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剧《墙头记》剧本
人物
张木匠 (老生)
王银匠 (须生)
张大怪 (丑角)
李 氏 (彩旦)
张二怪 (丑角)
赵 氏 (花旦)
第一场
李 氏：(念)我的戏法我来耍，
自己的算盘自己打；
为人若不为自己，
不是呆来便是傻。
我乃李氏，许配张大怪为妻，我丈夫和老头子分家之后，贩卖布匹为业，老天保佑发了一笔大财，自我过得门来，自个小日子是越过越富裕了。丈夫精打细算，做买卖可算是一个好把式。人呢，倒也听说明道理。老二呢，在西村财主赵剥皮家招了养老女婿，承受了一份绝业，我二家虽说不和，好在分家另过，倒也清闲自在，自在清闲。可就是一样不如意，老公公都八十多岁了，还不死，他是个木匠，头几年能动弹的时候，还能拾掇拾掇这个，摆治摆治那个，如今爬不动了，还得我伺候他。唉!今天我娘家亲爹发财还乡，说是要来看看我，大清早起来，我叫我毛娃他爹上集割肉买鱼去了，到现在还不见回来，待我先收拾收拾便了。
(唱)提起了亲爹心欢喜，
我拾掇拾掇厨房里。
刷出大锅为炖肉，
刷出小锅好煎鱼。
锅碗瓢盆刷了个净，
等爹来了摆酒席。
不怪李氏偏心眼，
哪家都是这样的。
拿起扫帚忙扫地——
(大怪上)
大 怪：(接唱)
手提竹篮回家里。
(边打算盘边进门)
李 氏：哟!毛娃他爹，你可回来了!……
大 怪：看看看看，刚打成，又弄乱了不是!
李 氏：今天你买了些啥?
大 怪：二斤十二两肉，十二成七五，五五二十五……
李 氏：(抢过算盘)等一会儿再算!
大 怪：还有两只鸡，半斤韭菜干粉皮，金针木耳黄花菜，外加一条大鲇鱼。
李 氏：啥?!
大 怪：大鲇鱼!
李 氏：呸哟!你这没用的东西!
大 怪：这又是怎么了?
李 氏：怎么了?你不晓得毛娃他外爷爱吃黄河大鲤鱼吗?
大 怪：黄河大鲤鱼?
李 氏：谁家的鲇鱼能上席?谁家的鲇鱼能上席呀?!
大 怪：你倒晓得个啥?二斤半鲇鱼要比鲤鱼便宜几个半钱!
李 氏：(恨恨地)你呀!你呀!
大 怪：毛娃他娘!
(唱)毛娃他娘别生气，
听我对你说仔细，
你取了头剪了尾，
做上一盘瓦块鱼，
凑凑合合一盘菜，
鲇鱼一样当鲤鱼。
李 氏：你这该死的呀!你还跟我爹耍心眼呀!
大 怪：那你咋跟我爹耍心眼呢?
李 氏：啥?你爹爹!你爹咋能跟我爹比呢?
大 怪：你爹是爹，爹也是爹，叫你说，爹跟爹还有两样的货色?
李 氏：就是不一样!
大 怪：咋不一样?
李 氏：我爹是个财主，福态态儿的象个佛样，你爹是个木匠，穷酸酸儿的像个猴样，佛样、猴样就是不一样!
大 怪：好好好，你比的对，比的好，这该行了吧?嗳，毛娃他娘，你给咱爹做早饭了没有?
李 氏：做了。
大 怪：做的啥饭?
李 氏：糊粥儿!
大 怪：咋?又是糊粥儿!?老二家糊粥儿，咱家也是糊粥儿，这不是都成了糊粥儿了吗?
李 氏：光能吃不能干，不喝糊粥儿吃啥?咋?!未必还能给他吃荷包鸡蛋细挂面?
大 怪：我没给你说过吗?给他做顿金银馍吃。
李 氏：啥是金银馍?
大 怪：毛娃他娘!
(唱)苞谷针头子捏一起，
薄薄儿的包层白面皮，
即不鲠牙又好看，
街坊四邻都夸你，
说你贤惠又孝顺，
二十四孝你数第一。
李 氏：我算了一下，有二钱七分面皮子足够了，你这多样样我可没得那么多穷心思捣咕那些鬼怪。
大 怪：哎，毛娃他娘，常言说的好，坟头上烧纸，好不好也得挡挡活人的脸面嘛。
李 氏：你有那些闲功夫，你去挡吧!
大 怪：咱是老大，可别叫老二家抓住了理。
李 氏：老二?哼不提老二倒还罢了，提起老二，千刀万剐，我都不解恨!
大 怪：他又怎么惹着你啦?
李 氏：哎!
(唱)头几年咱给爹白馍吃上，
老二家做黑馍叫爹来尝，
包谷面窝窝头，变换花样，
他们却蒸红苕当做正粮，
我又换成干糊粥儿，
她却熬那稀米汤，
猪嘴上插葱她会装象，
谁见过她这种坏婆娘!
你晓不晓得，她还撇着嘴说：爹呀，这可不能怨我哇，常言道：家有长子，国有大臣，你找领头的去吧，要是我把你待承好了，我可听不了那些闲话。你听听，她说的有多美呀!
大 怪：她倒羞他妈的先人啰!说大话，哪个不会?我看这居家过日子，坏事都坏在这些婆娘家身上!
李 氏：什么?!
大 怪：不不不……我是说老二，坏事都坏在他那个婆娘身上哟!
李 氏：哼!闭住你那张驴嘴吧!你们根底坏了，怨人家!老二，哼!老二更不是个好东西!
(唱)说什么兄在前来弟在后，
后浪跟着前浪游，
你看他整天书本不离手，
嚼文咬字绕舌头，
道貌岸然装人样，
奸狡百出耍滑头。
他占了便宜，还装好人，哼!他也生儿，他也养女嘛!
