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移花接木》剧本
说 明
宋，李直有女云娘，喜诗画，直延师陈天良教《诗经》；学“关睢”章后，云娘卧病，自绘容像留念。
梅白氏有儿女各一，男名凌冬，女名笑雪。凌冬大比，途逾旅店，借宿李府，为云娘愈疾，云赠绘像，盟订终身。梅家遭乱，白氏母女避于尼庵。笑雪祈神，为韩雄略窥慕。军务倥偬，未能议婚。
刘诚投金，李直征剿，困于金人，为韩所救，乃以云娘许之。李府遭劫，云娘同丫环男装潜逃，巧遇白氏，以笑雪配云娘。凌冬奉命剿寇，献计修书，使刘诚受招安。李直凯旋，悉云娘与凌冬订婚，大怒；韩亦忿忿。经云娘移花接木，以笑雪配雄略，云娘归凌冬，各遂己愿。
此剧又名《白玉梅》。
场 目
第 一 回 训 女 第 九 回 巧 逢
第 二 回 清 乡 第 十 回 订 婚
第 三 回 饮 宴 第十一回 剿 贼
第 四 回 逃 难 第十二回 闻 警
第 五 回 上 策 第十三回 接 木
第 六 回 描 影 第十四回 解 围
第 七 回 馆 遇 第十五回 闹 宴
第 八 回 延 医 第十六回 团 圆
人 物 表
李 直 正生 太 守 陈天良 副生 生 员
李云娘 小旦 李直女 吴 龙 二净 宋降将
白 氏 老旦 梅 母 杨 耀 武生 宋 将
梅凌冬 小生 状 元 高 武 净 宋 将
梅笑雪 小旦 凌冬妹 郝 修 武生 宋 将
韩雄略 武生 元 帅 李 文 生 宋 将
刘 诚 大净 顺金王 梅 香 贴旦 丫 环
金 使 杂 金使臣 兵 卒 杂
道 姑 杂 道 尼 店二哥 杂
第 一 回 训 女
〔李直上，家院随上。
李 直 (引)莫羡三仕为令尹，
常怀两袖归来清。
(念)人生七十古来稀，
老人膝下犹空虚。
两翼如霜将就木，
苍天竟乏李门嗣。
老夫李直。武昌人氏。年已花甲，出守南昌。居官以来，只知爱民如子，重法如山，谁料膝下空虚，无人承欢 。单生一女名唤云娘，聪明颖悟，颇精诗赋。今日政有余暇，不免唤出女儿教训教训。家院。
家 院 有。
李 直 有请你家姑娘。
家 院 有请姑娘。
〔李云娘带丫环上。
李云娘 (引)晨昏定省且承欢，
但愿爹爹寿延年。
堂前缺少兄和弟，
思想叫人好心酸。
奴乃李云娘。爹爹呼唤，只得去见。爹爹万福。
李 直 我儿少礼，坐了。
李云娘 孩儿谢座。
李 直 这是儿呀，为父每日训政，无有余暇，对你读书未免有耽误；况值荒年，盗贼蜂起，心想下乡清查户口，防患 未然。前日函托府学，请一生员，专供教读。昨得函覆，有生员陈天良，学品兼优，可聘为西席。不知我儿意 下如何?
李云娘 爹爹有命，孩儿怎敢不从。
〔陈天良上。
陈天良 (引)但求三餐饱，
何论束修多。
南昌府陈天良。只因两年 失馆，衣食无着，眼前生活无法维持，因此人家把我陈天良，叫做陈绝粮。幸喜 医卜，星相都知一二，每日骗哄愚民，混些饭吃。昨日府学派人来说，李太守有个千金，请我教读。我来相见 。来此已是府门，谁在这里?
家 院 做什么的?
陈天良 禀知你家老爷，南昌府生员，陈天良拜见。
家 院 少待。(转身)禀爷，南昌府陈天良要见。
李 直 我儿回避。
李云娘 是。(下)
李 直 有请陈先生。
家 院 有请陈先生。
陈天良 太守在上，生员陈天良拜揖。
李 直 少礼，坐了。
陈天直 谢座。
李 良 久闻先生饱学，不知近年可曾设教?
陈天良 太守既问，听我道来!
(唱)生员府县都知名，
五经四书俱念通。
一年的家缘过活并使用，
全凭砚田拿舌耕。
李 直 (唱)今日先生来赐教，
果然学问比人高。
小女要你细教导，
循循善诱勿惮劳。
陈天良 诚恐生员不能胜任。
李 直 不必客套。今日便是良辰，教学生先来拜过先生。 家院。
家 院 有。
李 直 请你家姑娘。
家 院 有请姑娘。
〔李云娘带丫环上。
李云娘 参见爹爹。
李 直 这是儿呀，今日便是良辰，拜过先生。梅香一同拜过。
李云娘 (与梅香同拜)学生自愧薄柳之质，敢烦先生桃李之教。
陈天良 过承捧珠之爱，勉效琢玉之劳。请起，请起。
李云娘 谢过先生。(下)
梅 香 我家老爷真老糊涂了。我家姑娘这样开通，请了那位先生，那般腐败，将来念个半途而废，倒还闹出笑话来了 。(下)
陈天良 敢问老爷，小姐所读何书?
李 直 孟子、论语均已通过，欲读礼记、易经，其理甚为奥妙，书经、左传均属历代政治，惟有诗经一卷，开始便是 后妃之德，心想还是教小女儿读诗经者好。
陈天良 老爷所言正是。
李 直 家院，吩咐下边，摆了酒席。
家 院 是。(下)
李 直 正是：
山肴野蔬先生馔。
陈天良 冽酒肥鱼太守食。
李 直
请。(同下)
陈天良
〔梅凌冬上。
梅凌冬 (引)长风吹破万里浪，
乘龙直上水云乡。
(念)匡衡凿壁苏悬梁，
偷天妙手绣文章。
必须砍得蟾宫桂，
始信人间玉斧长。
小生梅凌冬。长沙人氏。自幼失父，多蒙母亲抚养成人。幸喜三场得手，身入黉门。妹妹笑雪，年已二八，尚 未许人。天资聪颖，亦颇绝伦。只因未逢时会，不免为饥寒所迫。现在考期将近，心想上京应试，未知母亲妹 妹意下如何，不免请出商议。有请母亲、妹妹。
〔白氏和梅笑雪上。
白 氏 (引)画荻将子教，
断机孟母风。
梅笑雪 (引)深闺常刺凤，
何日得乘龙!
白 氏 老身白氏。
梅笑雪 奴家梅笑雪。
白 氏 正在机房训女，忽听我儿有请，只得去见。
梅凌冬 母亲万福。
白 氏 少礼，坐了。
梅凌冬 孩儿谢座。
白 氏 这是儿呀，请娘到来有何话讲?
梅凌冬 母亲，你看孩儿虽入黉门，雁塔尚未题名。目刻考期将近，心想上京应试，晨昏定省，未免有违。
白 氏 孩儿呀!
(唱)听一言不由人心中欢喜，
我的儿踏青云上天有梯。
只要你此一去扬眉吐气，
娘何必叫我儿侍奉朝夕!
梅笑雪 咳，兄长呀!
(唱)叫兄长定省事不必挂念，
侍奉娘有妹妹朝夕承欢。
但愿得此一去颖脱锥见，
也不枉在芸窗铁砚磨穿。
梅凌冬 既然如此，今日就要起程。
白 氏 如此甚好，待娘和你妹妹先与你下边整理行装。
梅凌冬 母亲、妹妹请。
白 氏 正是：
梅笑雪 此去文章若高售，
五色花笔梦里开。(白氏和梅笑雪下)
梅凌冬 母亲、妹妹已去，这般时候不免下边束装起程了!
(唱)为应试只得将京上，
金榜题名颇堂皇。
此去若还无希望，
回家怎见妹和娘!(下)
第 二 回 清 乡
〔四差役引李直上。
李 直 (引)奉命出守抚南昌，
保护黎民乐安康。
(念)可笑黎民智识陋，
无端造反来暴动。
我今清查要严惩，
倘有不良铲除净。
老夫南昌府太守李直。只因金寇侵略，军事吃紧，一般奸人借端扰乱，纷纷起事。我想既吃国家俸禄，当为国家保卫土地，不免出乡严行清查。人役。
人 役 有。
李 直 与爷打轿起程了!
(唱)只因我国有外患，
恶人乘机来宣传。
一般军阀又捣乱，
只为自己占地盘。
金寇侵略作内线，
甘心卖国当汉奸。
哪管黎民受涂炭，
哪管黎民含奇冤。
今日清查要严办，
为的防患于未然。(同下)
〔乡民甲、乙、丙、丁同上。
乡民甲(唱)南昌百姓遇青天，
乡民乙(唱)常言官清民自安。
乡民丙(唱)接官亭前将身站，
乡民丁(唱)等候太守到此间。
我们安乐乡父老便是。只因李太守今日清查户口，不免官亭伺候。耳听道锣响亮，李老爷来也。
〔李直带人役上。
李 直 (唱)李太守出城来人马喧哗，
杏花红柳叶绿菖蒲发芽。
见多少好百姓勤务庄稼，
又只见好禾苗可爱可嘉。
青者山绿者水风景如画，
新雨过见林隈缕缕烟斜。
此一去为的是劝民宣化，
并非是作遨游浏觅物华。
乡民众 拜见老爷。
李 直 父老平身。
乡民众 谢过老爷。
李 直 这是父老们，此为何乡?
乡民众 安乐乡。
李 直 真个安静可乐，希望你们勤苦耕种，勿荒田亩，才能保守安乐；倘若游荒怠惰，为非作歹，那时你们忧愁不及 ，怎能安乐。如有恶人引诱，图谋不轨，及时呈报本府，定然严刑惩办。
乡民众 好老爷呢，自从老爷管守南昌，清廉宜正，弊绝风清，专与人民谋利益，为百姓造幸福，好似西方之佛一般。 我们真个遇见青天了，哪个还敢为非作歹!
李 直 如此甚好。
〔刘诚上。
刘 诚 (引)愿学陈胜吴广反，
揭竿破碎秦河山。
咱家刘诚。襄阳人氏。父母早丧，家产净尽，流落江湖。只是生活无法解决。现值荒年，民心不安。幸喜两膀 有千斤之力，不免借这机会，收拾无赖，以图造反。昨日来到此乡，观见这里人多，就此宣传引诱愚民。(四 处观望)
李 直 那一汉子在此观望，看他形迹可疑!你们可曾晓得是什么人?
乡民众 此人前日来到此乡，看他行径，必非好人。
李 直 既然如此，人来。
人 役 有。
李 直 将那汉子与我扯过来。
人 役 是。(押刘诚上，跪)
李 直 这一汉子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张望?
刘 诚 小人姓刘名诚，襄阳人氏。
李 直 作何生理?
刘 诚 做、做、做……
李 直 做什么?农忙之时，游手好闲，必非好人。人来。
人 役 有。
李 直 将这东西，重责四十。
人 役 是。(拉下，打)一十、二十、三十、四十。禀老爷，刑齐。
李 直 (唱)真可恨这东西实在刁野，
哪一个好百姓不务正业。
分明是看王法如同草芥，
再不改定把你狗头刀切。
这是刘诚，从今向后，若再不改，定要将你处死。
去罢!
刘 诚 谢过老爷。(背语)这一狗官好没来由，无故将我毒打。这口恶气如何咽它得下!咳，有了。现在盗贼蜂起，我不 免绿林落草。说是狗官，哎狗官!有一日犯在我手，管叫你碎尸万段!
