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琴箭飞声》剧本
剧 情
司马相如文武全才。曾为汉景帝之武骑常侍。因文才不被见重，乃弃宫、困居长安城中。一日为陈皇后作长门赋、得百金之酬。遂清还债务、购买衣冠车马、归临邛故里。临邛富户卓王孙请相如饮宴、其女卓文君丧偶寡居、慕相如之名、隔屏窥视。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夜奔从。相如家境萧条、穷无所依、文君当垆卖酒、以维生计。卓王孙于酒馆中乍见文君执壶捧酒、耻其有损家声、愤然而去。
相如之友唐蒙奉旨开凿蜀道、以通夜郎，因地理不明被困。相如上万言书，详言开山凿道之理，汉武帝见书、并读其佳作子虚赋、爱其才华卓识、授以中郎将之职、命通夜郎。卓王孙为把结权贵、请中郎饮宴。相如与文君拜见岳翁、卓王孙始知中郎即其婿也。于是卑躬谄媚、殷勤款待。
相如入夜郎、化装改名测探地情。夜郎公主射猎、箭被相如拾去，公主即招相如为驸马。相如乘公主熟睡之际，盗去夜郎国地图。山道遂开、改夜郎国为犍为郡。公主追随相如入汉、文君见之、责相如得新弃旧。相如恐落通外之嫌、不从公主婚姻。请旨定夺。
场 次
第一回 卖文章相如作赋 第八回 卓文君卖酒当垆
第二回 感身世交君择婚 第九回 子虚赋词章动汉武
第三国 穷途寒士题桥柱 第十回 中郎将夫妇见岳翁
第四回 边境征民凿蜀山 第十一回 盗地图开凿边境
第五回 名士琴心挑卓女 第十二回 做苦工忍受饥寒
第六回 佳人月夜奔相如 第十三回 入夜郎边疆置郡
第七回 唐中郎凿山被难 第十四回 回临邛醋海生波
人 物 表
司马相如 小生 寒 士 珍 珠 小旦 夜郎公主
唐 蒙 须生 中郎将 夜郎王 番净 夜郎国王
杨得意 丑 狗 监 酋 长 净
卓王孙 老生 临邛富翁 番 将 杂
卓夫人 青旦 卓王孙妻 番 卒 杂
卓文君 小旦 卓王孙女 四内侍 杂
唐夫人 旦 唐蒙妻 中 军 杂
多 同 净 夜郎侯 梅 香 贴旦 卓府丫头
王 吉 须生 县 令 书 童 杂 相如使童
生 番 净 差 官 杂
差 官 杂 宫 娥 旦 皇宫使女
陈皇后 正旦 皇 后 妈 妈 老旦
汉武帝 须生 皇 帝 土 工 杂
第 一 回 卖文章相知作赋
(司马相如寒士装上)
司马相如：(引) 文章落笔摇五岳。
武艺横刀敌万夫。
(诗) 少年击剑又攻书。
武略文才旷代无。
底事风尘终*(左水右了)倒。
英雄无主泪盈裾。
小生司马犬子、临邛人氏。自幼好读诗书、学习击剑、造成文武全才。先皇景帝临朝、曾作武骑常侍。日每随皇帝出猎、每在御前格阻猛兽。但是我那才学、丝毫不能进展、因此愤气辞官、遂与梁孝王门下那邹阳、枚乘、庄忌诸文士、探讨文学。这几年来、修词作赋、已有等身著作。只是新主武帝登极、既好用兵、又喜文词、我这一身文经武纬、却埋没风尘、不能表现。刻下穷困无聊、只说这却怎处也。
(唱) 风尘埋没迷途径。
十年黄卷对青灯。
少时意气云中凤。
京国飘流雪里鸿。
声价敢云空冀北。
文章今已徧关中。