大 怪：对、对!说人话不办人事。说我不孝顺，你老二也不孝顺；我不是人，他也不是人!(转对李)毛娃他外爷不是今天要来吗?叫我那老头子也过来……
李 氏：咋?!陪客呀?
大 怪：不不不，我是说给他点残汤剩水喝喝就行了，既省事，又省柴禾，你看咋样?
李 氏：我嫌恶心人!(欲走把门看到)
大 怪：你干啥去?
李 氏：(端碗)给那个老不死的送饭去!
大 怪：毛娃他娘，别真生气，身子骨是自己的，气坏了，可了不得，气病了还得去看医，还得花钱……
李 氏：你就知道钱、钱、钱、钱!
大 怪：嘿!叫我看，人有啥都行，千万别有病；啥都没得，可不敢没钱!
李 氏：你说的对，说的对!(大怪，李氏笑着下)
第二场
(张木匠上)
木 匠：(唱)老来难来老来难，
老来无用讨人嫌，
一辈子当木匠流尽血汗，
为拉扯两个儿受尽艰难。
长子送去学经商，
二子南山读圣贤，
又谁知大怪发财不认父，
那二怪上门到财主家黑了心肝。
想当初我待儿子如珍宝，
到如今儿子待我如猪犬一样。
两个儿子不行孝，
一双媳妇更难言，
吃不饱来穿不暖，
一家半月度残年，
早晨等到日过午，
饿得我头昏眼花心似油煎!
老汉，张木匠，当初省吃俭用，把两个儿子拉址成人，大怪经商发了财，二怪当了财主的上门女婿，得了一份绝业，一个个家成业就，也就不要亲爹了，这真是儿子睡暖床，爹卧凉土坑，老的在地狱，少的在天堂!唉!天到这般时候，还不送饭来呀!
(唱)无奈何挪动脚步门外坐!
(李氏端饭上)
李 氏：(接唱)
端一碗糊粥(儿)给他灌肠!给，通!
木 匠：(接碗，看)唉!又是稀糊粥儿。
李 氏：咋!不能喝?
木 匠：凉冰冰的又鲠牙，叫我怎么喝得下去嘛!
李 氏：不能喝?好!(夺过就地泼去，随即唤狗)哼!叫狗喝了还能看门呢!(下)
木 匠：啊!好贱人呐!
(唱)冷言冷饭寒冷的天，
这样的日子几时完，
这家好比阎罗殿，
那家犹如鬼门关，
受尽凌辱遭冷眼，
倒不如另过也安然。
唉!干脆把我那亩半养老田要回来，我自己另过。大怪，大怪!(大怪上)
大 怪：吃得饱饱的，又在咋唬啥?
木 匠：你把我那亩半养老地还给我。
大 怪：哦?是缺你吃的，还是少给你穿的?你把养老地要回去，好叫街坊四邻说我不孝顺是不是?说些不长牙齿的话，也不怕人家笑话哟!
木 匠：大怪，如今我老了，什么活也干不了，坐吃坐穿，给你找了不少麻烦，你还是把养老地还给我，我自己另过吧。
大 怪：噢!我明白啦，你那是要地哟，分明是要拿我算老帐嘛!好吧!今天咱们就算他个一清二白。(取算盘)一年三百六十天，我养活你八年了，折半计算，除去闰月，共计一千四百四十天，你吃的、喝的、用的，往少处打，一天三百钱不多吧?三四一十二，一三得三，加一乘四，共计四百三十二吊，咱把两吊另头拨掉，也该四百三十吊，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地，拿来吧!
木 匠：大怪，你这不是难为我老头子吗?
大 怪：胡说!哪个难为你?!咱们买卖人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李氏上)这块地当初……
李 氏：当初你就不该把地交给他!
木 匠：我……
大 怪：咳哟，我的个麻烦爹也!
(唱)你一不呆来二不傻，
当初交地为什么?
李 氏：(唱)一口唱出两个曲儿，
你说出话来不算话!
大 怪：我看你是越老越有年纪，越有年纪就越糊涂!
李 氏：哼!他一点也不糊涂，他是嫌咱伺候的不好，好吧，这个月是月小，今天二十九，明天就是初一，到你那孝儿贤媳那里去尝尝吧!(向大怪)你在这里站到干啥?还不赶紧去陪客?(突然想起)哎呀，我的妈呀，锅里的鱼都煎糊了!(急跑下)
大 怪：你别觉得委屈，把你那亩半地都算上，我还嫌不够本呢!(见木匠逼近)啊?!你想做啥?
木 匠：我把你个……(李氏上挡大怪和张木匠吵)
李 氏：哎呀，你个老不死的，还想行凶啊!快走，快走!
大 怪：老子不怕他，今天我们就打他个鸡飞狗跳墙，看哪个背时?(大怪被李氏强拉住)
李 氏：等他走了再跟他算帐，行不行?!(拉大怪下)
木 匠：我把你个丧尽天良的畜牲!(想了想，横心，追下)
第三场
二 怪：(唱)人不读书不如犬，
治身处世有格言，
张二怪娶了赵氏女，
岳父岳母都死完。
得了这份绝户产，
平步登云上青天。
吃不尽来穿不尽，
只有一事不舒坦。
孟子死年八十四，
孔圣寿终七十三，
我爹今年八十五，
恨不死大圣贤年。
无奈何执书卷引对据典——
(赵氏上)
赵 氏：(唱)下了轿车到我家园。
二 怪：咦，你回来了?
赵 氏：回来了。
二 怪：外祖父母大人可好?
赵 氏：好。
二 怪：舅爷好?
赵 氏：好。
二 怪：他三姨也好吧?
赵 氏：哎呀!看你哪来那么些礼呀!