(唱)可恼狗官太不良，
无故打我真冤枉。
有一日犯在我的手，
管叫儿碎尸丧无常。(下)
李 直 天色傍晚。人役们。
人 役 有。
李 直 与爷打轿回衙。
(唱)但愿人民托礼化，
切勿不教把民杀。
乡民众 送老爷。
李 直 兔送。(带人役下)
乡民众 老爷已去，我们通知众人，各务本业，勿负太守一番好意了!
乡民甲 (唱)宣传众人勤耕田，
乡民乙 (唱)勿使将来受饥寒。
乡民丙 (唱)今日一同回家转，
乡民丁 (唱)太守果然是清官。(同下)
〔韩雄略上。
韩雄略来心如醉，
思想叫人好伤悲。
我家从前曾富贵，
车马盈门势巍巍。
谁料今日竟憔悴，
百般雨打又风吹。
有一日春光将我惠，
雪意吹开白玉梅。
且看走马章台内，
软风吹动百花魁。
小生韩雄略。九江人氏。自幼读书，孤苦伶丁。只因金寇侵略，边防紧张，是我投笔从戎。怎奈路途遥远，无有川资，只得入闹应试。倘能三场得手，还则罢了；否则投笔从戎了!
(唱)男儿立志要从戎，
何必应试求功名!
说甚凡事由天定，
英雄却与命争衡。(下)
第 三 回 夜 饮
〔刘诚带喽卒上。
刘 诚 (念)图谋不轨起狼烟，
乌合之众有万千。
苍天若遂我心愿，
破釜沉舟反长安。
本大王刘诚。自那日南昌郊外受了李直老贼毒打，气愤不过，以在九宫山上落草。幸喜天遂人愿，乌合之众，倒有万千。扰乱江淮，抢掠州县，好不快活!今晚风清月明，不免对月痛饮一回。喽卒们。
卒 有。
刘 诚 抱酒上来。
卒 是。(抱酒上来)。
刘 诚 (唱)眼看着四海内起了风尘，
大丈夫不得志绿林藏身。
对明月饮美酒聊以解闷，
要吃个醺醺醉山倒玉沉。
〔喽卒上
喽 卒 (引)林外几声锣，
作贼亦快活。
禀大王。
刘 诚 讲。
卒 小人今晚巡山，有一汉子，未带行李，才要结果他的性命，他说他是大金皇帝差来的密使，要见大王。
刘 诚 什么密使，命他进来。
卒 是。(下)
〔卒引金使上。
金 使 (引)奉了狼主命，
前来见刘诚。
参见大王。
刘 诚 少礼，坐了。
金 使 谢座。
刘 诚 大金皇帝差你来到这里有何公干？
金 使 现有书信，一观便知。
刘 诚 呈来，待我一观。(金使取书，卒接书)
卒 书到。
刘 诚 (看书，牌子)呵，我当为着何事，原是大金皇帝听我有万夫不当之勇，叫我招兵买马，扰乱江淮；事成之后， 平分天下。想我刘诚乃一无赖出身，将来也有王侯之位，好不喜煞人也!
(唱)有刘诚观书信喜笑满面，
哪料想我刘诚也有今天。
倘若是从今后天遂人愿，
我定要占江淮半壁河山。
这是使官。
金 使 大王。
刘 诚 回报你主，就说俺刘诚谨遵钧命。事成之日，休得食言。
金 使 哪有食言之理!我便告辞。
刘 诚 送使官。
金 使 不敢。(下)
刘 诚 小卒们。
卒 呵。
刘 诚 招兵买马，随我扰乱便了!
(唱)招兵买马把山占，
管保江淮起狼烟。
有朝遂了我心愿，
称孤道寡坐金銮。(同下)
第 四 回 逃 难
〔白氏上。
白 氏 (引)一腔苦楚言难诉，
化作血泪眼底流。
老身白氏。只因我儿梅凌冬上京应试，已经半载，无有音信。家中丢我母女二人，艰难度日，倒不必说，怎奈 盗贼蜂起，各处扰乱，四乡人民纷纷逃窜。想我母女二人，却该逃向哪里!不免将女儿唤来，商议商议。女儿 走来。
〔梅笑雪上。
梅笑雪 来来来了!
(唱)见人家皆避躲远逃大祸，
扶着老携着幼东西奔波。
忽听得我的娘堂上唤我，
出堂去看母亲讲说什么。
母亲万福。
白 氏 我儿少礼，坐了。
梅笑雪 母亲唤儿到来，有何教训?
白 氏 这是儿呀，你看贼兵扰乱，人皆逃避，你哥哥又不在家，倒该怎处?
悔笑雪 母亲，人家各处逃避，我哥哥虽不在家，难道我母女坐而受死不成!
白 氏 依我儿之见。
梅笑雪 依儿之见，我舅父家中距此甚远，不如逃往那里，或可安居。
白 氏 如此甚好，收拾家中细软，随娘来走啊!
梅笑雪 孩儿遵命。(下，取包裹上)
白 氏 (唱)坐草堂忍不住珠泪双掉，
思在前想在后好不心焦。
恨苍天不睁眼盗贼骚扰，
各地里烽烟起人民号啕。
梅笑雪 母亲，行李齐备。
白 氏 如此，走呵!
(唱)贼兵起逃奔忙人人惶乱，
梅笑雪 (唱)父和子妻和夫地角天边。
白 氏 (唱)临行时将柴门我且虚掩，
梅笑雪 (唱)人海阔哪里找世外桃源!(同下)
〔四难民上。
难民众 不得了，不得了!贼来了，快跑!(同下)
〔白氏、梅笑雪同上。
白 氏 (唱)盗贼丛里向外闯，
梅笑雪 (唱)哭声连天乱嚷嚷。
白 氏 (唱)扶老携幼把道上，
悔笑雪 (唱)死亡流离真惨伤。
内 (喊)杀!
白 氏 (唱)耳听呐喊如雷响，
儿呀，你看喊声已近，贼兵到了，这却怎处?
梅笑雪 母亲勿慌。你看前边一窝蒿草，不如暂且藏躲，等贼兵过去，再好行走。
白 氏 如此，快来藏躲。
梅笑雪 (唱)暂在草内把身藏。
白 氏 (唱)但愿贼人速他往，
梅笑雪 (唱)免我母女遭祸殃。(同隐藏)
〔刘诚率喽卒上。
喽 卒 呵呵呵!(绕场)
梅笑雪 母亲，贼去了，起来走吧!
白 氏 什么?贼走了?
梅笑雪 走了。
白 氏 我儿可看的明白?
梅笑雪 看的明白。
白 氏 如此，走呀!
(唱)见贼兵吓的我心惊胆战，
把三魂和七魄飞上九天。
是这样乱嚷嚷烽烟一片，
老的老少的少逃向外边。
梅笑雪 (唱)适才间见贼兵真个凶悍，
一个个如豺狼猛虎一般。
恨苍天降下了奇祸大难，
骚扰的众百姓人人不安。
哎呀母亲，你看四面烟雾大起，阴云闭合，一时必有大风大雨，我们还是快走吧!
白 氏 哎，走呵!
(唱)猛抬头见云雾笼罩四面，
悔笑雪 (唱)我母女到何处去把身安!
白 氏 (唱)一霎时风雨起雷鸣电闪，
梅笑雪 (唱)满地上如江河雨似箭穿。
白 氏 (唱)浑身上布衣衫湿成一片，
梅笑雪 (唱)一阵阵颤索索冷不可言。
白 氏 (唱)正行走只觉得足麻腿软，
梅笑雪 (唱)见母亲倒在地心如刀剜。
母亲，怎么样了?
白 氏 地上泥泞，将为娘滑倒了。
梅笑雪 可怜的娘呵，路途泥泞，实难行走。前边不远，像是一座庵观。我母女到那里霄宿一晚，明日天晴，再好行走 。
白 氏 哎，走呵!
(唱)冒风雨登阳关手足慌乱，
一霎时走的我两腿发酸。
骂一声金达子太得阴险，
唆使的贼刘诚扰乱闾阎，
有多少良田地荒成一片，
有多少好房屋一火皆燃。
转面来把朝廷一声瞒怨，
竟不能为百姓扫除腥膻。
叫这些小贼寇毫无忌惮，
羞煞你满朝中武将文官。
哭了声梅凌冬娘难得见，
不知你这时候流落哪边!
梅笑雪 (唱)见母亲一路上哭声不断，
倒叫我梅笑雪心神不安。
只恨我出世来福薄命浅，
苍天爷降大祸家门萧然。
我的父去世早黄泉路远，
我哥哥上京去不见回还。
可恨那杀人贼刘诚造反，
既奸淫又掳掠一片烽烟。
因此上扶老母弃家逃难，
蓬着头跣着足日夜不安。
仰着面叫苍天真不睁眼，
刮狂风下猛雨倾盆一般。
前无村后无店无处歇缓，
挣扎扎来到了庵观门前。
母亲，来到庵前了。
白 氏 来到庵前，待为娘上前唤门。老师父，开门来!
〔道姑上。
道 姑 (引)看破世事懒开口，
阅尽人情早回头。
正在禅堂打坐，忽听有人叩门，待我去看。何人叩门?
白 氏 老师父，开门来。
道 姑 (开门)原是二位妇人。如此大风大雨，来在这里为何?
白 氏 师父不知，我母女逃难到此，不料天降大风大雨，难以行走，请师父大发慈悲，容我母女借宿一晚，明日天睛 ，即刻起程。
道 姑 你母女既受风雨，先进庵中更衣，再好打寒。
白 氏 (唱)烽火连天何日靖，
梅笑雪 (唱)母女避雨进庵中。
道 姑 (唱)人生在世如萍水，
白 氏
梅笑雪 (唱)千里有缘来相逢!
道 姑
道 姑 请(同下)
第 五 回 上 策
〔韩雄略上 。
韩雄略 (唱)云路鹏程遥九万，
雪窗萤火十余年。
才高难入俗人眼，
时乖困煞有志男。
实想进京应试，不料刘诚造反，声势浩火，考场暂停。有心疆场从戎，路途遥远，川资罄尽，这却怎了? (想 )哎，有了。想我身旁随带有白玉梅传家瑰宝，不免差店小二拿在大街市上，或当或卖，换得几两银子，好清 偿店帐，前去投军。便是这个主意。小二哥走来。
〔店小二上。
店小二 (引)群贤毕至，
少长咸集。
我乃跑堂的便是。耳听相公呼唤，只得前去。这是相公，唤我到来，吃啥加，喝啥加?
韩雄略 我非腹中饥饿。这是白玉梅一只，是我传家之宝。请你拿去奔大街市上，或当或卖，换得几两银子，好来清偿 店钱，下余我还要使用。
店小二 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舍得当卖?
韩雄略 非是心肯，实在无法。
店小二 哎，太可惜了!
韩雄略 小二哥，速去快来。
店小二 是(下)
韩雄略 天呀、天呀，你为何薄我韩雄略如此!思想起来，好不惨煞人也!
(唱)时运不通真奇怪，
乌云遮住栋梁材。
怀抱一颗珊瑚树，
走遍天下无处栽。
这旁有书，不免展阅消遣。(看书)吴越会战。哎，是了。我想当年越王勾践兵败会稽，将个合盘社稷送与吴国 。后来归国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果然转败为胜灭吴称霸。想我韩雄略今虽困穷，还要学个君子固穷，岂能学 那穷斯滥矣!
(唱)想当初吴越会稽山，
越国大败甚惨然。
子女玉帛归吴有，
称臣求和吴王前。
那勾践果算英雄汉，
报仇雪耻操心间。
臣妾与吴终不倦，
问病尝粪苦和甜。
买下了吴王心一片，
他才得困龙入海虎归山。
此后卧薪曾尝胆，
生聚教训二十年。
果然天遂人所愿，
越王胜吴霸东南。
〔店小二上。
店小二 (引)白玉梅瑰宝没人要，
揭一张告示往回跑。
这是相公。
韩雄略 小二哥回来了。
店小二 回来了。
韩雄略 白玉梅可曾卖过?