当今天子是明圣。
立功有志请长缨。
丈夫不作封侯梦。
男儿身手竟落空。
三冬文史虽足用。
只合名山一卷终。
(唐蒙上)
唐 蒙： (唱) 可怜司马不见用。
日每教人挂心中。
论起才学真出众。
难道终身受困穷。
中郎将唐蒙。只因司马犬子困在京城、不免前去探望一回。
(进门)贤弟在那里。
司马相如：仁兄到了、请坐。
唐 蒙：一同坐了。 (坐) 贤弟这几日怎么也不见出门。
司马相如：哎、常言道。
(念) 愁生肺腑登临少。
贫无衣冠庆吊疏。
为弟一寒至此、衣冠这等褴缕、怎好在人面前周旋。所以只是闭户著书。
唐 蒙：贤弟文名、如雷贯耳、衣冠褴缕、有何要紧。
司马相如：仁兄错了。如今知道我的人虽多、认得我的人却少、走到街头、教人下眼看待、我何必自讨下贱也。
(唱) 常言说穷到街头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造物故意将人困。
也只好闭户不见人。
唐 蒙： (唱) 时命困人真可恨。
青云有路苦无因。
转面我将贤弟问。
京华流落怎生存。
常言说。长安居大不易。你想这尺薪如桂、粒米如珠。贤弟你不早点设法、将来如何了局呵。
司马相如：是呵。为弟也是这样说。我还有两句诗、仁兄请听。
唐 蒙：贤弟念来。
司马相如：这两句诗便是。
唐 蒙：便是什么。
司马相如：便是。
(念) 莫道长安风光好。
长安春早秋亦早。
唐 蒙：这却是见道语、究竟你打什么主意。
司马相如：京华地方、万万不敢久留。若不早寻退步、恐怕和秋末的黄叶一样、随风飘零、连影儿也不见了。
唐 蒙：贤弟你究竟有什么退步。
司马相如：常言说。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我又续了两句。
唐 蒙：你续的什么。
司马相如：我续的便是。贫贱不归故乡、如鬼车昼翔。
(唐蒙笑)
唐 蒙：续的好。
司马相如：你想咱已经成了穷鬼了、还不早点回家、又要在人面前闹活、教人说白昼见鬼、与祖先有什么光彩。所以我打定主意、要回成都。
唐 蒙：这个正好。你是成都临邛县人、总还有点家产。
司马相如；家产是有的。
唐 蒙：有稻地。
司马相如：没有。
唐 蒙：有商号。
司马相如：没有。
唐 蒙：有房屋。
司马相如：也没有。
唐 蒙：那你的家产是什么。
司马相如：我那家宅有一个窑洞、四面还有四堵墙、立的端端的。
唐 蒙：照这样说、你的家产只有周围那几堵墙。
司马相如：先人给咱只留下那几堵墙么、可再有什么呢。
唐 蒙：那你回到成都、还是莫办法。
司马相如：仁兄、到了故乡本土、只要有一种小小营生、模模糊糊往前鬼混就得了。况且临邛县令和为弟还是老朋友、他或者还能给我另找出路。
唐 蒙：那么你不要在此淹留、早点起程才好。
司马相如：仁兄、我何尝不晓得吗。人常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几千里路费、完全无着。况且还有多少债务、总得略略清偿、才好起程。难道不言不语、偷跑回家不成。
唐 蒙：拿上阁下这样雄才饱学、竟然抑郁无聊、穷困至此、实在可怜。