二 怪：圣人云：读书之义，在于毋礼嘛。
赵 氏：哎哟，怪不得我外祖父母大人说，二相公比大相公知礼，到底是念过书的人，说出话来，都是些书本文墨。
二 怪：多谢娘子夸奖，大哥?!哼!他岂能与我相比!
赵 氏：提起大哥来呀，我倒想起一件事啦。
二 怪：什么事呀?
赵 氏：稀奇事嘛!
(唱)昨日里在路上亲眼看见，
大哥他把酒肉备办一篮。
我问他不逢节又非过年，
买鸡鸭和鱼肉所为哪般?
他说是专为爹设席摆宴，
听此话倒叫我好不作难。
大哥他献殷勤孝敬亲爹，
咱若是慢待爹要落不贤。
二 怪：啥呀!?你还不知道，是他岳父来了，他拿着咱老的做幌子。
赵 氏：哎哟……我的妈呀!你看我这个人啰，心也太实了，原来他是说善不行善哪!
二 怪：看!这就是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这都在书本上呢，大哥吃亏就在不念书上，哎，你好不容易回一次外婆家，为啥不多住几天呢?
赵 氏：本想多住几天，想起家里还有老的嘛。
二 怪：老的?还不到日子。
赵 氏：不到日子?你好好算算。
二 怪：昨天二十九，今天才三十，你明天回来也不晚哪!
赵 氏：你是过糊涂了，上个月是小月，今天不是初一吗?
二 怪：啊?又是个小月，又是个小月!
赵 氏：可不是吗?一年六个小月，都叫大哥他们轮去了，这是你，要是他呀，早就说出闲话来啦!
二 怪：不公啊，不公……(执书)
赵 氏：光看书顶啥用?(夺书)这个亏你就吃着吧!
二 怪：圣人云：物不平则鸣，我要鸣，我要鸣，对!我要找他评理去!
赵 氏：唉!那婆娘是横竖不讲理，他能听你的摆布吗?
二 怪：愚妇不可教化，乃野人之辈也!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赵 氏：那总得想个办法对付他。
二 怪：对!有力使力，无力使智，智者计也，这个计，这个计!
赵 氏：我倒有个法子!
二 怪：快快讲来我听。
赵 氏：他要把爹送来，咱们就关上门，堵上窗，任他叫喊不搭腔，你看咋样?
二 怪：哎呀呀，想不到娘子还有如此高才!高才!!高才!!!哈哈，真不愧我张二怪之贤内助也。
赵 氏：哎哟我的二相公啊，我哪一点不是为着你来?
二 怪：你为我，我为你，都是为了咱自己。
赵 氏：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关门!(二人关门)
二 怪：此之谓关门之计也!哈哈哈……(二人下)
第四场
李 氏：(内白)毛娃他爹，天不早了，快些去吧!(大怪上，木匠慢随后)
大 怪：爹，你走快一点行不行?莫那么慢慢腾腾的嘛!
木 匠：你们叫我吃顿早饭再走好吧?
大 怪：啥?吃顿早饭?吃了早饭不好算帐!
木 匠：天这么冷，等太阳出来了，叫我暖和暖和再走行不行?
李 氏：(上)这一点路走快些，不就暖和了。
木 匠：我走不动!
大 怪：走不动?!走不动也得走!走!(李氏下。大怪推木匠走，木匠跌倒，绊倒了大怪)哎呀!我的新棉袄，新棉袄哇!人老了有啥用，连路都不会走。你先等到，我去叫门。老二，老二，开门!没在家吗?(仔细看)咦，不对呀!
(唱)他夫妻分明家中藏，
装聋卖哑不开腔。
我咬紧牙关把门撞!(撞门、踢门)
撞不开，我就用石头砸!(捡石头砸门)哎呀!
(唱)差点砸到我脚背上!
气得我大怪开口骂，
你们家是不是全死光，
全死光!
老二，你家是不是都死绝了?(二怪、赵氏暗上)
二 怪：看他骂的多难听啊，我……
赵 氏：莫理识他，常言道：一咒十年旺!
大 怪：老二，你跟你婆娘都羞先人了!
赵 氏：你骂我，权当在骂你娘!
大 怪：你们不孝顺爹，就好比畜牲一样!
二 怪：哎呀!越骂越难听……
赵 氏：尽他骂，看他有啥办法。
二 怪：走，我们干脆进屋里头去。(二人下)
大 怪：老二，你们到底开不开门?不开门，好嘛!拿过来(夺父拐杖，仍砸不开门，扔之)哼!你不开门我也有办法，我把老头子簇到墙上，看你要爹不要爹。(对父)来来来，你不是走不动吗?来我背着你走。
木 匠：你背我到哪里去呀?
大 怪：你别管，来，哎哟!你个人老了有啥用嘛，连骨头都鲠人。(背至墙下)好好，你先上去，我跳墙进去接你。
木 匠：哎呀，大怪，我要掉下来了哇!
大 怪：好嘛，要掉你就掉到墙里头去，掉到墙外了，可是没得哪个管饭啰!(下)
木 匠：大怪，大怪!好畜牲哪!
(唱)骂声大怪心肠坏，
簇我上墙你跑开。
墙头是我亲手垒，
想不到成了我的望乡台。
人见过七十二样死，
谁见过墙头这一灾。
又冻又饿又恼恨，
跌倒墙头难起来。
大怪!二怪!唉哟……(晕倒墙头)
(王银匠挑担上)
银 匠：(唱)王银匠担担儿串四乡，
叫了一声众街坊，
我金银首饰拾掇的强。
有旧的换新的，
有碎的化整的，
化成银块攒私房。
我挑着担儿往前走……
噫!谁家的被套搭在墙上?
这是谁家的被套搭墙上，也不怕别人拿走吗?嗳!这是哪一家的被套?
