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调桄桄《无影剑》剧本
说 明
明宪宗(朱见深)梦道士要求施舍，发帑银派九门提督郭登重修庙宇，中途被焦奎刦取帑银一箱。
胡丞相之子胡升乘马浪游，要踏死穷秀才闻天相，适逢焦奎赶到救下。胡升因此感悟，改邪归正。闻天相得焦奎赠银赴试，闻妻张氏恐遭遗弃，闻即发誓，如果忘恩负义，死于无影剑下。
胡升作了宛平知县。闻天相中状元之后却招了驸马。焦奎听说闻天相中了状元，乃陪同张氏带着天相之子闻金童找上京城，中途宿玄坛厢，金童得神灵传武赐箭；到京后，闻天相不认他母子，焦奎闯进驸马宫中，闻天相竟把他绑送宛平县治罪。知县胡升却把焦奎当作恩人，薄责轻枷，亲自赴驸马宫中求情，与闻天相吵闹一场，回府向父求计。
达时曹州陈义龙造反，胡伯林荐胡升挂帅，焦奎、闻金童作先行，一鼓平定，三人均得高官；郭登也回报修建神庙完工，朱见深带文武至武当山还愿，张氏拦舆告状，朱见深亲审，闻天相坚不承认，神前盟誓，死于无量祖师无影剑下。
这剧在汉调桄桄另一口述本中，又叫“永乐还愿”，因剧中皇帝不是成化王而是永乐王。其余情节人物全相同。剧中园梦还愿，玄坛梦中治病、传武赐箭，无影剑斩杀等情节，都是迷信。
场 目
第一场 劫 银 第六场 闯 宫
第二场 打 升 第七场 报 恩
第三场 结 义 第八场 挂 帅
第四场 得 官 第九场 明 冤
第五场 找 夫
人 物 表
胡伯林 老 生 桃 花 小 旦
林 璋 二老生 张 三 老 丑
唐 彪 二 净 门 官 二 丑
尚万清 二 净 陈义龙 二 丑
郭 登 武小生 张 氏 正 旦
朱见深 须 生(明宪宗成化王) 皇 姑 小 旦
焦 奎 大 净 下书人 杂
胡 升 大 丑 院 子 老 生
闻金童 小 生 四打手 杂
前小生 内 侍 杂
闻天相
后须生 宫 娥 杂
草上飞 丑 兵 杂
顺沟溜 丑 赵公明 杂
无量祖师 须生 萧 升 杂
周 公 青脸 曹 宝 杂
衙 役 杂 校 尉 杂
第一场 劫 银
(胡伯林、林璋、唐彪、尚万清上)
胡伯林：(引) 整朝衣，
林 璋：(引) 漫步丹墀；
唐 彪：(引) 西方冷，
尚万清：(引) 月落星稀。(分坐)
胡伯林：(念) 君启臣来臣起早，
林 璋：(念) 早到午门天未晓；
唐 彪：(念) 朝有多吏并多官，
尚万清：(念) 相伴君王到老年。
胡伯林：首相胡伯林。
林 璋：转本御史林璋，
唐 彪：扫殿侯唐彪，
尚万清：镇殿将军尚万清。
胡伯林：众公请了!
众 ：请了。
胡伯林：我们在大明成化①台前为臣。今逢五鼓朝贺，主人登殿；你我执笏排班，少坐一时。(钟响)耳听金钟响亮，文武随定我来。
(念) 朝鼓冬冬月坠西，
林 璋：(念) 文武两班整朝衣；
唐 彪：(念) 耳听金钟三声响，
尚万清：(念) 文站东来武站西。(分下)
(内侍引朱见深上，牌子)
朱见深：(引) 金钟三声响，为王出深宫。(坐)
(诗) 先君有道设龙床，朝乾夕惕抚万邦；
宫中独坐银辇车，文武早见排班厢。
孤大明成化王在位。依托先帝洪辐，执掌十万江山。昨夜晚上，盹睡龙床，偶做奇梦：孤面前站了一位道长，赤脚、蓬头，口口叫孤施舍，吓的孤淋漓胆寒，把孤惊醒，原是一梦，不知是何情备。召宣文武，给孤今日圆梦。宫人!
内 侍：有。
朱见深：传文武上殿!
内 侍：万岁口旨下，文武上殿!
(胡伯林、林璋、唐彪、尚万清同上拜，坐)
众 ：我主龙驾可安?
朱见深：孤打坐帘内，全凭文武扶持，何以不安!文武都好?
众 ：怎当主人动问!宣文武上殿，有何朝事?
朱见深：无事不宣文武上殿。为王昨夜晚上，偶做奇梦，传来文武与孤圆梦。
胡伯林：偶做何梦，讲出口来，待为臣与万岁完全。宫人!
内 侍：有。
胡伯林：捧梦书上来!
内 侍：(取书)书到。
胡伯林：主人请讲!
朱见深：孤梦见赤足蓬头一位道长，站在孤的面前，口口叫孤施舍!不知应验何来?
胡伯林：臣有本动。想起洪武爷家，以在武当山打擂，虽是打败了陈野仙，可是拆毁了神殿；许下得了大业，给盖金殿一座。洪武逝后，此愿未还；想必是无量祖师前来催讨愿心，我主就该差去那家大臣，了却此愿才好。
朱见深：孤有心差人前去监修神殿，该教何人前去?
胡伯林：押皇纲银子的事大，就命九门提督郭登前去监修神殿。
朱见深：此本倒也合理。宫人!
内 侍：有。
朱见深：传郭登上殿!
内 侍：万岁的口旨下，郭登上殿。
郭 登：(上念)耳听君命召，快上九重霄。
九门提督郭登。万岁召宣，上殿朝奉。(拜)万岁召宣为臣，为的何事?
朱见深：孤命你押定银两，奔往武当山监修神殿，赔补神象。你可情愿前去?
郭 登：吃主俸禄，情愿前去。
朱见深：孤的旨意下，孤出皇帑银子十纲，就命郭登前去监修；功果一齐，孤王亲自开光、点象。
郭 登：为臣遵旨。
朱见深：将军出朝，孤王一来饯行，二来文武和孤同饮。宫人!
内 侍：有。
朱见深：看上酒来!
(唱慢板)
金钟响玉鼓催王登金殿，转来了我朝的文武两班；
昨夜晚打三更偶梦凶险，王梦见一道人站我面前。
(转二六板)
猛醒来吓的我通身是汗，传来了文共武同把梦圆；
先祖爷武当山拆毁神殿，孤许下塑盖着金殿三间。
黄枢殿②孤出下帑银十万，命郭登押银两一出燕山；
但若还此一去功果完满，亲自儿带文武来把愿还。
临行走孤与你拿酒相饯，若回朝我给你官上加衔。
(留)
郭 登：(唱) 万岁爷且把你龙眉放展，此件事有为臣理应上前；
黄枢殿领来了银子十万，每路上提防那毛寇当先。
(留、下)
尚万清：(唱) 我主人登了极河清海晏，把枪刀寄了库马打荒山；
轻避重少避老耕者让畔，众百姓称主人舜日尧天。
(留、下)
唐 彪：(唱) 当殿上挂的是金字牌匾，上写着四个字天子万年；
从空中降下了一群紫燕，口口声叫的是国泰民安。
(留、下)
林 璋：(唱) 前三皇后五帝年代久远，说尧舜并禹汤福大量宽；
天降下圣明君不用杀砍，文提笔武掌剑保立江山。
(留、下)
胡伯林：(唱) 我先父随老王南征北战，好容易挣下了宰相之权；
闲无事保主人大街游转，作大臣报君恩理所当然。
(留、下)
朱见深：(唱) 尧王爷出世来眉分八彩，有汤王坐江山耳轮垂肩；
自盘古出世来轮流皆转，坐江山还要他象貌周全。
长随官趱车辇为王下殿，孤登极也算得太平乐年。
(截、下)
(郭登带兵推银车上)
郭 登：(念) 小小男儿壮肝胆，奉旨监修武当山；
当殿领来银十万，带定人马出燕山。
九门提督郭登。君王有旨，押定黄纲银子十万，监修武当山，不敢迟慢。众将!
众 ：有。
郭 登：皇纲银子前行，与爷带马伺候。(下)
(草上飞、顺沟溜上)
草上飞：(含) 做贼做的高，
顺沟溜：(念) 扛的矛子揹的刀；
草上飞：(念) 做贼做了半个月，
顺沟溜：(念) 一下子犯了十六遭。
草上飞：半个月怎么犯了十六遭?
顺沟溜：那天，人家拉住了两次，因此就叫十六遭。
草上飞：草上飞，
顺沟溜：顺沟溜。
草上飞：伙计请了!
顺沟溜：请了!
草上飞：焦大哥有令，教我们在林子外边打探消息；郭登押定皇纲银子十万，奔往武当山监修神殿。这桩买卖，可算称意，回报焦大哥得知。请!
顺沟溜：请。(转场、拉势)
草上飞、顺沟溜：击鼓、鸣锣，杀人、放火，依山挟势，霸王爷难保，霸王爷难躲。(下)
焦 奎：(念) 大英雄身落丈二土坑还嫌浅，
小儿辈飞过九霄云外恨天低。(坐)
(诗) 豪杰生来志气豪，两腿以上长飞毛；
白昼能行一千里，到晚八百不惮劳。
豪杰焦奎，云南靖边县人氏，自幼父亡、母寡，我母苦心抓我成人。豪杰两膀以上有千斤之力，无有资本，只得打家劫舍，来在四川地方，以在林子窝藏。命二位贤弟路途打探，可有称意的买卖；不晓消息如何，少坐一时。
(草上飞、顺沟溜上)
草上飞：(念) 探得路途事，
顺沟溜：(念) 回禀大哥知。
草上飞
：见过大哥!
顺沟溜
焦 奎：免了。二位贤弟，我命你打探路途之事，可有称意的买卖?
草上飞、顺沟溜：郭登押定皇纲银子监修武当山，从此路过，可算称意的买卖；说与大哥，怎样的料理?
焦 奎：这可算是称意的买卖，焉有不打③!与兄换衣。(换衣同下)
(郭登带兵推银车上，走马)
郭 登：(唱川板)
上打着帅字旗威风举动，押定了皇纲银好不威风；
每④路上我不怕毛寇挡径，有人挡都在我枪下丧生。
黄枢殿我领了主子言命，他命我修武当出了北京；
耳内里忽听得众将来禀，他言说天气热难以步行。
(截)
兵 ：禀大帅，天气炎热，难以行走。
郭 登：既然天气炎热，难以行走，与本帅接了坐马。众将!
兵 ：有。
郭 登：皇纲屯扎在林子。既要休息，宁要小心!与本帅扯开帐蓬。(下)
兵 ：是。
(焦奎、草上飞、顺沟溜上)
草上飞
：禀大哥，来在林子。
顺沟溜
焦 奎：闪开!(看)果然是皇纲银子。二贤弟，抬得一箱走。
草上飞
： (抬银)大哥，银子到手。
顺沟溜
焦 奎：明人不做暗事，把名讳给他留下，呜呀*(左口右歹)!焦奎盗去银子。(下)
兵 ：禀大帅，出了贼人，盗去皇纲。
郭 登：(急上)不好!马来。(上马、追上)
(焦奎、郭登对上、开打，焦奎败、郭登追下)
焦 奎：(急上)哎呀，不好!官兵甚多，我一人难以支持，我不免挟他一箱银子，展开飞毛腿，从空中走了。(取银后、下) (草上飞、顺沟溜急跑上，郭登追上开打、二人跪地求饶)
草上飞
：爷爷饶命呀!
