地)唉!华家先人哪辈子亏人来，咋要下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嘛!(抱头坐下)
[华宝抱着毛毯，收音机上，向大门走去。
华 顺 (急拦)华宝，你，你要干啥去?
华 宝 上寄卖所!卖东西给人还账。
华 顺 还做啥的账?
华 宝 昨晚跟几个哥们“搬砖”哩，输咧!得给人卯货!
华 顺 哎呀，红灯牌收音机，榆林毛毯，这可不能卖呀!
华 宝 不卖也行。(伸手)拿“麻页子”来!
华 顺 我买盒“宝成”都向你妈要钱哩，哪里有钱给你。
华 宝 拿你就别挡嘛!(欲走)
华 顺 (又挡)好我的奶宝宝哩!
(唱)爹我今年五十三，
就你一个小儿男。
起名宝儿不嫌倩，
叫声宝宝才喜欢。
华 宝 (接唱)名字叫成金光闪，
腰里没货是枉然。
华 顺 话咋能这么说嘛!
(接唱)家里把你当重点，
事事把你放在先。
好吃尽你拣，
好衣尽你穿。
你想摘月亮想上天，
爹我情愿把梯子端。
指望你早成材人前立站。
谁知你不走阳坡黑处钻。
华 宝 (唱)虎不食子是本性，
父母疼子情理通。
急着还账等钱用，
莫论亏欠少摆功。(欲走)
华 顺 (忍无可人地)啊!你……
(唱)不是我为揭你短，
为人总要顾脸面。
当初不听劝，
恶习任蔓延。
自己毁自己，
受罚坐牢监。
到如今，你就该，回头是岸!!
华 宝 (唱)树活皮，人活脸，
你当我就心安然。
劳教回家整两年，
脊背能叫人指穿。
光吃闲饭背床板，
左邻右舍冷眼观。
我是七尺男子汉，
想为四化把力添。
瞎好寻个工作干，
扫街担粪都不嫌。
旁人不把我怜念，
你也不为儿盘算。
华 顺 (唱)爹我体壮无病患，
俩五一十没谎言。
为给你顶班创条件，
我违心装病不上班。
水到渠成遂人愿，
父退子顶好接班。
华 宝 等你水到渠成了，我就快进火葬场咧!
华 顺 看这娃，咋说这臊气话嘛!
华 宝 我本来就是臊气人么……
[华宝走，华顺拦。华姨提着蔬菜酒肉上。田梅、秋菊从屋内出。
华 姨 哎呀。你父子俩唱的是哪出戏嘛?
华 顺 你回来的正好，你宝宝正跟我拌骚哩!
华 姨 宝宝，我娃甭淘气咧，你工作的事马上就会解决的。
华 宝 你们就会骗我!这话我所了不止一回啦!
华 姨 这回可是真的，你看(掏出一纸)妈寻情钻眼，总算给你爹把诊断证明弄到了，从今以后，我娃就是硬扎扎的全民正式工啦!
华 宝 (惊呆，迟疑地)啊!工作?像我这天不收，地不留的废物，今天竟然有了工作!?这，这……
华 姨 宝宝，这回可是真的!
华 宝 (半信半疑地)真的?
华 姨 娃呀。是真的!
华 宝 (此时内心激动，忏悔地痛哭流涕)工作!我有了工作，再不是闲人啦，再不吃闲饭啦。爹、妈，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听话，孝敬老人，再不失事闯祸啦。(转向田梅)梅梅，我向你保证，我要用汗水洗刷羞辱，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自己，也要对得起你……你说话呀……(欲拉田梅)
田 梅 啊!你……(惊愕气愤，竟下意识地打了华宝一记耳光，扭身跑回屋子，猛闭门)
秋 菊 梅梅姐!(追喊田梅，受租，进家，闭门)
[华宝羞愧地向院外跑去。
华 姨 (心疼地)宝宝!看把我娃想工作都想成啥咧?(冲着华顺)死人!还站在这儿干啥?你马上把证明送到厂里去，再不让娃顶班，非把华家的根断了不可，去!
华 顺 这……我去给伢说啥哩?
华 姨 说啥?有病!
华 顺 我一顿两老碗黏面一个馍，肚皮子都叠下来咧，倒有啥病?
华 姨 肥胖病!你这人，三棒槌砸不出个屁来。咋恁呆板的!
华 顺 哎呀，没病装病，哄自己，亏国家，这……
华 姨 就你知道爱国!人家办事处孙主任是党员，是领导，就不知道爱国?人家为了房子、儿子、票子，啥事没做吗?啥事做不出来吗?咱的病退不亏国家不损人，有啥不行?快去!
华 顺 (无奈地)好，我去，我去……(接证明走)
华 姨 (忽记起什么)回来!
华 顺 (忙止步)……呃，我就没走。
华 姨 你把米淘了，菜洗了再去!
华 顺 你不是在家吗?
华 姨 我忙不过来，今天还有个大事哩!
(唱)咱家有儿也有女，
安排了宝宝有秋菊。
华 顺 (唱)秋菊的工作先别急，
娃今年虚岁才二十一。
日后让她顶替你——
华 姨 (唱)你不知我是卖菜的?
居委会领导的小集体，
牌子不亮是“五七”。
人常说，世上剩男不剩女，
我给娃瞅了个好女婿。
市委车队的王书记，
小伙子他爹在劳动局。
一来终身有依靠，
二来工作没问题。
约定今日来相亲，
蔬菜酒肉已买齐。
你先洗菜又淘米，
我把此事告秋菊!
[华顺端菜下，华姨进屋里。华宝身背昏迷不醒的方老师，呼喊着进院。
华 宝 辛秀姐!辛秀姐!快!快来人呀!
[华顺复回院，田奶、田春、田梅出屋。
众 (惊疑)华宝，这……
华 宝 (急得说不出话来)方、方……
田梅、田春 (认出)啊。方老师?
田奶、华顺 (认出)啊!他辛姨?
田 奶 快，快背到屋里去
[华宝背人进屋，众跟进。
[辛秀穿戴俭朴，背一捆废纸塑料片，提一只装有废铜烂铁及牙膏皮、墨水瓶之类的篮子，进院内。
辛 秀 (唱)起早摸黑拣破烂，
只因家境多苦寒。
妈妈有病儿忧患，
母女二人度日难。
实指望打零工补贴缺欠，
那料想卖苦力还是受刁难。
装卸工要的是男子大汉，
中途间辞退我待业青年。
妈妈她吃劳保工资有限，
为生活抬破烂我把真情隐瞒!
[华家父子从田家出来来。
华 顺 (自语)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华 宝 (冲口而出)辛秀姐，你怎么才回来?方老师昏倒在大街上了……
辛 秀 啊!……(惊呆，东西落地)
华 顺 (忙解释)不要紧，人在田家躺着哩，(打宝)不说话谁当你是哑巴!(华宝下)
辛 秀 (向田家冲去)妈妈——
方 敏 (从屋内冲出)孩子!——(母女相抱痛哭)
辛秀、方敏 (交错滚白)妈妈呀，妈妈，(辛秀呀，辛秀)我的好妈妈啊!(我的好女儿啊!)都怨女儿不孝，(都怨妈妈不好!)慢待了妈妈，(拖累了女儿，)苦了妈妈无人照料，(苦了我娃终日操劳。)街头昏倒，(拣拾破烂，)我的好妈妈呀!(我的好女儿啊!)
方 敏 (唱)母女们相依命同苦共难，
多少事浮现在我的眼前。
辛 秀 (唱)端阳节儿为娘备好糕点，
妈妈你莫乱想心胸放宽，
方 敏 (唱)逢佳节倍思亲心绪烦乱，
你爹他为真理死得太冤。
辛 秀 (唱)平反何日才兑现，
寡母苦女呼苍天!
田 奶 你辛姨!
(唱)你今疗养去住院，
临行莫把愁肠添。
辛秀我们会照管，
愿你病好早回还。
田 梅 (有意逗趣地)报告方老师，你要去疗养，奶奶特意做了几样拿手甜食，等你品尝!
华 顺 我还给你炸油糕哩。
田 春 我们还给你送有礼物呢!
田 梅 方老师。请!
[田梅扶方老师，辛秀扶田奶，田春随后。进田家，华顺回自家。
[华家传来吵声，秋菊跑出，华姨后追。
华 姨 秋菊!我八八八、九九九说了半天，你倒是答应不?
秋 菊 说过了，还问啥!
华 姨 (压火)哎。好娃哩!
(唱)鸟儿大了飞出窝，
女儿大了要出阁。
妈给你瞅的这对象，
一表人才没啥说。
约定端阳来见面，
我娃收拾快打扮。
秋 菊 (唱)你看满意你去见，
华 姨 (唱)胡拉被子乱撴毡。
过了这村没这店，
弄不好蹬脱抹脱事两耽。
小伙子在市委早把公干，
他爹在劳动局手里有权。
只要你轻轻把头点，
保管你吃香喝辣、穿红戴绿，
稳稳端个铁饭碗!
秋 菊 你少搞那些邪门歪道!没工作，我当一辈子老姑娘!
华 姨 没相，我养活不起你。
秋 菊 哪怕要饭吃，也不指望你养活!
华 姨 (数落地)啊!你长大咧?翅膀硬咧?管不住你咧?我叫你翻嘴么…………(抄起笤帚追打，秋菊闪过，正好打中华顺端油糕的盘子)
华 顺 哎哟!你把我还失塌咧。(忙拾落油糕，端回)
[田奶、辛秀闻声上。
田 奶 你华姨，跟娃吵啥?都不怕旁人笑话。
华 姨 好婶子哩，为她兄妹俩的工作，把我熬煎得吃不下，睡不着，体重减了二十多斤，好容易托人给伢瞅了个象，你看，(掏照片)人家小伙子长得多排场。
辛 秀 嗯。震倒!
华 姨 震么，就这她还胡搬扯，辛秀你说，像人家这条件，有面还愁换不来米?你帮华姨劝劝吧。
秋 菊 谁劝都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
华 姨 看看看，算说着又撕筋哩，就说我前世遭了啥孽，咋要下这么个不听话的女孩子嘛…………(哭了起来)
[众劝华姨，华顺上。
[小王穿戴齐整，手提礼物进院。
小 王 同志，这院里有一家姓华的吗?
华 顺 这……你是……
小 王 我姓王，市委的。
华 姨 (破涕为笑)噢，这不是小王么……不，是王书记呀，快快进。
(小王拘束地无所适从)
华 姨 随便，都是自家人，王书记，这是秋菊。
(小王欲开口，秋菊扭过头)
华 姨 (掩饰地)女娃家，羞脸大。(指华顺)这是秋菊她爹。
华 顺 嘿嘿，华顺，华顺。
小 王 华叔，华姨，你们好!
华顺、华姨 好，好!
田 奶 你华姨，快让客人坐下。
华 姨 嗨，我倒忘了，王书记，这是咱同院邻居，田奶，辛秀。
(小王点头招呼)
田 奶 这就是……
华 姨 市委车队的王书记!
小 王 (忙解释)哎，我……
华 姨 (夸耀地)甭看人家年轻，能干着哩，管一个车队，常跟市长、书记见面呢!
田 奶 年轻轻当书记，进步得快。
华 姨 现在就兴老中青三结合么。
小 王 哎，不，我不是……
华 姨 看伢多谦虚，多有水平嘛。
辛 秀 王书记，你是来相亲的吧?
小 王 呀……(点头默认)
辛 秀 可人家女方不愿意呀!
小 王 (意外)这……
辛 秀 王书记，婚姻大事咋能马马虎虎?你都是领导么，常做思想工作，不按政策办事，咋当书记嘛?
小 王 不!不!我确实不是王书记。
华 姨 啊，那你…………
小 王 我叫王福记，幸福的福，记件的记。
华 顺 你咋起了这么个名字?
小 王 (羞愧地)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来不来就没气咧，我奶见我后心窝有手掌大一块青记，说这是福记，娃日后命大，所以……
[众人哄笑，小王难堪。
华 姨 怎么，你骗我?
小 王 没有啊。
华 姨 你的工作?
小 王 市委小车司机。
华 姨 你父亲呢?
小 王 劳动局的炊事员。
华 姨 唉，戏咋从这儿唱出来咧?
小 王 华姨，今天这事……
秋 菊 不能怪你，咱们素不相识，毫无感情基础，这事根本不可能，你…………
小 王 我……唉，丢人!(扭身跑下)
华 姨 (自我解嘲)哎!哎!我咋长了这么个死脑子?连个书、福二字都倒腾不开嘛……(连连拍头)
华 顺 活该!都怪你爱出邪点子，连兴兴的端阳节，也搅骚得冽汤寡水的……
[田梅用饭盘端着醪糟上，田春扶方老师随后。
田 梅 啥?冽汤寡水的!这可是我奶这老把势亲自做的。
(唱)醪糟大王人称赞，
祖宗三代不虚传。
一盘送上八大碗，
自己喝来自己端。
田 奶 多年不做咧，大伙尝尝，看味气咋样。
华 姨 (唱)大婶亲自把曲拌，
味道还有啥弹嫌?
熬煎娃们没事干，
山珍海味也不鲜。
方 敏 也难怪，做父母的谁不为儿女操心啊!
华 姨 老姐妹，你真能体谅人，常言说——
(唱)毛驴没料把槽啃，
猪娃没食拱墙根。
为儿女老人们把心操尽，
青年人闲逛荡要生邪筋。
辛 秀 华姨说得对，可你想过没有?青年人，有几个甘心在抱怨中自我嘲讽，在闲散中慢性自杀?
田 梅 理论上，青年是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可加上“待业”二字，在有些人眼里，我们就好像低人三辈，只配站在黑影处。
秋 菊 黑影处咋?萤火虫儿都能放光嘛!
田 梅 那要有条件，自从地质学院没考上，我就巴不得早一天到秦岭山区，到爹妈的勘察队去……(向往地)啊!头顶红日蓝天，脚踩云海茫茫，手拿罗盘指方向，身背矿包走四方，采矿藏就是手中武器，为祖国开发出地下宝藏!多么自豪，多么高尚!做新一代的李四光……
秋 菊 没看出，你这“呼拉海”诗意还怪浓的。
田 梅 浪漫主义嘛!不过，它同现实毕竟是两码事，可惜，咱没运气呀!
田 春 这倒是实话，运气不等于本事，可成事不能没运气。不过，你们都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可以发光发热。而我，小儿麻痹后遗症，两腿病残度一生，只能成为社会的包袱，家庭的累赘……
辛 秀 你想得未免悲观了吧?当然，我们这一代人，生在困难时期，长在动乱时期，面临调整时朗，升学无门，就业无路的问题，压得我们喘不过气，难道国家不着急吗?可解决起来不容易呀!