木 匠：救命啊!
银 匠：哎哟!原来是个活人呢。清晨爬早，上到这高墙头，倒还凉快。(放担，接木匠下)下来，下来。(看)，哟!这不是木匠大哥吗?
木 匠：你是银匠兄弟?
银 匠：是呀!哈哈，木匠大哥，你呀!(快板)
八十多岁老少年，
爬上墙头把景观。
你本是两个儿子的老太爷，
吃饱了撑得你爬墙玩。
木 匠：我的老兄弟，别提了。
银 匠：不提了?好，不提就不提。咱们老哥儿俩好久不见面了，走，咱俩上酒馆喝四两去。
木 匠：哎!我的老兄弟呀，如今我连稀糊粥儿都还喝不到，那儿有我去喝四两哦。
银 匠：我的老哥，别哭穷啦。你莫看兄弟这个人买卖小，说啥也不会找你去借分文。今天喝酒我开钱，走!
木 匠：兄弟呀!(掩面哭开)
银 匠：噫!今天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大清早起来，爬上这堵高墙干啥?
木 匠：哎!我的好兄弟呀!(唢呐曲牌代诉)
银 匠：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唉!大哥，记得你到四十多岁才抱上孩子，那时候，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好歹把他们拉拉长大，而今，他们有了钱，也就变坏了!
木 匠：老兄弟，这样下去，我咋活得成呐!(哭泣)
银 匠：唉!(自思自语)人常说：癞蛤蟆垫桌子腿腿儿，今天我还得替他鼓鼓气，帮把力!大哥，遇上这号报应，总得想个法子对付哇!
木 匠：要是有法子，早就好办了!
银 匠：那好，我给你想个法子吧!
木 匠：老兄弟，你有啥法子呀?
银 匠：我这个法子不用便罢，要是一用，非得叫他两个抢着孝顺你不可!来，我给你说。(耳语)
木 匠：哎，当老人家的，对下辈人撒谎，恐怕不好吧?
银 匠：啥子好不好哦，对这种嫌贫爱富、忤逆不孝的人，就得这么办!要不然，你还得活受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的。
木 匠：老兄弟，这个法子漏不了吧?
银 匠：看看看，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还怕啥?
木 匠：好，就这么办吧。
银 匠：走，咱们先上饭馆，我给你买上两碗肉丝面，再给你打几两酒，你边吃边喝，我再一板一眼地教你。哼!不叫他两兄弟比着、抢着孝顺你，我就不姓王。
木 匠：好，好。
银 匠：呃!先说好，今天不到太阳偏西，你可别回家。
木 匠：这又为啥?
银 匠：嘿嘿，你先腾出这个空空来，我才好唱这出戏嘛。
木 匠：好。
银 匠：大哥，走，咱们到饭馆再说下文!(二人下)
第五场
李 氏：(唱)黄鼠狼子会放骚。
大 怪：(唱)老二夫妻真是刁!
李 氏：(唱)他关门堵墙想躲藏。
大 怪：(唱)不如咱的办法高。
银 匠：(上念)
我设计把债讨，
定叫他上圈套。
大怪在家吗?
大 怪：谁呀?
李 氏：八成又送回来了，快去关门!
大 怪：(正欲关门，和银匠照面)你是?……
银 匠：大怪，不认识啦?我是你银匠大叔啊!
大 怪：噢!……银匠大叔啊，呃，家里坐吧。
银 匠：好!坐。(进门)
李 氏：(拉大怪)哎，这是哪个哇?
大 怪：银匠大叔。
银 匠：这位是?
大 怪：毛娃他妈，哦，哦，我的内当家。
银 匠：啊，是大侄媳妇哦。(四下观看)哎呀，几年不来，大变样啦!这场是场，梁是梁，你也相貌堂堂起来了，你爹可是真有福气呀，养了你们这两个好儿子。
大 怪：嘿嘿，你来有事吗?
银 匠：咳!也没得个啥了不起的事，嗯，你爹该我两个钱，我是想找你爹算算账。
大 怪：我爹啥时候该你的?
银 匠：说来话长啊!想当年你爹常到我家里去，我给他化银子，碎银化成银锞，银锞子化成银块子。我问他你化这多银子做啥，他说防急用，当初我们好比亲兄弟一般，化银子从来没提过工钱，到如今我有难处，手头也不宽裕，无奈何才来找你爹算当年化银子的工钱。
李 氏：他是来要账的呀?哎呀，我爹在老二家，你到他家去要吧。
银 匠：那好，我去找他。
大 怪：大叔，你晓得我爹化了多少银子啊?
银 匠：每次让化银子，不是三十两，就得五十两，哪个还记得那么清楚啊。嗳!你爹就没有说过吗?
大 怪
：没有哇!
李 氏
银 匠：没有?!这个老头子就是心眼小，到现在还不漏白。(走)
大 怪：大叔，你别走，回来，回来……
银 匠：有话改日再说吧!(边说边下)
大 怪：唉呀!你听见没有!王银匠话里有话。
李 氏：对，咱爹有私房……有私房!
大 怪：咱爹有银子……有银子!
李 氏：快，快把老头子找回来，咱好好孝顺他，他有钱!大怪好!有钱就是爹!(急走，摔倒，下)哎哟!这可好啦!(下)
第六场
(王银匠上)
银 匠：(念)无义之徒太不贤，
不认亲爹只认钱。
二怪!二怪在家吗?(二怪、赵氏上，听)二怪!二怪!
二 怪：(开门)嗯哼!
银 匠：啊呀!二怪!
二 怪：嗯……乳名乃受之父母，外人岂能喊得?
银 匠：对，对，二相公我知过。
二 怪：知过必改，不为过也，你是哪位?
银 匠：我是王银匠啊，你银匠大叔!