顺沟溜
郭 登：愿死吗愿活?
草上飞
：死活二字怎讲?
顺沟溜
郭 登：倘若愿死，我一鞭将你们坠死；倘若愿活，我收你们标下听用，去抬皇纲银子。
草上飞
：蝼蚁也贪性命，何况人乎?我们情愿抬。
顺沟溜
郭 登：抬纲银前边行走!
草上飞
：遵命。(二人第一次抬银、背靠背抬着)
顺沟溜
草上飞：你哪么的抬?转过身!
顺沟溜：对。(转身、二人面对面抬)走吗!
草上飞：我转你不要转。(转身、抬介)伙计!
(念) 那是收我们为将，
顺沟溜：(念) 明明教我们抬槓；
草上飞：(念) 我也不敢东走，
顺沟溜：(念) 我还不得西望。
抬上走。(二人下)
兵 ：禀爷，折⑤了一箱银子。
郭 登：折了一箱银子，诚恐当今降罪，待我修文进京。启开纸笔!(修书、牌子)这封小书，下奔六部!
兵 ：遵命。(下)
郭 登：每路以上，宁要小心。带马!(下)
第二场 打 升
闻天相：(上引)贫到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坐)
(念) 眼观南山光又光，少柴；一斗穀子二斗糠，无米；
鞍子搭在碌碡上，骑石；独木桥上降寒霜，难过；
这就叫少柴、无米、其实难过!生闻天相。四川华阳县人氏；娶妻张氏，二老爹娘身亡。一分家产，被我渐渐消化一光；虽则勤读诗书，这个书我也读不起了。每天以在大街告借，也算我丧父之德，遏父之兴，这也是坑的我奈!我今天奔往大街告借，金童母子，你们在家，为丈夫奔往大街告借去了。(幕内答：早去早回!闻天相出门)天相出得门来，寒风凛凛，许多亲朋尽都躲避，好不羞煞人了!
(唱慢板)
闻天相出门来忙把门闭，见亲戚和六眷面带羞色；
劝世人家有子好好教训，莫要学我这个浪荡子孙。
(转二六板)
务庄农做买卖都为根本，家贫穷万莫要攻读诗文；
我怀揣济世才终无靠依，万卷书藏胸中不能疗饥。
我好比失群雁飞来飞去，飞着来飞着去无处宵宿；
走大街和小巷面带惶愧，都说我闻天相是浪荡子孙。
(截、下)
(胡升带家院及四打手上)
胡 升：(念) 提起我家豪富，先人保过朱洪武；
朝中现有我相父，府下现有我的母。
住的房子赛王府，四角里嵌的有夜蝙蝠⑥；
门口有根沈香树，枝股就有这么粗。(手势)
烧火的丫头穿绸裤，放牛娃戴的金箍箍；
非是大爷们爱夸富，小便都是银夜壶。(坐)
(诗) 我父在朝为宰相，咱是官宦世家郎；
富贵荣华我在享，每一日逍遥又浪荡。
我少爷胡升。我父与明台前为臣，官居左班首相，先祖父胡大海，给老王并马闯业。我少爷不想坐官，跟我母亲在原邢看守产业。每一天我闲暇无事，跨乘骅骝马大街闲游，斗鸡走狗，好不逍遥自在。今天奔往大街闲游一回。小子们，带了骅骝马!
院 子：上搭什么鞍?
胡 升：上搭葡萄鞍。
院 子：手提什么鞭?
胡 升：手提藤条鞭呀!
(唱慢板)
我先祖在朝中保王大驾，与胡家挣下了世袭荣华；
每日里在大街走马玩耍，即就是州县官害怕与咱。
行走间我骑的骅骝大马，闲浪荡偷看她美貌娇娃。
(留、下)
闻天相：(上唱慢板)
走大街和小巷面带惶愧，见亲戚和六眷暂把头低；
一个说我的父失了教训，有人说我是个浪荡子孙。
(转二六板)
怎知道我没的半升糯米，我一家三口人怎么充饥；
正讲话我眼前金花皆起，只觉得头又晕眼睛发黑。
我脚下虚飘飘难走此地，心又慌又只觉腹内发饥；
上前来我只得倒睡在地，哪一个良善人大发慈悲。
(留、睡倒) (胡升骑马带打手们上)
胡 升：(唱二六板)
跨乘下骅骝马闲游闲闯，有胡升在马上来发张狂；
哪一个见了我都把路让，不让路我便是劈拳遭殃。
凭我父官职大把人来压，即就是州县官也要帮忙；
带打手行走在三岔路上，见一人不躲路为的哪桩?
(截)
院 子：禀少爷，一个穷秀才盹睡路上，挡住我们的路径。
胡 升：你们认得吗?
院 子：我们认得，这是本城里那个穷秀才闻天相。
胡 升：你们认得是闻天相，教他给大爷让路。
院 子：呔，穷秀才!我们少爷的骅骝马过来了，教你给让路!
闻天相：你家少爷的马过来了，叫他由我身上踹过去。
院 子：少爷，他说哩，教我们由他身上踹过去。
胡 升：这个娃子，穷当势着耍!去、问他去，把他踏死了，可教我们给他偿命吧?
闻天相：(气语) 不教你们偿命!
院 子：他说哩!踏死了不教偿命。
胡 升：光等他这一句话。大爷们是什等之人，漫说是你一个死了，踹死你十个也是不要紧的。你莫堵我⑦。小子们!
院 子：有。
胡 升：催动坐马，由他身上踹着过去。(闻天相见马来、起身跑、胡升紧追下)
焦 奎：(上念)焦奎来在大路上，(内吼：赶哪)
耳听得闹闹嚷嚷。
焦奎自叹。耳听人声呐喊，不知为着何事，待我站在高背之处一看。(登高，闻天相急跑上、胡升带打手骑马赶上过场下)观见前方跑了一秀才，后随一个公子，跨下一骑大马，随着打手，只见在追；凭住人多势众，追赶穷人!这是一桩不平，焦奎要打!待我更换衣衫。(下高场、换衣、站下马门，胡升追闻天相上，让闻天相跑下、拉住胡升马头)狂徒好生无理!青天白昼追赶穷人，为的何事?(由马上推胡升下马)
胡 升：(跌倒地) 哎哟哟!这是谁个不讲道理，把我由马上抓起拌⑧在地下，把我的腰部拌痛了!我看他是谁?都不打听一下!(起身、看)哎哟哟，你看*(左口右外)人，脸上黑的灶王爷似的，两个眼睛黑的象乌鸡蛋一样，我哪么见他害怕?
院 子：甭害怕，有我们四路的打手都在这里哩!把你帮住，问他去。
胡 升：问得吗?
院 子：咋问不得!少爷问哩，又不是百姓问他哩。
胡 升：哎!你们说问得，我去问。什么人把少爷糊里糊涂拉下马来? (欲上前)哪么我这腿在颤?
院 子：教它甭战，胆大上前去问。
胡 升：我去问。哪么心又在跳!
院 子：教它甭跳。
胡 升：对，心不要跳，死了我才死你。你们往我跟前站，我去问呀!我把你，(指焦奎)唗，呀唗，你是什么人，把少爷拉下马来?
焦 奎：爷名叫焦奎。(开打、胡升等败、倒地)真真的不经打!三两拳打了他娘的这一堆。今天焦爷我把你打了，我还要训教于你：我看你这个样子，必是世家之子，也不是浪荡子孙，为什么不好好念书，每一天在大街上斗鸡走狗玩耍，糟踏百姓；百姓当面不敢讲说，背地里就要埋怨你父家教不严。爷名就叫焦奎。你好好回家攻读四书，日后你功名成就，你隔桌子就能打人；不听焦爷的良言相劝，日后碰到焦爷，再是这样浪荡，便吃我拳头之亏。今天焦爷把你打了，你要牢牢记下!我就去了。正是：
(念) 现报神灵在眼前，我打教你皮破肉绽。(下)
院 子：少爷起来吧!
胡 升：(慢慢起)哎哟!(摸身)
院 子：少爷，你挨到了没有?
胡 升：我两头没挨到，舌头和藏头⑨没挨到。这个黑王八会打，七捶六脚十三件，都给少爷搁在身上了。(想)哎呀，虽然把少爷打了几下，把少爷给打明白了!
院 子：咋把你打明白了?
胡 升：你们都没听见?虽然他把我打了一顿，这几句话说的在道理；这个人叫焦奎，人家说的这个话对着哩。他说我这个样子，必是世家儿郎，不是浪荡子孙，我在大街斗鸡走狗，不是惹旁人叫骂，就是说我二老家教不严。他教我好好念书，功名成了，隔桌子能够打人。我老子在朝官居一品首相，未必没的我坐的官?这两句话把我给指教明白了。把*(左口右外)人给我叫回来，再把我打几下!
院 子：走的远了。
胡 升：小子们，回家去对我妈说，我学好呀，进京去问我爹爹要官啦!给我带马伺候。正是：
(念) 仗着势要欺侮人，今天遇见报应神。
院 子：送少爷!
胡 升：送啥哩!少爷进京去要官啦，坐了官我们再见面。(院子顺下，胡升倒下)
第三场 结 义
焦 奎：(急上)这一相公无理!我一人不顾生死，救下他一条性命，连个谢字都无有，待我从捷径中赶上问他几句。(闻天相倒上，二人碰面)你这人无理!我救下你一条性命，你谢字都无，扬长而去。
闻天相：我只顾得逃命，哪顾得谢恩，恩人受我一拜。(磕头)不知救命恩人高名贵姓，居住哪里?
焦 奎：我是云南靖边县人氏，我名焦奎。动问相公高名上姓?
闻天相：我就是四川华阳县人氏，我名闻天相。家间贫穷，日每以在大街告借。腹中饥饿，实难行走，路旁盹睡，被胡公子辱践，多亏恩人搭救! (背供)此人可算世之英雄，心想和他结拜，当面去讲。
焦 奎：(背供)只见相公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我心想和他结拜，待我当面去讲。
闻天相：兄台，你背地里作念的什么?
焦 奎：我心想和你一处结拜，不知你心意如何?
闻天相：我也有此心。请在我家，再来燃香。
焦 奎：你家远近如何?
闻天相：一往间就到。说是请呀!
焦 奎：(唱安板)
山在西来海在南，
闻天相：(唱) 山水相连处处传；(走场)
焦 奎：(唱) 五湖四海为朋友，
闻天相：(唱) 人到何处不结缘。
焦 奎：(唱) 行步来在当道站。
闻天相：(唱) 张氏开门丈夫还。(截)
焦 奎：贤弟，为什么不能行走?
闻天相：来在我家门首了，待我叩门。金童母子开门来!
(张氏引闻金童上)
张 氏：(念) 家贫少衣裳，无粮加愁肠。(开门)
哎，丈夫回来了。请进!