方 敏 是啊，眼下国家有困难，人口多，底子薄，就像奶娃的妈妈害了一场大病，身子本来就弱，可孩子们又吵闹着要吃喝，顾不过来呀。
秋 菊 那咋办呀?难道我们真的往苶的待呀?
华 姨 再待下去，怕要东大乱子，只有寻个饭碗子，才能把娃们的心拴住。
辛 秀 饭碗子?一不能等人发，二不能伸手要，我看还要自己造。
众 自己造?
辛 秀 对，这几年，为了养家糊口，我打过零工，拾过破烂，也没有少看人的眉高眼低，生活的道路对我是苛刻了些，可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就不愁没有饭碗子。
田 梅 嗨!我浑身是劲。想工作，可没人要，没路走呀!
辛 秀 咱们为啥不能自己组织起来，在没路的地方踩出一条路?
田梅、秋菊 可这路在哪里呀?
辛 秀 就在这儿——(指醪糟)
众 醪糟?
辛 秀 对，咱们成立个青年甜食组，走街串巷卖醪糟!
华 姨 啥?二十几的大姑娘弄这事，五分钱一碗去吆喝，醪糟热哟……
田 梅 辛秀姐，我奉劝你不要心血来潮，弄得自己日后下不了台。
辛 秀 梅梅，怎么，你不支持!
田 梅 我是赞同者，但不是实践者，不过，作为一种过渡，可以试试，舍命陪君子。豁出碰钉子嘛。
辛 秀 初学走路免不了跌脚爬步，总比把嘴吊起来守株待兔强!(毅然端起一碗醪糟)这醪糟担子我是挑定了!
方 敏 辛秀，记住，要追求就要付出代价，要成功就要经受痛苦，妈支持你!(端醪糟)
田 春 我算一个!(端碗)
秋 菊 我也算一个!(端碗)
华 姨 唉。(念)兔子尾巴不得长，(端碗)
华 顺 (念)走着总比坐着强。(端碗)
田 梅 (念)但愿前途无限量，(端碗)
田 奶 (念)技术顾问我来当。(端碗)
辛 秀 (念)——创业路还长……
(幕落)
第二场 挡道
[两月后，街头，傍晚，雷雨将临。
[华宝骑车带雨具上。
华 宝 (唱)走街头，穿巷尾，
骑着凤凰展翅飞。
有活干，心安稳。
甜食店也有我四肢发达、五大三粗、
正儿八经、姓华名宝的后补名额!
如今呀!再也不是“浪荡鬼”，
再也不是“溜光锤”。
心里就像鸡毛扫，
不喝酒也觉醉三分。
全民单位是正规军，
民办集体是游击队。
我就爱的甜食组，
我就愿当瓦尔特。
誓把集体来捍卫，
拼命敢做加里森。
大伙挑担街头走，
我搞后勤打外围。
飞车疾驶送雨具，
为转正怎放过立功表现的好机会。
[驱车下。
[暗灯，转景
[内唱：走街串巷两月整……
[辛秀与田奶奶，田梅与秋菊，两副担子自不同方向上，穿插疾步行进。
辛秀、田梅 (唱)走街串巷两月整，
田奶、秋菊 (唱)起早摸黑勤经营。
辛 秀 (唱)上门服务为群众，
田 梅 (唱)几次罚款受折腾。
秋 菊 (唱)后边又有人来撵，
田 奶 (唱)风雨将临转回程。
辛秀、田梅 (唱)加快脚步把路赶，
田奶、秋菊 (唱)莫可停留误事情。
[辛秀、田奶急下。
[田梅、秋菊绕场。
老 者 (内唱)姑娘姑娘等一等，
[老者拿饭盒追上
(接唱)三步并作两步行。姑娘!等一等!
田 梅 老大爷，怎么是你!
老 者 (耳背听错)我不讲理?咳!你们答应卖给我醪糟胚，转身取了个饭盒，就不见人咧，还怪我。
田 梅 谁倒怪你嘛，整顿办的人在撵我们，不能耽搁!
老 者 就是不敢“徉磨”，我老汉急着用啊!
田 梅 好好好。拿饭盒来。马上给你称。(接过饭盒欲称)
[内声：“卖醪糟的，站住!”
秋 菊 (惊)啊!梅梅姐，他们追上来啦!
田 梅 糟糕，快走!……(挑担欲下)
老 者 (急呼)哎!饭盒，我的饭盒……
田 梅 你家我知道，回头给你送来。(二人下)
老 者 (不解地)这……这是咋回事嘛?
[值勤甲、乙追上，差点撞倒老者。
老 者 疯咧!人身上有路?
值勤甲 老者，对不起……(忙扶)
老 者 哦。这不是黑狗儿么!
值勤甲 王爷，才是你老儿。
老 者 你小子不在巷子不沾家，戴个红袖头横冲直撞的，做啥呀?
值勤甲 追两个卖醪糟的姑娘，她们……
值勤乙 跟他啰嗦什么?执行任务要紧，赶快，撵人!(二人急下)
老 者 先人的，张的没领咧，真是……
[灯暗，转景，阴云黑夜，城门剪影，盘道一侧。
[赵大伯，春花肩搭架子车辕，手提小包上。
赵大伯 (唱)天气不好心里急，
春 花 (唱)口干舌燥腹中饥。
赵大伯 (唱)食堂下班门关闭，
春 花 (唱)邻近又没卖茶的。(忽见远处)哎，赵大伯，你看那好像是卖熟食的。
赵大伯 让我吆喝一下，哎，挑担子的，等一下!
[辛秀，田奶，挑担子、提篮上。
田 奶 乡党，你有啥事?
赵大伯 (唱)请问大嫂哪里去?
不知还卖啥吃的?
田 奶 (唱)黄桂醪糟味道美，
江米作胚拌小麦。
春 花 (唱)心想来上三大碗，
怎奈担子已收拾。
辛 秀 (唱)小炉炭火还未熄，
你们要喝也容易。
相跟同去城门洞，
又躲风雨又歇息。
赵大伯 不行啊姑娘，你看架子车就在路口放着，不能远离么……
田 奶 这你们是……
赵大伯 乡里人，进城来拉大粪的，还得连夜赶回去。
[长安喊上。
长 安 大伯!大伯!有向没向?我饿得招不住咧。
赵大伯 长安，稍微忍耐会儿，老嫂子，你看这……
田 奶 没说的，辛秀!
(唱)就在这里拾挂起，
辛 秀 (唱)想要咋吃尽管提。
春 花 (唱)兜兜提着锅盔馍，
长 安 (唱)干巴巴地没味气，
赵大伯 (唱)如今咱们巧相遇。
长 安 这醪糟泡锅盔呀——
(唱)香扑鼻，甜如蜜，
又解渴来又耐饥。
田 奶 (唱)我这里先将大碗取，
辛 秀 (唱)再把胚放得酽酽的。
田 奶 (唱)不知鸡蛋要不要?
春 花 (唱)我们自己带着哩。
辛 秀 (唱)要打荷包要冲絮?
长 安 (唱)随便咋样都可以。
辛 秀 小兄弟，不说啦，你们掰馍，我这就烧。
长 安 没看出，你们这服务态度可真好。
赵大伯 就凭这一点，人心里就是滋润的，真是热情方便，随到随做。花钱不多，吃个煎火。哈哈哈……
[值勤甲、乙上。
值勤甲 这才怪咧，撵来撵去，又碰上个卖醪糟的。
值勤乙 不管谁，查一查再说，卖醪糟的，营业执照?
辛 秀 在这儿。(指担子上的小镜框)
值勤甲 (打开电筒看)咦，刚才那两个姑娘叫丹桂香，怎么你们也叫丹桂香?
辛 秀 那是我们甜食组的同志。
值勤乙 这就好，两副担子一码事，她们跑了有你们!
田 奶 啥事你说么，她就是负责的。
值勤乙 打开窗子说亮话吧!你们的人——
值勤甲 (念)邻近大街路口，
值勤乙 (念)随便摆摊设点。
值勤甲 (念)违反整顿条例，
值勤乙 (念)影响社会治安。
辛 秀 同志，邻近大街路口，既非城内主要交通道路，又非市中心繁华地区，一不妨碍车辆，二不影响行人，这违背哪一条啦?
值勤乙 要知道，这里是——
值勤甲 (念)对外开放城市，
值勤乙 (念)不能妨碍观瞻。
值勤甲 (念)如此小商小贩，
值勤乙 (念)有失国家尊严。
田 奶 看你说得怕怕的，儿不嫌娘丑，民不嫌国穷么，娃们家组织起来，自找饭碗，这办法对国家、对群众、对个人都好么，总比打肿脸装胖子强。
值勤乙 强什么!像你们这样子，让外宾看见会是什么政治影响?
赵大伯 啥影响?咱做事又不是专为外国人看么。
长 安 啥都要让他们顺眼，你先得另变个模样，黄蓝蓝眼灰鼻子，中国身子外国脸。
值勤乙 你说什么?马槽里多出个驴嘴!
赵大伯 小伙儿，嘴放干净，农民种的粮食，不是让你吃饱了骂庄稼人哩!
值勤甲 你咋能这样说话?
春 花 咋?只许他骂人，就不兴我们言传?
[老者上。
老 者 我说黑狗，你这娃子又跑到这撒威来咧!
值勤甲 王爷，这你来，是……
老 者 唉!我在等她俩，你俩撵她俩，为了寻她俩，又见你们俩…………
值勤甲 你说的到底是哪俩?
老 者 那不是，我说姑娘，你们不给我送胚也罢，咋连饭盒子也不给我咧?
辛 秀 老大爷，谁拿你饭盒啦?
老 者 就是你嘛……(细看)啊，怎么是一老一少?噢，错咧，错咧。
田 奶 老者，这是咋回事吗?
老 者 你婶子!
(唱)老汉八十一，
添个重孙子，
出院三天回家里，
产妇没奶叫人急。
牛奶羊奶和炼乳，
仔娃子闹活不肯吃。
为下奶呀!——
煮了排骨烧猪蹄，
砂锅子清炖来行鸡。
办法用尽全无济，
想拿醪糟解燃眉。
有谁知街上食堂不卖胚，
恰碰见两个姑娘担担的。
答应好给我老汉送胚去，
这半晌不见人我寻到这里。
辛 秀 老大爷，那两个姑娘是我们的人。
老 者 对，我的耳沉?
辛 秀 (大声)是我们的人，答应的事不会错，醪糟胚一定会送上门的。
老 者 等不得，我这儿急着用啊!
辛 秀 那好，这儿有一些，就是不多咧，全给你。(拿碗盛胚)
田 奶 先用着，不够了让娃给你送去。
老 者 这多少钱?
田 奶 急啥?账回头一起算。
老 者 好，好。真是急人之急，想人所想，光凭这热乎劲，我看就比大街上一些食堂强，我走咧……(端碗欲走)
值勤乙 (厉声地)不能走!
老 者 (听错)咥一口?我老汉好不容易弄到这点醪糟胚。叫你咥一口，小伙，你得是叫不掏钱的东西把嘴吃馋咧，还想在我重孙子嘴里夺食哩，都不嫌遭孽!(众哄堂大笑)
值勤甲 (急拉)王大爷，你听错了……
值勤乙 (恼羞成怒)笑什么!你们这种营业方法，分明是冲击“全民”。制造混乱，必须严加追究!
辛 秀 咋样追究?
值勤乙 罚款!
辛 秀 多少?
值勤乙 十块!
辛 秀 我们一天才卖了九块五，还得倒贴钱吗?
值勤乙 这我们不管，认罚就掏钱，不认就扣押营业证!
辛 秀 你……你们这是无理取闹，有意刁难。
老 者 阎王不嫌鬼瘦哟，亏你们能下下这手。
赵大伯 现在农村集市都开放咧，还给待业青年搞苛捐杂税，安的啥心吗?
春 花 (冷冷地)土地爷官不大，也算神哩。
长 安 大概啥地方把神没敬到吧?
值勤乙 胡说!这是照章办事，不然就乱套啦!
值勤甲 要知道，我们这具体执法的也有难处呀。
田 奶 (深沉地)唉!你也难，他也难，这也难，那也难又有谁知待业青年——
(唱)就业难啊!
咱国家摊子大本来困难，
老百姓吃苦头受尽艰难。
打倒了“四人帮”形势好转，
却也有待业青年安置难。
娃们家无事干自己为难，
提着心吊着胆家长为难。
有些人想干事无事可干，
有些事要人干无人去干。
有人有事他不愿意干，
有人有事他不能干。
有人有事他愿干也能干，
却有人不让他们干。
直弄的就业安置难上难，
并非真的无事干。
眼前日常几大难
吃饭难，做衣难，
乘车难，洗澡难，
住宿难，理发难，
修理难，照相难。
难道说这些事待业青年不能干?
干起来却碰到非议责难。
就说眼下甜食组，
求爷告奶处境难。
头三脚本来踢着难，
你们雪上加霜又是难。
难道说为国分忧把法犯，
娃们家为什么这等可怜?
难道说你们无儿无女、无姐无妹、无兄无弟无亲眷?
似这样苦追赶所为哪般?!
值勤甲 (有所动心，对乙旁白)唉，伙计，看老婆说的怪艰难的，钱就甭罚了。
值勤乙 小伙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干咱们这行不罚款奖金从哪儿来?
值勤甲 那就少罚点，反正咱是临时借调的，何必认得太真?再说这儿还有群众，事情过分了，影响不好。
值勤乙 好吧。(对辛秀)姑娘，待业青年自谋职业，这也是新生事物嘛。看在各位的分上，七折八扣连腰砍，罚五块算啦!
田 奶 (愠怒地)啥!说了半天还要罚!
辛 秀 算啦，五块把咱们也罚不穷!(递钱)
值勤乙 (开票)给，收据，咱们走!(二人下)
老 者 (冲着值勤去的方向)我说黑狗儿，你们拿了这昧心钱，日后要下子孙可没屁眼!(嘟囔着端碗下)
春 花 哼，我不信政府不管，难道就没个政策咧?
长 安 经再好，可就怕歪嘴和尚。
赵大伯 (深感抱歉)老嫂子，今这事也怪我，为了喝碗醪糟，害得你跟娃又受批评又挨罚，是这，我身上也没多带，把这三个元收下，也算我补点心。(掏钱递过)
田 奶 (忙推辞)不，不，这咋能怪你嘛!
辛 秀 钱不能收，你的心我们领啦!