二 怪：噢，王银匠……请到寒舍待茶。
银 匠：请吧。(入内坐下)
二 怪：(向赵氏)来，见过大叔。
赵 氏：啊!大叔。
银 匠：这是……
二 怪：贱内。
银 匠：啊，贱内?……噢，八成是二侄媳妇啊，好，好。
二 怪：大叔到此，为了何事?
银 匠：我来找你爹算账。
赵 氏：啊!俺爹不在这里。
银 匠：不在这里上哪里去啦?
二 怪：在兄长那里静养。
银 匠：啊!(拍桌子)好啊，我算知道了，这是诚心躲起来不跟我见面呀!真是，亲是亲，财是财，肩膀不齐两不来，你有是你的，俺穷俺不沾，这是你该俺的，从前你常到我炉子上化银子……
二 怪
：化银子?
赵 氏
银 匠：嗯，化银子怎么着?你爹化银子攒私房，欠俺十几年的手工钱不给俺，这么远的路，俺这么大年纪的老头子跑来了，有钱给俺钱，没钱给俺一句话，不该老大推老二家，你的好日子就是这样过起来的呀?三十吊五十吊谁见过，张木匠，张木匠，我算明白你这个人啦，我算知道你这一家子啦!
二 怪：大叔休要发愁，到底要啥钱呀?
银 匠：啥钱?好!你爹既不讲老朋友啦，我今天要给他摔香炉子，拔香根，我还要说说哩!
二 怪
：好!好!请坐，请坐。
赵 氏
银 匠：这是从前的事，你爹三天两头不断的到我炉子上化银子，碎银子给他铸成银锭子，银锭子给他铸成银块子，化的无计其数，我就问他：大哥，你化这些银子干啥?你爹就说啦，我化了藏起来!我说：有银子不花，藏起来干啥?你爹又说：我待防备着老来用，我说你老了怕啥，有两个儿子，那时你小，我爹抱你去的，我说你怀里抱着这样的宝贝蛋，你怕啥。你爹就说了，我的老兄弟啊，还指望儿咧，我把他兄弟拉扯大啦，谁知他们孝顺不孝顺!你听听，你听听，他对你们还有这样的心，怪不得今天对朋友是这个样，好啦，我算明白他，我算知道他啦!
二 怪：好啦，没错，找爹去!(下)
赵 氏：大叔，我给你端茶去!(下)
二 怪：大叔，莫要生气，我家爹爹不是那等小人之辈吧!
赵 氏：(上)大叔，喝茶，俺爹实在不在这里，等他来了，我跟他说，叫他亲自给你送去，俺爹不去，叫他(指二怪)给你送去。
二 怪：父债子还，你看如何?
银 匠：好，二相公到底是念书人，你比你大哥说话好听，咱就这样说吧!我是看子敬父，你大叔今天喝了几两，说话酒言酒语，你别见怪呀。
二 怪：哪里，哪里，大叔，你就在这里用饭吧!
银 匠：不了!改日再来吧!
赵 氏：你走啊，大叔?
二 怪：改日再来，恕不远送。(二怪、赵氏入内偷听)
银 匠：(有意的)看看，唉，好喝酒的人有啥好处，喝两杯酒，嘴就不把门啦，把老朋友几十年的老底子都敞出去了。(对内)二相公别见怪!
二 怪：哪里，哪里!
赵 氏：改日再来，大叔。
银 匠：好，改日再来。(下)
赵 氏：你快去，你快去。
二 怪：哪里去?
赵 氏：快到大哥家把爹接回来!
二 怪：他若不放，如何是好?
赵 氏：不放?哼!当初字据上写的明白，一家半月养老，他若不放，就请三老四少街坊邻舍来讲讲理!
二 怪：有理……有理。
二 怪
：走，接亲爹去。(下)
赵 氏
第七场
(张木匠上)
木 匠：(唱)适才银匠把计定，
不知方儿灵不灵?
平生未撒过一句谎，
到老来反撒谎过残生。
前思后想心不定。(大怪上)
大 怪：爹!(接唱)
我来接你回家门。
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木 匠：二怪他不给开门，我没地方去呀!
大 怪：嗨!那你不回到咱家去。
木 匠：唉，到你那里吃饭，不好算账啊!
大 怪：这是那个混帐东西说的?亲爹吃亲儿子的饭，还要算什么账，哼!说这号话的人实在可憎!
木 匠：你叫我回去，要是毛娃他娘不愿意又该咋办?
大 怪：噢!你说毛娃他娘啊，我回去对她一说，她劈火盖脸地把我骂了一顿，她说：你这个该死的，只许她不养，不许咱不孝，你把老的放在墙上，叫人家看见，笑话不笑话呀!去，快把咱爹接回来。爹，我是来接你的，要是你走不动我背你回去!
木 匠：不行，不行，人老骨头硬，你背不动。
大 怪：背的动，背的动，象你这样的爹，有十个八个我都能背得动。来吧，(背父)爹，我这样背着，那点不舒服咧，你可要言传噢!(走)毛娃他娘，爹来啦!(李氏上)
李 氏：哎哟，爹回来啦，快坐下，哎哟，你看把爹冻的哟!
大 怪：去，快把大皮袄拿出来。
李 氏：(下，取皮袄上)这要是叫街坊四邻看见，你说笑话不笑话，爹!你先披上这个皮袄暖和暖和吧，老二，我把你这个石头缝里崩的!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你当是爹离了你不能活吗?好哇，你嫂子从今往后孝顺个样子给你看看!
大 怪：老二，你还算人吗?