店小二 这个白玉梅，拿在大街市上嫑说当卖几两银子，即就连人问都没有。
韩雄略 哎呀，这就难了!
店小二 不要紧，咱这不讨钱的饭，你尽吃。只要这事能办成，看你吃多少加!
韩雄略 什么事?
店小二 今天大街市上一伙人在看告示呢，什么刘诚造反，圣上招集贤才。我因为认不得字，看那伙人走完了，将这张 告示揭下来，相公你看。
韩雄略 (接看)原是刘诚造反，扰乱江淮，声势浩大，圣上降旨招集贤才。想此跳梁小丑，何得猖獗!不免上计以解圣念 ，也不枉我韩雄略萤窗灯火，凿壁悬梁一回了!
(唱)韩雄略将笔执在手，
特为朝廷把策筹。
反贼刘诚是小丑，
何劳吾主日夜忧!
天上麒麟原有种，
地下蝼蚁怎逃生!
这是小二哥，将此本章，速送兵部招贤处勿误。
店小二 是。(下)
韩雄略 (唱)可恨刘诚太蛮横，
无故越律害民生。
圣上若能把我用，
搴旗执馘立大功!(下)
第 六 回 描 影
〔梅香扶李云娘上。
李云娘 (唱)坐病床不由人心中悲痛，
秋夜雨只打得铁马叮咚。
一阵醒一阵迷恍惚如梦，
想起了老爹爹魂断心痛。
裙钗李云娘。自那日读书，念到诗经首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不由人一阵伤感，却又去到花园解闷 。身体疲倦，花亭休息，偶做一梦，梦一秀才手持梅花赠我，至今数月心神恍惚。看我这气息奄奄，朝不保中 ，想我爹爹暮年无子，单生我云娘一人，倘若一病垂危，何人承欢膝下了!
(唱)从小来看你儿千金珍重，
谁料想不孝女有始无终。
哎，这也是天数也!
(唱)愿来生把爹爹再得侍奉，
恨秋风太无情凋绿摧红。
梅 香 姑娘你整日伤心，哭哭啼啼，你的容貌大为消瘦了!
李云娘 我也不自知觉，待我对镜一照。(照)哎，云娘、云娘，谁是你一病至此!倘若玉冷香消，我那爹爹想起如何是好 。不免取来素绢丹青自描自影了!
(唱)叹韶光快如箭红颜易老，
如花貌不多时影瘦形消。
梅 香 素绢丹青俱已齐备。
李云娘 (提笔画，想，照镜)
(唱)李云娘忍不住悲声欲放，
手捧着菱花镜细看端详。
猛抬头见一人丰姿俊爽，
支着腮捧着泪一片愁光。
莫非是她那里怀情痴想，
又莫非心儿内别有愁肠!
梅 香 你看，我家姑娘要描画，却又在那里对着镜子呆呆的坐起来了!
李云娘 (唱)有梅香在一旁多将话讲，
对面人原来是李氏云娘。
云娘、云娘，真个呆了你了!镜内的影子，对她也要伤心，真是可笑了!
梅 香 姑娘，待我与你调颜色，你安安静静的描画，再不要伤心了!
李云娘 (持笔、画)
(唱)持画笔对明镜轻描淡扫，
把一身精气神运到笔梢。
先描个乌云髻头上高挑，
梅 香 我家姑娘青丝近日脱落，髻儿竟然小了许多。
李云娘 (唱)画两笔柳叶眉不低不高。
梅 香 我姑娘这两弓蛾眉，张敝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李云娘 (唱)荚蓉面带愁色连珠泪掉，
两腮旁三分瘦肌薄香消。
语非语笑非笑樱桃口小，
迎东风款细腰杨柳枝条。
真精神全在那秋波点妙，
在身后斜添它几叶芭蕉。
梅 香 姑娘，描成了不曾?
李云娘 描成咧。你看似像不似像?
梅 香 似像倒也似像，只是一件。
李云娘 哪一件?
梅 香 缺少一个人儿描在一旁。
李云娘 什么人儿?
梅 香 你想。
李云娘 想是梅香日夜跟随于我，将她不曾描在一旁，是也有之。
梅 香 不是梅香。
李云娘 又是何人?
梅 香 就是梦中的那个秀才。
李云娘 死丫头，偏你多嘴。
梅 香 我家姑娘，这回病中，喜怒无常，真令人莫明其妙!姑娘你画像何用?
李云娘 (唱)一霎时我死后香消玉冷，
你朝夕向这画唤我数声。
倘若还你老爷思我心动，
见此画如同是见我真形。
梅 香 姑娘，再嫑胡说了，好好的人，随便就死咧!听得医生说，你这病已减轻了，还要静静的修养呢。
李云娘 (唱)一阵阵只觉得浑身发冷，
梅 香 姑娘，怎么样了?
李云娘 (唱)霎时间魂灵儿空中飘零，
总有那扁鹊手恐难救命。
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中。
梅 香 老爷快来。
〔李直急上。
李 直 丫环讲说什么?
梅 香 我家姑娘不好了!
李 直 (唱)秋风叮咚愁万种，
冷雨幽窗灯不明。
双目空酒无儿泪，
侍儿传言女病凶。(哭)
云娘，父的儿呀!
但见得我儿一命终，
闪的父日暮途又穷。
儿呀!
指望你成人将父奉，
谁料想冷风剪断玉芙蓉!
梅 香 姑娘，苏醒!
李云娘 (唱)忽然间只觉得昏迷不醒，
原来是一口痰塞在喉中，
哭了声老爹爹儿难侍奉，
要报那养育恩除非来生。
我叫叫一声爹爹呀爹爹，你孩儿一病至此，恐怕承欢膝下万万不能了!
〔家院上。
家 院 (引)圣旨下金阙，
报与老爷知。
禀老爷，圣旨下。
李 直 梅香，快扶你家姑娘小房歇缓，待爷迎旨。
梅 香 是。(扶李云娘下)
李 直 开了中门，有请。
〔侍臣捧旨上。
侍 臣 圣旨下，李直听旨。
李 直 臣。
侍 臣 皇帝诏曰：草寇刘诚造反，扰乱江淮，李直升为江淮宣抚使，前去讨贼，即日起程，勿负朕望。钦此。
李 直 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 臣 军事吃紧，我便告辞。
李 直 奉送。
侍 臣 不劳。(下)
李 直 说是天，哎呀老天!女儿如此病重，圣旨催我前往江淮讨贼，真是痛煞人了!
(唱)王有旨他命我去把贼斩，
我女儿病沉重我心怎甘!
我有心违旨意不去督战，
江淮的众百姓望解倒悬。
思在前想在后无有主见，
这件事倒叫我左难右难。
无奈了将女病暂且不管，
食君禄勤王事理之当然。
我想为女儿一人，不去讨贼。江淮百姓遭受涂炭，望解倒悬，我如耽延，于心何安!况且违抗圣旨，怎样负担?哎，有了。我还是搁下女儿，暂去讨贼，所有女儿之痛，内有丫环侍奉，外托陈先生料理，便是这个主意。家院。
家 院 有。
家 院 有请陈先生。
家 院 是。有请陈先生。
〔陈天良上。
陈天良 (引)终日闲无事，
开卷便有益。
把他家的，人没运气了，实在说不成!给神烧香去，庙门都关了，教了个女学生，才上了一天课就病下了。方 才太守叫我，想是退馆加!退咧，退罢。他将我退了，回去原提个包包子，行我医道。参见太守。
李 直 少礼，坐了。
陈天良 谢座。
李 直 这是陈先生。
陈天良 太守大人。
李 直 本藩调署江淮宣抚使，前去讨贼，但是小女这样病重，不能同往。内面虽有丫环侍奉，想将外事托你料理，不 知你意下如何?
陈天良 (背语)我当是啥事，只要不退馆，啥都能成。
(转身)禀太守，生员受大人之恩，刻骨难忘，所托事务，定当尽力照料。
李 直 如此甚好，谢过先生。
陈天良 不知大人何时起程?
李 直 明日便要起程。正是：
尽瘁国事别骨肉，
陈天良 看守门户侍病人。(同下)
第 七 回 馆 遇
〔梅凌冬上。
梅凌冬 (唱)满天风景任遨游，
千山万水在心头。
哪里有酒哪里醉，
到处逢人到处留。
小生梅凌冬。自那日别了母亲妹妹，上京应试，一路之上游山玩水，当风饮酒，对月奉琴，倒也快活!只是考期在即，怎奈川资将尽，不免趁今日天气晴朗，赶程一回了!
(唱)一路上好风光领略殆遍，
背着书携着琴到处流连。
见多少山和水游玩不倦，
绿沉沉现出了万顷良田。
恨只恨金鞑子越律造反，
占去了江北地半面河山。
这几日又听得风行云卷，
发动了倾国兵前来犯边。
梅凌冬不得志一筹莫展，
把一颗夜明珠埋没土间。
但愿得早日个平却金叛，
入黄龙扫巢穴廓清中原。
我只知行走，不料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观见前边高大房屋，好似大户人家。门首有人，待我上前借宿。
〔陈天良上。
陈天良 (唱)太守府来教学心足意满，
谁料想无运气也是枉然。
女学生才念了诗经半篇，
得下了什么病日久不痊。
今日里我出来且将景玩，
看不尽好风光万水千山。
教读师爷陈天良。不料学生上学，才念了半篇诗经就得下病了，至今未好。他父征贼，又托我照管家务。幸喜 今日闲暇无事，独座书斋，颇觉烦闷。不免出得门来消遣、消遣。
梅凌冬 仁兄，请来见礼了。
陈天良 还礼了。施礼为何?
梅凌冬 是我只因赶路，不料天晚，无有旅店，特来求宿。
陈天良 不知仁兄哪里人氏，高名上姓，怎得到此求宿?
梅凌冬 小生梅凌冬，长沙人氏，自幼读书，身入黉门。现闻皇上开科，心想上京应试，行走此间，不料天晚，请在贵 府借宿一晚，明日即刻起程。
陈天良 原来如此，我好喜也!
(唱)仁兄上京去应试，
金榜提名必第一。
沧桑变乱须整理，
但望展才立功绩。
梅凌冬 仁兄，过奖了!
(唱)仁兄未免太过奖，
小弟平日太荒唐。
此去大概无希望，
诚恐辜负好心肠。
陈天良 天色已晚，请到府内讲话。
梅凌冬 如此，请。
陈天良 请。正是：
有缘千里来相会，
梅凌冬 无缘对面不相识。(同下)
〔吴龙上。
吴 龙 先锋将吴龙。大王升帐，早来伺候。言还未罢，大王来也!
〔四卒引刘诚上。
刘 诚 (引)咱家生来胆气豪，
耀武扬威扶金朝。
(念)忠心亦胆向胡天，
要夺大宋锦河山。
脚尖踢破长江堑，
却笑江南土不坚。
顺金王刘诚。自那日受了金朝皇帝招安，大金皇帝欢喜，封我为顺金王之职。又许下事成之后，平分天下。想我刘诚乃一无赖出身，竟然耀武扬威。近闻金朝皇帝将要起兵南下，命我各处骚扰，扰乱后方。想俺乃卤莽之辈，哪晓军机，不免请先锋进帐，商议进兵之策。喽卒们。
卒 呵。
刘 诚 先锋进帐。
卒 请先锋进帐。
吴 龙 告进。大王在上，先锋搭躬。
刘 诚 少礼，坐了。
吴 龙 谢座。
刘 诚 这是先锋，大金皇帝将要起兵南下，命俺扰乱后方。俺想李直狗官现守南昌，与俺言气不和，心想领兵先破南 昌，杀了老贼以雪心头之恨!