[春花趁机从容地掏出几个鸡蛋，放在担子上。
赵大伯 实在不收也罢，日后还有见面机会哩，春花，长安!(三人下)
田 奶 (发现盘内鸡蛋追赶)哎!乡党，鸡蛋……
辛 秀 (深感不安地自语)我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田 奶 多好的庄稼人啊!……
[华宝骑车喊上。
华 宝 田奶、辛秀姐，我给你送雨具来了。
田 奶 哎呀，没看出华宝猛张飞，还是个粗中有细啊!
华 宝 (得意地)嘿嘿。我一听天气预报，雨具一拿，车子一蹬，跑了四条大街三十六道巷。要知道他们在这里，那早就送到了。哎，今个生意咋向吗?
辛 秀 生意倒不错，就是叫人家又罚了五块钱。
华 宝 啊!有这事。你说是谁干的，叫我给娃把圈圆一下!(脱衣欲走)
辛 秀 不许胡来!
华 宝 不给点颜色看，咱就没法干啦!
[田梅、秋菊急上。
田 梅 奶奶。这事我干不成啦!
(唱)民办集体小商贩。
提心吊胆混饭碗。
怪我当初少主见，
没跟爹妈去南山。
我愿深山搞勘探，
脚踩秦岭头顶天。
腾云驾雾空中站，
地球深处找矿源。
田 奶 (接唱)梅梅我娃听奶奶劝，
不敢这山看那山。
真要任性随意变，
好马离群也孤单。
眼前咱们遇困难，
只有心齐志才坚。
田 梅 (接唱)天天把人当贼撵，
我嫌窝囊太可怜。
辛 秀 梅梅，这事怄不得气，也生不得气，咱们要憋一口气才对。
华 宝 就是么，你这正式工都打退堂鼓，叫我候补的向谁看齐?
田 梅 (夺过自行车)把你的舌头搬正!
众 哎，梅梅，你……
田 梅 我给王大爷送胚去。(拿饭盒，骑车下)
辛 秀 田奶，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咱们得想个办法呀。
秋 菊 唉!只怪咱们原先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谁知道抬脚起步这样难，我看算咧。
田 奶 孩子!
(唱)遇事莫把愁眉锁，
人靠锻炼刀靠磨。
万马都从桥上过，
事情总会有着落。
秋 菊 (唱)如今碌碡到半坡，
上下为难该怎么?
华 宝 (唱)假若还是串街巷，
照样受罪挨洋锉。
辛 秀 (唱)是雀也得有个窝，
咱得想法寻落脚。
要有席大一块地，
也许不会受奔波。
田 奶 你说这地方么……(忽想起)有啦!
(唱)咱们巷口东北角，
那块地方还空着。
当初开过稠酒铺，
四十年前就红火。
孩子们，那可是块宝地呀，东南西北，人来车往，冷落不了。四十年前，你田爷跟我就在那里开夫妻稠酒铺，生意蛮不错。
辛 秀 我看，咱们变组为店，就在那里搭棚设点。
田 奶 行，把丹桂香的牌子挂出去!
华 宝 说干就干，担水和泥，垒砖砌墙的事我全包了!
(幕落)
第三场 夜坊
[前场数月之后，冰封雪盖，黄昏残阳。
[街道十字一侧，路灯旁，搭着一座内外间的简易棚，这就是“丹桂香甜食店”。
[幕启 田春、田梅、秋菊各怀心思，面对店棚出神。
[幕后伴唱
春花落，秋风过，
古城寒流卷冰雪……
田 春 (唱)冰雪难压心头火，
田梅、秋菊 心头热流已冷却。
[幕后伴唱：
面对一纸停业令——
田梅、秋菊、田春 (同唱)教人费思索!
田 春 (唱)搭棚办店已数月，
勒令停业却为何?
田 梅 (唱)收走执照断货源，
民办小店灾难多。
秋 菊 (唱)罚款封店遭挫折，
今日难把寸步挪。
[幕后伴唱：
年轻人啊，你该怎么办?……
田 春 (唱)说什么三天之内把点撤，
细思想我们无过错。
田 梅 (唱)如今欲干不能干，
自找苦吃受折磨。
秋 菊 (唱)最担心小店垮一朝散伙，
田 梅 (唱)气上心我把通告扯，
天塌下由田梅一人顶着!
[欲扯通告
秋 菊 (急拦)梅梅姐!
田 春 梅梅!
田 梅 你们少管!(甩开秋菊，又要去撕)
田 春 (踉跄上前挡住)不许胡闹!等辛秀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田 梅 哥!你……咳，窝囊!(一拳砸在柱子上)
[华宝提着一网篮糕点烟酒上。
华 宝 哈，各位都在这儿!
田 梅 店里出了事，大家心急火燎的，你倒有心思闲逛荡!
华 宝 我闲逛荡?你看——“正万”
(唱)风味特产水晶饼，
名牌香烟金丝猴。
蓼花糖，西凤酒，
总算弄到手里头。
为保咱的甜食店，
疏通渠道找门路!
田 春 你呀，可真想得出这些鬼点子!
华 宝 求人办事哩，就得“渗渠”么。
田 梅 渗啥渠?你刚转正老毛病又犯了，丢人!
华 宝 啥?买东西送礼难道为我自己?这钱非偷非抢，我丢谁的人?
秋 菊 哥!你有多少钱?这事牵扯成十个部门，该买多少东西去敬神?
田 春 把钱花了人家也不会领情!
华 宝 对咧，对咧，你们就不懂得行情，现在就兴这一套，不抹人的嘴，自己难迈腿嘛!(提东西欲走)
[辛秀暗上。
田 梅 (夺过东西摔在桌上)宁拿点心喂狗，也不能干这号事!
华 宝 你这人!货卖一张皮哩，摔成这样子，叫我咋送人嘛?
辛 秀 (风趣地)哈哈，怎么，你俩今天要请客呀!
田 梅 再甭城隍庙对戏楼咧，他老毛病又犯了!
华 宝 (辩解地)辛秀!我华宝过去名声不好，进了店才觉得自己像个人咧。为了咱这店，要我身上的肉都给!今个拿自己的工资买了些东西，打算拉拉关系，好让人家给开绿灯。就这，梅梅抓住不放……
田 梅 咋!请客送礼走后门，大搞不正之风，你还有理?
辛 秀 好家伙，听你这么一说，问题确实严重，已经够杠杠了?
田 梅 不够也差不离。
辛 秀 (风趣地)只要够了杠杠，那好办。华宝听判：罚你和田梅这份礼物一分为二，给田家、华家各送一份，也好表表你俩对老人的孝心。
华 宝 (认真地)华宝服判!(白了田梅一眼)
[众人一阵哄笑。
田 梅 (害羞地)哎呀呀，华宝你真不害臊!(追打)
秋 菊 (阻挡)好啦!好啦!一天就你俩事多，看咱的正事咋办哩?
田 春 是呀，解决燃眉之急要紧，辛秀，你去谈的咋样了?
辛 秀 别看咱这小小甜食店，牵扯市上十几个部局呀……该去的我都去了，有的回避不见；有的说要研究商量；有的说领导不在；有的说要请示上级；还有的也同情支持咱，但说政策上没有规定，他们也无能为力，要街道办事处拿个具体意见……可是常书记不肯表态，像一堵墙挡在那里。
田 梅 公公婆婆太多咧，简直把咱当个媳妇!
华 宝 哼，咱把他当人哩，他把他不当人，不吃人敬的官僚主义!
秋 菊 那……这该咋办呀?
田 春 饱汉不知饿汉饥。不要幻想那些人恩赐我们，解决问题还是要靠自己。
华宝、田梅 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了!
辛 秀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事情僵下去，受折腾的还是咱们，我已经答应常书记提出的条件，回来马上拆棚。
众 (震惊)什么!拆棚?
辛 秀 只有这样，才能把营业执照重新领回来。有了执照事情就好办了……
(唱)世间不只一条路，
东边下雨西边晴。
只要换回营业证，
重新挑担城外行。
走市郊，下工厂，
群众照样会欢迎。
田 春 (唱)三中全会是灯一盏，
众 (唱)咱们走的正来行的端。
田 春 (唱)自谋职业是党召唤，
众 (唱)谁料竟然这样难?
秋 菊 (唱)想当初走街串巷无处站，
田 梅 (唱)到今日拆棚停业门被关。
田 春 (唱)面对着甜食店风云多变，
华 宝 (唱)华宝我心吃力汗湿衣衫。
田 梅 (唱)事到如今怎么办?
田 春 (唱)关键时候左右难。
秋 菊 (唱)只怕今后无事干，
华 宝 (唱)又成闲人混时间。
田 春 咱们靠双手劳动，一不投机倒把，二不偷税漏税，咱们错在哪里呀!
田 梅 咱们干脆往上告!
华 宝 对!跟他打官司，就是打不赢也输不了，起码摔个平跤!
田 梅 咱们走!
华 宝 走!(二人欲走)
辛 秀 (激愤地)站住!你……你们这是成心去砸摊子!
田 梅 (恼怒地)什么?砸摊子!砸摊子的不是我姓田的。……你也知情，当初咱们挑上担子走街串巷，叫人家撵得实在没路咧，才搭棚办店的。可现在你却擅自决定，硬要拆棚撤点，让大家再挑起担子走街串巷，像你这东倒吃猪头、西倒吃羊头，不是存心把大家往死胡同里赶吗?不是存心让大家走回头路?难道你这不是砸摊子?!不要自己碗里有了肉，哪管穷哥们喝西北风!
田 春 梅梅!听你都胡说了些啥?
辛 秀 (克制地)梅梅，假使我真的错了，你批评我，甚至骂我，打我都行，可你得听我把话说清楚啊!
田 梅 和尚头上的虱，明摆着哩。怪我姓田的没有顶班条件，只好任人宰割!(欲走)
华 宝 (挡)梅梅，这……这多不好啊!
田 梅 闪开!(甩开华宝下)
田 春 (气愤地)梅梅!你回来——
华宝、秋菊 梅梅——(追下)
田 春 (关切地)辛秀，梅梅脾气不好，有口无心，你不要计较……
辛 秀 (烦乱地)你让我静一静嘛!
[田春无奈，脱大衣给辛秀披上，下。
[夜幕降临，弯月当空。
[辛秀孤零零站在雪地，望着明月出神。
[幕后伴唱：
北风凛冽刺骨寒，
冰封雪冻三九天。
一弯冬月照小店，
好事多磨对谁言……
(辛秀环顾周围，心中百感交集)
辛 秀 (唱)一弯冬月冷，
凄凉照夜空。
风起云飞拂愁绪，
追溯往事心不宁。
数月来置身于艰难处境，
征途上有叹息也有笑声。
每一步都付出辛勤劳动，
每一步都遇到阻力重重。
走长街穿小巷服务群众，
搭店棚设网点苦心经营。
伙伴们同甘苦心心相印，
创业中结下了手足之情。
几回梦里同笑醒，
几回梦里共哭声。
曾有多少好憧憬，
曾经几番话前程。
谁知好事多磨难，
一道禁令把店封。
收走执照难行动，
卡断货源更绝情。
小店怎堪风雨猛，
同伴偏偏起内讧。
指责抱怨又嘲讽。
哪知辛秀有苦衷。
到今日走投无路陷困境，
此时候倒叫我何去何从……
(焦急委屈地趴在桌上哭泣着。
[老书记手提旅行包踏雪而来。
老书记 (唱)寒冰铺地雪压路，
冬夜漫步到街头，
满怀兴致为何来?
只缘酷爱桂花酒。
(自言自语地)……穿过牌楼向北走……朝左拐弯十字口……坐东向西第一家。……三根电杆数到头……(忽觉眼熟)咦，这不是到了牌楼北街口吗?(环视周围)对，没错。四十三年前，这里有个夫妻稠酒铺……四十三年后，这里又有个青年甜食店，有意思，这地方和我老汉有缘法啊!……
[店内传出辛秀的抽泣声。
老书记 (一怔)噢，怎么店内有哭声?里边有人吗?
辛 秀 (委屈地)没有!
老书记 (会意进店)哈哈，没有?对啦，那人一定在里间了。(佯装不晓，欲进里间)
辛 秀 哎哎哎，你胡跑啥哩?里面没人。
老书记 (故作生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店内有人答话，你偏说不知道，我要进去找人，你又挡不让，看我老汉的啥走式哩!
辛 秀 (情知缺理，嘟囔着)谁稀罕看你的走式!
老书记 哈哈，姑娘，牢骚太盛防肠断哟!我看你双眼肿肿，两腮红红，八成受了啥委屈咧，才对着我老汉放了一通无名连珠炮，你说是吗?
辛 秀 (忙擦泪痕)哭不哭与你不相干。
老书记 (关切地)你都没听人说吗?有委屈窝在肚里不讲，会得瞎瞎病的。有啥难场讲给我老汉，说不定我还能帮你解决哩。
辛 秀 (不耐烦地)啰啰嗦嗦，你到底有事没事?
老书记 当然有么，我是来喝稠酒的。
辛 秀 (冷淡地)没有!
老书记 这儿不是丹桂香甜食店吗?
辛 秀 撤销了!
老书记 真的?
辛 秀 信不信由你。
老书记 哈哈!咋等我来烧香庙门就关了?还想哄我老汉哩，姑娘啊!
(唱)誉满古城不虚传，
丹桂香飘千里远。
待业青年堪称赞，
自谋生路前程宽。
这里有醪糟鸡蛋，莲籽稀饭，
百合藕粉，山楂汤圆。
还有那开胃活血、止咳润肺、
质纯味浓、历史悠久的
黄桂稠酒多香甜……
辛 秀 好老伯哩，再甭挖苦人咧，你没看我们这店成了啥样子!
老书记 啥样子?很好嘛!听说群众给你们都编了顺口溜啦，什么“甜食店，虽然小，服务热情真周到；花样新，质量高，远近闻名都说好”——特!哈哈哈，连我这老头子也吸引过来了。
(唱)老汉踏雪来小店，
专喝稠酒驱风寒。
十斤江米摆当面，
拿米换酒莫弹嫌。
姑娘啊!
你换上一杯半盏，一碗两碗，
让我老汉驱驱寒气发发汗，
过过老瘾解解馋。
虽不比李白斗酒诗百篇，
却也胜似醉半仙。
假若一次换不完，
水牌上把我的名字签。
你卖我买两赊欠，
不知姑娘可喜欢?
辛 秀 老伯，你可真会开心呀!
(唱)蒙你热情来称赞，
盛誉我们愧承担。
怎奈是此地已无甜食店，
纵有稠酒味索然。
休怪姑娘撵你走，
马上拆棚要拔杆。
老书记 拆棚?使不得，使不得啊!