司马相如：讲到这里、更教人灰心。为弟这身武艺，不要说起。若论文学、为弟敢吹口大气、如今全国只有两个。
唐 蒙：是谁。
司马相如：关中有一人、便是司马迁。蜀中也有一人、便是为弟。
唐 蒙：这却不是欺人之语。当今的文豪、教你两个司马占的差不多了。
司马相如：呵、只是一件、文章虽好、不能救贫、这真是一道难题呵。
(唱) 文章岂真憎时命。
只因造化太无情。
倘若天数真有定。
北窗高卧候功名。
(小内侍上)
小内侍：(唱) 来到门首不传禀。
要与司马讲分明。 (进门)
司马先生可在。
司马相如：有何话讲。
小内侍：我家杨狗监—时亲来拜访、有要事相商。请先生在家等候。
司马相如：晓得了、着他来罢。
唐 蒙：杨狗监是谁呵。
司马相如：原是为弟一位同乡、名叫杨得意。
唐 蒙：他怎么说是叫杨狗监呢。
司马相如：仁兄不知、天子禁苑中养着许多猎犬、皇帝有时在上林苑射猎、就凭这些猎狗逐狡兔。杨得意他管的那一伙狗、官名就叫狗监。
唐 蒙：你二位算是天世下的同乡。
司马相如：怎么说是天世下的呢。
唐 蒙：你的名叫做犬子、他的官叫做狗监、也算是门当户对。
司马相如：这也好笑。先帝时为弟充侍从武官、和这狗监常在一处、又是同乡、彼此取笑。他把我叫做犬弟、我将他称呼狗兄。日每犬和狗常在一块闹活。今天突然来此、不知是何事故。
唐 蒙：一定是狗兄想犬弟了。
(杨得意带二小内侍抬包裹上)
杨得意：(引) 狗兄望犬弟。
黄金值狗屁。(进门)
那是犬弟。
司马相如：那是狗兄。
杨得意：犬弟可好。
司马相如：狗兄可好。
杨得意：都好。
司马相如：这是唐中郎。
杨得意：久仰。
司马相如：请坐。狗兄光临、有何见教。
杨得意：犬弟、你发财的日子到了。
司马相如：为弟一贫如洗、那里还能发财。
杨得意：犬弟不知、陈皇后从前很得宠、如今皇帝得了李夫人、竟把陈后打在冷宫、她日每在长门宫中忧郁、苦情不能上达。但是今上虽重武功、却好文词。陈皇后器重阁下的文学、特请老弟作一篇长门赋、把她那苦楚描写出来。今上喜读词赋、一见定要欣赏。藉你的文章、表她的心事。皇帝倘若感悟、仍联旧好、这也是件阴德事。
司马相如：我穷到这步田地、人到咱身上不积阴德、咱还在谁身上积阴德呢。实对你说、我这一篇赋、值的钱很多、她重重的要酬谢呢。
杨得意：当然要酬谢。
司马相如：酬谢多少吗。
杨得意：你到门外看去、两个人给你抬着呢。
司马相如：大概给我抬着几袋子米面。 (出门看)果然不错。 这一点儿米面。想换我这一篇文章、如何得行吗。狗兄、那点酬谢、可是不行。
杨得意：要一百斤呢、怎么还是不行。
司马相如：我看连袋子恐怕还不够五十斤。
杨得意：犬弟、你没看装的什么东西吗。
司马相如：你拿面袋装着呢、还有看的什么。
杨得意：你将就的看一下。
(司马相如出门看)
司马相如：着我看一下、看他还是珍珠吗、玛璃呢。 (看)哎呀、沉沉儿的、黄货黄货。 (立) 人到着急时、就有出奇处、这一下有了办法咧。 (进门)狗兄、我看黄黄的、试其沉沉的、象是黄货。
杨得意：只管说你发财的日子到咧、你把黄金总当白面儿呢。
司马相如：究竟是多少吗。