闻天相：恩人请来进家!(二人进门)
张 氏： (看) 官人，这是那里来的贵客?
闻天相：这是我路途相遇，又是我救命的恩人，要和丈夫一处结拜。(指向焦奎)这是你那弟妻，这是你侄儿闻金童。(向闻金童)上前拜过你伯父!
闻金童：拜见伯父!
焦 奎：免了。金童过来，这是十两银子，拿在大街以上，买些纸马钱财，打酒买肉，我和你父一处结拜。
闻金童：遵命。(下) (转场捧盘上)，纸马钱财买到。
焦 奎：燃起蜡烛，贤弟请呀!
(唱安板)
我二人今结拜成为一姓，
闻天相：(唱) 刘关张结桃园不是亲生；
焦 奎：(唱) 那一个若把这恩情背定，
闻天相：(唱) 望上看上有着天地神灵。叫兄长你转上为弟奉敬，羊角哀左伯桃也非亲生。(截)
(起)
焦 奎：金童看酒。举家痛饮!(闻金童安杯)
闻天相：仁兄请来上坐!
焦 奎：贤弟请来上坐吧!
闻天相：仁兄理应上坐!
焦 奎：既然结拜，就是一家，何必推来让去；让去推来不定，还是金童母子上坐。
张 氏：谢过焦仁兄!金童随娘来上坐。(坐，看酒)请呀!
(唱安板)
和仁兄今结拜沾光甚大，又疏财又仗义可算豪侠；
但只恨我家中无有葛瓜，照这样好恩德何日报答。
(留)
闻天相：(唱) 在路途和仁兄一处相见，拳打了胡公子又把香燃；
细思想闻天相沾光不浅，愁只愁我家中少吃没穿。
(留)
焦 奎：(唱) 走江湖人称着英雄好汉，在绿林作生活落下骂言，
为只为我的父早把命断，大英雄埋了名林子内边。
端起来一杯酒喜笑满面，
贤弟请呀!
忽然间想起来大事一番；到明天就是着我娘寿诞，
不拜寿把骂名天下来传。我有心回上了靖边小县，
和贤弟今结拜有了牵连；我有心不拜寿不回家转，
把一个忤逆名落我身边。此杯酒我不用放在桌面，
低下头倒教我犯了作难。(留)
闻天相：(唱) 闻天相抬起头用目观看，见仁兄不饮酒所为那般；
什么话你应该讲说当面，你不该不吃酒闷闷恹恹。
(截)
仁兄饮酒中间，为什么愁眉不展?有什么话，给为弟明言。
焦 奎：贤弟不知。若到明日，就是我母寿诞之期。我有心回家拜寿，刚才和贤弟结拜，我安忍和贤弟一处离别；我有心不回家拜寿，难免落下不孝之名。因而我愁眉不展。
闻天相：这走你家有多少路径?
焦 奎：不远不远，只有千里过外的途程。
闻天相：这千里过外的路程，你明日如何赶它得上?
焦 奎：为兄两腿以上，现有飞毛；你夫妻坐了，我要回家拜寿了!
(唱川板)贤弟不知详和细，两腿有毛现能飞；
作别了贤弟出门去，为兄给你显武艺。
出门来展开飞毛腿，回家去孝敬我母亲。(留、下)
闻天相：(唱) 正讲话焦仁兄看之不见，可算是大英雄流落世间；
抬头看又只见天色连晚，今晚上我夫妻和衣安眠。
娘子，天色不早了，经管了门户，我夫妻和衣安眠，等候仁兄。(下)
(焦奎上、舞蹈下，闻天相、张氏、闻金童进帐，定更)
张 氏：(唱二倒板)
耳听得谯楼上更鼓来定，
(转安板)人身上有了事睡卧不宁；老君爷洒星斗遍地照定，
普天下只照的一灿皆明。和仁兄今结拜情分太重，
但只恨回家去看望娘亲；我夫妻和衣眠把他等候，
今隔着千里路怎样回程。(留)
闻天相：(唱二倒板)
忽听得谯楼上三更三点，
(焦奎上绕场舞蹈，喝场)
焦 奎：哎呀，我的娘呀!(下)
闻天相：(转安板)
闻天相下床来手掌红灯；遇见了胡公子本该丧命，
患难中遇恩人和我结盟。他说是人在世孝顺为重，
回家去在母上要把孝行；正讲话谯楼上打罢四更，
闻天相上床去等候天明。(留)
焦 奎：(上，唱喝场)哎呀，我的娘呀!
(唱安板)
人生在天地间何物为重，父的骨娘的血黄金相同；
埋了父葬了母孝心为本，不埋父不葬母落下骂名。
回家去可怜我母亲丧命，有亲戚和六眷葬埋坟茔；
行步儿我来在贤弟门庭，叫贤弟你开门东方发明。
(截)
贤弟开门来!(放天明炮)
闻天相：张氏，天明了!外边有人叫门，看看是何人来在门首?
张 氏：(开门看)哎呀!仁兄转回来了。请进。
焦 奎：有进。
闻天相：仁兄回家母上行孝，缘何来的这样甚急?两眼落泪，为的何事?
焦 奎：贤弟不知。我回家拜寿，我母早已命亡了；隔壁邻舍说我未曾在家，把我的田院业产、庄基房屋，一齐变卖了二百两银子，埋了我母亲花了一百两，还丢了一百两银子随身所带。我一步去迟，我焦奎落了个不孝之名!因而恸哭。
闻天相：哎，伯娘呀! (哭)
焦 奎：贤弟，今逢考年到来，各路单子都要上京。你缘何不上京务盼你的前程?
闻天相：我有心进京务盼我的功名，我家间贫穷，启身不起；况且你来看，金童母子，目前没有糊口之粮!
焦 奎：贤弟说话差矣。我能教你上京，我就给你备起路途盘费。我适才言的明白，我母死后，我的房屋产业卖了二百两银子，安葬我母花了一百两，还剩一百两。现已带奔你家。你带五十两上京应名赴试，留下五十两银子她母子暂且过活；不测之地，还有我焦奎管顾。
闻天相：仁兄替我代劳家务大事，我就去了。
张 氏：宫人留步，为妻还有话说明；焦仁兄，请转一步。
焦 奎：弟妻讲说什么?
张 氏：我那丈夫，平素之间有些心肠不好；诚恐这一上京，一步高中，贪了荣华，忘了贫穷，忘掉我母子，把焦仁兄的好心也就没了!
焦 奎：哎，险误大事!我要问过。贤弟，你这一上京，诚恐你贪了荣华，忘了贫穷，如何样是好?
闻天相：仁兄你大放宽心。我这一上京，倘若高中，不能忘却他母子，也不能抛却焦仁兄待我的恩德。
张 氏：他*(左口右外)人心难保!
焦 奎：我也不能放心!
闻天相：我对天盟誓!
焦 奎：金童母子上前跪了。(同跪)
闻天相：哎!(唱安板)
一句话儿出了唇，跪下他母子两个人；
焦仁兄他把话说尽，他教我盟誓才放心。
闻天相提衣跪流平，哀告空中过往神；
但若还上京得高中，差人来搬全家人。
倘若还不把他母子认，把我……
焦 奎：贤弟，怎么样?
闻天相：(唱) 倘若还不把他母子认，无影剑下丧残生。
叩罢头来托家情，口口声声叫仁兄；(同起)
闻金童全当你侄子，张氏妻还要你好看承。
为弟上京若高中，即刻来搬焦仁兄；
把银两分一半来带一半，作别了仁兄出家门。
闻天相站在家门外，这件事儿人少经。(留)
闻天相自念：尘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人!我们不过是路途相遇，跟我一处结拜，又拿来银两，五十两银子安家，五十两银子做路途盘费。他夜晚出门，就这么方便的银子? (想)咦!他不是个好人，他为了个什么事? (想)哎，是了!我妻以在青年，焦仁兄以在中年；他那个心没有想好，他这是辞夫⑩远行(想)必然是这个事情。我这一上京，功名不成，回家来、我妻还是我妻；我若还功名成就，想教我认他们啦，就是妄想而已矣!
(唱) 上京去功名若成就，要想认他万不能；
闻天相若有个乌纱戴，家中抛下他母子。(留、下)
焦 奎：(唱) 相送贤弟登路径，回头再叫弟妻听。(截)
张 氏：焦仁兄，你就在我家同宅居住了吧。
焦 奎：不能，不能!你看这又在大路旁边，为兄堂堂的一个男子，你又是一个妇道人家，旁人看见，观之不雅。我要奔往店馆容身，你家若有不测之事，打发金童前来，我即刻就到，告辞!正是：
(念) 行好没人见，存心有上天。
告辞，告辞!(下)
张 氏：(念) 忙把柴门掩，送夫去求官。(下)
第四场 得 官
胡伯林：(上引)治国掌权，蟒袍乌纱紫罗蓝。(坐)
院 子：(急上)我家少爷进了京了。
胡伯林：大不迎小，叫他进府来。
院 子：有请!
胡 升：(上念)受过高人劝，进京来要官。
父亲在上，儿胡升参见爹爹。
胡伯林：我儿不消，旁侧坐了!
胡 升：谢座。
胡伯林：儿呀，不在原郡家乡，进京做什么来了?
胡 升：这是父亲呀!你为一品首相，难道说没有孩儿坐的官吗?父亲就该上得殿去，给儿讨得一个官，儿我好给国家办一办事情。你把儿留在家中，每日以在大街斗鸡走狗玩耍；外人当面不敢讲说，背地里就要怨父亲的家法不严!
胡伯林；咦哟，哈哈!我儿在原郡想必受了高人的传授、明人的指点，他也晓得给国家办一办好事。儿呀，只要你晓得给国家出力报效，难道说没得我儿坐的官吗?待为父上殿保奏。随定父来，我还要把家缘之事问的一问。(同下)
林 璋：(上诗)三月桃花处处红，宫门炉火燃熊熊；
三百六十诸进士，不晓谁为状元公。
转本御史林璋。当今有旨，命我奎星楼前收卷；四川华阳一人名叫闻天相，做下文章，众公会议文章甚好。奏君得知。正是：
(念) 红云绕殿前，转来诸考官。(下)
(朱见深带内侍上)
朱见深：(念) 殿前珊瑚树，殿后卧鸳鸯。(坐)
林 璋：(急上)臣奏万岁。主人命臣以在奎星楼前收卷，四川华阳县一人名叫闻天相，做下文章甚好。奏君得知。
朱见深：呈上龙书案，待孤王亲自一观。(转卷)宫人展开，待孤一观文章如何。(牌子、看)只见贵人做下文章，近看赛印，远看赛花；孤王今春开考，要中一个才貌双全的人。宫人!
内 侍：有。
朱见深：命贵人更衣，上殿朝参!
内 侍：贵人更衣上殿!
闻天相：(上跪)参见吾皇万岁!
朱见深：下跪闻天相，见孤仰面上来!
闻天相：有罪不敢。
朱见深：赦卿无罪!(闻天相扬面)只见贵人内有内才，貌有貌才；不晓卿的口才如何，当面与孤作诗一首。
闻天相：指什么为题?