李 氏：爹!你别哆嗦，你越哆嗦我心里越难受。(大怪、李氏假哭)
大 怪：(唱)爹爹受冻我心酸，
李 氏：(唱)你快去把火盆端，
大 怪：(唱)端过火盆多加炭，
李 氏：(唱)火小就用扇子扇，
大 怪：(唱)爹爹肚里无有饭，
李 氏：(唱)鸡子鸭子香油煎，
大 怪：(唱)烫上一壶老黄酒，
李 氏：(唱)再上一碗肉丝面。
(二怪、赵氏暗上)
大 怪：(唱)从今后俺养你的老……
李 氏：(唱)送你的终。
大 怪
：(唱)孝顺伺候度晚年。
李 氏
赵 氏：听见吗?装的多象噢!
二 怪：卑鄙无耻，小人之辈，走!进去!
赵 氏：尽孝也不能叫我大哥一个人尽了哇!
二 怪：爹!你为啥不到我那边去呢?
大 怪：你不开门，爹咋能进去?
二 怪：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李 氏：哼!你不知道，他二婶也不知道吗?
赵 氏：俺不是走亲戚回来的晚啦吗?
大 怪：别装啦，别装啦!
二 怪：装?天哪，冤哉，冤哉!
赵 氏：爹!俺家给你炖上肉啦!
李 氏：俺这里炖上鸡啦!
赵 氏：大嫂，你炖上鸡也不行啊，咱得按规矩办事啊!
二 怪：对!不依规矩，不成方圆，来，爹，走!
大 怪：不能走，爹在这里，我孝顺他一辈子!
赵 氏：大哥，你说了算吗?
二 怪：是啊，你说了不算吗?
大 怪：你看我算不算?(举手脱鞋欲打二怪)
二 怪：(忙躲在赵氏背后)啊?!
赵 氏：大哥!
二 怪：你敢打我?
李 氏：有话说话嘛!
二 怪：天啊，君子动口不动手，爹，快走!
李 氏：毛娃他爹不能让老二把老头子拉走了哇!(大怪、二怪、李氏、赵氏争吵起来)(王银匠急上)
银 匠：我给大哥把计定，看看能行不能行。(进门)哎呀，我的老哥哥!(大怪、二怪、李氏、赵氏上让王坐)
大二怪
：大叔来啦!
赵李氏
银 匠：大哥，十几回没见面啦，这不是你也很好嘛!
木 匠：好哇，好哇!(咳嗽)(大怪、二怪、赵氏、李氏同为木匠捶背)
银 匠：儿女满堂，光把福享。把老朋友都忘啦，大哥，不错吧。
木 匠：不错，是不错，这都是……
银 匠：(急接)这都是你的福气，你的福气。
木 匠：我心里，这是过意不去啊!
银 匠：看看，看看，就是该我那两吊钱，你都放到心里啦，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嘛!二十串五十吊，这事不要紧，有了给我，没有拉倒，大哥!你在!我走了。(王银匠与张木匠同出门，大怪、二怪、赵氏、李氏互相围拢偷听，撒开)
银 匠：大哥你要沉住气呀，你万一漏了风，好比热包子掉了底，可就漏了馅啦，真要漏了馅，掉在地下，狗都不吃你!
木 匠：老兄弟，我心里老是嘀咕啊。(大怪、二怪、赵氏、李氏近听)
银 匠：(发现身后有人偷听，向张木匠示意)你嘀咕啥?你这么大年纪，还这么小心眼呀，有话瞒到现在啦，就对孩子们说吧!
木 匠：好好好，你就不用管啦。
银 匠：大哥，别这么小心眼啦，听我的话，我走啦。
大二怪
：大叔走哇，改日再来。(送银匠下)
赵李氏
大 怪：爹快回来，门外头冷!
二 怪：嗳嗳嗳!爹该到我那边去啦。(大怪、二怪、赵氏、李氏拉张木匠)
木 匠：唉!都别拉了!
(唱)你拉东来他拉西，
拉的老汉没气力。
二子孝心都不错，
怎知老人体子虚。
你弟兄要有真心意，
还是听我说道理。
大怪李氏
：爹!你吩咐吧!
二怪赵氏
木 匠：(唱)每逢十六在你家，
再到你家过初一。
月小月大要均开，
谁也不能占便宜。
大 怪：这……
木 匠：今天的初一，我还是到二怪那边去!
赵 氏：听见啦没有，爹吩咐下来啦!
二 怪：父命难违，不遵父命乃为不孝!
大 怪：爹!大冷的天，还是明天再去吧。
木 匠：不，还是照章办事，这个皮袄我穿着行吗?
李 氏：爹，你穿着吧!
赵 氏：爹，这个皮袄你可不能穿啊!
木 匠：为啥不能穿?
赵 氏：看这老羊皮袄沉的压死人，这是老人穿的吗?
李 氏：你拿过来吧!
赵 氏：二相公……把你那个肥肥大大的狐肩皮袄脱下来，给爹爹穿上。
二 怪：对，爹，穿我的!(木匠、二怪、赵氏出门)
赵 氏：爹!穿上舒服不舒服啊?
木 匠：狐肩皮袄真舒服，穿在身上热乎乎。
赵 氏：快搀爹走!(木匠、二怪、赵氏下)
李 氏：呸!呸!呸!你看这个小二老婆的式子!到下半月看我的!
大 怪：对!下半月看我的!(大怪、李氏下)
第八场
二 怪：(唱)人生在世行孝难。
赵 氏：(唱)朝朝暮暮又两年。
二 怪：(唱)爹爹暗藏金银不露面。
赵 氏：(唱)今逢中秋月正圆。
二 怪：(唱)夫妻二人定巧计。
赵 氏：(唱)酒后让他吐实言。
二 怪
：有请爹爹。
赵 氏
木 匠：(上)何事?
二 怪：爹呀!