(唱)这店堂，好地形，
十字街头正适中。
地方向阳生意好，
方便群众受欢迎。
当年开过稠酒铺，
它为人民立过功。
继往开来好传统，
真是人杰地又灵。
假使我老汉做买卖，
一辈子在这扎大营。
谁要你们来拆棚，
这人就是发神经。
你们扛住不要动，
看他敢拿大炮轰。
辛 秀 好老伯哩，不拆不行啊!
(唱)有人发禁令，
来势气汹汹。
非但收走营业证，
还要立即拆店棚。
老书记 他们总得有几条理由吧?
辛 秀 (唱)说我们打乱了城建规划，
说我们挤占了全民国营；
说我们影响了市场安定，
说我们妨碍了公共交通。
老书记 哎呀!这真是耀州的老碗——一套一套的。娃们家办个店就影响城市交通、扰乱市场市容，说的好玄乎。姑娘，你都没问他们，在十里长街人行道上，到处设自行车保管站，有的把路都占严了，这又算啥?
辛 秀 好老伯哩，我们给人家尽说好话都不行呢，还敢问这些?
老书记 咋不能问?这是事实么，要是我，不但要问，还要他们搬开《康熙字典》查一查，看这市场的“市”字是啥意思?就咱这古城地面，早在千年之前就设立九市，每日三集，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市场市场，顾名思义，无场地开业焉有集市也?哈哈，连外国人都佩服咱这摆摊设点哩，咱自己倒把自己捆住咧!
辛 秀 哎呀，没看出你还真能说!
老书记 能说不能说，不是开“踅车”；谁要来干涉，我就帮你说!
辛 秀 (略有歉意)老伯，没看出你还是个热心人，刚才我心里有事，态度不好，你不要见怪。
老书记 少“穿板子”!我弄啥来咧?喝了酒才算事哩。快，快倒酒!
辛 秀 倒酒，这……
(唱)寒夜遇见热心人，
只觉风暖雪也亲。
欲把苦愁全吐尽，
毕竟他是局外人。
拆棚限期已迫近，
何况此时夜又深。
老伯呀!虽然萍水初相遇，
感你一片同情心。
怎奈是小店确无稠酒饮，
且莫要留恋此地受苦辛。
冬夜风寒冰霜浸，
我送老伯出店门。
(提起旅行包，欲送老书记)
老书记 (唱)远道来此为了甚?
不喝稠酒不甘心!
给你说，今个不让喝酒，我就不走了!
辛 秀 唉!这还把人给箍住咧!
(唱)好言难送不速客，
我哭不得来笑不得。
老伯呀!货源断绝情势迫，
巧妇难为无米炊。
老书记 啥!无米之炊?没有原料，找他们那些当官的要嘛!
辛 秀 人家不给么。
老书记 那你们自己再想办法解决嘛!
辛 秀 有啥办法吗?
老书记 当然有!喝酒给钱，无钱给米；用米换酒，生意做活，不是更好?乡里农民拿筛筛换鞋，鸡蛋换醋，包谷面换饸饹……你们也就太死板了，拿我老汉来说，今天就是用米换酒，这是十斤江米，各找差价，互不吃亏，来!(说着就要倒米)
辛 秀 (急阻)这，这不行啊!
老书记 有啥不行?李太白爱喝稠酒，穷的没钱咋办呢?“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我老汉呢?“送江米，到门口，非要换来桂花酒”。来来来，快换!
辛 秀 老伯，我求求你，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实在无法满足你的要求，你……快走吧。
老书记 我要是不走呢?
辛 秀 那只有坐冷板凳了。我这儿急着拆棚，请你自便了。唉!(难为情地进里间)
(唱)老伯他执意不肯走……
老书记 (外间唱)姑娘她心中犯忧愁……
(辛秀搬第一个酒坛放到外间，复进内。
(老书记在外间观察着。
辛 秀 (里间唱)眼下店棚尚难保……
(又搬第二个酒坛到外间)
(老书记趁机把第一个酒坛搬到里间。
老书记 (里间唱)此刻偏要喝稠酒……
(辛秀进内，老书记急躲，溜到外间。
辛 秀 (里间唱)又是一个见酒迷……
老书记 (外间唱)哪壶不开提哪壶……
(辛秀搬第三个酒坛时，发现情况不对)
辛 秀 (里间唱)难道酒坛会走路……
老书记 (外间唱)偏要和她闹别扭!
(辛秀搬坛子出，老书记搬坛子进，相碰一处)
辛 秀 (抱怨地)你……人家心烦得要死，你还有心思绕圈子，看哈哈笑……还给人当老汉伯哩!(哇地哭了)
老书记 (大笑)姑娘，为什么非拆棚不可，事情就这么严重吗?
辛 秀 老伯呀，说是你来看——(指通告)
老书记 (看)嗬!红圆坨坨好几个，可惜盖得不是地方，难怪群众议论，有的干部自己把房子分到了，票子增加了，儿子安排了，就把群众的事全忘了，姑娘，你们这事得请他们高抬贵手啊!
辛 秀 高抬贵手?唉，难呀，现在是上边放，中间挡，戏到下边没法唱，我们这事简直被坑得人没法呀!
老书记 (隐而不发地)嗨嗨，我说姑娘哪!
(唱)既然是有些人态度冷淡，
让你们受洋罪接二连三。
若放在我老汉早就不干，
你何必自找苦吃受艰难?
辛 秀 (唱)要说苦莫过于白吃闲饭，
苦和累难不倒待业青年。
只要能有利于生活生产，
为群众为四化苦中有甜。
老书记 (唱)你说一心为四化，
人家不准也白搭。
一道禁令墙上挂，
你敢碰碰这王法?
辛 秀 (唱)即就是拆了棚小店挤垮，
下工厂走郊区深入千家。
何惧阻力大，
重担肩上压，
群众中打游击好把根扎!
老书记 (唱)你这姑娘心劲多，
迟早难免要招祸!
辛 秀 (唱)自己劳动获成果，
相信不会有啥错。
老书记 (唱)你不怕摔跤受挫折?
辛 秀 (唱)登高山难免要滑坡。
老书记 (唱)为国分忧——
辛 秀 (唱)我情如火!
老书记 (唱)为民造福——
辛 秀 (唱)我志难夺!
老书记 (赞赏地)我看你还行，只要有这心劲，办法有的是!
辛 秀 什么办法?
老书记 拆!
辛 秀 拆棚?
老书记 不，拆墙!
辛 秀 拆墙?……
老书记 对!(指通告)要拆这堵挡路墙，打掉这根顶门杠，姑娘，要有胆量你把这通告扯了，拿它去告状!
辛 秀 这……
老书记 怕啥哩?你不扯，我扯!(撕下通告)
辛 秀 你……
老书记 这就是状子，我老汉替你闯衙门去!(扬长而去)
(辛秀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汽车喇叭声，司机小王上。
小 王 辛秀!
辛 秀 小王!你又来迟了，人家已经回去了，小心刮你鼻子!
小 王 没有呀，我刚从他家里来，是接他回去吃饭的。
辛 秀 哎!秋菊和梅梅、华宝他们一块回去的。
小 王 不不不，我是来接市委书记的!
辛 秀 你这家伙真会开玩笑，人家一个堂堂大书记，眼里还能有我们这个小店?
小 王 真的!秋菊要我把你们店里的事捅给老书记，他听了很生气，说好今天来看看。
辛 秀 哦，难道刚才那老伯……
小 王 这才怪呀……(忽见旅行包)辛秀，老书记明明在你们店里，你还骗我。
辛 秀 不，不，不，我确实不认识。
小 王 你看!这不是老书记的旅行包吗?
辛 秀 (一惊)哦，他就是市委老书记……
小 王 老书记平时喜欢喝江米红豆稀饭，这米就是他的老战友特意从外地捎来的。老书记知道你们缺少江米，自己舍不得吃，就给你们送来啦!
辛 秀 啊?!……(激动地抚摸着江米，不禁热泪盈眶)
老、书、记——
[幕后伴唱：
手抚江米梦初醒，
忽觉寒夜荡春风。
小店来了老书记。
雷中送炭寄深情!
(幕落)
第四场 登门
[前场当晚，田家华家。
[景分三个空间：台中一墙之隔，把两家过厅分开；侧幕两边通向各家里屋；房门虚设面对观众，门前为院落。
[幕启：田奶自里屋上，解围裙；华姨自外进家，脱工作服，同时打土、开灯。
田 奶 (唱)甜食店被封整三天，
华 姨 (唱)孩子们苦恼家里难。
田 奶 (唱)带病挣扎做好饭，
华 姨 (唱)下班回家更瞀乱。
田、华 (唱)天已晚他兄妹怎不回转?
(隔墙互问)你华姨(老婶子)!宝宝、秋菊(田春、梅梅)回来了没有?
田、华 没有呀。(自语)该不会又出啥事?……
(田奶坐灯下补衣服)
(华姨拿暖瓶倒水，忽闻里屋鼾声)
华 姨 (接唱)死老汉倒睡的自在安然，
他爹!他爹!
华 顺 (睡眼惺忪地上)喊啥哩?想睡会儿都不安宁。
华 姨 这阵子睡做啥的觉，没看几点咧?
华 顺 (看钟)哎哟，不得了!(抓起工具包欲走)
华 姨 哎!你急着做啥呀?
华 顺 上夜班么。
华 姨 上不成!(夺工具包)甜食店都叫封了，你还有心上班?
华 顺 封店归封店，上班归上班，两回事嘛!
华 姨 说啥?如今华宝又成闲人咧，你就不急?
华 顺 急有啥法?你当我愿意陪着他待业?再说事情也得按路数来么。
华 姨 你呀，真是硬楞死顶儿，吃今日没明儿，我早就说，趁眼下政策允许，你退娃顶，这是个顺茬么。
华 顺 可我一来没病，二来年龄不到，这……
华 姨 这啥哩!现在这事，得咧的得咧，龟咧的龟咧，有啥下数?宝宝的事你没安心解决不说，还非让娃跟上辛秀打噢号号，这倒好，民办店这泥饭碗摔成片片子咧，得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华 顺 哎呀!一提起这事，你就数落的没完!
华 姨 (大声地)咋!你干下赢人的事咧?不让我说咧?有本事你把我嘴封了!
华 顺 悄着!让隔壁对门听见……
华 姨 怕啥哩?田婶又不是外人。
田 奶 (隔壁听见)唉，为了娃们子，把这老好人就难为扎咧。
华 姨 她也为娃着急哩。
田 奶 受的都是一个罪呀。
[田梅、秋菊同时回院。各自进家。
田、华 梅梅(秋菊)，店里的事交涉的咋样?
田、秋 (带气地)不知道!(各进里屋)
田 奶 你可又咋咧……(跟下)
华 姨 谁可把你撞着咧……(欲下)
[华顺欲溜走。
华 姨 (返身)你甭溜!宝宝顶班这事，你到底咋办?
华 顺 没办法么。
华 姨 不，办法有的是。
(唱)一不用花钱去进贡，
二不用求人走后门。
你病退娃顶替最为把稳，
华 顺 (唱)要让我无病呻吟太违心。
医院里怎给你证明信?
耍猴的瞒不过敲锣人。
华 姨 (唱)你老实巴结头脑浑，
一泡尿还能憋死人?
私下里我把旁人问，
有一个偏方门道深。
专升血压最灵应，
华 顺 (唱)白日做梦太天真。
华 姨 真的!去医院以前，你美美喝上一大缸子白糖水，大夫检查的时候，身子坐稳，拳头攥紧，暗中憋气，双脚抠地，鼓劲往下蹬!要不了几下就把血压升高一节子。
华 顺 再甭胡佯咧，哪有这事!
华 姨 不信了咱试验。
(唱)私下演官下用当场受训，
你这里乖乖坐听我指挥。
(硬按华顺坐下)留神!
你身子要坐稳……
你拳头要攥紧……
你双脚抠住劲……
你憋气往下沉……
鼓劲!鼓劲!你再鼓劲!……
(华顺被弄得脸红脖粗，腿肚转筋，连跳带跛地喊叫起来)
华 姨 看你*(左口右外)神气!咋咧?
华 顺 腿转筋咧，哎哟……
华 姨 少虚火!(替华顺揉腿)
[秋菊提炉子上。
秋 菊 发啥神经哩!炉子灭了也不管。(到院子去生火)
华 顺 (对华姨)你再甭折腾人咧。咳!(进里间)
华 姨 我这是为谁嘛!(跟进)
[田家。
[田梅怒冲冲提行李冲出屋外。田奶紧追。
[田春从外面回来，急阻田梅。
田 奶 好梅梅哩!
(唱)谁惹我娃动火性?
快快讲给奶奶听。
田 梅 (唱)小店被封人心动，
辛秀她把邪念生。
只顾自己把班顶，
定要拆棚立新功。
田 春 (唱)谁说她要把班顶?
谁说拆棚为立功?
田 梅 (唱)你莫为她太激动，
田梅不是小顽童。
田 奶 (唱)原为此事耍脾性，
这事奶奶全知情。
辛秀不愿把班顶，
要与小店共始终，
拆棚为换营业证，
奶奶支持也赞成。
田 梅 (唱)你们解释全无用，
我要自己寻前程。
从此脱离甜食店，
连夜搭车钻秦岭。
跟随爹妈搞勘探，
埋头山区度一生!(横心欲走)
[秋菊提炉子上，拦住田梅。
[华顺、华姨闻声到院。
华 姨 哎哟!梅梅是个好娃么，谁可惹你生气来?秋菊，快把你梅梅姐招呼到咱屋里去。
华 顺 对，心里不畅快了把广播开开，听《隋唐演义》去。
[秋菊推田梅进家，华顺提炉子跟进。
华 姨 老婶子，甭生气，梅梅就是*(左口右外)脾气。田春，把奶奶扶回去。
[田春扶奶奶进家回里屋。
华 姨 (进家)梅梅，有话好说么，走啥哩?
田 梅 甜食店死不了，活不旺，我受不了那窝囊气!
秋 菊 奶奶上了年纪，田春又是病残，你一走家里谁招呼?
华 顺 是么，里里外外少了你还行?(进里屋)
田 梅 待在家里，看见眼前的事就叫人心烦，无论在哪里，只要肯卖力气，好坏都给一碗饭。不行!还是让我走……
华 姨 娃呀，再不敢任性啦。秋菊，把行李给她扛过去!