杨得意：只管说是一百斤、还问什么呢。
司马相如：(暗) 我这一篇文章、能卖一百斤黄金、倒算不错。
杨得意：该不少罢。
司马相如：也差不多。你着他往进抬吗。
杨得意：把那东西抬进来。请你收下。
司马相如：这便不恭了。
杨得意：几时能完卷。
司马相如：今晚起草、明日便交卷。
杨得意：迟一点不要紧、总要作的美美儿的呢。
司马相如：管保把皇上能打中、着皇后能见幸就得了么。
杨得意：如此犬弟你坐、我便回宫复命。
司马相如：奉送狗兄。
杨得意：免送。正是。宫内逢青眼。书中有黄金。(下)
唐 蒙：贤弟、你说这是个狗监、我看这还是个财神。
司马相如：这一下不管长短、把这穷毛先倒了。
唐 蒙：贤弟从此满载而归、成了富家翁了。
司马相如：仁兄不知、有这宗进款、人家这些债务、自然一不能缓、二不能减。投到把债务偿清、剩的也就不大多了。况且还要缝衣服、买车马、免得回到家中、着乡亲瞧不起。又要花几千里路费。常言说、钱到手、饭到口。投到家乡、也就完了。
唐 蒙：这一笔款、也不容易、还是格外节省、置点产业才好。
司马相如：好我的老哥呢、为弟如今尚无妻室、回去总得先要与我求亲、这是件大事。
唐 蒙：你先安置家业、以后功名成就、再好结婚、倒也不迟。
司马相如：哎、几时功名才能成就、总然等得着、恐怕那时胡子也白了、谁家闺秀肯跟你来。去去去、收拾上个烂寡妇、和残羹剩饭一样、我不干那事。
唐 蒙：也好、先把婚姻大事解决了。但是。
司马相如：但是什么。
唐 蒙：但是你这个字太不风雅。拿上你这样风流人、怎么安了那样俗鄙的名子。
司马相如：呵、咱那老人便看着咱莫出息、给咱就安了这样没资格个名子、该倒霉呢。你听方才那狗监直呼我为犬弟、实在难受。
唐 蒙：那人家当面还抬举你呢、你晓得背地里把你叫什么呢。
司马相如：叫什么呢。
唐 蒙：背地里简直把你叫狗娃子呢。
司马相如：这也难怪。这犬子变成语体、就是说狗娃、人家也没叫错。
唐 蒙：前日有位朋友、连你的姓也简略了、竟然说马家那狗娃子。闹的不得了、一时我没想起，后来才知道说你呢。
司马相如：可怜咱这姓也在六畜里边、难怪咱的功名不发达。
唐 蒙：依我之见、不如把名子改了。
司马相如：你说改得。
唐 蒙：有什么改不得呢。犬子那是小名儿、你另起个官名、有何不可。
司马相如：好好。(想) 该起个什么官名呢。
唐 蒙：你崇拜那位古人、就把那位古人的名子安上也可、以表现你的志向。
司马相如：是了、我向来最崇拜赵国蔺相如。
唐 蒙：那你起名相如、岂不好吗。
司马相如：正好、我从今更名司马相如。
唐 蒙：总得还起个宇儿。
司马相如：我行大、字儿便叫长卿。
唐 蒙：好极了。
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字长卿。
唐 蒙：这等名字、也不愧一位文人学士了。
(人役上)
人 役：(引) 一朝新计划。
千里要开边。
禀老爷、圣上要开凿边疆、交通西南、请老爷速快上朝计划一切。
唐 蒙：晓得了。
司马相如：仁兄、你从此鹏程万里、为弟埋没风尘、不敢高攀了。
唐 蒙：刻下有事、不敢久谈、以后再叙。请。(下)