(唱)中秋为爹摆酒宴。
赵 氏：(唱)人生在世孝当先。
二 怪：(唱)爹，快请上边坐。
赵 氏：(唱)人也圆来月也圆。
(二怪、赵氏下端酒菜)
木 匠：(唱)二子用尽计千般，
变着法儿诓实言。
有心说了真情话，
倾刻变成丧家犬。
有心不说真情话，
骗到几时才算完。
(二怪、赵氏上)
赵 氏：爹!
(唱)油焖鸡子炸大虾，
糖醋鲤鱼炒腰花。
干炸的怕你咬不动，
亲爹呀……还有变蛋和松花。(大怪、李氏同上)
二 怪：(接唱)
老二今天摆酒宴，
不是孝顺为银钱。
李 氏：(接唱)
倘若银子藏到死，
咱孝顺二年实在冤。
大 怪：(接唱)
你夫妻纵有千条计，
我来个爬墙偷听对付你。
(大怪爬到墙上，李氏站在墙下)
二 怪：爹!这酒怎么样?
木 匠：不错。
大 怪：(对李氏)看吧，快开药方子啦。
二 怪：爹，这几年俺你伺候的怎么样啊!
木 匠：不错，不错!
赵 氏：爹呀!俺大嫂对你不怎么样吧!
木 匠：也不错!
李 氏：这才是良心话。
赵 氏：他只说不错，不错!
二 怪：天呀!他就不会说个不好!
大 怪：你才会说那种话呢?
二 怪：爹呀!常言道，人生在世难过百呀!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话要留给我们嘛?
赵 氏：是啊!趁爹在此，就把心里话说了吧!
大 怪：我猜他就该问这个话了。
木 匠：你这几年伺候我很好，我还有啥说的呀!
二 怪：不、不、不、不是这个事。
赵 氏：爹，他是说的那个事啊!
木 匠：哪个事?
二 怪：是你老人家把心里话说说。
木 匠：这……
大 怪：(对李氏)快说啦。(赵氏暗示二怪用笔记下)
二 怪：是呀，你把知心的话说出来，我用笔记下，将来好照你说的那个地方去做。
木 匠：好，我就说了吧，我老实一辈子啦，就知道好好过日子，你记下了吧。
二 怪：哎哟，这个事还用你说嘛!
赵 氏：爹!这个我早就知道。
木 匠：你知道更好啦，我死了也放心。
二 怪：不不不，不是这个。
木 匠：不是这个，是哪个?
二 怪：我是说……(赵氏示意快说)这个，那个，哎哟，我的亲爹呀!你叫我念书人怎么说的出口啊!
大 怪：你要能闷在肚里，不给他们说，我就叫你个爹。
赵 氏：干脆打开窗子说亮话，问他银子放在哪里?
二 怪：好!爹爹!你到底欠王银匠多少钱?
木 匠：王银匠嘛……(喝酒)
二 怪：爹!你该人家多少钱，人家该你多少钱，你说出来我记一下，到那时候，子承父业，父债子还，我的爹呀!这都在本儿上呀。
木 匠：钱吧……让我想……
赵 氏：是啊!这么些年啦，让咱爹想，(背说)快有门啦。
大 怪：(对李氏)快有窗户啦。
木 匠：(唱)银匠兄弟话真准，
二子争父献殷勤，
千方百计来孝顺，
不是敬我是敬财神，
我有苦处不能讲，
苍天啦!一杯醉倒命归阴。
赵 氏：喝酒，喝酒(斟酒)(张木匠喝醉)
赵 氏：爹，到底存了多少钱哪?快说吧!(张用手比五)
赵 氏：五十两?(木匠摇头)
二 怪：五百两?(木匠摇头)
大 怪：啊呀!八成是五万两吧。
木 匠：五……五……五魁手啊!(大怪从墙上摔下)
李 氏：啊呀!(大怪痛不嚎)
二 怪：外边什么东西?
大 怪：汪!汪!汪!
二 怪：呸，该死的野狗!
大 怪：你做这事，连狗都不如。(李氏扶大怪下)
二 怪：奈何，奈何!(下)
第九场
(张木匠无力地走上)
木 匠：(唱)儿子心似豺狼狠，
为套私房费尽心，
有钱便是亲父子，
无钱不如陌路人，
每想至此肝肠，
心跳气喘头发昏。(晕倒)
大 怪：(上)爹，你好点啦吧!啊呀，毛娃他娘，快来吧!
李 氏：什么事?
大 怪：爹不行啦!
李 氏：哎呀!这个老要账的，可坑死咱们啦!
大 怪
：爹!爹爹!
李 氏
木 匠：唉!
大 怪：咦!爹有气了!
李 氏：哎哟，可有指望了!
大 怪：爹，你把那东西藏在哪里啦?
李 氏：爹，你临死也该交待一下啦!(赵氏、二怪上场)
二 怪：收拾，收拾。
大 怪：干什么?
二 怪：干什么?今天是初一，我来抬爹。
大 怪：你不能抬!
二 怪：为什么?
大 怪：爹病了。
二 怪：用车拉过去治病。
大 怪：那也不能抬!
赵 氏：爹是咱大伙的，还是你一个人的呀?
二 怪：我非抬不可!
大 怪：你就是不能抬!
二 怪
：偏要抬!(四人争抬，张又晕倒)
赵 氏
大 怪：抬嘛，快抬。
李 氏：棺材、寿衣、发丧都是你的!
赵 氏：咱爹是一个儿还是两个儿呀，为什么叫俺自己摊?
李 氏：你拉死的，就得叫你摊。
赵 氏：俺就不摊。(李氏、赵氏争)
二 怪：爹有气啦!
大 怪
：爹，你不能这样死啊。(跪下叫魂)爹爹醒来，爹爹醒来!
二 怪
李 氏
：爹又活了!
赵 氏
大 怪
：爹，好歹你得留句话再死啊!
二 怪
李 氏
：放心吧，爹真活了!爹真活啦!