朱见深：指孤的北京燕山作诗一首。
闻天相：(诗) 我主有道坐燕山，庆贺一家福禄全；
圣天子黎民欢忭，都念的太平乐年。
朱见深：咦哟，哈哈!内有内才，貌有貌才，口有口才，可算的三才出众，为王御笔亲点首名状元；老卿领去，一拜你家三宫娘娘，插花游宫。正是：
(念) 对坐鳌头赏春光，一枝寒梅万里香；
林 璋：(念) 红阶御路桃花荡，
闻天相：(念) 进京得中状元郎。(林璋、闻天相下)
胡伯林：启奏主人在上，我子胡升进京，想与国家办事，念望当今大小封一个官职去坐。
朱见深：你胡家辈辈为忠，难道说没得你儿坐的官?传旨，就说为王喜见，命他上殿。
胡伯林：我主的旨意下，胡升上殿朝参。
胡 升：(上跪)参见万岁!
朱见深：你父奏道，你想与孤王办事，为王心喜，兹封你为宛平县的知县，即日上任，下殿去罢!
胡 升：(气)这个! (坐地)
胡伯林：(丢眼色)走!(出门碰见闻天相、愤恨拂袖，胡伯林、胡升下)
(闻天相、林璋上，拜坐)
朱见深：这是林卿!孤有一事未妥，和卿商议。
林 璋：什么事情，讲出口来，大家议论。
朱见深：你家女皇姑身长岁大，未曾许人；只见贵人三才出众，我心想留贵人宫下招亲。林卿上前去问，他家中可有前妻吗?
林 璋：待臣去问。贵人请转一步!
闻天相：老恩师讲说什么?
林 璋：当今心想在木樨宫中招你为东床驸马，没问你家中可有妻子吗?
闻天相：你问的我……(背供)闻天相自叹：当今留我招为驸马，这就是一个好机会!事到如今，(想)把金童母子抛了。(向林璋)老恩师，我家是贫难人出身，原郡家乡并没的妻子儿郎，我是孤身一人。
林 璋：好，待我上前奏君。主人在上，我问贵人，他是贫难人出身，他家中没有妻子，只是他孤身一人。
朱见深：二卿坐了。宫人!
内 侍：有。
朱见深：给你家女皇姑梳头挽髻，高点银灯!
内 侍：遵命。(下)
(皇姑盖红、带采女上，与闻天相拜天地、谢恩下)
林 璋：给主人道喜!
朱见深：大家有喜。晓谕文武两班，以在木樨宫中大宴三天。孤要回宫。
(念) 两厢鼓乐动，
林 璋：(念) 庆贺驸马公。(下)
(胡伯林、胡升分上碰面、胡升取下纱帽)
胡 升：拿着去!
胡伯林：你奴才怎么样了?
胡 升：你是个宰相之权，上殿去给我讨官哩，给我讨了宛平县的知县!芝蔴大的官我不坐，我回去呀!(欲走)
胡伯林：你奴才还是这个性情!坐了，我给你讲明。
胡 升：对，我坐了。我看你还能把我的官给我说大!
胡伯林：你说我给你讨的官职小了，你刚才进京，没的寸箭之功，因而封你宛平县的知县；你没看你这个知县，大的多!上能管君，下能管民；我主人黄枢金殿，你也管了三尺三寸!虽是黄枢金殿的地上，要在你处完粮纳税。只要与国家好心办事；官还能升长，升长!
胡 升：咦，我当这个官小啦!这个官还大?我还管到黄枢金殿上来了!这把我这个纱帽原戴上。(戴帽)好便却好，我乍到京城，官礼不熟，请父亲指明。
胡伯林：既然官礼不熟，随定父来，我给你指明。(下)
第五场 找 夫
(焦奎带病上)
焦 奎：(念) 为人好比铁罗汉，好汉害怕病牵连；
自从店馆得疾病，浑身上下软如绵。
在下焦奎。相送贤弟上京，我在店馆容身，不料寒病把我打倒，这几天又顾不上照顾金童母子。我以在店馆，纷纷人言，我那贤弟得中首名状元。我不免奔往他家，问过弟妻，可有平安家报转回。待我转奔他家。(走一转)来在门首，金童母子开门来!
(闻金童、张氏上)
张 氏：(念) 强盗上京厢，无信转回乡。(开门)
焦仁兄来了，请进，请进!
焦 奎：有进。
张 氏：焦仁兄这几天疾病如何?
焦 奎：我昨晚出了一身冷水，疾病去了大半。我且问你，你丈夫上京，可有书信回家?
张 氏：这个强盗把心死了!一去三年，并无音讯回来。
焦 奎：我清晨早起闲游店门，纷纷人言，你那丈夫得中首名状元。为什么无信转回?
张 氏：这个强盗莫非把心死了?我母子好苦的命呀!(哭)
焦 奎：你母子何必啼哭，倒莫若为兄保你母子上京，去找你那丈夫。
张 氏：好便虽好，焦仁兄身带疾病，怎受那路途风霜之苦?
焦 奎：我冒约摸疾病去了八九，不要紧，我倒能行走。
张 氏：就只有累焦仁兄!金童，打点包裹。
(唱安板)
焦仁兄这个人世间却少，为母子常常的来把心操；
张家女未说话恓惶泪掉，背地里埋怨声无义强盗。
莫非是此一去将心死了，曾不记有为妻叮咛几遭；
家无有鼠耗粮无依无靠，妻年幼子年小对谁来讨；
叫金童你把这包裹背好，手拿着三簧锁珠泪嚎啕。
(关门上锁)
出门来我把这门户锁了，叫隔壁和邻居诸位大嫂；
我母子进京去把强盗所找，家务事还要你早晚代劳。
(内声：门户我们早晚代劳，你走你的。)
张 氏：(唱) 在庄门谢过了众位大嫂，我母子若回来酬谢一遭；
每路上全凭的仁兄来保，见强盗我和他不得开交。
(走山洞洞)
焦 奎：(接唱)叫弟妻你不必恓惶泪掉，细听兄把言语讲说根苗；
细想来状元府事情不少，想必是君无旨不敢出朝。
兄保你到北京去把他找，走关津和渡口有兄代劳；
但只恨这疾病把我缠倒，我焦奎也算的盖世英豪。
但愿的此一去把贤弟会到，我亲手满门人与他来交；
把你家这洪福我概不要，我情愿林子内埋名一遭。
(留)
张 氏：(唱) 劝世人休把这鹅鸭来养，养鹅鸭糟蹋着五谷田庄。
生下女你叫她勤劳织纺，务针线三顿饭要她承当；
生下儿你把他好好教养，长大了你把他送奔学堂。
有一等愚蠢人失了教养，三两个去搁伙成群拈香；
三杯酒下了喉装模做样，一个个偏戴帽斜穿衣裳。
打一把柳叶刀带在身上，三两句言不合就把人伤；
杀了人必须要惊动官长，问事官坐上边赛过阎王。
钉文(11)到吓的他魂飞魄荡，推至在杀场上命见阎王；
那样人并不可留在世上，还怪他二爹娘未烧好香。
(留)
(走山洞洞后、唱抽扳)
三个人离了华阳县，千里迢迢奔燕山；
焦仁兄母子作拦伴，走的母子两腿酸。
眼见红日坠西山，相盼店馆在哪边；
渔翁河下收钓线，打柴的樵夫转回还。
乌鸦不住林中转，山中古鸟歇树巅；
即早不寻安歇店，天色连晚宿哪边。
正行走来把路看，见一座庙宇挡路前。
焦 奎：不用走了。天色连晚，连个店馆都没有!这边厢庙宇，待我观看。(看)牌上有字，黑虎玄坛庙。弟妻，原是一座庙宇，随我进庙容身。
(念) 焦奎进庙来，抬头观开怀；
供台下长青草，香炉内长绿苔。
此神缺条腿，小鬼没脑袋；
神人都有兴和败，何况焦奎时不来，
(唱川板)
走进庙来忙磕头，玄坛爷爷听来由；
保佑我弟兄早见面，转回来我把庙宇修。(截)
张 氏：焦仁兄，天色已晚，掩闭庙门，就在庙内宵歇。
焦 奎：莫可，莫可!我为堂堂男子，你是一个弱怯怯的妇人；同在庙内歇宿，观之不雅。你母子在庙内歇宿，我在庙外宵歇。
张 氏：那庙外潮气甚大，你是带病之人，怎样的支扎?
焦 奎：你莫要管我，我要在庙外宵歇；你们掩闭庙门，待我搬个顽石，庙外盹睡。
(念) 叶落黄昏晚，头枕顽石眠。(睡)
张 氏：儿呀，随定为娘，我们靠定神供桌，枯坐一晚。
(念) 行人盼白路，举目甚艰难。
(拉幕，闪赵公明神象) (赵公明带萧升、曹宝上)
赵公明：(诗) 家住四川峨嵋山，手拿铁索把虎拴。
要知吾的真名姓，如意财神赵灵官。
吾、如意灵官赵。吾的黑虎下凡，托化焦奎；吾的看虎童儿心中害怕，赶下凡去托化闻金童。焦奎身染疾病，日后可该保扶大明，我不免运一口气给他去了瘟疾。呀呸!(焦奎梦中翻身)闻金童日后以在曹州剿灭陈义龙，他的武势不佳，我要给他训练武势。大叫萧升、曹宝!
萧 升
：有。
曹 宝
赵公明：给闻金童教武上来!
萧 升
：遵命。(拍闻金童头提魂教武)教武已毕!
曹 宝
赵公明：各赴各位!
萧 升
：遵法旨。(站赵公明两边)
曹 宝
赵公明：闻金童苏醒，焦奎苏醒!吾非别的，吾是公明赵。我给焦去了瘟疫，闻金童教练武势。吾的供桌下边现有三根穿云箭，赐给闻金童，日后以在山后大战陈义龙，能以挡他的飞刀，灭了陈义龙好受勅封。话说的时候长了，你二人要记下!吾就去也。
(念) 休睡熟来在梦中，吾是上方赵公明；
穿云神箭交给你，曹州能灭陈义龙。
焦 奎：(唱尖板)
梦儿里我梦见神圣来到，惊醒了浑身汗如同水浇。
(截)
好不胆怕人也!?少时偶做一梦，玄坛爷爷给我去了瘟疫，我疾病也就脱离身体了。又梦见给闻金童教炼武势。言还未罢，天色大亮。弟妻开门来，天色明了。
张 氏：哎呀，焦仁兄你缘何惊慌?