吴 龙 大王言之差矣!李直乃是南昌良将，若攻南昌恐不能取胜，反挫锐气，实在于军不利。
刘 诚 依先锋主见?
吴 龙 依末将之见，不如先攻岳阳，李直必然来救，然后分兵断其后路，使彼首尾不能相顾，我好从中取之。
刘 诚 先锋高见，待我传令。
吴 龙 众将听令。
卒 呵。
刘 诚 兵扯岳阳。
(唱)钟鼓之声上震天，
旌旗缤纷雁行偏。
马蹄踏破岳阳地，
要夺大宋锦江山!(同下)
第 八 回 延 医
〔陈天良上。
陈天良 (引)只因身穷无度用，
反要先生侍学生。
教读师爷陈天良。是我奉了太守之命，料理府事，未知小姐今日病势如何?
〔梅凌冬上。
梅凌冬 (唱)风送寒梅扑鼻香，
年来情绪费思量。
思虑烦恼知多少，
漫天冬意风雪忙。
那日赶程行走此间，遇见陈天良仁兄，虽然素无杯水之交，却也算个忠厚长者，引我在红梅花园居住。本拟即 日起程，不料天降大雪，难以行走。只是独坐空斋，未免寂寞，还亏得陈仁兄常来道今论古，稍能消遣一二。 今日他偏未来，是我前去拜访。来至门首，陈仁兄在馆无有?
陈天良 贤弟到了，请坐。
梅凌冬 有座。仁兄，今日何以未曾驾临?
陈天良 贤弟不知，只因学生有病，他父出征，命我照应，不能分身，因而有误。
梅凌冬 仁兄你看，雪兆丰年，遍地皆白。今日午后请你出外赏雪，不知仁兄意下如何?
陈天良 如此，敬陪一回。
〔梅香上。
梅 香 (引)领了姑娘命，
前去请医生。
参见师傅。
陈天良 梅香，姑娘今日病势如何?
梅 香 病势虽然减轻，还非医生诊治不可，特请师傅延医。
陈天良 何须舍近而求远。
梅 香 照这说来，莫非师傅知医。
陈天良 不错，王叔和的脉诀，陈修园的本草，都略念了几遍。未知小姐的病，由何而得？
梅 香 姑娘的病，大约是由君子而得!
陈天良 这才奇了。我看了一辈子病，有由风寒而得，有由湿热而得，没见这个病，是由君子而得。
梅凌冬 当真奇了!
梅 香 师傅不知，我家姑娘自那日听你讲诗经，讲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我家姑娘痴痴呆呆的就有了病咧!
陈天良 这更奇了。这是讲书呢，不是讲才子配佳人自由恋爱呢!她却痴痴呆呆的为何？这个病叫我如何下药!
(唱)此病果然得的奇，
空想君子有何益!
思前想后无法治，
恐扁鹊也难医此疾。
梅凌冬 哎，仁兄!
(唱)此病虽然得的奇，
佳人她把君子思。
思君子就用君子治，
诗经上得病诗经医。
梅 香 这个君子，是她没见过面，空里思想呢。
梅凌冬 那有何难!
陈天良 既然如此，就请贤弟开方呵!
(唱)梅贤弟果然心灵巧，
用诗经医病奇才高。
但愿学生疾速好，
请你开方莫惮劳。
梅凌冬 为弟大胆了!
(唱)感你恩德无法报，
这件事当然我效劳。
不用丸散与丹膏，
管叫你学生病退消。
丫环，你去买拾个酸梅子，给你姑娘一吃，这病就好了。
梅 香 先生这就不是，叫你给我姑娘看病呢，你姓梅怎么吃起酸梅子来了!倘若我家姑娘姓李，你也姓李，还吃十个梅 李子不成!
梅凌冬 那你不知，这是单方。
陈天良 贤弟，你说由诗经上医治，为什么吃起酸梅子来了?
梅凌冬 仁兄你倒忘了，诗经上说：“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又说“标有梅，其实七兮。标有梅，其实三兮。”七个 加三个不是十个吗?
梅 香 先生，你说用君子诊治呢，为何没有君子呢?
梅凌冬 将这酸梅子一吃，就有了君子了。
陈天良 贤弟，这又是从何处来?
梅凌冬 还是由诗经上来。诗经上说：“既见君子，云乎不瘳。”当然一见君子，那病就好了。
梅 香 还有啥引子没有?
梅凌冬 思无邪的引子。
陈天良 贤弟，这又是个什么药，本草上边为何没有呢?
梅凌冬 此药不在本草上。孔子曰：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梅香，给你姑娘说，不要胡思乱想，那病就好 了。
梅 香 咳，我记下了。这一位先生，将一部诗经念完了，都没得下病。我家姑娘才念了半篇，就得下病了。哎，我想 起来了，大约他将病都害过去了!这般时候，待我去到花园，先折来酸梅子，给我姑娘一吃，看他的方子灵验 不灵验!若还灵验，对我姑娘一说，将这位先生重重的谢一下。(下)
陈天良 贤弟能以书医病，将来应试之后，必能以书医世。
梅凌冬 见笑了，不敢。这般时候，你我出外赏雪。
陈天良 如此，请。正是：
梦酿陶令酒，
梅凌冬 雪烹芽山茶。(同下)
第 九 回 巧 逢
〔杨耀、高武、郝修、李文同上
杨 耀 元帅今日把帐升，
高 武 齐集辕门耍威风。
郝 修 兵丁士卒多恭敬，
李 文 哪个怎敢越礼行!
杨 耀 杨耀。
高 武 高武。
郝 修 郝修。
李 文 李文。
同 请了。元帅升帐，早来伺候。言还未罢，元帅来也!
〔四龙套引韩雄略上。
韩雄略 (引)柳营春试马，
虎帐夜谈兵。
(念)威风凛凛坐将坛，
五色云绕剑光寒。
今日校场把兵点，
要将刘寇一扫歼。
平南大元帅韩雄略。奉王旨意，征剿刘诚。今日校场点兵，这般时候，不知将兵可曾点齐。这是众将，将兵可 曾点齐?
众 将 齐备多时，等候元帅传令。
韩雄略 如此，打点起程!
(唱)奉王旨意征刘诚，
兵似虎豹马似龙。
校场以内把兵统，
不灭刘贼不回程。(同下)
〔梅笑雪上。
梅笑雪 (唱)离乡背井为逃难，
谁料母病在尼庵。
调养医药不方便，
怎不叫我心痛酸!
裙钗梅笑雪。自那日母女逃难，行走中途，遇了狂风大雨，母亲卧病不起，就在庵中调养。老师父又命我母女 道姑打扮，以免贼人骚扰，倒也相安。只是母亲的病，日重一日；我哥哥又无信息，看她气息奄奄，叫我女孩 儿家却该怎处!
(唱)梅笑雪来泪不干，
恨贼蜂起扰闾阎，
各处人民皆逃窜，
我和母亲逃外边。
行走中途雨天变，
狂风吼啸雨满天。
因此上母亲将病染，
调养住在尼姑庵。
药物去买不方便，
妙手医看也无贤。
腹鸣清水难当膳，
说什么努力去加餐。
转面我将哥哥怨，
谁叫你上京去求官!
自春至秋岁已半，
竟然无有尺书还。
是这样天南地北两分散，
叫我女流怎能安!
这般时候，更深夜静，师父、徒弟都已睡觉，我不免手捧香盘，为母疾病祝祷一回了!
(唱)手捧着香盘儿去奔后殿，
为母病在神前祝祷一番。(下)
〔卒引韩雄略上。
韩雄略 (唱)可恨刘诚真大胆，
无故造反扰闾阎。
兵行此处遇天变，
夜宿禅堂把神参。
本帅韩雄略。谁料兵行到此，偶然天降大雨，难以行走。是我将兵扎驻庙外村庄，随带家将夜宿庙内，参神一 回。
〔梅笑雪捧盘上。
梅笑雪 (唱)凉风吹星斗灿落叶满地，
韩雄略 哪里来的足音?(看)原是一个小道姑，手捧香盘。想是上殿与神添香去的，待我躲避一旁。
梅笑雪 (唱)静寂寂漏将残万赖无声。
迈小步捧香盘一心虔敬，
不觉得来到了前殿门中。
韩雄略 看这小道姑，形容幽雅，举止端详，怎么牺牲青春入了空门，令人莫解!
梅笑雪 (唱)迈步进了一层殿，
左左右右放眼观。
这一旁晨钟把声现，
那一旁暮鼓空中悬，
梅笑雪来泪涟涟，
好似乱刀刺心田。
国事多危险，
山河成偏安。
文武朝廷都在睡梦间，
眼看着晨钟暮鼓暮鼓晨钟惊一番，惊一番。
韩雄略 听她言语，一个小道姑，竟言举国皆梦，惟己独醒之慨，真是令人莫解呵!
(唱)将她言语听一遍，
令人难解这机关。
悠闲贞静真罕见，
叫我还要细细听一番。
梅笑雪 (唱)笑雪进了二层殿，
四大金刚站两边。
钟声息来鼓停演，
钟息鼓停经念完。
这一个手执七星剑，
那一个琵琶弄丝弦。
这一个手执浑圆伞，
天王李靖把塔端。
赤发黑面赛鬼判，
端立不动稳如山。
一个威风又八面，
一个盛怒不可言。
可恨刘诚贼造反，
腼颜事仇开胡天。
杀戮生灵真伤惨，
数千里地无人烟。
这样贼子丧肝胆，
你何不轰轰烈烈烈烈轰轰伸出你那打贼鞭，
打贼鞭!
韩雄略 听她言语，不像是个道姑，但不知她是何人呵!
(唱)雄略心中自思想，
此女必然非平常。
怎能与她把话讲，
秦楼吹箫引凤凰。
梅笑雪 来在大殿，待我燃烛焚香!(跪)
(唱)来在大殿用目看，
菩萨我佛坐也坐上边。
笑雪跪殿前，
请神施仙丹。
保佑母病好，
晨昏把烛燃。
香尽烛灭笑雪不觉用目观，
阿弥陀佛威灵显。
两旁站的是罗汉，
见他们哭者笑者立者坐者一个一个态度不一般。
这一个掬手把佛念，
那一个端坐默无言。
这一位痛哭捧泪眼，
那一位拍手笑喧天。
而令人民苦涂炭，
又遭兵灾又荒年。
哭的喊的成一片，
奔的走的逃外边。
神仙把人全不念，
为什么哭着笑着立着坐着自由自得不管闲，
不管闲。
韩雄略 一个少年女子，竟然有直捣黄龙之慨，真是巾国英雄，愧煞我须眉男子。实在令人可敬，令人可爱呀!
(唱)此道姑果然志非凡，
忧心国事气浩然。
须眉男儿真罕见，
何况他女流在少年!
我有心与她成亲眷，
无有媒妁怎开言。
无奈了上前讲当面，
呀，不可!
男女宜避瓜李嫌。
请神保佑多保佑，
保佑与她成姻缘。
马到成功将贼斩，
鞭敲金镫凯歌还。
日后与你金衣换，
晨昏叩首将烛燃，
梅笑雪 这般时候，夜已将半，我不免母亲上边问病一回了!
(唱)为母病好祝神明，
燃烛焚香三鞠躬。(下)
韩雄略 道姑已去，不免廊房休息，明日雨止，再好行兵呀!