司马相如：(唱) 英雄埋没风尘底。
何时拨云见青天。
幸有黄金可周转。
准备车马回家园。 (下)
第 二 回 感身世文君择婚
(卓文君带侍女梅香上)
卓文君：(唱) 十分春色将立夏。
帽影鞭丝乱如麻。
杨柳绿阴系聪马。
锦江春水泛桃花。
豆蔻年华偏守寡。
春梦醒来日已斜。
红颜有泪凭谁撒。
可怜裙钗尚无家。
任凭韶华随风谢。
满地落花谁管他。
说什么春宵一刻千金价。
只落得远山眉锁泪交加。 (闷坐)
梅 香：我家姑娘这两日愁闷得要紧。
(卓王孙上、卓夫人上)
卓王孙：(唱) 女儿不幸偏新寡。
日每啼哭乱如麻。
卓夫人：(唱) 富贵荣华都是假。
有女寡居尚无家。
卓王孙：老夫卓王孙。夫人、你看女儿文君、自从寡居以来、日每啼哭不止、只说这却怎处。
卓夫人：你我还是解劝解劝。
卓王孙：也好。
卓夫人：文君女儿。 (同进门)
卓文君：爹娘请坐、孩儿有礼。 (拜、同坐)
卓王孙：青年丧偶、本来伤心。但是也应节哀、不要常常啼哭。
卓夫人：你那丈夫和你结婚、不到半年、竟而去世。况且你夫妻二人、感情也不甚融洽、又何必这样悲痛也。
(唱) 孩儿何必太伤痛。
你夫妻本来没感情。
结婚半年便丧命。
闪得青春守孤灯。
恶因苦果天造定。
前缘旧梦杳无踪。
还要自己能知命。
展开眉稍出愁城。
明日当窗风寒冷。
再不必泪眼哭吞声。
卓文君：(唱) 女儿啼哭娘心痛。
忍泪劝儿到三更。
自古道红颜多薄命。
雨打霜欺太无情。
菱花未开先破镜。
春光过眼尽成冰。
一轮明月照孤影。
连宵泪眼对寒灯。
角枕清冷不成梦。
无奈半夜放哭声。
卓王孙：(唱) 咱家园林颇幽静。
立志守节不困穷。
总把脚跟要立定。
再不用啼泪枉伤情。
夫人、女儿这等光景、恐怕还有什么心事、请你详细讨问讨问。
卓夫人：女儿年纪太轻、守节也不容易。究竟这孩子是什么主意、我先将她问个明白才好。
卓王孙：正好正好、你问个明白。
卓夫人：女儿、为娘今日要问你个肯心。
卓文君：什么肯心。
卓夫人：你的年纪太轻，出嫁的日子又浅、究竟你肯守节、或者不肯守节、你要与为娘确切表示。
卓文君：哦。 (摇头)
卓夫人：莫非你不肯守节。
卓文君：母亲、我怀中也没有一男半子、只说我守什么。(卓夫人点头)况且孩儿结婚之时、正是夫君染病之际。从此今日轻、明日重、荏苒半载、便登鬼箓、和他有什么感情。光给我背了个寡妇的名、教人实在伤心也。
(唱) 少年人得下冤孽病。
调养无效药不灵。
今日稍轻明日重。
薄命女误入这樊笼。
半载夫君便丧命。
偏教我落个寡妇名。
卓夫人：(唱) 守节本来最严重。
强摘花儿花不红。
既然主意早打定。
即便从新觅前程。
既然不肯守节、也无甚关系、还是教你爹爹与你另择佳婿、你看如何。
卓文君：哦。(摇头)
卓夫人：怎么又是这样摇头摆耳、却是什么意思。(文君摇头)这才奇了。
卓王孙：你既不守节、又不嫁人、究竟你要怎么处。
(文君哭)
卓夫人：这个孩子、你要守节便守节、要嫁人便嫁人、为娘和爹爹并不难为于你、你总只管哭着怎得。 (文君低头)
卓王孙：女儿、你有什么心事、你讲。
卓夫人：是呵、你讲吗。