焦 奎：我在庙外安眠，玄坛爷爷给我去了瘟病，我的身体爽快了。
闻金童：伯父，我梦见玄坛爷爷给我教……
焦 奎：不必多言，伯父我晓得，天机不可泄露。言说供桌下边现有三根穿云箭，待我摸揣，看有没有?(摸桌下)果然不错，现有三根雕翎。上了包裹。
张 氏：天色大亮，我们拜过神圣起身。
(唱川板)
走上前来忙跪倒，玄坛爷爷听根苗；
保佑我夫妻早见面，翻修庙宇贴金袍。
出庙来忙把门掩了，慢步金莲往前跑；
可惜路途这座庙，缺少个善人把香烧。
八卦悬顶盖的好，古树盘根长的牢；
焦仁兄随我往前跑，何一日才能到京郊。
(留)
(走山洞洞后、接唱)
当年有个十不足，吃了饱饭嫌布衣；
纱罗绸缎穿几套，跨下没有骡马骑。
高头大马槽上喂，堂前缺少美貌妻；
美貌佳人把他配，缺少个势腰(12)把人欺。
拿上银钱捐知县，小官怕的大官欺；
有一日入阁拜了相，他还想面南去登极。
当今天子让了位，又想和神仙下盘棋；
西域洞宾把棋下，一心还想上天去。
上天的梯子忙找齐，阎王爷差来二鬼提；
非怪那人寿命短，上在天上还嫌低。
我把古人有一比，把古人拿来比自己；
恨强盗他把良心昧，好比当年的十不足。
我三人进了燕山地，一街两巷摆的齐；
铁匠铺内叮当响，店馆门首插杆旗，
双足疼痛往前奔，慢步迟延大街立。(截)
焦 奎：不用走了，走的你两腿疼痛。来到燕山，我们找一店房，暂且居住。待我上前。店主人走出!(张三倒上)
张 三：(念) 店开在京城街口。茶饭点心都有；
床舍铺盖宽敞。卖的是肥羊美酒。
我、悦来店主人张三。正在后店和老婆算昨天的账，外边有人唱声，想必买主上了门了。待我出门去看。(出门)吃面的吗赶站的，喝酒的吗就走的?吃面的请进，喝酒的隔壁。
焦 奎：我是投宿的。
张 三：偷鸡甭进来，我这店子不招呼这号人。
焦 奎：你是个趣人!投宿的就是歇店。
张 三：哎!你是歇店的，是照顾我老汉的。请进!
焦 奎：弟妻、金童，随我进店容身。(进店)
张 三：你这还带的有家小?
焦 奎：店东人休得胡言。这是我的弟妻，这是我的姪儿闻金童。我那弟妻是上京找他丈夫的，我来到燕山是个奔朋友的。
张 三：老汉家失了眼力，咀里胡说!这位娘行，你不要多心。
张 氏：不知者人是没罪，那一个见怪你。
张 三：可算大量之人。你母子走累了，去跟我婆儿谈闲，教他给你烧点水把脚洗一下。(张氏、闻金童下)
焦 奎：店东人来!我们坐了，谈叙、谈叙。
张 三：对对对，我们坐了。我看你这个样子，脚上带黄泥，是赶出来的!哎，是远处来的。我听你说是奔朋友来的，你名叫什么，你的朋友是谁?
焦 奎：我找的不是别的，找的是那闻天相。
张 三：你说的是我们驸马老爷吗?
焦 奎：(惊)你说的是谁?
张 三：我们驸马老爷。
焦 奎：咦哟，哈哈!谢天谢地，我那贤弟他也成了驸马老爷了。
张 三：你看*(左口右外)一个人站在*(左口右外)，没一点福气!我问你，我说一句驸马老爷，你又在谢天谢地，你咀里说的啥?
焦 奎：店东人哪知。你家驸马老爷，就是我的贤弟；我的弟妻，就是他的家室；这位小孩，就是他子。我弟兄们见面，他妻子们团圆，因此上我在发喜，暗谢天地。
张 三：我还认不得你，你是我们大驸马!我把你没识出来，受我一拜。(作揖)
焦 奎：免了，免了。店主家，我想见我贤弟，如何得见?
张 天：不难，不难。再一天十五，各官员都要出门；别个坐的是青纱轿，我们驸马老爷坐的是黄纱轿。你等在街上，我给你一引，你就见了我家驸马老爷了。你走了路了，快洗了脚、去吃饭。请!
焦 奎：我晓得。
(念) 千里迢迢来歇店。
张 三：(念) 常言道客好主人贤。
焦 奎：好话!
张 三：好话。教我凑热火再说一句：自古道客好主人贤。
焦 奎：哎!好话不用多说，说的多了无益。随定我来!(下)
第六场 闯 宫
(陈义龙带卒上)
陈义龙：(念) 孤是偏邦另国君，又呼天子又称臣；
人人都想帝王位，万般由命不由人。
孤家曹州王子陈义龙。先父陈野仙，想当年武当山摆下擂台，恼恨朱洪武带定众家英雄，打死了我的先父，扫了擂台，夺去阜阳。孤家常怀在心，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孤家练兵选将，粮草堆集如山，心想马踏天朝，给我先父报仇。学一个先君子后小人，给他打去连环战表，然后起兵。鞑儿们!
卒 ：有。
陈义龙：启开文房!(修书、牌子)
(念) 忙把战书写下，带人马攻打中华；
教你再休藐视咱，快些归降孤家。
唤下书人进来!
卒 ：下书人进来!
下书人：(急上)伺候。
陈义龙：这封书下与朱南蛮。(下书人接书下)众将，每天押粮运草，等候天朝带兵前来。正是：
(念) 好好操练人马，不久要夺中华。(下)
(闻天相带校尉、内侍上)
闻天相：(引) 中状元名扬天下，木樨宫又招驸马。
(诗) 手攀云梯折桂花，金枝玉叶相伴咱；
朝有九卿和四相，咱是当朝一驸马。
本宫闻天相，四川华阳县人氏。一进京来，得中首名状元，以在木樨宫中招为驸马，原郡抛下妻子儿郎。一坐宫院，闷闷恹恹。今逢十五，各官员都在大街闲游，我不免奔往大街闲游散心。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吩咐侍卫，打轿伺候了!
(唱川板)
进宫来我梦见文奎点榜，幸喜得中状元喜气洋洋；
插宫花饮御酒三宫拜望，又留我木樨宫招为东床。
每一天陪公主曾把荣享，想起来原郡地好不愁肠；
叫宫人黄纱轿与我趱上，(上轿)
你就说驸马公岳庙降香。(留、下)
焦 奎：(上唱)店东人适才间对我细讲，他言说各官员今日降香。
耳内里忽听得道锣响亮，见宫娥和采女闹闹嚷嚷；
行一步站只在大街以上，等贤弟他到来细说端详。
(留)
(闻天相乘轿带校尉内侍上)
闻天相：(唱川板)
州县官他见我都把路让，见宫蛾和采女都把轿帮；
拨轿子我来在大街以上，(硬齐)
焦 奎：那是贤弟，为兄我进了京了，我把你的妻子儿郎也送奔京城了。
闻天相：哎呀!只见焦仁兄来到京城，待我上前相认。
校 尉：(喊)喴!
闻天相：且慢!我是后婚男子招了东床，蒙蔽圣上，我犯着一行大罪，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把轿子转拨后街。
(唱) 蒙圣上我不该招为东床；哪一个进宫去奏与圣上，
成化爷降下罪哪个承当；把轿子拨至在后街以上，
坐轿子倒教我加了愁肠。(留、下)
焦 奎：(看后想)我那贤弟在大街上不认我，这这这!(看衣)是了!旁人是当朝驸马，我还是一个庶民，你认我着为何?我焦奎磊落一条好汉，哪里找不到吃穿!不认我了罢!我赶在背街，把他的妻子儿郎交代给他，我回上原郡。就是这个主意了。
(唱川板)
站大街倒教我迟疑半晌，我这里叫贤弟他不张腔；
只见他坐轿内福气貌壮，丧朋德遏他兴败坏纲常。
迈大步赶至在背街以上，亲自儿交给他妻子儿郎。
(留)
(站下门角)
闻天相：(上唱)大街上又遇见仁兄相撞，进京来又保的妻子儿郎。
我可比陈世美良心尽丧，做此事细思想难对上苍。
拨轿子来至在背街以上，(硬齐)
焦 奎：那是贤弟!兄我是焦奎。你进京来一步高中，并没得信转回。我把你的妻子儿郎，给你保进京来了，你不认识我就是了，你把你妻认下，我就回上原郡去了。
闻天相：只见焦仁兄赶在背街，待我下轿相认。(想)
校 尉：(喊)喴!
闻天相：来不得!我的前程要紧，认不得。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轿子拨回木樨官了。
(唱) 犯此罪可该我挖眼抽肠；全凭我驸马公把他压量，
木樨宫赛得过铜壁铁墙。(下)
焦 奎：焦奎自叹：大街上不认我，我赶在背街；我说他妻子儿郎进京了该要认，为什么连妻子儿郎都不要，这是何情弊?这这这! (想) 是了。我这衣不遮体，貌不赢人，我口口声声把旁人叫贤弟，这是个不好听的。我不免赶在木樨宫，口称驸马老爷，他必要认我。
(唱川板)
前后街我和他讲话半晌，为什么抓轿簾不能张腔；
急慌忙赶至在宫门以上，此一去交给他妻子儿郎。
(留) (追下)
(闻天相带内侍校尉急上)
闻天相：(唱尖板)
行来在宫门上把轿住上，这一回倒教我慌上加忙。
(截)
侍卫退下。 (坐)闻天相自叹：今天闲游大街以上，遇见焦仁兄找奔京地，我在大街不能认他，他又赶在背街，一句话又提起我那妻子儿郎，我从前招东床言的明白，我是童儿肝胆，自奔前程；今天我蒙蔽圣上，他母子找进京来，我犯了大罪!诚恐赶在木樨宫来，公主若知，我还得了!只说我当用何计?(想)有了!我不免叫门官把他支回家去。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叫门官进来!
内 侍：门官进来!
门 官：(上)参见驸马!
闻天相：不消，站起去。
门 官：驸马千岁，唤小人进来，有何吩咐?
闻天相：我命你前去支门，就是王孙公子、各等官员，都不准见!
门 官：这么，如果有人强进?
闻天相：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讨出硃红杖来。(取杖)门官!
门 官：伺候。
闻天相：我赐你硃红御杖，那个强进，打死不论。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抱的一本闲书来。
门 官：(出门)这才是：
(念) 大人一句话，小人搁不下。
啥事情给我个硃红御杖，教我把守宫门，打死不论。说说话话，来在宫门外边，端个椅子坐在这儿，看他什么人敢进!(坐)
焦 奎：(上念)这就叫穷人不得时，时人笑穷人；
有朝得了时，时人敬穷人。
说说话话、来在木樨宫，哎呀!门官大人在那里把守，我哀告门官给我传禀，好话多说。门宫大爷请来见礼了!
门 官：高揖了，高揖了。一个穷人，哪里跑不下?跑到木樨宫，还叫我给你作揖!你看门官大爷能给你弯个腰吗?
焦 奎：想必门官大人不便见礼；不见礼了，我们大家省礼了。
门 官：这个穷人，想必你是个要饭的；要饭要到木樨宫，我们驸马老爷知道了，你担当不起。快走!
焦 奎：你们驸马老爷是闻天相吗?
门 官：(急起身)我拔了你*(左口右外)舌头!合朝文武两班都不敢叫他的名字，都称的驸马老爷；你叫他的名字，我把你舌头拔了!
焦 奎：门官大爷你不知道，这有个缘故在里边；我是他的仁兄，因此上我就知道他的名字。
门 官：哎，他的仁兄到了，侍我来看；官亲到了!(看)穷人，咋不见!