田 梅 不，不，秋菊……
[秋菊夺行李，华姨拦梅梅。争执之间田梅围巾落地。秋菊拾起，自己围上，将行李送往田家。
华 姨 (拉梅梅双手)哟!手这么冰，穿得太单薄了。(拿过秋菊外套给梅披上)你先坐会儿，华姨给咱下面，懒麻食，就在这儿吃。(进里屋)
田 梅 华姨……唉!(怄气坐下)
[田家屋内。
秋 菊 (解田梅行李)这家伙，捆得这么紧。
[同时，华宝提糕点烟酒自院外上，悄悄进田家；小王也自院外而来，悄悄进华家。
华 宝 (误认秋菊为田梅)梅梅，你怎么真的要走?
小 王 (误认田梅为秋菊)秋菊，我有话要对你说。
(田梅、秋菊听声诧异，不语。
华 宝 梅梅，你批评我请客送礼，我接受，再甭生气啦。你看东西我都分好了，这摊我给奶奶去，这摊你送我家去。
小 王 秋菊，店里出了点事，你甭难过。民办集体也是工作么，不管旁人说啥，我不嫌。
华 宝 反正，我保证今后啥事都听你的，这该行了吧?
小 王 反正，咱俩这事迟早得公开，你不好意思了，我让我师父到你家来提亲。
(田梅、秋菊憋不住笑，都面对墙壁捂着脸。
华宝、小王 你甭哭，有啥话你说么……
[田奶、华姨同时分别从里屋上。
田 奶 回来梅梅!再甭使性子咧，吃饭……
华 姨 快来。
(秋菊、田梅分别扑向田奶、华姨，笑不绝声)
田奶、华姨 (不解地)哦，这你们是……
华宝、小王 (羞得无处容身)唉!酿酸咧。(各自跟出，相碰)
华 宝 小王这你……
小 王 华宝这你……
华 宝 你可是稀客，我请你喝酒!
小 王 我不会喝。
华 宝 你走，抿两口，我还有话哩。(拉小王下)
[田梅、秋菊分别向华姨、田奶说着，田奶、华姨忍俊不禁。
华 姨 老婶子
这事……(捧腹大笑)
田 奶 你华姨
华 顺 (跟出，不解地)啥事嘛?把你高兴的，得是吃了喜娃他妈的奶咧?……
[任诚上。
任 诚 辛秀!辛秀!
田 梅 人不在。
任 诚 不是还有个田奶吗?
田 奶 我就是。(不相识)哦，这你……
任 诚 我叫任诚，办事处的，常书记特意看你们来啦。
田 梅 (讽刺地)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
任 诚 你这同志，怎么这样说话?
田 梅 舌头在我嘴里长着，愿意咋说就咋说。
任 诚 这样对待领导同志怎么行?
田 梅 谁提他名啦，道他姓啦?
任 诚 (不满地自语)啥水平嘛。
[常书记内声：“老嫂子!辛秀!”上。
田 奶 这不是常书记吗?
常书记 老熟人啦，叫我老常吧。
田 奶 黑天雪地的，这你来是……
常书记 还不是为了甜食店的事嘛!
田 梅 店都叫你们封了，把我奶也气病了，你们还要咋?
田 奶 (制止地)梅梅!
常书记 没啥，没啥，娃娃们有气嘛，哈哈哈……
田 奶 老常，外边冷，快进屋坐。梅梅，沏茶!
田 梅 水还没开哩!
[田奶招呼常、任进内。梅梅、秋菊进里屋。
[华顺欲跟进田家。
华 姨 (叫住)你干啥?
华 顺 (神秘地)逮两句儿。
华 姨 没神摆呆的，你也没看脸上*(左口右外)成色。回!(拉顺进家，自回里屋)
[华顺隔墙倾听。
田 奶 老常，有啥事就直说吧。
常书记 老嫂子呀!
(唱)甜食店被查封，
绝不是小事情。
都怪下面情况不明，
也怪我沾染了官僚作风。
头脑不清醒，
对形势看不清。
挫伤了待业青年积极性，
惹得你怄气把病生。
老书记给我们敲起警钟，
因此上登门来道歉赔情。
[田梅端茶上。
田 梅 常书记，喝水。
任 诚 我来!我来!(殷勤地替常倒茶点烟)
[华家。
华 顺 嘿!这下招上咧，你妈!你妈!
华 姨 (闻声出)喊啥哩?
华 顺 你听我说嘛!
(唱)这一板子抽得重，
办事处领导挨批评。
老书记过问甜食店，
真真是党的好作风。
华 姨 (唱)你不要扑风又捉影，
华 顺 (唱)不信了撕长耳朵听!
(拉华姨隔墙听)
[田家。
田 奶 老常!
(唱)个人是非再莫论，
世上没有万事通。
只说今后咋行动，
谁还能记啥心病。
常书记 (唱)党委开会做决定，
支持你们树典型。
加强领导是关键，
新派主任叫任诚。
任 诚 (唱)店里业务我不懂，
愿当一名小学生。
大家心往一处想，
争取店里放卫星。
常书记 (唱)新建门面粉刷净，
扩大品种抓经营。
充实人员重调整，
增加厨师三两名，
形式上你们是民办。
思想上你们是国营。
田 梅 哎呀，这一下把问题解决啦!
(唱)好像河水解了冻，
秋 菊 (唱)水又流来船又行。
田 春 (唱)面对小店新前景，
田 奶 (唱)但愿事情能办成。
常书记 同志们，还得记住!
(唱)眼要亮，心要明，
方向务必要看清。
社会主义优越性，
核心问题一个公。
不重金钱重革命，
须警惕资本主义生意经。
要以全民为样板，
干他一个热腾腾。
且看来日丹桂香，
誉满古城花最红!
田 梅 常书记，你说的这些蛮好，具体问题咋落实呢?
常书记 来，我告诉你们——
(众围在常的身边，听他说着什么)
[华家。
华 顺 (高兴地)哎呀!甜食店保住了!华宝的事不用愁啦!好!好!……(抓起工具包要走)
华 姨 哎!——你干啥去?
华 顺 上夜班么。
华 姨 不吃饭啦?
华 顺 这儿有——(从提包拿出两个蒸馍)
华 姨 啊!冷蒸馍?
华 顺 不!定心丸。
(幕落)
第五场 旋涡
[两个多月以后。
[甜食店作坊内外。
[幕启：秋菊刚筛完酒米。
秋 菊 (唱)筛罢酒米扫罢院，
只等装锅把水添。
虽然浑身淌热汗，
秋菊只觉心里寒。
自店堂扩大来两月有半，
谁知道好愿望空自喜欢。
让我们守作坊出力苦干，
当成了人家的伙计丫环。
这样下去怎么办?
思想前途心茫然。(进里间)
[任诚上。
任 诚 (唱)甜食店成了一朵花，
就是人员有麻达。
老弱病残拖累大，
不纯分子也混杂。
辛秀带刺难说话，
打蛇先要把头抓。(欲进)
正值勤乙扛米上。
值勤乙 任主任!
任 诚 哦，是你。
值勤乙 (唱)主任福大走红运，
一包江米五十斤。
总的数字可记准?
任 诚 (接唱)累计共是八百斤。
值勤乙 (接唱)平价收购议价进，
一斤干搂四十分。
哪管农民把我恨，
任诚 (接唱)你的好处我记在心。
老兄不愧是自由市场上的马王爷，三只眼呀。
值勤乙 不过，最近有些不妙，整顿办内部抓纪律检查哩，怕我这差事保不住咧。
任 诚 实在于不成了，干脆到甜食店来，给咱把外交弄上。
值勤乙 (不禁高声)那好么，只要老兄看得起，一定效劳!
任 诚 嘘——(示意小声)
[秋菊闻声自里间上。疑惑聆听。
任 诚 沉住气。哎，江米这事万一出了问题，你可是……
值勤乙 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人不知——
任 诚 你知我知他不知。
值勤乙 工作的事……
任 诚 包在我身上啦。(从衣袋拿出两瓶稠酒)给，把这带回去。
值勤乙 稠酒!好，我走啦。(下)
任 诚 (提米袋进内)辛秀!辛秀!
秋 菊 (冷冷地)人不在。
任 诚 哪里去了?
秋 菊 下苦人么，挑水去啦!
任 诚 哟，火气还不小，挑水也是四化的需要嘛!
秋 菊 (不屑地)哼，那你咋不去挑?
任 诚 (嬉皮笑脸地)哈哈哈，姑娘，这……
[华姨急上。
华 姨 秋菊!
秋 菊 妈，你来干啥?
华 姨 干啥，你都没翻翻日历，今天是几号啦?
(唱)往常月初把工资发，
你兄妹准时送回家。
如今已过两月半，
不见分文钱渣渣。
谁知你们打啥卦，
难道说吃、喝、穿、戴、油、盐、酱、醋不要把钱花?
秋 菊 (唱)两个月未把工资发，
你要钱我也没办法。
新任领导在当面，
不信你去问问他。(进里间)
华 姨 (唱)既是领导你说话，
为啥不把工资发?
任 诚 (唱)店里如今没有钱，
想发工资没办法。
华 姨 没钱?骗人!
(唱)当初办店困难大，
两条扁担起的家。
货源虽然常被卡，
七十八十按月发。
如今店里大变化，
门面扩大人增加。
生意红火收入大，
窗户里边吹喇叭。
要说没钱全是假，
难道你的还坑人呀?
任 诚 (唱)我这领导顶个啥?
新姜没有老姜辣。
辛秀本是老领导，
里外大权一把抓。
要发工资她不说话，
旁人也难把手插!
华 姨 好么，我找她辛秀去!(欲走)
秋 菊 (自里间出)妈!你要干啥去?
华 姨 找辛秀要你的工资去!(下)
秋 菊 妈!你不能去……任诚，你刚才给我妈都说了些啥?
任 诚 没有说啥呀。
秋 菊 哼!谁知道你葫芦里装的啥药!
[辛秀挑水上。
辛 秀 哎呀!大主任进了小作坊，新闻!
任 诚 (尴尬地)嘿嘿，这……辛秀，办事处常书记临时决定开个紧急会议，你能不能参加?
辛 秀 你不知道我今天值班?这儿人手少，走不开。
任 诚 (故意地)哎呀，你不能参加，这怕……那这样吧，我们先开，回头我把会议精神告诉你，反正是少数服从多数么。(欲走，想起)哦，辛秀，我托人从陕南带了五十斤议价米，你验收一下，我走啦!(下)
秋 菊 真恶心!刚才我妈来这儿要工资，不知他给说了些啥，我妈气得找你去啦。
辛 秀 哦，(沉思地)奇怪呀，他们明知我在作坊离不开，却偏偏在这时候开会……
秋 菊 还有，刚才，任诚不知和谁在外边咬耳朵，说啥江米的事，万一有了问题……
辛 秀 有这事?……秋菊，回头你告诉田春，把任诚买米的白头条子都找出来，记住，不要声张!
秋 菊 好，我就去。(欲走)
[田梅喊上。
田 梅 (急切地)辛秀!甜食店出了叛徒啦!
辛 秀 怎么回事呀?
田 梅 田春背着咱们，把保险柜钥匙和账本子，统统给任诚交啦!
辛 秀 (惊异地)啊!田春?他怎么会?……田梅，你帮秋菊搭锅蒸米，我找田春去!(欲走)
[田春夹着小包，冷峻地站在门口。
田 春 不用找!我自己会来。
辛 秀 来了就好，有事问你。
田 春 问吧!
辛 秀 你为什么自作主张，交出账本、钥匙?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田 春 什么后果?
辛 秀 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吗?(深情地)咱们从走街串巷发展到今天，有了门面扎下点，找到饭碗挣了钱。事事有艰难，步步不平坦啊!自从常书记大搞民办“升官”以来，怪事一天多于一天，门面扩大，品种增添了，却偏偏把咱的老基本——醪糟稠酒挤到一边；领导加强，人员发展了，却把当初创业的人手挤到一边。咱们黑水汗流地干，却发不了工资拿不到钱，而那些新来的退休工，除过工资补差额，月奖要拿一、二等，外加补贴十几元。吃着一锅糊糊涂涂的大锅饭!……(越说越激动)就这，有人总看咱们不顺眼，想一脚踢出门外边!在这节骨眼上，作为一个会计，你瞌睡递枕头，交账交钥匙。你说，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这不是自己葬摊子吗?难道你不觉得脸红心跳吗?!
田 春 (激怒地)啊!葬摊子?脸红心跳?……问的好!可是做这种事的人究竟是谁?
辛 秀 你说是谁?
田 春 不是我田春，恰恰是你自己!
(唱)事实在不由你巧言遮辩，
干部会做决定墨迹未干；
头一件你被招工要离店，
单位是商业局的会计员；
第二件辞退田家婆孙俩，
外加上华宝他失足青年；
第三件责成田春交账款，
限定了时间不能过今天。
田春并非懵懂汉，
早知店中有弊端。
两样东西交当面，
谁是谁非全了然!
(将手中小包摔在面前)
辛 秀 (打开小包，露出账本公章)啊!账本?公章?……这是……
田 春 田春虽然无能，但也不是受人愚弄的傻子。公章，我藏在身边未交!
田 梅 这账本?……
田 春 正本。
田 梅 那你给任诚交的就是副本啦?
田 春 我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分量，决不像有人那样，拿它送人情，做交易，为谋取私利搭梯子!
田 梅 原是这样!嗨，我真浑!(狠狠一抬脑袋)哥!
(唱)你知妹妹性如火，
冤枉哥哥是我错。
甜食店为何遭挫折，
你辛秀责任难推脱。
人前高调喊得左，
背后玩弄小动作。
从来泾渭分清浊，
咱们分道扬镳各顾各!
田 梅 哥，咱们走!(扶田春同下)
秋 菊 (失声喊着)田春哥!梅梅姐!(追下)
辛 秀 (心疼欲裂地)啊!这……这……田春，梅梅!咱们可是一起长大，一起走过来的呀，你们……你们把辛秀当成什么人啊……
(唱)田梅她一字一句如利剑，
田春他一怨一恨摧心肝。
痛心事一桩一件摆当面，
倒叫我一悲一咽难答言。
甜食店风风雨雨、曲曲折折，
创业之路不平坦!
几次街头被撵，
几次卡断货源。
几次勒令封店，
几次险些散摊。
求爷爷告奶奶、踢断门槛，
尝尽冷眼受作难!
老书记亲自接见，
群众赞扬再三。
自己找到饭碗，
同伴喜地欢天。
哪料想上级派人、进店接管，
层层波折风云变!
不正之风泛滥，
主从关系倒颠。
经营管理搞乱，
想要开资无钱。
到如今欲进不得、欲退不能，
处处干扰难进前!
任诚他为什么暗把火点?
造谣言设圈套挑拨离间。
辞退人为的是扫除羁绊，
要账本与公章意在抓权。
假招工对辛秀表面和善，
实质上撵我走不择手段。
此时候怎计较个人恩怨?