卓文君：母亲、孩儿不与他守节、自然要与我择配、那是不待言的。但是。
卓夫人：但是什么。
卓文君：但是择配的这一层吗。
卓夫人：这一层怎么样。
卓文君：这一层再不敢劳我爹爹管了。
卓夫人：你爹爹不管、却教谁管呢。
卓文君：这一次就吃了我爹爹的亏了。
卓夫人：怎见得吃了你爹爹的亏了。
卓文君：我爹爹原是为他择门户、并不是为我选才郎。从前与我订婚、门第虽是豪富、女婿却是病夫。如今把我闪的前不前、后不后。岂不是吃了我爹爹的亏咧吗。
卓王孙：这是你命该如此、怎么还怪起我来了。你既不要我管、我便不管呵。
(唱) 小孩子出言太妄诞。
气得老夫发冲冠。
只因你命途太乖舛。
青年丧偶实可怜。
却怎么要将我埋怨。
养女救人怎周旋。
年纪幼来识见浅。
埋怨为父太无端。
从今以后我不管。
我看你怎生结姻缘。
卓夫人：(唱) 小孩子出言欠检点。
气的你父出怒言。
你父撒手不照管。
这乡姻缘以后怎成全。
这个孩子、你看你父撒手不管、你这姻缘怎能成就。
卓文君：母亲没忧、孩儿并不是春闺幼女、不好出头露面。如今寡妇再醮、自行择配、有何不可。
卓王孙：就看你怎生自行择配。
卓夫人：闺女出阁、年纪尚幼、多是父母选择。寡妇再醮、知识健全、多由自己挑检。孩儿既愿自行择配、你便任她自由、有何要紧。
卓王孙：好好好、你母女还是一个主张、那我何必多管闲事呵。
(唱) 养女教人心冷淡。
一口闷气塞胸间。
你既然自已会挑选。
也只好袖手作旁观。
转过身儿莫久站。
且上牙床自在眠。 (下)
卓夫人：你爹爹生了气了、你随为娘歇息歇息。 (同下)
第 三 回 穷途寒士题桥柱
(唐蒙唐夫人带马行装四卒上)
唐 蒙：(唱) 万里蛮疆要开辟。
奉命凿山通南夷。
唐夫人：(唱) 一路山从人面起。
栈道险似上天梯。
唐 蒙：中郎将唐蒙。奉了武帝之命、前往川边、凿山开道、要通南夷。不免随带家眷、前往西蜀。夫人、你我一同催马。
(唱) 奉王旨意到蜀地。
唐夫人：(唱) 野店风霜透罗衣。 (同下)
(司马相如带马、书童担书剑上)
司马相如：(唱) 实想着锦衣归故里。
可怜*(左水右了)倒回原籍。
大丈夫生世不得意。
回家太觉没面皮。
升仙桥不远在眼底。
且到桥边暂休息。
升仙桥、升仙桥。想我当年出门、曾过此桥、我原是个穷措大。如今还乡、又过此桥、我还是个穷措大。说是升仙桥呵、我实在对不起你了。
(唱) 升仙桥我真对不起。
还怪我相如莫出息。
远远望见烟云气。
人马过桥有踪跡。
只见桥上马蹄踪迹甚多。不知何人由此经过。桥下现有许多樵夫、待我问过。众位请了。
内 ：请了。
司马相如：方才何人经过此桥。
内 ：原是中郎将唐大人、带领数千人马、前往川边、凿山开道、要通南夷、因而经过此桥。
司马相如：哎呀、我且莫说唐仁兄、唐仁兄。你有多大才学、怎能膺此重任。好不气煞人也。
(唱) 唐蒙虽然习武艺。
他怎能和我论高低。
你为国家定边地。
凿山开道通南夷。
扬鞭策马吐豪气。
过桥踪跡认马蹄。
却将我沦落风尘底。
西蜀道上隔云泥。
英雄怎肯自暴弃。
要对桥柱把字题。
我今还是在桥柱以上、执笔提字、以表志向。书童。
书 童：有。