焦 奎：我给你说了半晌，我是……
门 官：哪里不会充壳子，你看你充了个大!你是我们驸马老爷的仁兄?我们驸马的仁兄，不是乘马，就是坐轿；前头有人吼道，后头有人扛炮；木樨宫门上咚咚几炮，到处都有人知道。快走，快走!
焦 奎：自古道瓦有一仰一合，人有三穷三富。提起此话，教人好半晌……
门 官：啥话?说两句快走!
焦 奎：你们驸马是四川华阳人氏，家间贫穷，日每以在大街告借。有一天，腹中饥饿，倒街卧巷；遇见胡公子抖起骅骝马，就要把他踏死，我把胡公子饱饱打了一顿，救下他一条性命，又和他一处结拜。皇王开考，我赐他五十两银子盘费，五十两安家，家中他妻子还要我供养；他进京三年，连信都没有，我才把他妻子保上京来。今天以在大街之上，我前街叫他，他不认我；又赶至后街，他还是不认我。门官大人，还要你好话多说，他不认我就算了，他把他的妻子认下；我一条好汉，哪里找不到饭吃，我便走了。
门 官：我说的，给我个硃红御杖，教我把守木樨宫，才是这个事情!我再是他这样，我的仁兄找上京来，我把八抬轿抬上去接；你不见人家，还要教我把宫门把住!哎，穷人，来!我给你说明：我听你这个话，我心中都很难受!好倒却好，他赐我硃红御杖把守宫门，你总是个不得进去!
焦 奎：我尽管对你说，你进去好话多说，他把他的妻子认下，我便去了。
门 官：我越想越有气!我给你打个主意，你进去，人有见面之情。
焦 奎：门官大爷，你快给我打个主意；只要把我认下，异日我把你好好看承。
门 官：只要把你认下，看承不看承都是小事情。你往我跟前站!
焦 奎：你教我站到你跟前，为的何事?(门官扯焦奎衣服一角)哎，门官大爷!你把我衣服扯烂为何?
门 官：(念) 虽然给你定计哩，他见我可是要生气哩!
他那里倘若把我问，我这里开口有说的。
快跑!
焦 奎：明白了!
(唱尖板)
多亏门官定巧计，哪怕你扯烂我的衣；
迈开了大步进宫去，见了贤弟说明白。(截)(跑进)
门 官：(喊)拉住，拉住!疯汉进来了。
焦 奎：那是贤弟!
闻天相：传门官!
内 侍：门官进来!
门 官：(进门)参见驸马老爷!
闻天相：我把你该死的狗官!我教你把守木樨宫门，不教闲杂人进来；为什么把这个疯魔汉子放进宫来，混嚷混闹。人来，把门官扯下去动刑!
门 官：驸马在上，你教小人把守木樨宫，不教闲人进宫；这一位黑汉来在宫门以上，我当他是要饭的，我把硃红御杖举起，不教他进宫；他就要强进，我举起御杖打他去啦，他给我夺去丢在地下；我去捡棍，他一步跨进宫门；我去一把拉住，他的劲大，把我摔倒地下，我去扯住他的衣裳倘若不信，扯了衣服一角，驸马千岁请来你看!
闻天相：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上前对衣角，看是也不是?
内 侍：(对衣)正是的。
闻天相：若不是衣角为证，我今天定要大法所处。滚出宫去!
门 官：谢过，谢过。(出门) 今天不是我咀利，主意打的到，*(左口右外)板子在我头上幌着哩!脑袋一抬，就打到我尻子上。说啥哩，只要把旁人认下，我伤个脸不要紧。这就叫人做好事，总有好事寻人。(下)
焦 奎：贤弟，我看你这个样子，定然不能认兄；不认了也就是了，你把你妻子就该认下，我焦奎就走了。
闻天相：胡说!一篇的乱言疯语。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将这个黑汉赶出宫去!
焦 奎：闻天相，我把你不要良心的畜牲!想起从前，你倒街卧巷，谁能管顾于你?我焦奎瞎了眼了，拳打了胡公子；和你在一处结拜，我给你路途盘费，上京应名赴试。你一步得中，连个信都不捎回；我把你妻你子保进京来，你不认我是小事，你连你妻子都不认?反倒说是疯魔汉子，叫宫人把我赶出去!我把你好有一比：好比高山望云岫，你把世事没看透；照你这样人，闻天相!中杀不中救。
闻天相：大胆!尽是一篇的疯话，反在叫骂于我。校尉进宫!
校 尉：伺候。
闻天相：把黑汉用绳带了，(众绑焦奎)带奔宛平县。宫人!
内 侍：有。
闻天相：这是一帖，就说黑大汉闹了我的木樨宫，晓谕宛平县。有话尽在书内。
校 尉：(接书)遵命。押上走!(押焦奎下)
闻天相：焦仁兄呀，焦仁兄!非是我这么样做事；我倘若认你，我的前程难保。正是：
(念) 非怪我不相认他，害怕的世人叫骂。(下)
第七场 报 恩
(胡升带衙役上，坐堂)
胡 升：(引) 从前不是挨瞎打，焉能今日戴乌纱。(坐)
(念) 为人要学立品，万莫要丧了良心；
没受过高人传授，焉能隔桌子打人。
我老爷胡升。想起从前在原郡家乡，不懂世务，斗鸡走狗玩耍，不知我受了背地里多少唾骂。那天遇至焦奎，把我饱打了一顿；虽说把我饱打了一顿，却把我指点的在道理，我也就不好回家，进得京来问我爸爸要官。我父亲上殿保举，当今心喜，放我宛平县知县。我这个官虽然小，而是官小衔大；漫说是百姓，就是当今的黄枢金殿也管他三尺三寸。衙役!
衙 役：有。
胡 升：告牌抬出。
内 侍：(上念)领了驸马命，只为书一封。
宛平县请了!
胡 升：千岁到此为何?
内 侍：我家驸马老爷，与你有书信一封。
胡 升：把书留下，照书行事。请千岁回宫。(内侍下)驸马有书，不知为着何事；待我拆书一观。(看书) 我当为着何事，原来有一黑汉，打闹了木樨宫，送过我的衙门，教我给他审问。我这个衙门，惟他驸马公的事情很多，常在给他办事；不问呢是我管的事情。人来!
衙 役：有。
胡 升：把黑汉给我带上来!
焦 奎：(上跪)参见老爷!
胡 升：唗，胆大的黑汉!你吃了天胆了，就敢打闹了木樨宫!没问你名叫什么?
焦 奎：我叫焦奎。
胡 升：啥!(惊)你叫焦奎?扬上面来!
焦 奎：有罪不敢!
胡 升：放你无罪!
焦 奎：谢过老爷。(扬面)
胡 升：才是你吗?(看)散堂!(衙役下)(下桌、拉焦奎走)我当不得见你了!(拉焦奎坐、胡升拜、焦奎惊立)你给我坐下!(磕头后、焦奎上坐、胡升侧坐)
焦 奎：哎，老爷!你缘何这样做?
胡 升：你不要害怕!我给你说明了。我是四川华阳县人，就是从前你在街上把我打了一顿的那个人。
焦 奎：哎呀，我不得活了!(跪)老爷，我错了!
胡 升：(拉起)起来，你是我的恩人。你坐下，我给你说：想起从前我不懂世务，街上斗鸡走狗；那一天遇见驸马倒街卧巷，我抖起骅骝马把他就要踹死。遇见恩人，你把我饱饱打了一顿，指教我那言语在道理；你走后我想起来，我也是宰相的儿子，我不能给国家办事，每天在街上游荡，百姓们当面不敢讲说，背地里就要埋怨我父亲家教不严，不晓我受了人的多少唾骂。你走了我才进京，见我爸爸要官；我父亲上殿保奏，万岁爷心喜，才封我宛平县的知县。不得你的饱打，我焉能坐了这个知县?依我想来，你是我大大的恩人，每一天我都赞念你哩。恩人，你倒犯了个什么罪?为何打闹木樨宫?
焦 奎：老爷不知，教人好说半晌。从前大街以上，我为闻天相把你饱饱打了一顿；怪我焦奎失了目力，又不该和他一处结拜，我又赐他五十两银子安家，五十两银子上京应名赴试。他一上京杳杳没信，他妻子我整供养了三年；我听他—步高中，保定他妻子进京找他。大街上不认我，他又走到后街；我赶至后街，他还是不认；他又回木樨宫，我又赶到木樨宫。我一进宫去，我说贤弟你不认我了，你把你妻子认下；他说我满咀胡说，是个疯魔汉子，他把我这么捆绑送在你的衙门。老爷你想：我岂敢打闹他的木樨宫吗?老爷，你甭记以前之仇，你把我海涵，海涵!
胡 升：不要紧，不要紧。送到别个的衙门，我不知道，我就不能护救；送到我这个衙门，你是我的恩人，焉有不救之理。衙役快来!
衙 役：(上) 伺候老爷。
胡 升：去，把我*(左口右外)恩人领下去，把我吃的酒饭给他摆一席，经管着吃，教他吃饱!
衙 役：随定我来。(焦奎随衙役下)
胡 升：哎，闻天相呀，闻天相!你从前倒街卧巷、是个穷人，你不是焦奎和你结拜，给你盘费，你还能上的起京吗?你妻子不是人家看待，她还吃的起饭吗?把这号人啦，都点了状元，招了驸马!再是我老爷胡升，人家把我待这么好，我还把他顶在头上。反道说人家是疯魔汉子，送到我的衙门，教我把旁人治死!我岂能昧这个良心吗?总要设法把他救下。衙役们，我的恩人吃饱了吗?
衙 役：(上)吃饱了。
胡 升：请恩人!
焦 奎：(倒上)见过老爷!(跪拜)
胡 升：起来，起来。
焦 奎：老爷，你寻计把我救得一救才好!
胡 升：不要紧。我如不救你，我的良心何在?我有心救你，他给你安的这个罪名大的很，说你大闹了木樨宫；这个事情，离不了老爷亲自走的一回。光是一件，旁人的官大，我的官小，把你送到我的衙门来了，我轻重把你打得几下，遮一遮众人的眼目。恩人，把你就是受屈了!
焦 奎：只要你救我，我就是挨得一顿，也是不要紧的。
胡 升：对，对!你就在这三堂里坐着，我就坐堂。(焦奎应下)衙役!
衙 役：有。
胡 升：站堂，老爷要问官司(衙役分上)衙役，把黑汉带上来!
焦 奎：(上，跪)参见老爷!
胡 升：唗，胆大的黑汉!你吃了天胆了，你就敢打闹木樨宫?何用多说，扯下去动刑!
衙 役：打二百四吗?
胡 升：多了!
衙 役：多了，打一百二?
胡 升：好王八，咋么打那么多?轻轻的打四十下!
衙 役：按倒打!(摔板重打一下、胡升急出堂挡衙役、踢衙役一脚)
胡 升：我哪么给你说哩!教他轻轻挨四十下；你看你那一板子，把人就打到地缝里去了!他把你娃摔死了吗?女子拌死了?老爷是个怪脾气，我才不打了。来，打鼓坐堂。(坐)胆大的黑汉，大闹了木樨宫，我给你大枷一面，押到街上晓众。衙役抬枷!