赵 氏
大 怪：我的亲爹呀!
二 怪：我的亲老子啊!
木 匠：(苏醒)……
大怪李氏
：活了，啊呀!谢天谢地。(叩头)
二怪赵氏
木 匠：(唱)一阵阴来一阵阳。
大 怪
李 氏
：爹、爹、爹!
二 怪
赵 氏
木 匠：(唱)将头望见那堵墙，
我死后不把别人想。
二 怪：爹，你想谁呀?想我吧!
李 氏：爹，你想他?是不是?(指大怪)
二 怪：爹，你想我吧?
赵 氏：爹，你想他吧?(指二怪)
木 匠：(摇头，推天大怪、二怪、李氏、赵氏)
(唱)难忘好友王银匠，银匠!王银匠!唔!(死)
大 怪
：(大怪拉李氏，二怪拉赵氏)你听见了没有?咱爹临死说，看见那堵墙，想起王银匠，这里面一定有话!
二 怪
李 氏
：(各向其夫)你快去找银匠大叔去吧!
赵 氏
大 怪
：(各对其妻)对，你看住尸体别让他们动。
二 怪
李 氏
：你放心吧!(大怪、二怪转圆场，原地踏步跑。最后互相摔倒，坐地喘气，王银匠上)
赵 氏
银 匠：闲来东庄走，去探老朋友。
大 怪
:大叔，啊呀!大叔呀……(跪地叫)
二 怪
银 匠：你们干什么来啦?
大 怪
：大叔，俺爹死啦!
二 怪
银 匠：你爹死了?唉，死得好，往后可没有人连累你们啦!你不在家守丧，跑出来干啥?
大 怪
：有事求求你呀。
二 怪
银 匠：有事求我?叫我帮忙，是不是?俺们是多年的老朋友，我定当去，起来，走!(银匠、大怪、二怪走圆场)
大 怪
：(向内)大叔来了!
二 怪
李 氏
：(上)哎呀，大叔啊!(跪地)
赵 氏
银 匠：起来，起来!(走到灵堂前)大哥，你没心事啦，别挂念他们啦!你们预备棺材没有?
大 怪：爹在世的时候，我就给预备好了!
二 怪：大叔，俺爹临死时说了两句话。
银 匠：说啥话?
大 怪：俺爹说：看见那堵墙……
二 怪：……想起王银匠。这话里头有话呀!
银 匠：怎么?你爹临死时，还想起我王银匠!唉!当年的好朋友，大哥呀!(哭)你们算啥孝子，都给我哭!(大怪、二怪、赵氏、李氏同哭，叫我的亲爹呀……啊)
银 匠：好啦，好啦，先打发你爹装棺入殓，亡人入土为安，这事要看你两兄弟的啦。
李 氏：大叔，员外衣，员外帽，外边一件员外袍都是我的。
银 匠：不错!
大 怪：三棚道士两棚僧，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经，都是我的。
银 匠：好儿子!
二 怪：找孝男，唱礼生，茶钱路，到祖坟，算我的!
银 匠：大孝子!
大怪李氏
：大叔，大叔……
二怪赵氏
银 匠：大哥，好哥哥啊!咱可是多年的老朋友呀!我对得起你，今天我可要对不起你的小的了。(大怪、二怪、赵氏、李氏抱东西上)
大怪二怪
：大叔，大叔，你看怎么样?
赵氏李氏
银 匠：好了好了，装棺入殓吧，大哥!你装棺入殓，唉!老朋友再也不能见啦!好啦!好啦!你爹也装棺入殓啦，我也没心事啦，我走了。(欲出门走，大怪、二怪急拦)
大怪二怪
：大叔，大叔你怎么走哇?
赵氏李氏
银 匠：我还有啥事呀?
大怪二怪
：那堵墙。
赵氏李氏
银 匠：噢!也许是你爹墙里放了什么东西?唉，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你大叔!(欲走)
大 怪
：大叔，他一死你就算是俺的亲爹，你说了算!
二 怪
银 匠：我说了算!
大 怪
：你说了算!
二 怪
银 匠：大叔说了算，我得凭天断!
大 怪
：啥是凭天断?
二 怪
银 匠：你弟兄俩回去扛家伙去，回来刨那堵墙，谁的命大谁刨的多，谁的命小谁刨不着。
大 怪：对!
二 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大 怪
：拿家伙去。(复上)大叔!
二 怪
银 匠：咱们走!(圆场)
大 怪
：刨哪里?
二 怪
银 匠：就刨这里!
大 怪
：刨。(当墙)
二 怪
银 匠：(自沟里看)光顾得扒，往下看看，你看阴沟里黄橙橙的，那是啥?
李 氏
：哎呀!金子!
赵 氏
大 怪
：金子!(大怪、二怪、李氏、赵氏抢)
二 怪
大 怪：哎呀!我的爹呀!
银 匠：哎!争啥，争啥，不怕人家笑话?闪开，叫大叔看看哩，这不是块大黄石头啊!放着墙里的金银不扒，争块石头干啥，哦，快扒，快扒!(大、二怪夫妻扒墙，墙倒，压住四人)
大怪二怪
：大叔啊!墙倒了!
赵氏李氏
银 匠：墙倒了!好哇，往后当爹的就不用爬墙头啦。
大怪二怪
：大叔，快救救俺吧!
赵氏李氏
大 怪：先拉我，我是老大……
二 怪：先拉我，我……
李 氏
：先拉我!
赵 氏
银 匠：拉你，我可没那闲工夫。
二 怪：王银匠，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见死不救，人性何在?天理何存?
银 匠：啥!象你们这些人，认钱不认人，有钱就是爹!呸!呸!呸!还讲什么天理，还讲什么人性!就在这儿歇会吧，哼!哼!哼哼哼!
大怪二怪
：呵!
赵氏李氏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