(唱)巾帼果然有英雄，
须眉男儿努力行。(下)
第 十 回 订 婚
〔李云娘上，梅香跟上。
李云娘 (唱)这几日闷的人心烦意乱，
幸喜得疾病好福降自天。
今日里出门来花园游玩，
不觉得来到了书馆门前。
来在书馆门首，幸喜门儿未锁，内边住的好似有人。
梅 香 姑娘不知，就是那梅先生在这里居住。今天没在，和陈师傅出外赏雪。你我进内观看。(同进内)
李云娘 观见案头有书，几上有琴，像是个文雅书生。
梅 香 姑娘你没见过梅先生，梅先生漂亮的很!
李云娘 不要胡说。我想诸葛亮能看周瑜的病，二人合作赤壁鏖战，火破曹操。此人既知我病，或是我的知己也未可知 。梅香，你取我前日描的肖影去。
梅 香 是。(下)
李云娘，我不免将奴的小影掷在书案以上，看他回来如何感想，我自有道理。
〔梅香持影上。
梅 香 姑娘真容到。
李云娘 呵。
(唱)见真容不由人心中缭乱，
我还要将画儿细问一番。
谁叫你柳叶眉发似墨染，
谁叫你含笑容愁态万千。
谁叫你生就了沉鱼落雁，
谁叫你倾国色貌如天仙。
为什么手支腮愁容满面?
为什么眼含泪双锁眉尖?
为什么少精神体态若倦?
为什么意悲恻恨如岳山?
莫不是你也有心事一片，
莫不是因伤春难对人言。
莫不是惹红丝情牵一线，
莫不是气奄奄病如春蚕。
李云娘对画儿千唤万唤，
为什么含着愁欲语无言!
梅 香 姑娘，快回走，看梅先生赏雪回来着。
李云娘 如此快走呀!
(唱)今日花园来游玩，
才得一洗胸中烦。(下)
〔梅凌冬上。
梅凌冬 (唱)一片白雪下太清，
好似天空斗玉龙，
阁馆楼台戴孝帽，
万民拍手庆年丰。
是我方才和陈天良兄出外赏雪，不觉归来天色已晚，待我进内休息。(见画)这是何人将一幅画像掷在桌上，我 不免赏鉴一回了!
(唱)观音大士影绰约，
含情脉脉意欲说。
却怎么未画莲花座，
湘裙下露出小凌波。
常见观音大土像，下边画的莲花宝座，不见一对赤足。何以这画未画莲花宝座，怎么有一对三寸金莲。是了， 是了!
(唱)细看她春心只在眉尖锁，
动情色蕉散绮罗。
莫不是风流入画下一幅小嫦娥，
掷在这里为什么?
莫不是哪个妙手人儿，画下一幅嫦娥像吗!若是嫦娥，越该爱惜了。 (想)不然，不然。我常见得嫦娥像，身 后多画几朵祥云。何以这画只有几叶笆蕉，怎么不画祥云?决不是嫦娥。既不是观音大士，又不是月里嫦娥， 竟是人间女子一幅行乐图。何以掷在桌上，这是什么原故呢?
(唱)细看她樱口一点朱唇抹，
含默不语有情魔。
谁云画饼不充饥，
我说画梅能解渴。
〔李云娘带梅香上。
李云娘 (唱)多愁多病因多情，
辗转反侧梦不成。
书斋门外若相等，
把这个风雅人儿观分明。
今日游园经过书斋，将奴肖影掷在桌上。或者此生与奴有缘，也未可知。思前想后，更深不眠。适才瞒着陈师 傅来到书斋窗头，观见灯火未熄，不兔舔破窗纸，细窥那位先生是个什么人儿?(舔破纸窗，窥视)这一秀才眉 清目秀，神气精明，真是我的知己。待我听他讲说什么?
梅凌冬 美人，美人，你真想煞我也!
(唱)好一个娇娇怯怯女菩萨，
楚楚飘逸是大家。
细思你轻描淡扫把容画，
心事一片对菱花。
怎知我多情书生红泪洒，
描写的人儿在那挞!
李云娘 听他言词，好像是个多情之人。说是秀才，秀才，你想画中的人儿，岂知画中人儿早到你的窗外了!
(唱)窗内伤心窗外知，
窗内窗外一般痴。
内外只限一尺地，
彼此相通情一丝。
这才是咫尺相隔远千里，
神合形离竟如斯。
愿风吹破窗上纸，
有的心事当面提。
梅凌冬 (手提画)小生将你反覆眷念，你为何不言，你为何不语呵!
(唱)美人怎不把画下，
走上前来近着咱。
难道说怜香惜玉千呼万唤一席话，
你那里片言没听下。
再问你是真还是假?
一时将人活急煞。
看来看去仍是画，
倒不如忍情割爱不看她。
李云娘 观见秀才这样痴情，定是奴的知己了!
(唱)观秀才万唤千呼千呼万唤心烦乱，
倒叫人窗外立不安。
只说是情场知己难得见，
谁料想萍水相逢在此间。
我有心上前将门唤，
哎，莫可!
背过身儿心自参。
更深人静夜已半，
男女宜避瓜李嫌。
羞羞答答怎对面，
敲动了竹声惊一番!
我想，这更深人静，与他素未一面，怎样相见!有了。不免敲竹作声，将他惊动、惊动。
梅凌冬 (唱)猛听窗外竹声动，
倒叫小生喜又惊。
喜的是美人把情送，
惊的是贼人把窃行。
是我正在观画，忽听窗外竹声响动，莫非是更深夜静，这花园荒凉有贼，又莫非有鬼，或者是我一片诚心感动蟾宫，那画中人儿前来眷顾，亦未可知!不免手执瑶琴，出外去看。
(唱)人间良夜静复静，
天上美人来不来!
半夜三更，何处鬼怪敢来惊人。休走，看我的瑶琴下来了!
梅 香 梅先生，莫要打，莫要打!
李云娘 (唱)叫秀才莫要惊和怕，
我有言语听心下。
奴非鬼怪将人吓，
梅凌冬 既非鬼怪，黑夜漆漆来到书斋，为着何事?
李云娘 (唱)来到这里问根芽。
梅凌冬 照这样说起，还和我有话讲说。如此，清到书斋内边讲话。这位女娘子，高名上姓，因为何事，竟然黑夜前来 动问?
梅 香 这是李太守的千金，云娘小姐。
梅凌冬 如此，失敬了，请坐。
梅 香 不要紧，不要紧。
李云娘 动问秀才，你将此画反覆眷念，莫非你爱此画?
梅凌冬 生并不爱此画。
李云娘 不爱此画，为何反覆眷念?
梅凌冬 我爱的是画中人儿。
梅 香 既爱画中人儿，何不索求?
梅凌冬 可惜蟾宫太高，无有天梯，不能高攀!
梅 香 此人并非广寒仙子、月里嫦娥，何用天梯蟾宫去攀!
梅凌冬 观见梅香讲话含糊，莫非这位小姐，就是画中人儿吗?!
(唱)梅凌冬来用目观，
这小姐与画真一般。
此事果然真怪诞，
莫非我还在睡梦间。
梅 香 你快醒来，你再嫑做梦了。我家姑娘因为做梦，病还没好哩!药方是你开来，而今你可做梦哩。看你得下病了， 谁可给你看病加!
梅凌冬 我没做梦，我醒着哩!
梅 香 方才你说做梦，而今又说你醒着哩!再嫑道诳了。梅先生，你上一回说我家姑娘的病，将酸梅子一吃就见了君子 咧；一见君子，那病就好了。而今病都快好了，还不见君子。今晚问你要君子来了!
梅凌冬 孔子云：“君子不以人废言。”
梅 香 照这样说起，那你就是君子。何不早些言语!
梅凌冬 君子于遇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梅 香 这位秀才，既不苟言，真是君子哉若人。
李云娘 君子之至于斯，吾未尝不得见。
梅 香 而今成了既见君子，胡云不瘳!我给你们当个君子，君子能成人之美。你也嫑害病，他也嫑做梦，岂不是个奇巧 姻缘!
梅凌冬
那却不能。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岂是道理!
李云娘
梅凌冬 大舜圣人不告而娶，以为犹告也。
李云娘 媒妁之言。
梅 香 我名梅香，现在给你当个媒妁的代表。
梅凌冬 瓶中又有寒梅何不借梅为媒，先拜订婚。然后禀令尊，再好成亲。
李云娘 偏你乖巧。
梅凌冬 并非乖巧。对梅一拜，不过聊表相爱之诚了。
(唱)叩一头来笑盈盈，
李云娘 (唱)偕老百年不期逢。
梅凌冬 (唱)多少惜玉怜香话，
李云娘 (唱)尽在并头一拜中!
妾既以身许君，将来后会有期，夜已深了，我便告辞。
梅凌冬 什么，你要走吗?
李云娘 正是。
梅凌冬 既然要走，小生不便强留。只望小姐别后身体珍重。
李云娘 秀才勿嘱。望你前程勇进。(同丫环下)
梅凌冬 小姐既去，这般时候，不免上床安眠；明日辞别陈仁兄，上京应试一回了。
(念)风弄竹声金佩响，
月移花影玉人来。(下)
第 十 二 回 剿 贼
〔四卒引李直上。
李 直 (引)屯兵南昌府，
镇守岳阳城。
老夫李直。是我奉王旨意镇守岳阳。军人们。
卒 有。
李 直 催马逃兵。 (下，与刘诚率兵对上)刘诚，小孺子!无故造反，扰乱江淮，今又攻打岳阳，该当何罪!
刘 诚 李直，老匹夫!南昌乡野，无故毒打，恨不能生食你肉，熟喝你血。好好下马授首，还则罢了；如其不然，将你 擒住，定要碎尸万段!
李 直 这贼出言不逊。人来。杀!
〔李直、刘诚战，李直败下，刘诚追下，李直带卒又上)好杀，好战!刘诚这贼，杀法骁勇，将城团团围住，这 却怎了?有了。军人们。
卒 有。
李 直 进城，四门紧封。(同下)
〔刘诚带卒上。
刘 诚 可喜，可喜!一鼓战胜，老贼败进城去，将门紧闭。军人们。
卒 有。
刘 诚 就在此地安营下寨。(下)
〔韩雄略带卒上。
韩雄略 (引)天生男儿七尺躯，
当为国家保社稷。
韩雄略。是我奉主旨意征剿刘诚，不料这贼将岳阳围困。军人们。
卒 有。
韩雄略 催马进兵，先杀他个马下威风。
卒 呵。(同下)
〔刘诚率兵，韩雄略领卒对上，战。刘诚败下，韩雄略追下，刘诚率兵又上)
刘 诚 好杀，好战!韩雄略娃娃杀法骁勇，这却怎了? 咳，有了。不免将兵暂退，观他虚实，再好进兵。
军人们。
卒 有。
刘 诚 倒退四十里，安营下寨。(下)
〔四卒引韩雄略上。
韩雄略 可喜、可喜!一鼓战胜，将刘诚杀了个措手不及，先将岳阳城围解了。
卒 禀元帅，刘诚退走四十里外安营下寨。
韩雄略 再探，再报。
卒 得令。(下)
韩雄略 我想穷寇莫追，追则反噬。不如安定营寨，进城见了李公之面，然后商议退敌之策。正是：
先将营安定，
再筹退敌策。(与卒同下)
〔李直上。
李 直 (引)雄略少年是英雄，
岳阳黎民出愁城。
〔韩雄略上。
韩雄略 (引)幸喜岳阳围已解，
划策还须赖李公。
李 直 少将军领兵前来，老夫未曾远迎，多得有罪。
韩雄略 是我领兵来迟，安抚使受惊，皆我之罪。
李 直 好说。岳阳解围，敌兵远退，百姓出苦，老夫解愁，多蒙将军有才有勇，有胆有识。待我修表进京，圣上自有 封赏。
韩雄略 为国尽忠，何敢辞劳!