衙 役：(抬枷上)这个人结实，抬个重的。老爷验枷!
胡 升：(看) 这个枷这么厚!这是谁做的?
衙 役：王木匠做的。
胡 升：去把王木匠给我叫来枷起，谁教他做这么厚的枷!
衙 役：别换一个轻的。(取枷)老爷验枷!
胡 升：这个还是重了，别换一个。
衙 役：你到教我们抬多么厚的枷?
胡 升：乡里催粮银的*(左口右外)枷，遮眼目的事情。
衙 役：对对对，换一个。 (取枷)这个枷呢?
胡 升：差不多。听我老爷给你们说话：派两个人把他押到街上，教师爷给你二十两银子，带在你的身上；我恩人要喝酒，你们开酒钱，想吃饭，你们开饭钱，千万可对他要帮助，不教他受了贫淡了。押下去! (下)
衙 役：起来，走!
焦 奎：这才是：
(念) 救下的不落情，打了的反落恩。
真真的气坏人了!(下)
闻天相：(念上)一事刻心头，昼夜加忧愁。
内 侍：(急上)宛平县到!
闻天相：念起天子的命官，搭上一个请字!
内 侍：有请! (胡升进门磕头闻天相起身)
闻天相：给贵县看座!
胡 升：上有驸马千岁的虎位，没的小官立站之地，焉敢受座!
闻天相：你来是天子的命官，叙话长了，坐了你我再讲。
胡 升：驸马老爷上边谢座。(坐)驸马老爷身旁可安?
闻天相：何以不安。一字传出，贵县你好?
胡 升：怎当千岁问起小官，不敢!
闻天相：我给你送了一个疯魔汉子，打闹了木樨宫。你是怎样审问?
胡 升：把话说在这里，我向驸马老爷祈恩!
闻天相：祈的什么恩?
胡 升：那位黑汉，我问来问去，原来是你的恩人；不是从前，哪有今天。以往不提，现在他把你的妻子儿郎送到京城来了，你不认黑汉，把你妻子认下；给旁人二三百两银子，教旁人走。你该要开恩!
闻天相：大胆!多事的县令，我教你把他治死，你反倒给他讲人情来了。宫人，把座位撤了!
胡 升：不坐。哎!你把我座位撤了，给我个伤脸；你的官大，我的官小，你把我压住了。你打听一下，我祖父胡大海，是一个开国的元臣，我老子胡伯林、是掌朝的首相。你是个什么出身?你是个穷秀才*(左口右么)!你见人就告借，你那天睡在街上，我抖起我的骅骝马，就要把你踹死；不是焦奎把我打了一顿，指教了一场，我还能坐官吗?人家不救你，焉能和你结拜，你还有银两上京赴试?你进京来得了一个驸马，连个信都不捎!人家把你的妻子送上京来，你不把人家认下，反倒教我把旁人治死!我岂能昧*(左口右外)良心!你把我的座位撤了，你给我伤脸；说不过你，我跟你拼官!(取帽碰闻天相、闻天相倒退、气下)哎呀，不对!我尽管这样跟他闹，我的恩人性情不好，诚恐在街上寻个自尽，我干了一场何事?我不免奔往大街找我的恩人，设法救他。待我转奔大街。(下)
(二衙役押焦奎上)
焦 奎：(唱尖板)
焦奎来在大街上，这一回气的我面皮黄。(截)
天呀，哎呀、苍天!从前起下好意，救下闻天相，又和他一处结拜，赐他银两上京；到今天我找奔京地，不认反说我是疯魔汉子，闹了他的木樨宫，赐我大枷一面，押在街上这样羞辱。可算我失了眼力，我活他为何，待我滚枷一死!
(唱尖板)
到莫如滚枷把命废，(欲寻死)
胡 升：(带衙役一人急上、接唱)
挡住了恩人死不的。(截)
我就害怕你这一下，我在木樨宫里就没敢躭搁；我再一步来迟，你滚枷一死，把这个不要天良的就便宜坏了!不戴了，就算了，我给你取了。(取枷)我把他没法，这还要去见我爸爸，他的官大，寻个计把他摆布摆布。衙役们!
衙 役：有。
胡 升：把我的恩人引奔衙厢，教师爷好心的奉陪。领下去!
衙 役：随着我来。(焦奎随衙役下)
胡 升：这离不得我回上相府，见我父亲说明；不啦，还救不下我的恩人。带径来，待我回府，(下)
第八场 挂 帅
胡伯林：(上念)怀揣治国安邦智，坐官全凭五车书。(坐)
院 子：(急上)曹州陈义龙有书!
胡伯林：管待来人，看明了再去。
胡 升：(气上手拿纱帽掷给胡伯林)不坐这个官了!
胡伯林：你这个奴才，又是什么事情?
胡 升：啥事情?教你给我讨官哩，那你给我讨了个宛平县知县!我这个官小，动不动教别人欺侮我。不坐这个官了，我回家去呀!
胡伯林：你这个奴才，哪一个官大，为什么欺侮你?
胡 升：想起从前，儿在原郡家乡不懂世务，斗鸡走狗；碰见当朝驸马闻天相，倒街卧巷，我抖起儿的骅骝马要把他踹死。碰见焦奎把我打了一顿，把他放下；又指教与我，教我前来要官，给国家办事。父亲上殿给我要官，你给我保举宛平县的知县，这算我也坐了官了。早起他给我送来一个黑汉，我问清底细情由，就是我的恩人焦奎。自从把我打了，跟他一起结拜，赐他的银两上京应名赴试，又照管他的妻子；他来几年连信都没的，焦奎把他的婆娘娃子引进京来。人家说的明白，教他把自己的妻子认下，旁人就走了；他不认都是小事，他说旁人是疯魔汉子，打闹他的木樨宫，他教我把旁人治死。父亲你想，我不得这个黑汉指教，我还得坐官吗?我把黑汉饱打了一顿，大枷一面，押在街上给他遮一遮目，我然后去讲情；他不准情还好说，把我的座位都撤了!因此上我就不坐这个官了，旁人官大，把我压住了。
胡伯林：但只恨我儿不通武势，若通武势，今天就有个好机会。
胡 升：父亲，你有什么好机会，给儿讲说。
胡伯林：山后陈义龙打来战表，只恨你不能挂帅!你若能挂帅，带兵前去得胜，再和他打本见君，这不是把他摆布摆布?
胡 升：虽然我不通武势，我那恩人焦奎广通武势；他给我说哩，他有个侄儿名叫闻金童，武势甚是高强。父亲上殿讨保，挂儿为帅，挂焦奎、闻金童马前作先，带兵前去一战成功。
胡伯林：这就是个好机会!待为父上殿讨保，挂你军中为帅，挂焦奎、闻金童马前作先，带兵前去；若全获得胜，转回来官大了，再把他摆布摆布。
胡 升：父亲说话合理，速快上殿奏君得知。
胡伯林：随定父来，待父上殿讨保。(同下)
(朱见深带内侍上)
朱见深：(念) 飞龙帽九龙捧圣，赭黄袍八爪金龙。(坐)
胡伯林：(上、进跪)臣奏圣主在上，山后陈义龙打来战表，为臣不敢蒙蔽，奏君得知。
朱见深：呈上，待孤一观(看书、牌子)老卿，大事不解!
胡伯林：什么事情，讲出口来，君臣商议。
朱见深：山后陈义龙打来战表，要夺孤的十万江山，该命何臣带兵出朝?
胡伯林：臣有本动。挂我子胡升军中为帅，焦奎、闻金童马战作先，带兵前去，必然一战成功。
朱见深：传孤的旨意，胡升上殿!
内 侍：胡升随旨上殿!
胡 升：(上、参拜)宣臣为何?
朱见深：山后陈义龙打来战表，要夺江山；孤挂你军中为帅，你可能出朝?
胡 升：食主俸禄，当报君恩，我情愿带兵前去。
朱见深：旨意下，胡升接旨!我挂你军中为帅，恩赐京兵二十万，焦奎、闻金童马前先行；若还得胜，一回朝来，官封一等公。领旨下殿! (朱见深内侍同下)
胡 升：遵旨。
胡伯林：儿呀，带兵前去，好心与国家办事，只愿你马到成功，随定为父，在兵部里给你挂号。随父来!(下)
(焦奎、闻金童带兵拉势上)
焦 奎：(念) 时不来乾坤黑暗，
闻金童：(念) 运来了拨云见天；
焦 奎：(念) 威风凛凛杀气寒，
闻金童：(念) 带人马攻打南蛮。
焦 奎：焦奎，
闻金童：闻金童。
焦 奎：请了!大帅有令，校场点兵，点兵已齐，言还未罢，元帅来也。
(胡升带二兵上)
焦 奎
：接见元帅!
闻金童
胡 升：免了接见。人马可齐?
焦 奎：倒也齐备，单候大令。
胡 升：令下，兵扯曹州!
焦 奎：大令下，兵到曹州早报!(同下)
(陈义龙带卒上)
陈义龙：(念) 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还要正人磨；
人能恕孤孤便恕，人不容孤孤怎容。
曹州王子陈义龙。下去了战书，上邦带兵前来，孤王出师对敌，小鞑儿!
卒 ：有。
陈义龙：兵出曹州。 (呐喊下)
(胡升、陈义龙带兵卒对上)
胡 升：陈义龙请了!缘何偏僻小国，欺压我上邦?
陈义龙：从前我先君武当山摆擂，你家主子带定众家英雄，拳打我先君身亡；孤家带兵前来，给我先君报仇!
胡 升：满口的胡言!儿等以下犯上，侵犯中国疆土，拿住岂能轻饶!二先行，扎定阵头，杀!(下)
焦 奎：众兵将，杀!(开打、陈义龙败下，焦奎追下)
陈义龙：(急上)败了!哪有闲暇功夫和他鏖战，我炼的有三口飞刀，待我以飞刀成功。(下，闻金童追上)
焦 奎：(急追上)姪儿追不得了!苗蛮好象假败，必是什么贵宝，何不使起你的穿云神箭!
陈义龙：(急上)马到，(开打、转场)看刀!(放飞刀)
闻金童：看箭!(放箭打落飞刀)
焦 奎：看鞭!(打死陈义龙)打死陈义龙!有请大帅，(胡升上)灭了陈义龙!
胡 升：灭了陈义龙，功单开清，回朝见君交旨。(同下)
第九场 明 冤
(郭登带兵上)
郭 登：(念) 功果曾完满，禀主回燕山。
郭登。君有旨命我监修武当山，功果已成，回禀主人得知。家将，催马! (下)
(朱见深带内侍上)
朱见深：(引) 为王当殿自鸣钟，全凭黄纱罩玉容。(坐)
胡 升：(上参拜)启奏主子在上，为臣带兵前去征剿曹州，全获得胜；立的现有功劳簿，请万岁观看。
朱见深：呈上龙案，待孤一观。带兵前去，全获得胜。胡升听封：我封你太子太保，加衔一等公，当前换了官诰。(换袍帽)
胡 升：谢主隆恩!(坐)
朱见深：(看功单)这功单上边现有焦奎、闻金童，全凭二人的功*，宣上殿上，要受孤的勅封。宫人!
内 侍：有。
朱见深：焦奎、闻金童上殿!