司马相如：取出文房四宝。
书 童：晓得(陈笔砚、相如持笔写)
司马相如：(唱) 相如提笔意气豪。
桥柱以上把字描。
不乘高车连驷马。
终身不过升仙桥。 (书童接笔、相如指柱)
不乘驷马高车、不过此桥。书童带马。
书 童：有。 (相如上马)
司马相如：(唱) 题罢桥柱把马上。
无路请缨回故乡。 (同下)
第 四 回 边境征民凿蜀山
(布山景、土工六人上、四人挖土、二人抬土)
甲 ：(唱) 一镢头挖在山里头。
众 ：(唱) 山里头出来个大氂牛。
氂牛跑到山里头。
把人吓的屁乱流。
甲 ：(唱) 两镢头挖在山上头。
众 ：(唱) 山上头滚下个大石头。
石头滚到沟里去。
把人吓的屁乱流。
甲 ：来来来、大家都坐在这儿歇一歇。 (同坐)
乙 ：整年家凿这山干什么呢。
甲 ：开路呢么。
乙 ：开下这路干什么呢。
甲 ：通南夷呢么。
乙 ：南夷在那里呢。
甲 ：南夷都邑甚多、土地肥美。有一大部落名叫夜郎、在牂牁江岸、可通南越。所以要开凿这条路呢。
乙 ：我的天呀，这几千里路、山高道险、几时才能凿开。
甲 ：这兵丁和民夫、通共要几万人呢、何愁凿他不开。
(多同带二卒上)
多 同：(引) 汉兵凿山通道路。
且到山外看情形。
夜郎侯多同。只见汉兵凿山、待我上前探问。 (转身)众位在此凿山、所为何事。
多 ：我们凿山、原为开路。
甲 同：为何开路。
甲 ：要通南夷。
多 同：往那一国。
甲 ：要往夜郎。
多 同：呵、原来要往夜郎。
甲 ：众位起来、慢慢的动弹着。 (同下)
多 同：我想此处山高路险、怎能通到我国。这不是枉费工夫吗。不用言语、着他干去、我还是回报国主得知呵。
(唱) 山高路险无门径。
凿山通道枉费工。 (同下)
第 五 回 名士琴心挑卓女
(卓王孙、卓夫人、卓文君同上)
卓王孙：(唱) 万贯家财人争羡。
八百家童列堂前。
卓夫人：(唱) 小女新寡常挂念。
卓文君：(唱) 泪珠在眼几时干。 (同坐)
卓王孙：夫人、我们临邛县有位司马相如、才从长安回来、你可晓得。
卓夫人：此人很有文名、为妻倒也晓得。
卓王孙：今天咱家准备酒席、要请此人饮宴。
卓夫人：我们和他素不相识、请他着为何。
卓王孙：夫人不知、此人和县官王吉是极厚的朋友。我们这富家大族、凡遇县官的上客、总得应酬应酬。一来是县官的面子、二来也是咱们的家声。
卓夫人：那么还要速快准备。
卓王孙：已经准备妥当了。 (文君暗)
王文君：听说司马相如是当代名流、今天先瞧他是怎样的个人物。
(家人上)
家 人：禀老爷。王大老爷和司马相如先生驾到。
卓王孙：待我出迎。 (下、卓夫人卓文君下)
(王吉司马相如同上、卓王孙随上)
卓王孙：县长和先生请坐、老夫这里有礼。
王 吉：免礼了。 (同坐)
卓王孙：司马先生、文名卓著、今日光临、三生有幸。
司马相如：多年宦游、诸多生疏。此番回家、得与老乡欢聚、也是三生有幸。
王 吉：长卿今日回家、还要众同乡关照关照。
卓王孙：那何待说。请到宴前。
王吉司马相如：太叨扰了。 (同笑、绕场、文君暗上见相如、卓王孙王吉下)