李 直 好一个为国尽忠，何敢辞劳!(笑) 哈，哈哈!这是韩将军，老夫有几句话儿讲出口来，从不从知在你心，莫要 烦恼。
韩雄略 安抚使有何贵言，请讲无妨!
李 直 老夫有一女儿，名唤云娘，虽无闭月之貌；却有羞花之容。年已二八，尚未许人。心想配与足下为婚，不知你 意下如何?
韩雄略 安抚使既肯垂青，小生何敢推辞。只是客途不便，无有聘礼。这是白玉梅一枝，是我传家之宝，望乞哂纳，以 作聘物。
李 直 那就很好。
韩雄略 既然如此，岳父转上，受门婿一拜了!
李 直 受你一拜，哈哈哈!
韩雄略 (唱)白玉梅一枝是聘礼，
祈望哂纳作敬仪。
李 直 (唱)老夫这里收过礼，
叫人心中好欢喜。
人来，下边排宴伺候，先与门婿洗尘贺功。请。(同下)
〔四卒引梅凌冬上。
梅凌冬 (引)昔为布衣士，
今作王家宾。
若非读书苦，
怎作朱紫人!
新状元梅凌冬。只因刘诚造反，扰乱岳阳，是我上殿奏了一本。圣上心喜，着我前方参赞军务。这般时候只得 马上加鞭，前赴岳阳去着!(同下)
〔吴龙带卒上。
吴 龙 (引)奉了大王命，
前去抄家眷。
咱家吴龙。是我奉了顺金王之命，前去抄家。听说新科状元梅凌冬参赞军务，前来拒敌。是他家中有妹妹，名 叫笑雪，长的十分好看。抢进寨中与大王做个押寨夫人。李直老儿有一女儿，名唤云娘，长的十分俊俏。我想 ，大人有了押寨夫人，要此何用，不兔将他也抢进寨来，与我收个小老婆。夥计们。
卒 有。
吴 龙 快走，快走!(同下)
第 十 二回 闻 惊
〔李云娘带丫环上。
李云娘 (引)两滴杏蕊流红泪，
雪压梅花戴孝冠。
裙钗李云娘。只因卧病在床，爹爹奉旨岳阳讨贼，不能回往。至今月余，胜负未知，叫人悬刻在念。昨听刘诚 那贼，竟将岳阳围困。若有救兵，还则罢了，倘若无有，只说爹爹偌大年纪，稍有疏失，丢我女孩人家，倒该 怎了!
(唱)老爹爹去征贼年纪太迈，
食君禄勤王事理上应该。
有疏失倒叫我何人依赖，
思想起不由人愁眉不开!
〔下书人上。
卒 (引)昼夜两腿跑，
特来送家书。
谁在这里?
〔家院上。
家 院 做什么的?
卒 这是李老爷家书，可速转呈。
家 院 (接书)你且站下。
卒 过来。
家 院 还做什么?
卒 还有一件东西。
家 院 什么东西?
卒 看着白白的，掂着重重的，咱们认不得。你且来拿。(给家院)
家 院 姑娘，老爷家书到。
李云娘 呈来，待我观看。
家 院 还有一件东西。
李云娘 一齐呈来。(接书及物) “云娘女儿知悉，别后疾病是否痊愈?岳阳城围目刻已解，敌兵远退”原来城围已解。 我先谢天谢地!。(又看)“若非少将军韩雄略，带兵援救，险些为父有失。此人少年英俊，才貌双全。父因我 儿年已及笄，尚未许人，乃将我儿许与韩雄略为婚。现有白玉梅聘礼，好好收藏，毋得有失。父亲手示。”哎 ，好不作难人也!
(唱)观书信不由人愁容满面，
这事儿倒叫我左难右难。
老爹爹他与我才郎择选，
岂知我与梅生已定姻缘。
我可莫说爹爹呀爹爹，你将儿与人作了谢礼了!
(唱)背地里将爹爹一声瞒怨，
哪有个一女儿许配二男。
还要我设良法将事改变，
也免得到后来闹闹喧喧。
〔家院急上。
家 院 (引)耳听抄家事，
报与姑娘知。
姑娘，不好了!
李云娘 怎么样了?
家 院 刘诚那贼攻打岳阳不下，另派一支人马抄家来了!
李云娘 怎么说?
家 院 抄家来了。
李云娘 (唱)听一言吓的我提心吊胆，
把三魂和七魄飞上九天。
一霎时贼兵到必受辱贱，
大料想玉洁体难以保全!
梅 香 姑娘，快快设法逃走，你哭着怎得?
李云娘 你看我大病才好，身体单弱，如此仓卒，我是怎样的逃法，怎样的走法。
梅 香 姑娘莫哭。不若我主仆女扮男装，免得被贼人看出破绽，速快逃走。
李云娘 如此，速快一同更衣。(换男装) 哎呀，不好了!
(唱)听得杀声如雷响，
梅 香 (唱)人马倥偬空嚷嚷。
李云娘 (唱)胆战心惊向外闯，
梅 香 (唱)行走不前真牺惶。
李云娘 (唱)这才是大祸从天降，
梅 香 (唱)令人不觉倍惨伤。
李云娘 (唱)无论贫富都一样，
梅 香 (唱)男女老幼逃奔忙。
姑娘。你我逃出城来，贼兵已远。观见那里有一亭子，不若躲在亭子内边，休息片时，再好行走。
李云娘 如此甚好。正是：
为逃贼兵女扮男，
梅 香 倘被贼获太险然。(同下)
〔吴龙带众上。
吴 龙 (引)奸淫又掳掠，
众 (引)杀人又放火。
吴 龙 夥计们，来在李家门首，往进快走，先寻云娘。
〔卒寻。
卒 众 寻不见。
吴 龙 莫非她也跑了?
卒 想是跑了。
吴 龙 把他家的，这是你们谁把风走咧!
卒 众 咱们一路行走，谁没离谁，哪个吃了黑食，把风走咧，分明是天不拥护你。
吴 龙 我就说人没运了说不成!抢梅笑雪去弄了个没见人，到这里弄了个人没见。没见了，没见了罢，放起火来烧!
卒 众 (烧)烧光了。
吴 龙 这般时候大王上边交令。
卒 众 交的什么令!大王叫咱们抢人，两个人一对没见。
大王降罪如何是好?
吴 龙 倘若降罪，恐怕不得活。这却怎了?哎，有了。我看，降罪也是不得活，不如折坏令旗，大家各散，做咱们的庄 稼，当个老百姓，倒还安宁。跟上个大王，当一辈子贼娃子，做一辈子黑心事，不如早些收心还好。
卒 众 若还公家清查出来，还是没下场。
吴 龙 现在公家到处贴的告示，只要你回家安分守己，改邪归正，便不追究。
卒 众 如此，折坏令旗，大家满散了。
吴 龙 (唱)改邪归正为良民，
卒 众 (唱)从此收心不抢人。
吴 龙 (唱)回家守己安本分，
卒 众 (唱)不作非理丧良心。(向下)
第 十三 回 接 木
〔白氏上。
白 氏 (唱)坐草堂不由人泪流两行，
思想起我的儿好不心伤!
只知你为功名去把京上，
又谁知你一去不回家乡。
全不思高堂母何人奉养，
你妹妹年纪幼未嫁才郎。
倘若还贼兵到何处奔往，
倒叫我母女们怎样下场!
老身白氏。只因贼兵扰乱家乡，因而逃往娘屋，倒也相安。只是女儿笑雪年已二八，尚未许人，倒是一桩大事 。心想与儿择婚，却无相当之主。值此荒年，一夕数惊，思想起来好不作难人也!
(唱)叹光阴快如箭新年已过，
又只见寒梅放雪花飘飘。
天不幸遭兵劫四处逃跑，
我女儿未出阁加上煎熬。
〔梅笑雪上。
梅笑雪 (唱)笑雪加忧又添喜，
要与母亲说端的。
孩儿与母亲恭喜。
白 氏 哎，儿呀，为娘愁有万千，喜从何来?
梅笑雪 听说我哥哥作了官了。
白 氏 可曾还家?
梅笑雪 未曾还家。听说征讨扰乱地方的那个刘诚去了。
白 氏 如此，我先谢天谢地。我儿他也作了官了!
梅笑雪 但是一件。
白 氏 哪一件?
梅笑雪 刘诚那贼听说我哥哥领兵剿他，竟派一支人马，抄家来了!
白 氏 这却怎处?
梅笑雪 恐怕我舅家住不得了，不如我母女仍然逃走。
白 氏 娘再不逃了。上次逃走，险些一病将娘病死了，这次可逃加，不逃了!
梅笑雪 不走，难道说我母女守死不成!
白 氏 哎，娘老了，倒不必说。只是我儿年已及笄，尚未许人，倘若贼来，倒是一宗大事。依娘之见，不如将我儿姓 名改换，还可遮掩一二。
梅笑雪 此事虽好，倒改换个什么加？
白 氏 你舅家姓白，就跟上你舅家姓。现在梅花盛开，朵朵如玉，不如就改个白玉梅。倘有人问，就说你是舅父的女 儿!
梅笑雪 虽然如此，若有人知岂不见笑了!
(唱)遇兵灾且将姓名换，
因为避难暂从权。
若有人知说长短，
谁能与我辩屈冤!
〔李云娘与丫环男装上。
李云娘 (唱)眼见得杀声起人马乱窜，
一霎时好似那地覆天翻。
梅 香 (唱)可怜把繁华地焦土一片，
可怜把好房屋一火皆燃。
李云娘 (唱)在闺阁咱只知穿针引线，
谁料想到今日困苦颠连?
梅 香 (唱)正行走日坠西天色已晚，
今夜晚主仆们何处安眠!
姑娘，天色已晚，你我去向前村借宿一霄，明日再好行走。
李云娘 观见这里灯火明亮，想是大户人家，不若就在此地借宿。
梅 香 如此，待我唤门。(叩门)开门来!
梅笑雪 母亲你听，这般时候，，何人唤门?
白 氏 (惊)想是贼人来了，我儿快快退后，待娘去看!
(唱)猛听门外有人唤，
吓的我胆战心又寒。
莫非是贼兵他他他来村院，
想必是到来抄家眷。
李云娘 快开门来!
梅笑雪 母亲，那声音好像不是贼人。
白 氏 待为娘上前看过。
梅 香 开门来!
白 氏 来了。(开门)原是二位相公，这般时候唤门为何?
李云娘 我主仆逃难到此引只因天晚，请妈妈容我主仆霄宿一晚，明日即速起程。
白 氏 我也是逃难的。如此，请到内边。(同进门，相见礼)这一相公，哪里人氏，因何黑夜逃走?
李云娘 妈妈既问，听我道来!
(唱)一见妈妈问来由，
不由叫人血泪流。
我的父南昌为太守，
梅笑雪 母亲，这位相公原是南昌府李太守的公子。
白 氏 原是李老爷的公子。如此，我母女失敬了。
李云娘 不敢!
(唱)奉旨讨贼镇岳州。
贼因攻城不得手，
因此抄家来报仇。
主仆只得逃外走，
因为天晚借宿留。
白 氏 原来如此。儿呀，同咱们还是一样。
梅笑雪 母亲，谨言着。
白 氏 为娘晓得。这是公子，你今年青春几何，将亲可曾订下?
梅笑雪 母亲，人生面不热的，问那些话做啥呢!
白 氏 不必多言，为娘自有主意。
李云娘 妈妈请听!