必须要守阵地稳住局面。
急流旋涡顶风站，
逆水行舟扬征帆!
[华宝气呼呼地上。
华 宝 秋菊!秋菊!
辛 秀 她出去了。
华 宝 哼!(返身欲走)
辛 秀 华宝，我有话给你说……
华 宝 有啥好说的?这儿出了卖国贼咧!
[任诚上。
任 诚 辛秀!给，赶快把这表填一下。
辛 秀 填什么表?
任 诚 你的招工登记表呀。
辛 秀 你可真关心啊!
任 诚 你是待业青年的榜样，代表正确的方向。为了给国家输送人才，择优录用，理所应当嘛!
辛 秀 (轻蔑地)过分的热情往往同虚伪在一起。
任 诚 我可是一片好意啊!
辛 秀 背后拆台的，总是当面捧场的，感谢你给我上了这一课。
任 诚 你……这样猜测戒备，实在叫我……唉，冤枉!
辛 秀 冤枉?难道散布流言，说我扣发工资，怂恿阿姨闹事，是冤枉了你吗?
任 诚 这……
辛 秀 难道突然袭击，背过我开会，企图以什么三条决议要人就范，是冤枉了你吗?
任 诚 这……
辛 秀 难道用这张招工登记表扰乱人心，挑拨离间，借以把我撵走，也是冤枉了你吗?!
任 诚 误会!这全是误会……
辛 秀 难道你不觉得这种误会过于卑鄙了吗?(撕碎登记表)
华 宝 (愤怒地)啊!浆水不成醋不酸，原来是你个狗日的胡搅骚，老子饶不了你!(揪住任诚)
任 诚 (虚张声势)你……你打人!
华 宝 我豁出来咧!(挥拳欲打)
辛 秀 (制止地)华宝!
华 宝 滚你的吧!(推倒任诚)
任 诚 华宝打人啦!(喊着抱头跑下)
辛 秀 华宝，你怎么能这样做?
华 宝 欺人太甚了，你等等，我去趟就来。(下)
辛 秀 (欲追)华宝!你回来……
[方敏提着旅行包匆匆而上。
方 敏 辛秀!
辛 秀 (意外地)是妈妈?
方 敏 是妈妈回来了，孩子!
辛 秀 (悲喜交集，扑向母亲)妈妈——
方 敏 孩子，妈快一年没有看见你了。快，把头抬起来，让妈妈看看。
辛 秀 妈妈。
[慈母抚摸着女儿的脸，女儿享受着母爱。
[幕后伴唱：
盼见亲人面，
相思有一年。
几番梦中诉别情，
话儿未说完。
今朝乍相见，
似悲又似欢!……
辛 秀 妈妈，你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
方 敏 是应该通知你的。要知道妈妈设想，如果突然归来，站在女儿面前，那女儿该是多么兴奋，多么幸福啊!
辛 秀 好妈妈——
方 敏 谁知美好的设想，总归是设想，它取代不了复杂的现实啊!
辛 秀 (有所察觉)怎么?妈妈你——
方 敏 孩子，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妈妈全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辛 秀 我要去找他们评理!
方 敏 傻孩子，现在好多事情，都是“两头急，中间疲”啊。你就这样去找他们评理?恐怕星星数清天明了。
辛 秀 那该怎么办呀?
方 敏 你还记得去年端阳妈妈临行前嘱咐你的话吗?
辛 秀 “要追求就要付出代价，要成功就要经受痛苦。”
方 敏 我问你，你们所追求的前程对不对呀?
辛 秀 对!
方 敏 你们所踩踏的这条道，对不对呀?
辛 秀 对!
方 敏 既然你们认定是对的，那就勇往直前，不要怕阻力，不要怕打击，把真相公之于世，让千家万户的父母去评理。孩子，你有这个胆量吗?
辛 秀 有!
方 敏 有了就好，你跟妈走!
(幕落)
第六场
[前场次日。
[田家内室和院落。
[幕启：田梅出屋扫院。
田 梅 (唱)狂风吹不尽，
小店起祸根。
任诚借口搞整顿，
辞退奶奶和田春。
我虽被留在店内，
遇事扯皮更淘神。
决心退出甜食店，
再考大学把课温。
奶奶年迈哥病困，
家务还得我操心。(扫院)
[田春拎提包从屋内出。田奶紧追。
田 奶 春儿，你千万别走啊!
田 春 我在家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唱)小店几番风和雨，
田春处处受打击。
难道病残该受气，
我是世上多余的?
决心离城舅家去，
下乡修理收音机。
踏出一条人生路，
自食其力卖手艺。
田 梅 奶奶!
(唱)要去你就放他去，
舅舅不会亏待的。
田 奶 我是见他腿脚不方便，去了给你舅添麻烦。既然你也同意，奶也不硬挡。(掏钱粮)春儿，把这钱和粮票装上，顺便给你舅买些东西。万一搭不上车，就快回来。
[田春下。
田 奶 (追至院门)上下车小心!……
田 梅 哥，过几天我去看你……
田 奶 (不禁落泪)梅梅，奶再也忍不下去咧。我到办事处找他姓常的去!(欲走)
田 梅 去也没用!好了把你劝劝，不好了还给你穿小鞋哩。
田 奶 不怕!看他给我这小脚老婆子能穿多小的鞋。(又欲走)
田 梅 (吓唬地)奶奶，你要不听劝，我也走呀!
田 奶 (无奈地)娃呀，你一走丢下我一个人咋行?唉，奶奶想不通啊!
田 梅 年纪大咧，少管闲事，还是在家养养神。(扶田奶回屋，复上扫院)
[老书记上。
老书记 (唱)甜食店虽然小事关重大，
一根线牵连着万户千家。
为春花遍地开香满天下，
三家院访田奶请教于她。
姑娘，请问田奶住在哪家?
田 梅 就这屋，老师傅，这你是?……
老书记 我在市委工作。
田 梅 (打量对方)市委?那你一定是车队小王的师父。
老书记 (莫明其妙)车队小王?……
田 梅 就是市委车队的王福记嘛!
老书记 (被提醒)噢，对对对……咦，你凭哪点说我是小王的师父?
田 梅 (天真地)你说你在市委工作，我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眼力不错吧?
老书记 哈哈，不错，不错。
田 梅 当然不错!请屋里坐吧!
(同时，田梅倒茶递烟)
田 梅 (唱)师傅今日初来临，
喝杯热茶提提神。
香烟不好请自便，
老书记 (唱)姑娘天真多可亲。
待人接物有分寸，
田 梅 (唱)他准为小王来提亲。
装个糊涂把他问，
师傅因何找上门?
老书记 (唱)为了解甜食店目前矛盾!
田 梅 (事出意外)什么?!
(唱)他不是给小王说媒提亲?
老书记 姑娘，你听我说……
田 梅 (态度陡变)别说啦!你走，现在就走!
老书记 姑娘，我是专为甜食店的事来的呀……
田 梅 来到三家院，少提甜食店!你得是看我奶奶还有一口气哩?
老书记 你让我把话说清……
田 梅 少啰嗦!你再不出去，我就不客气啦!
老书记 姑娘你莫忙……
田 梅 你少在这佯!
老书记 听我老汉讲!……
田 梅 休怪把脸伤!说是你走、走、走!(推出老书记、关门)
[田奶闻声自里间上。
老书记 好个“睁眼辣子”——真歪!
(唱)褡裢子背冰心上冷，
我老汉吃了闭门羹。
田 奶 (唱)有理不打上门客，
老书记 (隔门)老人家!
(唱)我特来访你把门登。
请开房门有话讲……
(田奶欲开门，田梅阻止)
田 梅 (唱)何必自己惹事情?
老书记 (唱)无奈且在外边等……
(忽见院子未扫完)
先当一名清洁工。(扫院)
田梅、田奶 (接唱)透过门缝看究竟……
[灯光隐去田家。
[华姨端着大筐蜂窝煤进院，吃力地放下。
华 姨 (接唱)累得我腰酸腿又疼!(误认弯腰扫地的老书记为华顺，一掌拍在屁股上)死老汉!
老书记 谁?
华 姨 (愣住)啊!你?……(尴尬地)对不起，我把成我宝儿他爸咧，这……
老书记 没关系，没关系，认错人是常事嘛!
华 姨 (自作聪明地)师傅怕是梅梅他爸勘探队的人，田奶吧?(看田家门关着)哦，人不在。
老书记 等等再说吧。
华 姨 (欲端煤，机灵地)老师傅，麻烦你帮个手。
老书记 行!行!
华 姨 (唱)老师傅，你真好，
老书记 (唱)干活还能顶全劳。
[二人抬筐进华家，复上。
老书记 (唱)家里还有什么人，
为啥就你在操劳?
华 姨 (唱)女子叫秋菊，
小子叫华宝。
他爹华顺在工厂，
我干的提葱称蒜那行道。
两个娃都待业让人烦恼，
后来在甜食店里卖醪糟。
老书记 秋菊?华宝?……嗯，听说过。
华 姨 师傅，还有一筐哩!
老书记 好，抬!
[二人出院门，又抬一筐上。
老书记 (唱)年轻人有事这就好，
华 姨 (唱)到如今把路卡断了!
唉!(生气地把筐子一墩，压了老书记脚面)
老书记 哎哟……
华 姨 (抱歉地)你看我这马哈人，要紧不?
老书记 (跛脚走动)还好，还好。
华 姨 唉!提起娃们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书记 怎么啦?
华 姨 说个不怕你笑话的话，先前我*(左口右外)宝宝不争气，跟那些鬼五锤六混在一起。三天两头喝酒打架，弄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
老书记 要不咋叫“打架王”嘛!
华 姨 威风耍尽咧，烂子也东美咧，光给人治伤看病花的钱，就把两个“飞鸽”跑咧。
老书记 听说还进过劳教所?
华 姨 就是的。只说死娃抬出南门——没治咧，可咋都没想到，伢到了甜食店以后变得出息咧，顾客还常表扬呢!
老书记 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华 姨 事情本来顺顺当当的，谁知道政策又变回去咧。华宝也叫开除咧!
老书记 (沉思)哦……
华 姨 店里出了事，娃一直跑得没回来，丢心不下，请假寻人去呀，又碰上没啥烧咧……
老书记 (想起)哎呀，只顾说话，活也忘了干，抬吧。
华 姨 唉!为了娃，把我折腾成洋昏子咧，干起活来丢三落四的。没法没法……
[二人抬筐进华家。
[灯光显出田家。
田 梅 奶奶!
(唱)这半晌看清了那人举动，
田 奶 (唱)又扫院又抬煤和气老成。
田 梅 (唱)我不该对师傅态度生硬，
田 奶 (唱)将客人拒门外不近人情。
打开房门把客请……
[田梅、田奶出屋到院。
[老书记、华姨同上。
老书记 (接唱)快寻华宝是大事情。
华 姨 (看见田奶)碰得巧!老婶子，这位师傅找你哩。
(对老书记)这就是田奶。有事你们谈，叫我寻娃去!(下)
田 奶 来。到屋里坐吧。(同进)同志呀!
(唱)方才慢待你莫怪，
有何公干此地来?
老书记 (唱)无事不登三宝殿，
专程访你田奶奶。
田 奶 (唱)哎哟哟，这叫我老婆咋担待，
你看看，我老眼昏花气力衰。
老书记 (唱)你虽年高志犹在，
扶植青年把店开。
为国分忧树表率，
田 梅 (唱)如今反被撵出来。
老书记 (唱)听说你被辞退——
田 梅 (唱)没有人理睬!
老书记 (唱)听说你受打击——
田 梅 (唱)背着气布袋!
老书记 (唱)好端端甜食店——
田 奶 (唱)被人败坏。
老书记 (唱)阻力大怪事多——
田 奶 (唱)叫人疑猜。
老书记 (唱)扶正压邪——
田 奶 (唱)扫障碍。
老书记 (唱)拜你为师——
田 奶 (唱)愧无才!
老书记 (唱)休说什么愧无才，
花红要靠园丁栽。
甜食店重整旗鼓还得你，
我今天特意拜访请教来。
田 奶 哦，这事么……(沉思)
(唱)客人他把来意细说究竟，
店中事我并非无动于衷。
即使我挺身上不惜老命，
又恐怕常书记不开绿灯。
倘若是闭门不出图清静，
甜食店一朝垮我心不宁。
想到此理应该满口承应……
同志，这事情我……
田 梅 (接唱)我奶她身有病难以支撑!
田 奶 梅梅，你……
田 梅 奶奶!你不是有病嘛，(示意)啊?
田 奶 (不可置否)哦，哦……(故作姿态)哎哟……
田 梅 快，我扶你去躺会儿。
田 奶 甭管我，招呼客人。(自进里间)
田 梅 同志，有话快说，没事就走。我还得招呼病人哩!
老书记 姑娘，你看这甜食店……
田 梅 (打断)算啦!给你说来到三家院，休提甜食店；一提甜食店，我奶病就犯。你……
老书记 怎么，老人真的有病?
田 梅 谁还哄你不成!
老书记 让我进去看看!(欲进)
田 梅 (挡)你还凑啥热闹!
老书记 那……好吧，我马上去请医生!(急出房门)
田 梅 (出乎意料)哎!等等……(跟出)
(田奶闻声到外屋，听着院子动静。
老书记 你这姑娘!
(唱)既然老人身有病，
请医诊断是常情。
你对奶奶很孝敬，
难道还会不赞同?
田 梅 (背唱)田梅心中暗吃惊，
田 奶 (背唱)这人果有好作风。
老书记 (背唱)田奶未必真有病。
田 奶 (背唱)他竟真的请医生。
老书记 姑娘!
(唱)有话快说不敢等，
莫误看病大事情!
田 梅 嗯，这……
老书记 有话回头再说，我走了……(欲走)
田 奶 (无奈出屋)老同志!
老书记 哎呀，你老人家怎么出来啦?小心感冒着凉，加重病情，快进屋去。(扶田奶进)你少等一时，医生马上就到。(又欲走)
田 奶 不用去啦，我……哦，我刚才吃了片药，好些了。
老书记 老人家，你到底有啥病?
田 梅 气病!
田 奶 不，心病!
老书记 要我说，气病、心病，其实是一个病。
田 梅 一个病?
老书记 对，病从气上生，气招心上病。人之七情莫不与气相关。最常见者，因气而招致肝火旺盛，心烦易怒——
田 梅 我奶这几天就爱生气，
老书记 神情抑郁，胸闷腹胀——
田 梅 我奶就说她心口难受，
老书记 脾胃不和，厌食少眠——
田 梅 我奶就是吃不下、睡不着。
田 奶 就你个丫头多嘴!