内 侍：旨意下，焦奎、闻金童上殿!(焦奎、闻金童上)
焦 奎
：(跪) 参见万岁!
闻金童
朱见深：焦奎、闻金童上来!灭了陈义龙，可算顶天之功。焦奎旨封南乐侯，闻金童旨封镇京总兵。
焦 奎
：谢主隆恩!(坐)
闻金童
郭 登：(急上)主人在上，命臣监修武当山，功果已齐，回报主人。
朱见深：受了辛苦，回府歇缓。
郭 登：谢过万岁!(下)
朱见深：众卿!我心想武当山前去还愿，亲自开光点象，没臣保驾。
众 ：(齐声)我们情愿保驾。
胡见深：众卿保驾，孤才放心。宫人!传驸马上殿。
内 侍：驸马上殿!
闻天相：(上参)宣臣为何?
胡见深：武当山功果完满，我亲自开光点象还愿。驸马接旨：命你为前边开道官，安顿香火。
闻天相：遵命。(后退两步、碰见胡升、看后惊吓，胡升列官势，闻天相吓退下)
朱见深：把孤的皇儿带上，叫她也看看风景。宫人!唤你家女皇姑上殿。
内 侍：女皇姑上殿!
皇 姑：(上)参见父王!
朱见深：我儿免参。坐了!
皇 姑：父王宣儿上殿为何?
朱见深：为父武当山前去还愿，把儿带上，看一看郊外风景。
皇 姑：我情愿前去。
朱见深：吩咐五城兵马司趱车。(下)
胡 升：金童，快回饭店时你母亲讲说，当今出朝，教她前去挡舆告状；在那里有我给她作主，不怕什么。
闻金童：遵命。(下)
胡 升：焦大人，你我二人都到城外伺候。(拉手下)
(闻天相带校尉上)
闻天相：(上念)奉旨出北京，不敢间日行。
闻天相。奉君口谕，武当山安顿香火。催马!(下)
张 氏：(上念)我儿到边关，昼夜加熬煎；(坐)
闻金童：(上念)天子出燕山，教母去喊冤。(进)
见过母亲!
张 氏：(惊)儿呀，你坐了官了?
闻金童：我们带兵征剿曹洲，全获得胜；回朝当殿封官，旨封你儿镇京总兵。
张 氏：谢天谢地，我儿也坐了官了!
闻金童：当今天子武当山还愿，恩人说理，教你拦车辇告状，给我家辩明冤屈。
张 氏：你们保驾前边行走，待为娘去写状子。(同下)
(朱见深带内侍、焦奎、闻金童、胡升上)
朱见深：车辇缓行。
张 氏：(上跪)冤枉!
内 侍：有一民妇喊冤。
朱见深：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见孤喊冤!(对胡升)爱卿去问。(闻金童接状子)
闻金童：(急)那是……
胡 升：那是什么?接了状子，大殿伺候。(夺状子，张氏下)
朱见深：车辇缓行。
闻天相：(倒上)接驾!
胡 升：前殿伺候!
闻天相：(看)这们大的官气!(坐殿角)
胡 升：车辇落地。
众 ：住车。(下车)
朱见深：待孤下拜。(欲拜)
胡 升：各诸神都是帝王口中所封，待臣替你下拜。(磕头下拜)
朱见深：接了一张状子，爱卿念来我听。
胡 升：上写：“告……告状人闻门张氏，状告丈夫闻天相，大比年上京应名赴试，起身不起，多亏恩人焦奎赐了五十两银子，上京一步得中，无信转回，我母子找上京来，反倒不认；又说焦恩人是疯魔汉子，大闹了木樨宫，送到宛平县治罪。他是后婚男子招了东床，上写得新忘旧事。”驸马招赘以来，他言道他没的妻子儿郎，绞针无线，这从那里来的?
朱见深：爱卿不用忙，把驸马唤进大殿一问便知。宫人，传驸马!
内 侍：驸马上大殿见君!
闻天相：参见万岁。宣儿臣为的何事?
朱见深：从前招赘以来，你言道你是童儿肝胆，自奔前程；今天缘何你的前妻前来告你?
闻天相：我说的明白，我家中绞针无线，并没的妻子儿郎。
朱见深：宫人，传闻门张氏来在大殿!
内 侍：闻门张氏到大殿伺候!
张 氏：(上跪)参见当今!(闻金童急跪下)
朱见深：镇京总兵缘何上跪?
闻金童：这是我的亲生母亲，(指闻天相)那就是我的父亲，因而我在下跪。
朱见深：孤王开恩，你母子一齐站起来。(起身)张氏，这时候去问一问驸马，教他把你们认下。
张 氏：臣妾遵命。官人，这时候你看你我的儿子顶冠束带，你就该把我们认下。
闻天相：此妇人无礼!我是童儿肝胆，自奔前程，哪里来的前妻?往下站!
张 氏：狠心的强盗!(向朱见深)他不认我们。
朱见深：站在一旁。镇京总兵去认!
闻金童：遵命。(向闻天相)这是父亲，你看你儿顶冠束带，就该把儿认下。
闻天相：少长官!我只管讲说，我家中绞针无线，你们错认了人。往下站!
闻金童：狠心的父亲，受儿一拜!(磕头后向朱见深)他不认。
朱见深：站在一旁。
焦 奎：待我上前。闻天相，驸马老爷!你从前说我是疯魔汉子，要把我治死；我焦奎不死还在人世，你把你的妻子儿郎就该认下。
闻天相：南乐侯，焦大人!我闻天相出世以来是孤身一人，不是我读就万卷书，怎穿国家的紫罗蓝?为什么今天说出此等言语!说出此话，真是血口喷人。
焦 奎：我量你也不敢认!
胡 升：过来，过来，你二人那么熬起话来了!待我上前，把他劝说劝说。(闻天相站起)你坐下，你坐下!
闻天相：你的官大，我不敢坐!
胡 升：官高不压乡党，山高不遮太阳。你坐下!来在什么地方了，还说官大官小的话?从前你不认，那是你不敢认；到今天当今在此还愿，举家顶冠束带。不要紧，你认下；当今降罪，我把你保了。
闻天相：胡太保，胡公子!我言的明白，我是穷难人出身，哪里来的妻子儿郎!你教我该认何人?尽都是满口的胡言!
胡 升：我把你这样人好有一比，好比那墙头上走马，勒不转的畜牲。你还在我面前发气!又把你好有一比，小房里跑出一只猿猴，虽不是伤人之物，你看你*(左口右外)咀脸难看。你还当你是个驸马!这时少爷，官封太保，爵加一等公，比你大的多!想不过还要说你，你又好比高山望云岫，你把世事没看透；象你这样人，中杀不中救。在我面前发脾气!焦大人，你就这么放心，赐他银两上京，又给他安家，未必他就没给你说个什么?
焦 奎：那临行走的时候，对我盟的有誓，如果昧了妻子儿郎，他死在无影剑下。
胡 升：拿你这们聪明人，教他赌了个诳咒!管他有影无影，今是无量佛开光点象之日，命他以在大殿前去盟誓。
朱见深：驸马，你说旁人枉状告你，你就该在大殿上盟誓吧!
闻天相：(摩捶)父王，众公!我说我没的前妻，你们说我有；我奔往大殿燃香，你们要来。
众 ：你前边行走，我们要来。
闻天相：说是你们给我来，来，来呀!(同下)
(周公跳架列势上)
周 公：(念) 青面蓝脸皮，手掌皂色旗；
代管龟蛇将，两眼赛血鸡。
吾、周公。耳听仙乐响亮，无量佛登坛，吾要排班，站奔台下。(下)
(焦奎手执香把、急上)
胡 升：(急上、拉焦奎衣)恩人你甭去!
焦 奎：我要去，明明我的心思。(摔脱下、胡升追下)
(桃花跳架列势上)
桃 花：(念) 头挽双丫髻，身穿花花衣；
手拿桃木剑，显能砍东西。
吾、桃花。仙乐响亮，无量佛登坛，吾要排班，转奔台下。(下)
(张氏手拿香把上)
闻金童：(急上、拉衣)母亲莫要去呀!
张 氏：儿呀，你不用拦挡!我要前去表一表我的心思，你撒手，你撒手!(摔闻金童下、闻金童追下)(闻天相拿香把上、搜门后、皇姑追上)
皇 姑：(拉衣)驸马，莫要前去!
闻天相：他们大家血口喷人，不用挡，我要去!(摔皇姑下。皇姑追下)
(无量祖师、周公、桃花分上，列势后，无量祖师登高、点绛牌子)
无量祖师：(念) 修行四十单二春，偶遇老母磨绣针；
披发仗剑赶魔女，五龙捧圣吾成神。
吾、无量祖师，代管北极宫玄天真武。大明成化与开光点象，短命星下凡托化闻天相，今天升天转位，死在吾的无影剑下；吾前来收星，言还未罢，成化王来也。
(胡升、朱见深带内侍上，偏坐)
朱见深：叫他们上大殿前来盟誓。
胡 升：旨意下，焦奎、张氏、驸马公上大殿前来盟誓。
(三穿花、闻天相、焦奎、张氏急上，跪)
焦 奎：无量祖师，我焦奎出世以来，是义心待人；在他家行走，若有二意，天诛地灭，死无葬身!
胡 升：恩人站起来。(焦奎站起)
张 氏：无量祖师，我那丈夫上京，张家女子若有坏事、坏心，天诛我灭，死在强人手里!
朱见深：张氏站在一旁。(张氏起)
众 ：驸马盟誓!
闻天相：无量祖师，我闻天相自出世以来，是童儿肝胆，自奔前程，无有得前妻；若有得妻子儿郎，我不认他，把我呀……
众 ：把你怎么样?把你怎么样?!
闻天相：我若还不认前妻，把我死在无影剑下!(空中火光杀死，皇姑见尸首哭)
胡 升：(念)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若还不报，时候没到。
好!皇姑不用哭了，教闻金童在你的膝下，养老送终。
(闻金童拜)
朱见深：保孤回朝。(幕落)(同下)
(剧终)
①“成化”：原口述本作“红花”。
②“黄枢”谓黄门也，以居枢要。故云。(梁书)梁萧煜迁给事黄门侍郎，上表曰：臣愚短不可试用岂容久居显禁，徒秽黄枢。戏词中常把黄枢金阙或黄枢金殿连系来用，这里又简作黄枢殿。
③“打”即打劫的意思。
④“每”作一字解，每路上即一路上，系陕南方言。
⑤“折”音舌，陕西方言，有贴赔、损失、短少等含意，此等当作短少或损失解。
⑥“夜蝙蝠”陕西方言：蝙蝠。这里说的是墙上镶的五蝠扑寿的雕刻。
⑦“堵”，逗的转音“堵我”，即逗我或挡我的意思。
⑧“拌”摔的意思。
⑨“藏头”是亵语，指的是阳物。
⑩“辞夫”应为“支夫”的转音。
(11)“钉文”封建时代判决死囚下达文件用线钉封，名叫钉封，也叫钉文。
(12)“势腰”陕西方言势力。
出 处：汉调恍恍（第十一集）/陕西省文化局编 .—西安：陕西省文化局编印，19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