(唱)虚度光阴十六春，
白 氏 儿呀，与你还是同年同岁。将亲可曾订下?
梅笑雪 你看我妈些，说着说着就向一岸子说哩!
李云娘 (唱)名未成难以结婚姻。
白 氏 这一相公，这是老身女儿白玉梅。若还不嫌貌丑，许与足下为婚，不知你意下如何?
梅笑雪 你看我妈些，将十六七岁的姑娘给不出去咧，单看上半路里这个客了!
李云娘 这是妈妈，令爱德才俱备，小生虽然有心，只是客中不便；又无父母之命，难以相从。
白 氏 你先允许，然后禀明令尊何妨?
梅笑雪 母亲，人家不情愿了罢，何必拿十六七岁的姑娘给人呢，还给人家说好话哩!
白 氏 为娘将这话儿说出口来，还能收回去不成!
梅笑雪 哎，母亲!
(唱)婚姻事不必再讨论，
早晚须儿定晨昏。
纵然间公子慨然允，
叫孩儿怎忍离母亲。
白 氏 哎，蠢才!
(唱)叫女儿不必太执迷，
不听娘言是忤逆。
女儿终被人家娶，
随娘到老也无益。
你个蠢才离不得娘，还在娘屋长一辈子不成，不必多言，暂且退下。
悔笑雪 你看我妈些，真正老糊涂了。将人不认清楚，糊里糊涂的将我给人呢!如今这世事充名骗人的很多，再上了骗子 手的当，怎么了呀!人家果真是李太守的公子，哪里定不下亲!单在这里定亲来了。将来再不要，还把人羞死加 !(下)
白 氏 公子不必再思，还是允了着好。
梅 香 公子，妈妈既有这番好意，不若允了吧。
李云娘 哎，好不作难人也。
白 氏 我将十六七岁的姑娘给你，还将你难住了!
李云娘 (唱)妈妈将亲来纠缠，
怎知我是女扮男。
有心将话讲当面，
诚恐知晓漏机关。
有心不允且推远，
不好推二又推三。
无奈了虚情假意愿，
叫声妈妈听我言。
这是妈妈，小生既蒙相爱，不好再辞。只是客中不便，无有聘礼。身旁带有白玉梅，权作聘礼，妈妈勿怪。
白 氏 哪个怪你，这就很好了。
李云娘 如此，岳母转上，受门婿一拜。
白 氏 受你一拜。哈哈哈!这是门婿，夜已深了，请到内边，先用汤饼充饥，暂且休息。明日叙话。
李云娘 如此，请。 (同下)
第十四回 解 围
〔四卒引李直上。
李 直 (唱)刘诚大胆敢作乱，
甘心助逆扰闾阎。
顾此失彼难防范，
贼众我寡乞救援。
韩将军英武有识胆，
搴旗斩将得胜还。
因此刘贼不出战，
害的人民不安然。
围困几乎城池陷害，
固守全持军心坚。
何日才将贼击散，
也免老夫将心耽。
老夫李直。只因刘诚造反，扰乱岳阳，鏖战数月，胜负未决。月前上了一本，恳兵救援，今已月余不见到来，只说这孤城难守，贼势猖獗，若有疏失，老夫一死何惜!可怜百姓何苦受此蹂躏。思想起来，好不惨伤人也!
(唱)还是苍天不厌乱，
使这些贼子罪弥天。
荼毒生灵有千万，
干戈扰攘民不安。
〔梅凌冬带卒上。
梅凌冬 (唱)兵行至岳阳地见民涂炭，
众同胞一个个望解倒悬。
我这里奉圣旨前来参办，
要筹出退敌策保卫治安，
卒 禀爷，来至府门。
梅凌冬 执爷名帖，速快去传。
卒 是。 (转身)谁在这里?
军 做什么的?
卒 新科状元梅老爷要见。
军 待我去传。(转身)禀爷，新科状元梅老爷要见。
李 直 开了中门，有请。
卒 有请。
李 直 新贵人在哪里?
梅凌冬 安抚使在哪里?
李 直 新贵人领兵前来，多受风霜之苦，老夫未曾远迎，多得有罪。
梅凌冬 好说。安抚使受惊，学生一步来迟，皆我之罪。不知近日贼势如何?
李 直 近日贼势愈加猖狂。昨日打了一仗，城池几乎沦陷。多亏韩将军智勇双全，将贼击退。贵人既来，定有退敌之 策，岳阳百姓当可重见天日。
梅凌冬 安抚使智勇兼备，定有图谋，小生当可参赞一二。但愚以为刘诚那贼虽丧天良，醉心媚外，其余之辈，都是胁 从，未必良心皆死。我想齐之以刑，不若导之以德；加之以兵，不若晓之以义。如能洗心革面，解甲归田，何 必同室操戈，兄弟阋墙，劳师动众，再启兵端，致为金寇所笑。况刘诚所依赖者金寇，目刻金寇既和，贼无外 援，必然心怯。倘受招安还则罢了，否则，行兵扫穴犁庭，使贼死而无怨，未知大人以为何如?
李 直 此言甚善。就请新贵人即日修书，以解倒悬之危。
梅凌冬 如此，启开文房!
(唱)上写着刘诚兄请你大鉴，
你何必萧墙内起了兵端。
大丈夫舍生命甘心助乱，
既违法又叛逆同种相残。
自古道非我族其心阴险，
为外人作奴隶于心何安!
倘若还信使到洗心革面，
管保你解甲后性命保全。
倘若还仍执迷怙恶不悛，
假兵威不量力占据地盘。
我奉命兴义师严拿究办，
兴国家除叛逆安宁闾阎。
书已修就，请大人修饰。
李 直 (接看)如此甚好。马上人进帐。
卒 马上人进帐。
马 卒 伺候。
李 直 这是书信一封，速送刘诚营下，勿误。
马 卒 是。(下)
李 直 人来，下边排宴，先与状元洗尘。
梅凌冬 不敢相扰。
李 直 何必客套，请。正是：
岳阳城围如垒卵，
梅凌冬 何日国泰民自安。(同下)
〔甲、乙、丙、丁四散兵上。
兵 甲 跟上刘诚胡弄，
兵 乙 忽然解散不用。
兵 丙 发了两贯盘川，
兵 丁 叫咱改邪归正。
兵 甲 火计们，大王把岳阳还没有打开，为何将咱们散了。
兵 乙 大王嫌咱们只知道奸淫掳掠害百姓，不好好打仗，把咱们散了，大约招新兵加。
兵 丙 你不知晓，昨日岳阳城外来了个新科状元梅凌冬，与大王来了一封信，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必同种自相 残杀。又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每日所做的事好有一比。
兵 丁 比什么?
兵 丙 顶的香盘上洋楼。
兵 丁 此话怎讲？
兵 丙 与外人进贡呢!一句话把大王说转了，所以把咱们散了。
兵 丁 大王把洋财发够了，能落脚下，咱们两贯钱，能够盘缠?这大的年纪，回去吃啥加，喝啥加!我这个黑老虎没给 他交，不胜借大王的字号头字，仍旧抢人走。
兵 丙 这个字号头字借不成。人家就害怕咱们在外头招摇是非，坏他的名誉，所以在肩背后塌了退伍二字。
兵 甲 照这说来，胡弄不成了。我看，不如回家当个老百姓，倒还放心。正是：
从此改邪归正，
兵 乙 当个良民百姓。
兵 丙 每日纳粮完草，
兵 丁 帮助打败金兵。(同下)
第十五回 闹 宴
〔李直、韩雄略、梅凌冬上。
李 直 (唱)英年状元才智高，
一封书信解战袍。
韩雄略 (唱)封书胜如兵十万。
却敌只费一片言。
梅凌冬 (唱)刘诚遵法已解散，
鞭敲金镫凯歌还。
李 直 果然书去刘诚归命，足见状元足智多谋。老夫当真老矣，无能为也!
梅凌冬 老大人过奖了。
韩雄略 状元先声夺人，竞能克奏盛功，足见为弟无德，武力不克服人，唯德可以服人者也!
梅凌冬 还是圣上洪福，二大人虎威，学生何德何能!
李 直 好说。我已修表进京，圣上自有封赏。人来。
卒 有。
李 直 排上酒宴，先与状元贺功。
梅凌冬 多谢了。
李 直 不必。哈哈哈!
卒 宴已齐备。
李 直 请。
韩雄略、
请。(同坐筵上)
梅凌冬
李 直 好喜也!
(唱)虎帐排宴庆升平，
状元英武兼才能。
聊备杯酒先酬贺，
论功行赏圣恩隆。
韩雄略 (唱)兵凶战危苦百姓，
一文笔果然定太平。
我这里看盏把他敬，
敬他年轻要留名。
李 直 (唱)老夫髦矣真无用，
还须青年济苍生。
我这里二次将杯奉，
四海仰望第一功。
梅凌冬 (唱)少年胜名是侥幸，
仰仗虎威奏肤功。
大人举怀将我敬，
岳父敬我礼不通。
李 直 状元量贵，就此胡说起来了，真是失了官体了。
梅凌冬 小婿不敢。
李 直 当真醉了。
韩雄略 诚恐未必，但不知岳父有几个千金?
李 直 老夫只有一女，名唤云娘，许与足下为婚，门婿何必见疑。莫非你也醉了!
韩雄略 小婿并不曾醉，但见状元如此，令人不得不疑。
李 直 那是醉汉，何必与他计较!
梅凌冬 他们将我当就醉汉。我想，云娘与我乃系暗订婚约，他们口称岳父、门婿，莫非云娘尚未禀明此老，此老将女 儿许与韩雄略也是有之。待我二次问过。这是岳父，小婿并不曾醉，恐伯岳父还在梦中。我二人以在红梅书馆 ，虽未成亲，已订百年之好。难道说，令爱尚未禀明岳父吗?
李 直 哪有此事?
梅凌冬 若还不信，这是令爱的真容。岳父请看，是也不是?
李 直 (接看容画)好气!
(唱)一见真容怒气生，
这蠢才做事理不通。
婚姻必须待父命，
竟然钻穴苟且从。
这是状元，那幅真容，不过是一幅画儿，何足为凭!我且问你，你二人既定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哪一 个?
梅凌冬 这个……
李 直 这个什么，你二人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凭一幅画儿来作证。你是新科状元，读书君子，岂能作无礼 之事，该当何罪?
梅凌冬 (唱)岳父问我要媒证，
口似悬河说不清。
我想，此事虽无媒证，我与云娘拜梅为媒，还不算事，况有真容为凭呵!
(唱)婚约本是云娘订，
岳父尚在睡梦中。
我非是窃工偷香奔捷径，
郎才女貌两悦从。
劝岳父不必太执拗，
英雄岂无儿女情。
李 直 说得不错。
韩雄略 哎，真道岂有了!
(唱)叫声状元太无理，
莺俦焉能夺燕侣。
既然读书识大义，
何不先将红叶题!
梅凌冬 难道拜梅为媒，还不算事。
韩雄略 恐怕有些不妥!
〔李云娘同丫环上。
李云娘 (唱)跋山涉水为逃难，
来在岳阳拜家严。
梅 香 姑娘，来至府门。
李云娘 你我先换衣服，速快去传。(同换衣)
梅 香 (进府)禀老爷，我家姑娘到。
李 直 来了好，命他见我。
梅 香 请姑娘速快去见。慢着，老爷今天很怒，须要小心。
李云娘 (进)爹爹万福。
李 直 (见云娘怒)李云娘，胆大的蠢才!谁使你来见我?
李云娘 这是怎样，哎呀爹爹!孩儿纵有不是，也要宽容一二，为何见面这般怒气?
李 直 哎，蠢才!