田 梅 人家说得对嘛，师傅，不，大夫，你说咋治哩?
老书记 疏肝解郁，理气和胃。除过用药，更主要的是有气就出，一吐为快!
田 奶 我就是有气!就说娃们自找饭碗，帮国家解决了困难，也方便了群众，有啥不好?他常书记为啥拿偏刀子斧头胡砍，把甜食店往失塌的弄?
田 梅 为啥?害怕都像我们这样，网点搞多了，把市场搞乱了，就不是社会主义了!
田 奶 啥叫多?啥叫乱?啥叫社会主义?我不识字，讲不出啥道理，可眼没瞎，耳没聋，就拿我们巷子来说!
(说唱)解放初期那几年，
市场贸易放得宽。
牌楼北街路两岸，
十几个铺子开门面。
京广杂货、棉布店，
糖果、糕点、酒和烟。
裁缝铺子、鞋帽店，
还有修锁、绱鞋、补锅、钉碗，
从东到西好几摊。
白天街上人不断，
你想买啥都方便。
到了夜里七八点，
各样小吃喊声欢。
金线油塔、担担面，
馄饨、羊血拿碗端。
杏仁油茶、荷包蛋，
现烤羊肉吊串串。
梆梆肉、烧鸡色气艳，
想吃夜餐不作难。
可真是——
三丈一个摊，
五丈一个店；
不愁吃饭把队站，
不愁买啥费时间。
下了班过路捎些油、盐、酱、醋，
蔬菜、蒸馍、机器面，
随到随买眨眼间。
如今呀，依我老婆眼光看，
政策还要放活泛。
若照过去那样干，
利国利民都喜欢。
老书记 老人家，你说的都是实情话，可现在情况变了，咱这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不说别的，光每年要安排的待业青年就是个大码码子。如果仅仅恢复到过去那个样样，恐怕赶不上吃喝。
田 奶 你的意思是说……
老书记 像甜食店这样的商业、服务业，一利于青年就业，二利于社会安定，三利于活跃市场，这是繁荣经济的一条新路子嘛!就得办他个成千上万才好。
田 奶 哎哟!你也是吃了灯草，说得轻巧。一个甜食店就把人办得王朝马汉的，再要多办怕不容易。
老书记 过去咱们摸着石头过河，确实吃过苦头。现在好啦，三中全会把方向定准咧，广开门路，搞活经济，让全民、集体、个体三个轮轮都转起来，“四化”建设这辆车子也就跑得快了!
田 奶 是这个理，谁不盼这一天啊!
老书记 你不光是盼，而且在干。扶着娃娃们走路，真没少操心啊，眼下甜食店碰到些坡坡坎坎，就请你领着青年们继续干，在市上树个标杆，一花引来百花开嘛!
田 奶 (苦笑)唉，瓜老甜又面，人老不值钱，我七十几的人咧，不中用咧。
老书记 话可不能这么说……
田 梅 不管咋说，我奶再经不起折腾啦，就是把你市长、市委书记搬来，她也不去!
老书记 姑娘……
田 梅 不准啥，甜食店没治咧，用八抬轿来抬我，我也不去咧!
老书记 看不起这工作?
田 梅 哈哈，民办卖醪糟还算工作!
老书记 怎么不是?行行出状元嘛。
田 梅 那好，咱们换了，我把这醪糟状元让给你当。
老书记 啊，这丫头……
田 梅 怎么，你也看不上?实话吧，当初不是在家待得难受，我早把这事拿脚拨拉咧。
老书记 那你现在怎么办?
田 梅 人生能有几回搏，我铆上啦!闭门温课，争取第三次报考地质学院。万一不行，就彻底上山，搞勘探，打游击!(端水壶进里间)
老书记 打游击?有意思。
田 奶 她就是*(左口右外)毛草性子，风一阵火一阵的，她爸她妈不在跟前，我简直管不下。
老书记 儿子儿媳在哪里工作?
田 奶 都搞地质勘探，常年在山里。
老书记 他爷爷哩?
田 奶 下苦人，解放前得痨病死了。
老书记 过去得这号病的太多了。
田 奶 硬是累的来。那时家境不好，娃他爸跟我挑担卖稠酒，见个日头跑几十里，把罪受扎咧。后来租块地皮，开了个夫妻稠酒铺。
老书记 (一怔)夫妻稠酒铺?……在什么地方?
田 奶 牌楼北街十字口。
老书记 怎么，是在那里?……难道……(试探地)那你记不记得四十三年前……
四 奶 四十三年前?……
老书记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
田 奶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
老书记 风雪弥漫……
田 奶 风雪弥漫?……(茫然)那一天……
老书记 (陷入回忆)那一天啊——
(唱)学生们闹游行势如潮决，
反内战要抗日走上大街。
国民党反动派全城警戒，
大搜捕风声紧迫在眉睫。
田 奶 (唱)风雪夜枪声起震盈四野，
古城里阴森森严寒凛冽。
老书记 (唱)稠酒铺门前跌倒人一个——
田 奶 (唱)是一个年轻人满身鲜血。
老书记 (唱)左臂上负枪弹疼痛难解——
田 奶 (唱)我夫妻救护他洗伤敷药。
老书记 (唱)青年人含热泪声声道谢——
田 奶 (唱)黎明前我丈夫送出虎穴。
老书记 (唱)仓促间未留下姓名乡籍——
田 奶 (唱)你如何全知晓其中情节?
老书记 我怎么能不知道啊……(激动地)大嫂……
田 奶 (惊)啊?!
老书记 我就是那个青年人啊!
田 奶 (出乎意料)哦，你就是?
老书记 对，我就是。
田 奶 那你可记得，分手之时，为了给你带点上路干粮——
老书记 你解下蓝印花布头巾——
田 奶 包了几个豆渣饼——
老书记 那头巾我还保存着!
田 奶 老弟……
老书记 大嫂……(紧握双手)
(唱)四十三年音讯绝，
烽火岁月沸热血。
满头银丝鬓如霜，
一朝相逢话语多。
田 奶 多少年啦，今个总算又见面啦。你等等，我叫娃做饭过酒，咱们好好坐坐。
老书记 现在可不是喝酒的时候啊!
田 奶 怕我管待不起?
老书记 不是这意思，大嫂，过去为了民族解放，你支持学生运动，不怕风险，救了老弟的命；现在为了振兴中华，需要咱们扶植青年，开创大业，你怎么反倒害怕了?
田 奶 黄土都壅到下巴底下咧，我怕啥?
老书记 既然不怕，老弟有了困难，你为啥眼看不管?
田 奶 你有啥困难?
老书记 不瞒你说，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安置待业青年。甜食店碰到阻力，娃们招架不住咧，你能不出来截杀一阵?
田 奶 这事情么……
老书记 咋，还非我三顾茅庐不行?
田 奶 好，看在你老弟分上，嫂子认咧，不过兄弟啊!
(唱)常言说群雁高飞靠头雁，
甜食店还得辛秀来领班。
遭挫折姑娘她并无抱怨，
突然间人失踪音信杳然。
她母亲疗养回也未见面，
谁知道她母女今在哪边?
老书记 (唱)尽全力寻她们不可怠慢，
事紧急我必须赶回机关!
[二人握手告别。
(幕落)
第七场 冲决
[前场次日。
[三家院。
[幕启：华姨提篮进院。
华 姨 (唱)一年一度逢端阳，
今年端阳真窝囊。
自从任诚进店堂，
米汤锅里把醋装。
辞退人员逼交账，
搅得人心乱了簧。
这回使了个好方方，
安眠药片水杯放。
一夜没动睡得香，
趁娃没醒门锁上。
我去上街采购忙，
买回来粽子、点心、绿豆糕。
还有这油糕热得把嘴烫，
好心要用在点子上!
宝宝!宝宝!我娃快醒来，看妈都给你买了些啥好吃的……
(开锁进屋)
[田奶进院。
田 奶 (唱)清早起左邻右舍已走访，
未找见辛家母女费思量。
[突然，华姨哭喊着从屋里跑出。
华 姨 哎呀!妈的宝宝娃呀……你咋给妈可闯祸呀……
(欲出大门)
田 奶 他华姨，宝宝怎么啦?
华 姨 老婶子，不得了!宝宝他……翻窗子跑咧!
田 奶 二十几的大小伙子，你能关得住吗?
华 姨 唉!娃心里有气，寻着闹事呢!
田 奶 你放心，宝宝娃自进甜食店以来，懂事得多咧，不会东啥烂儿的。
华 姨 说起来，这事都怪任诚、辛秀!
(唱)任诚人不诚，
为人心眼瞎。
阴阳怪气太奸诈，
一心想把大权抓。
辛秀也不像话，
事成了忘大家。
自己想飞你就飞，
过河拆桥手段辣。
田 奶 你华姨呀!
(唱)咱看着辛秀娃从小长大，
你怎能胡猜疑心绾疙瘩。
假若还冤屈她事情弄岔，
反让那害人精从中踢踏!
华 姨 (唱)听人说招辛秀顶替她爸，
那夜晚方老师突然回家。
三天来避着人到底为啥?
这其中你能说没有麻达!
田 奶 (唱)风言风语任人讲，
咱心里应该有主张。
只要人回三家院，
事情虚实全知详。
华 姨 (唱)人心没在额颅上，
天知道她娘们搞啥名堂!
[辛秀提旅行包，扶方敏上。
方 敏 (唱)急匆匆大步跨——
辛 秀 (唱)母女们返回家!
方 敏 (热情地)华嫂，你好呀?
华 姨 (被自己正在怀疑的人突然出现，尴尬地)噢?是……是你……好，好，……快坐，陕坐。(急回屋内)
方 敏 田婶，你老儿还精神?
田 奶 精神，精神。你回来了就好，快坐下。我……[欲言又止)我给你泡茶去。(进家)
[方敏、辛秀望着二人去向，感到诧异。
方 敏 (唱)华嫂她支支吾吾为了啥?
辛 秀 (唱)田奶她带忧郁有言难发。
方 敏 (唱)好邻居今重逢这样尴尬，
辛 秀 (唱)莫不是心目中隔着篱笆?
方 敏 (唱)怎向亲人说真假?
辛 秀 (唱)且将隐情心底压。
[华顺手里摇着报纸喊上。
华 顺 快看!快看!好消息，甜食店上报啦!
[田梅、田春、田奶、华姨相继上。
田 梅 让我看!(夺报念)“待业青年自谋职业何罪之有?”好!光这标题就把人“瘆”咧。
田 春 (接过报)还有编者按哩：“丹桂香甜食店的遭遇说明了什么?”(读着报进屋)
华 顺 哈哈，事情闹奓咧!
华 姨 看你扎脚子舞手*(左口右外)神气!
(唱)一张报纸轻飘飘，
你像捞了个啥稻草。
华 顺 (唱)你莫小看这张报，
给待业青年撑了腰。
田 梅 (唱)丹桂香这回盖了帽儿，
点起我心中火苗苗儿。
田 奶 (唱)楔过的钉子凿过的卯，
受过的难场我心明了。
[老书记早在众人议论时已进院。
老书记 (唱)冰要化，雪要消。
是脓疮，总得挑。
这篇文章写得好，
既是春风又是刀!
辛 秀 (惊奇地)啊!老书记，是你……
老书记 辛秀!
田 奶 怎么，这你们认识?
辛 秀 怎么不认识，这就是雪夜送米的市委老书记!
众 老书记?!(热情招呼)
华 姨 哎哟，老……老书记，你的脚……
老书记 又没伤骨动筋，没事儿!
田 奶 兄弟，你拿得真严，连一点风都不透，真个官做大了，稳的，品的!
老书记 不敢!不敢!我这个官没当好啊!
田 奶 你今个来是——
老书记 (念)一为咱们甜食店，
二过端阳来登门，
三给老嫂送头巾，(取头巾给田奶)
田 梅 (不解地)送头巾?
田 奶 孩子，他就是奶给你说的——
(接念)四十年前青年人。
快，快叫爷爷。
田 梅 (不好意思地)爷爷!
老书记 噢——(笑)老嫂子，今个，我可要喝你亲手做的黄桂稠酒哩!
田 奶 有的是!保管叫你喝得能唱贵妃醉酒!
[众哄堂大笑。
[田春突然从屋内喊出。
田、春 (激动地)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众 (迟疑)田春，怎么啦?
田 春 方老师……(情不自禁地扑过去)我……我错怨了你和辛秀……(见众不解)你们知道吗?这篇稿子是方老师给报社投的。(示报)
众 (意外地)哦?……
田 梅 (接报念)“待业青年家长——方敏”(扑入方怀)方老师……
田奶、华顺 他辛姨!
华 姨 老姐妹!
老书记 (真挚地)方老师，我从市委跑到报社，从报社找到学校，又从学校赶到三家院，好容易才把你找见啦!
方 敏 让领导上操心啦。
老书记 方敏同志，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啊!
(唱)这文章讲真话揭露矛盾，
无私念敢批评耐人思忖。
严厉中对政府寄托信任，
直率里充满着爱党情深。
紧牵挂祖国的前途命运，
怀热望呼吁着党政军民。
为青年待业事难能可贵，
感谢你用行动帮助我们。
方 敏 (唱)如此评语我惭愧，
应当感谢创业人。
我不过记叙了事情原本，
替他们说一说创业艰辛。
微不足道是本分，
仅做生活代言人。
领导关怀情百倍，
雨露春风党最亲!
[常书记擦着汗、喘着气上。
常书记 老书记!老书记……
老书记 老常，你怎么迟到啦?
常书记 接到你的电话，我把报上那篇文章翻了一下，问题确实严重，看来是个重大的政治事件。
老书记 你打算怎么办?
常书记 刚才我去报社查对过了，写稿人是我们区上的中学老师，我已告诉区教育局，让他们责成学校，马上办学习班，根据本人的检查认识，作出组织处理，你看……
老书记 哦，你抓得很紧啊，不过，这事实……
常书记 你放心，据初步掌握的情况，写稿人思想表现反常，她丈夫受“四人帮”迫害死去，虽已平反，可她仍对现实不满，利用待业青年问题大做文章，同四项基本原则背道而驰，不仅助长了甜食店的错误倾向，也害了辛秀他们，一定要严肃对待!
辛 秀 常书记，你说的未免太吓人了吧!
(唱)甜食店并没有偏离方向，
怎能够任凭你信口雌黄。
青年人创大业热汗流淌，
论干扰来自你错误主张。
自任诚进店后情况变样，
民办店升了官名存实亡。
那文章反映了真实情况，
你为何扣帽子无限上纲?