(唱)一见蠢才怒气生，
谁使你胆大越礼行。
婚姻必须待父命，
竟敢私配梅书生。
李云娘 我当为着何事，原来如此，哎，我明白了，观见梅郎这旁低头合眼，那旁坐的好似韩生，观见他怒目圆睁，大 约他二人为婚姻之事起了冲突，也是有之。
梅凌冬 小姐来了，我不免上前问过。这是小姐，当日定亲之事，确是真情，令尊大人为何今日反悔?
李云娘 你何必着忙!
(唱)叫梅郎来你莫忙，
为妻心中有主张。
韩雄略 再有主张，难道说把我白玉梅聘礼退了不成!
李云娘 哎，爹爹!
(唱)叫爹爹此事莫惊怕，
孩儿我自有办法。
韩家的聘礼虽受下，
白玉梅取来送与他。
李 直 这个办法恐怕不妥!
韩雄略 我当是什么办法，原来是与我退聘礼加!小姐，这个聘礼，受其容易，退其难。今日拿这聘礼订了个姑娘，明天 就问这聘礼要个媳妇呢，不是随便退的!
李云娘 只要如此，那有何难!拿了你的白玉梅与你娶个白玉梅，还有何说!人来，打轿伺候，梅香，与姑娘带马。(同下 )
韩雄略 哎呀，此话不对。拿我的白玉梅与我娶个白玉梅，分明是退聘礼加，哎，好气也!
(唱)李小姐讲下糊涂话，
我这里上前问根芽。
问岳父尊口许亲当日受聘是真假?
双方作合无错差。
却怎么小姐生变化，
还是你平日没家法!
位列藩镇声名大，
只知治人不齐家。
李 直 (唱)少将军一言问住我，
此事叫我怎奈何!
我想，此事虽由这个蠢才自由选择，还怪我暮年无子，将他溺爱过深，才敢胆大妄为，不遵父命啊!
(唱)蠢才胆大不安顺，
还怪我溺爱过于深。
以致闺中不守训，
竟敢私自结婚姻。
今日当面来质问，
羞的我怎样去见人!
你二人再不必争论。等她到来，老夫自有处置。先到下边休息。
梅凌冬
请。(下)
韩雄略
第十六回 团 圆
〔白氏与梅笑雪上。
白 氏 (唱)听说刘诚已解散，
不见我儿转回还。
我这里倚门将儿盼，
眼巴巴两眼望欲穿。
梅笑雪 (唱)叫母亲莫将我兄怨，
不久必有信音还。
岳阳贼兵虽解散，
乱后还得将民安。
白 氏 儿呀，听说刘诚已经解散，这般时候还不见你哥哥回来。
梅笑雪 母亲你看，远远来了一顶轿子，后随人马，想是我哥哥回来了。
白 氏 如此，待娘等候!
〔李云娘同丫环轿马同上。
李云娘 (唱)移花接木皆为谁，
郎才女貌有所归!
梅 香 已离白家不远，你找还是仍然改装。
李云娘 如此甚好。(同换男装)却好妈妈就在门首。这是妈妈，不在家坐，在门首观望什么?
白 氏 我当是何人，原是贤婿，请到家中。
李云娘 请。
梅笑雪 原来是他!
白 氏 这是贤婿，你可是由岳阳来的?
李云娘 是由岳阳来的。
白 氏 岳阳军事可曾平定?
李云娘 只因平定，特来娶亲。
梅笑雪 就是这样的着急?
白 氏 哎，贤婿，你为什么不与我早些言语，我也与我女儿办些妆奁等件。
牵云娘 没有了罢。因我爹爹在岳阳与我将亲订下了。
梅笑雪 哎，好苦呀!
白 氏 按这样说起，你不是娶亲来了，你是退亲来了。
李云娘 却又不是退亲，还是娶亲。我那爹爹虽然与我将亲定下，我将令爱转许一位韩将军了。
梅笑雪 哪有这样事?
李云娘 她先不赞成。小姐，那韩将军比我强的多着呢!
梅笑雪 母亲，当初定亲的时候，我看他这就像骗子手，果然上了当了；而今不来退亲，却又将儿转卖与人，你叫孩儿 怎了呀!
(唱)将他言语听一遍，
叫奴心中好痛酸。
我这里且将母亲怨，
你将儿糊里糊涂向外掀。
到今日中途将卦变，
却又颠凤又倒鸾。
我也曾读过烈女传，
一女怎能配二男!
今后怎样见人面，
倒不如一死也心甘!
李云娘 好小姐呢，你长短莫要死，再死了，这事越发不得了!
白 氏 (唱)我儿不必那样做，
我儿不必如此，待为娘上前问过。
(唱)我这里上前问来由。
你的父怎样为太守，
生下你混帐又糊涂。
悔当初我把眼瞎透，
将女儿许与骗子手。
白送个媳妇还不够，
以怨报德来寻仇。
既然你来不要走，
和你今日不甘休!
我将我女儿白送与你，还嫌不够，没过门呢，又跑着来卖活人妻来了。我今天舍我这个老命，和你拼了!
李云娘 哎，我的妈妈!
(唱)妈妈不必将我怨，
白 氏 不怨你，怨哪个?
李云娘 (唱)听我把话说心间。
白 氏 看你与我说啥加!
李云娘 (唱)只因刘诚贼造反，
白 氏 不是刘诚造反，害怕贼娃子将我儿抢去，我就白送你呢?
李云娘 (唱)派一支贼兵抄家眷。
主仆们逃走不方随，
因此改装女扮男。
白 氏 怎么说，你也是姑娘?
李云娘 你当啥呢!
白 氏 当日为何不说明白?
李云娘 咳，你听!
(唱)有心将话讲当面，
诚恐知晓漏机关。
妈妈要来结亲眷，
掯我不好再推三。
若还不信当面验，(脱衣)
试验明日后免麻烦。
同偕到老我情愿，
诚恐你前悔容易后悔难!
白 氏 女儿，你所明白了没有?
梅笑雪 哎，好不作难人也!
(唱)她那里仍将真身现，
倒叫奴家左右难。
将他当就男儿汉，
原来是个女蝉娟。
李云娘 这是妈妈，而今事已明白，请小姐速快上轿。
白 氏 你先且慢。这是儿呀，如今你愿前去么？
梅笑雪 那却不能。既然他是个充装，叫她将她的聘礼拿去，还不够了。
李云娘 这个聘礼受去容易，退去很难，况且那是韩将军的聘礼，并非是我的。
梅笑雪 哪怕是酸将军的，当初订亲的时候，我就只认得你，并不认得韩将军、酸将军!
李云娘 现在你认不得，一霎时叫你认得，还嫌迟了!
梅笑雪 怎么，认得还嫌迟了?
李云娘 我回去与韩将军一说，韩将军必然发怒，派一支人马抢你，恐怕刘诚虽恶，都没有韩将军这个厉害!
白 氏 儿呀，莫要胆怕，为娘和你一同前去。到那里咧看他是谁。若是韩将军，还则罢了；若还不是，为娘就豁出这 条老命，和他拚在一处。
梅笑雪 如此说来，你我同往。
李云娘 哎呀，才情愿了。去到那里，韩将军再不要，还是麻烦。小姐、妈妈请来上轿。(上轿)人来，带马伺候!
(唱)小姐妈妈已情愿，
韩将军若不要还是麻烦。(同下)
〔李直、韩雄略、梅凌冬上。
李 直 (唱)云娘一段婚姻事，
韩梅两家来争执。
不知女儿何主意，
走了多日没消息!
韩雄略 这是岳父，令爱已去多日，可曾回来?
李 直 尚未回来。
梅凌冬 大人，令爱去取聘礼，既要带马，还备一轿，不知何意?
李 直 老夫也不明白，也在可疑之际。
〔白氏、梅笑雪、李云娘、梅香同上。
李云娘 (引)原璧仍归赵，
娶来白王梅。
来至府门，待我下马。将轿抬在内边。
人 役 是。(抬轿进门)
李云娘 已至府门内，妈妈、小姐请来下轿。却好，韩将军就在这里，韩将军，与你将白玉梅娶来，你先看看。
韩雄略 拿来待我一观。
李云娘 是这个白玉梅，不是那个白玉梅!
韩雄略 此人好生面善，哪里遇过，待我想来。
梅凌冬 李小姐与韩将军娶来一个白玉梅，待我去看他的容貌如何!观他身材像貌好似我妹妹笑雪，那旁的又好像母亲， 他们如何得到这里?是不是待我唤他一声!
梅笑雪 母亲，那旁站的好像是我哥哥。
白 氏 待娘唤来。那是梅凌冬。
梅凌冬 那是母亲。
梅凌冬 妹妹。
那是
梅笑雪 哥哥。
白 氏 儿呀!
我的
梅凌冬 母亲!
梅笑雪 我的哥哥!
李云娘 这才奇了!他们一见面就哭起来了，好似母子、兄妹分别日久的样子。
韩雄略 那人家叫儿呢、叫母亲呢、叫哥哥呢、不是母子、兄妹，还是什么?
李云娘 不是的，状元叫梅凌冬，那小姐叫白玉梅，岂能是兄妹呢?
李 直 儿呀，这到底是个什么原故?
李云娘 孩儿一时也不明白。
白 氏 (唱)见我儿不由人悲声大放，
我的儿呀!
梅凌冬 我的母亲!
梅笑雪 我的哥哥!
白 氏 (唱)只说是母子们不能相逢。
每日里倚柴门将儿盼望，
眼望穿不见你转回故乡。
梅凌冬 哎呀，母亲!
(滚)孩儿实想应试之后，即速回家高堂奉亲。不料刘诚造反，又奉圣旨前往征剿，以致远离，皆儿之罪!不知 母亲、妹妹，怎能与李小姐来到这里?
梅笑雪 哎，哥哥!
(唱)自从你上京后原郡贼反，
我和娘逃往在舅父家园。
听说是奔岳阳戡定大乱，
谁料想刘诚贼来抄家眷。
掯的我没奈何姓名改换，
因改为白玉梅避免祸端。
那夜晚李小姐逃走天晚，
来扣门在家中求宿安眠。
他主仆在中途闺女男扮，
娘将妹才许他结为姻缘。
李 直 哎呀，我才明白咧!
韩雄略 我想起了，是我领兵来此，行走中途天降大雨，晚宿庙内，参神的那个道姑，原来是她!彼时有心与她结亲，戎 马仓惶，不能如愿；现在可谓天作之合。我还要将李小姐摆布、摆布。
李云娘 韩将军，而今拿你的聘礼，与你娶了个姑娘，你还有何说?
韩雄略 还是不成!
李云娘 为什么不成?
韩雄略 那是个道姑，不是个姑娘!
李云娘 此话由何说起?
韩雄略 那你问去!
李云娘 (向梅笑雪)妹妹，这是什么原故?
梅笑雪 (唱)那日母女去逃难，
谁料风雨降自天。
前无村来后无店，
因此宵宿在尼庵。
母亲冒风将病染，
险些一命丧黄泉。
又怕贼人来扰乱，
改扮道姑把佛参。
梅凌冬 原来如此，我也不要你了!
李云娘 为什么不要我了?
梅凌冬 定亲的时候，我也订的是姑娘，不是男子。
李云娘 而今我是姑娘，并非男子。
李 直 这个蠢才，真个淘气!现在已经将话说明，此事虽由时局变迁，还是婚姻由天注定。你们不要再争执了，明日便 是良辰吉期，在我府成亲吧!
众 请。
李 直 (念)只因清乡惹局变，
白 氏 千里姻缘一线牵。
梅凌冬
郎才女貌各遂愿，
韩雄略
李云娘
且喜今日乐团圆。(同下)
梅笑雪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