常书记 (唱)那文章全不顾政治影响，
无组织捅娄子很不应当。
把个人一腔怨迁怒于党，
写稿人站在了什么立场!
方 敏 (唱)共产党最关心群众痛痒，
共产党最希望国富民强。
共产党最讲的实事求是，
共产党最反对虚假捧场。
青年人自谋职业创新路，
势必要冲决那左的框框。
党中央三中全会指方向，
是与非理应该以它衡量。
田 梅 (唱)难道你一个人能代表党?
田 春 (唱)难道说对错误还要隐藏?
辛 秀 (唱)假若还你真的为党着想，
方 敏 (唱)对批评就不会怒之若狂。
常书记 (唱)公开煽动太狂妄，
方 敏 (唱)明辨事非论短长。
常书记 (惊)你凭什么把话讲?
方 敏 (唱)写稿之人本姓方。
常书记 (惊)你，你说什么?
方 敏 (平静地)我就是方敏。
常书记 (出乎意料)怎么，你就是……
老书记 她就是方敏同志，辛秀的母亲。
方 敏 你不是要处理吗?请便吧。
常书记 (一时不知所措)这，老书记，你看这……
老书记 你一进门，劈头盖脸三板斧，弄得我连嘴也插不上，如今把火逗起来了，我能包得住?
常书记 唉!甜食店问题成了堆，报上又发了这文章，现在街论巷议，满城风雨，弄得我们很被动。说真的，面对这问题复杂，情况多变，别看一座小店，我……简直没有办法。
老书记 办法多的是嘛!
常书记 啥办法?
老书记 “一平二调共产风，一大二公穷过渡，画地为牢一刀切，只要骨头不要肉。”外加“瞎指挥，搞浮夸，说大话，割尾巴”……怎么样，这些办法你干不干?
常书记 老书记，你再不要捉弄人了，这些都是被批判过的东西嘛!
老书记 那么，你现在对待甜食店的做法，跟它们又有啥两样?由这些做法所带来的那些问题，难道不应该批评?群众把板子打在我们屁股上啦，我看打得好!想不通吗?
常书记 (语塞)这……
老书记 同志，你想用的那些办法，二十多年来，我们都领教过了，实践证明行不通嘛，如果硬要照它去干，非走到糜子地不可!
田 奶 说得对。老常，我看你还是过去那路数，拿对资本家的办法来管甜食店。
田 春 生怕我们每日每时在搞资本主义，不但要卡死，还要割尾巴。
华 姨 其实割不割都一样，待业青年办店本来就是兔子尾巴，想割也没啥割。
华 顺 少插嘴，你倒懂得啥嘛?
华 姨 咋?还不让我民主咧?
华 顺 (小声地)人家书记在这儿……
华 姨 (大声地)书记还不准人说话啦?
华 顺 (嘟喇地)你就麻眼得很……
[秋菊发疯似的喊着跑上。
秋 菊 爹!……妈!……我哥……我哥领了几个人，正在甜食店闹事哩……
众 啊?!(华顺、华姨一声惊叫，软瘫在地)
常书记 咳!真是拿筛子当锅盖——百眼儿漏气哩。我看看去……(急下)
[众手忙脚乱地呼救华顺夫妇。
秋 菊 (哭叫)妈!……爸!……
[华宝扛着甜食店的门匾上。
华 宝 哈，大家都在这儿，梅梅!你看!(放下门匾，拿出一串钥匙)咱们胜利了!
(唱)铁了心肠铁了胆，
提了牌匾把门关。
拿来钥匙一大串，
破釜沉舟连窝端，
井水不把河水犯，
另起炉灶干一番!
田 梅 好样的，我支持你!
[华顺夫妇已清醒过来。
华 顺 唉!你咋给咱弄下这祸嘛?
华 姨 这不是要妈的命哩吗?
华 宝 少虚火!我们干不成，叫他们也不得安宁。从今天起，我华宝到哪里，牌子到哪里，甜食店也就到哪里!
辛 秀 别逞能啦!像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斧，会给自己把金箍套上的，快把东西送回去!
华 宝 咋，还给他们?没门!
辛 秀 只知蛮干，不想后果，是要帮倒忙的，把钥匙给我!(华宝执拗不给)
田 梅 帮倒忙?兔子逼急了也咬人一口哩，这是他们逼出来的!
(辛秀无奈，自己提牌欲走)
华宝、田梅 (挡住)不能提牌!
老书记 宝宝、梅梅!你们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我首先不赞成!不过里边的渠渠道道需要想一想。甜食店起根发苗的是你们，上面派人，如果真是加强领导，当然也是好事。可要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尽使偏刀子斧头，那你们就得问问此山是谁开，此树是谁栽。想要摘桃子，且慢伸手来嘛!
华 姨 唉!哪怕人家吃仙桃一斗，咱的吃烂杏一口，不争究咧……
[任诚带值勤乙上。
任 诚 华宝，你干的好事!(对值勤)带走!
辛 秀 慢着!
(唱)有啥问题我担待，
随便抓人不应该。
任 诚 (唱)抓他自有事实在，
辛 秀 (唱)原是你们逼出来。
自从你们进了店，
生意难做日见衰，
肥吃海喝捞外快——
华 宝 (唱)熬的个人油，
烧的集体柴；
秋 菊 (唱)吃的官家饭，
打的私招牌。
辛 秀 (唱)又是你投机倒把心毒歹——
田 梅 (唱)趁着江米缺，
贱收又贵卖。
田 春 (唱)内外相勾结，
坑人骗钱财。
辛 秀 (唱)甜食店被你们肆意败坏，
方惹出华宝这番行动来!
任 诚 强词夺理!栽赃诬陷。你已经不是店里的人了，这事你无权过问。来，把华宝带走!
[值勤欲动。
华 宝 有种的来!(甩衣对峙)
老书记 慢来!慢来!小伙儿!
(唱)党有纪律国有法，
岂能私自把人抓?
莫瞪眼睛好说话，
降降温度把火压。
任 诚 (唱)你是何人敢挡驾?
老书记 (唱)探亲做客到田家。
任 诚 (唱)盐里醋里都没你，
少管闲事把嘴插。
老书记 (唱)路不平众人来踩踏，
事不平摆理靠大家。
任 诚 (唱)没事回家去抱娃，
哄哄孙子喝喝茶。
这里没你插的话，
再拧刺连你也查一查!
老书记 言镵牙大，口气不小，也不知你以什么身份在这儿说话?
田 梅 甜食店新来的主任兼外交嘛!
老书记 怪道来睁眉火眼的，小伙儿，像你这号人，就算有几下蹬跶恐怕也是当了领导群众受不了；当了群众领导受不了!
任 诚 啊!你……
老书记 我劝你，为人处世走正路，莫学螃蟹横着行!
任 诚 你算老几?怪不得小家伙前台闹事，原来有这老家伙后台支持!
老书记 后台?哈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我老汉的莫大荣幸了。
任 诚 好，看你神气十足的样子，莫非你要较量较量?有种的，跟我去见常书记!
老书记 行，你先给他打个招呼，抓人可以，但说不出个一二三可不行!
任 诚 你竟敢蔑视党的领导?走着瞧!(欲下)
[常书记急上。
常书记 任诚，怎么搞的?不在现场抓获罪犯，竟让他跑了?
任 诚 其实这倒好，使我们挖出黑根子!
常书记 哦?
任 诚 原来华宝、辛秀背后有人。
常书记 谁?
任 诚 他就是煽动闹事的教唆犯!(指老书记)
常书记 (没好气地)咳!你真是混眼子，那是市委老书记!
任 诚 (惊慌地)啊!这……好舅哩，我不认识呀……
常书记 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任诚带值勤乙下)老书记，刚才我不在这儿，他对你态度……
常书记 态度不好，情有可原，随便抓人，不能容许!华宝到底犯了什么罪?
常书记 他聚众闹事，擅自封店，带走钥匙，卸掉门匾，大搞打砸抢，确属破坏安定团结的犯罪分子!
华 宝 你就说我是反革命!
常书记 紧张什么?今天的事实更加证明，辞退你完全正确，像你这样重新犯罪的前科犯，即使这次滑过去，以后还会旧病复发，只有进劳教所一条路!
[强烈的音乐。
华 宝 (心被刺痛)啊!旧病复发?我的旧病是什么?难道我愿意进劳教所?难道我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进劳教所吗?……(痛苦得说不下去)
[众人也陷入深沉的回忆。
方 敏 ……不，从戴红领巾起，他当过三好受表扬，带头插队下过乡，心灵里闪过理想的火光……
田 春 回城之初，尽管待业无事，溜达闲逛，可他并不偷鸡摸狗。然而，闲散的生活是不可能纯洁的，没过多久，那些哥们弟兄就来勾搭他，喝酒打架，赌博要钱……
华 姨 下坡碌碡不用掀啊!谁知他越打越升级，越赌手越镵，不知输了多少钱，要账的把门槛都能踢断，给家里要不来钱，他就染上了偷人的坏毛病……
华 顺 那次，他在电车上作案，当场被人发现，在扭送公安局的路上，几个青年一拥而上，把娃打得浑身是伤，白衬衫都叫血浆完啦……
华 宝 我是挨了打，挨得不屈；我是坐了监，坐得活该!怨谁?怨我自己!两次劳教，我有过痛苦和追悔，也有过悲观和消沉。但是泪水并没有把我的心淹死!我是人!我还年轻!我想学好!可是……
田 奶 可是在人们眼里，华宝是出窑的砖头难变形呀，谁能相信他会学好?招工、征兵又有谁替他说话嘛?……
华 宝 当我在命运的十字口徘徊之际，是甜食店吸收了我，我看到生命的价值，尝到做人的滋味，为了甜食店我舍得一切!眼下你姓常的想夺我们的饭碗子，我就要拼命保住它，难道这就是旧病复发?难道我华宝真的瞎透了吗?……
辛 秀 华宝，不要这样，大伙儿理解你的心情。
华 宝 不!我不指望得到别人的怜悯，如果华宝三进劳教所能保住咱的店，那我心甘情愿，到时候，哪怕送碗凉水来，也就够我的了……(哽咽)
田 梅 (扑到华宝跟前)华宝，你不要说了……
老书记 不!有话让他说，有泪让他流。放大声哭一鼻子更好嘛!
[华宝失声痛哭，在场者有的默默啜泣，有的偷偷擦泪。
老书记 老常，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抓他走不是更加有声有色吗?华宝的泪水是苦涩的，难道这滋味只应该让孩子们品尝吗?
常书记 (窘困地)这……我不知道这些事……
老书记 (严峻而深沉地)既然不知道，为什么凭一时冲动随便抓人?为什么对“左”的东西就这么热衷?偏见，纯粹是偏见!……当然，偏见本身不是罪过。可它却往往促使了人们的过错。对别人如此，对你也不例外。
常书记 我?……
老书记 是的，拿甜食店来说，一方面你对辛秀他们很不放心，总怕青年人犯错误；另一方面却又任人唯亲，让没有固定职业的任诚担任领导，他打着你的旗号，除把甜食店搞乱，还在社会上进行犯罪活动，你知道吗?
常书记 这……(无言以对)
老书记 同志!
(唱)青年人虽经过十年内乱，
精神上受创伤心却未寒。
勤思考敢探索不怕磨炼，
有理想有朝气勇于登攀。
要他们有作为需要条件，
多少人厌腻了待业消闲。
打破沉默在呐喊，
生命之火重点燃。
奋发者图大干，
徘徊者要进前。
失足者想归队，
病残者立志坚。
想一想这情景，这局面，
青年人无事干民心不宁国不安!
要知道千家万户共同心愿，
请看这一座小院，三户人家，五名青年。
面对着千秋业任重道远，
怎能够没障碍处处阻拦?
别忘了党中央伟大召唤，
新中国未来希望在青年!
甜食店似春花蓓蕾初绽，
咱们要勤耕耘遮风御寒。
年轻人是新兵出阵初战，
咱们要扶上马再送征鞍!
常书记 老书记，看来，在甜食店问题上，我怕犯错误，结果犯了个大错误，真是怕怕处有鬼啊!
老书记 这个鬼，就是我们头脑里“左”的思想，讨厌得很，顽固得很，咱们一起来打鬼吧!
常书记 好，为了打鬼送幽魂，我要就甜食店的事，在报上公开检讨。
老书记 这个态度好，你们欢迎吗?
众青年 欢迎!欢迎!
常书记 (不安地)唉，我把你们甜食店戳得稀乱，这……
田 梅 不打不成交，乱了重新来嘛!怕啥?
辛 秀 (掏出一叠纸)老书记，你看，有不少待业青年申请加入我们店哩。
老书记 你们要吗?
辛 秀 要，都要，来者不拒，可就是店太小了，五个人分一馍总不行呀!
老书记 你们说咋办?
辛 秀 我想，能不能扩大范围，再发展些人员……
老书记 可以!你们应当把胃口放大，成立一个青年劳动服务公司，把更多的待业青年吸收进来，让各种商业、服务业，在市内星罗棋布，大显身手!
田 奶 对，放开干，让娃们八仙过海。
老书记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地尽其力!
辛 秀 组成一支拾遗补阙队伍。
老书记 这支队伍就是第三产业大军的尖刀班，不光搞那些油、酱、醋，锅、瓢、盆、碗的事，还要向科学进军嘛!
方 敏 老书记，这可是为子孙造福的大事，我没有别的，这是辛秀她爹平反补发的一万元，请您收下吧!(递存折)
老书记 不，方敏同志，你的心意，我们收下，这钱……
方 敏 人民给的钱，应该用到人民的事业上去。
常书记 (感动地)方老师……方敏同志，我，我让你和孩子受委屈啦……(转身扛起门匾)
老书记 老常，这你……
常书记 我为甜食店重新挂牌去!(欲走)
[小王扛行李卷上。
小 王 老书记，行李扛来啦!
田 奶 老弟，这你是……
老书记 我要在这儿住几天，帮青年们把劳动服务公司成立起来!
常书记 我……我也来。
田 奶 好好好，都来，都来!梅梅、秋菊，端稠酒!
[田梅、秋菊应声下。
老书记 老嫂子，我早就嘴馋啦!
田 奶 今天又是端阳节，我待客，放开喝!
老书记 当然啦!为青年劳动服务公司的成立，为千家万户待业青年们走过的路和将要走的路，这酒，我非喝不可!
[田梅、秋菊各端稠酒上，分递每人一碗。
众 (同唱)欢庆创业过端阳，
桂花美酒共品尝。
自谋职业前程广，
千家万户赞歌扬。
看今朝!
花红叶茂丹桂香!
——幕落·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