司马相如：闻人曾说、卓王孙有女、名唤文君、新寡择配、莫非就是她。 (相视、文君笑下) 果然是位佳人、不错不错。 (下)
(卓王孙、王吉、司马相如上)
卓王孙：司马先生上坐、县长奉陪。
王 吉：好说。 (同坐)
卓王孙：今日酒席甚薄、还请多饮几杯。说是酒来酒来。(家人进酒)
(唱) 山肴野蔬无异味。
玻璃春酒饮几杯。 (同笑)
官绅乡党同聚会。
情谊关切喜煞人。
王 吉：(唱) 临邛县中作正印。
司马长卿是故人。
身间往来常存问。
官绅情谊两相亲。
司马相如：(唱) 趁机会举杯且痛饮。 (文君暗上、屏后看)
屏风后站立一美人。
咫尺间无缘相答问。
眉来眼去表春心。
卓王孙：(唱) 酒席宴罢人已倦。
散坐庭前且闲谈。
司马相如：既醉且饱、还是散坐闲谈才好。 (同出席)
王 吉：长卿最喜弹琴、大家欣赏欣赏。
卓王孙：抱琴上来。 (家人抱琴上、同坐、相如接琴弹)
(唱) 凤兮凤兮归故乡。
游遨四海求其凰。
有一艳女在此堂。
宝迩人遐毒我肠。
何由交接为鸳鸯。
王吉卓王孙：真是高山流水之曲。
王 吉：请长卿再弹一曲。
司马相如：不嫌聒耳、再弄丝弦了。
(唱) 凤兮凤兮从凰棲。
得托子尾永为妃。
交情通体必和谐。
中夜相从别有谁。
王吉卓王孙：欣尝、欣尝。
司马相如：见笑、见笑。就此告辞了。
(唱) 酒罢一再理琴韵。
王 吉：(唱) 尝音尝花兼尝心。
王吉司马相如：请了。
卓王孙：总得送上车驾。 (同下)
(卓文君上)
卓文君：(唱) 一曲瑶琴发清响。
韵调分明凤求凰。
引的人魂飞神飘荡。
琴心感人入肺肠。
忙取琴来细推想。
七弦一柱谱宫商。
有恨锁在眉尖上。
只好抱琴入绣房。 (下)
(布绣阁景、侍女抱琴引卓文君上)
卓文君：(唱) 芙蓉屏中银烛朗。
梅 香：姑娘、你看今晚月明如镜、烛影摇红、正好弄琴也。
卓文君：呵、你这小妮子、怎晓得我的心事也。
(唱) 我心中缭乱没主张。
此话若还对父讲。
高堂还要费商量。
此话若还对母讲。
她不能与我设良方。
心如悬旌空梦想。
翻身倒卧在牙床。
梅 香：我家姑娘心中有了事咧。
(妈妈上)
妈 妈：(唱) 司马托我来运动。
要与梅香说分明。
梅 香：妈妈此刻到来、有何话讲。
妈 妈：今天老太爷请司马先生饮宴。
梅 香：饮宴怎么样。
妈 妈：文君姑娘在屏后偷看、这可是实。
梅 香：到也是实。
妈 妈：你想一个是寡夫、一个是鳏夫、因此眉来眼去、彼此送情。又给他弹了一套凤求凰的曲子、文君是知音的人、她自然明白。
梅 香：明白便怎么样。
妈 妈：这个儍孩子、明白了那两个人就都糊涂咧么。
梅 香：怎么明白了就都糊涂咧呢。
妈 妈：你当真说不明白。但是司马先生、正在择配、就在司马庄居住、姑娘有什么话、你便给他通个消息儿。这是五两银子的跑路钱、请你收下。我便去也。 (忙下)
梅 香：当真是五两银子、这样干脆。呵、我才明白了。我家姑娘这会子不知做什么睡梦呢。
卓文君：(唱) 猛听得瞧楼上更鼓响亮。
为什么那人儿挂肚牵肠。
只恨他弄丝弦音节荡漾。
指尖上分明是凤鸣高岡。
一声声打心头结成痴想。
斩不断这愁苗辗转思量。
今夜晚这心事该对谁讲。
只见那小梅香站在身旁。
梅 香：姑娘为什么又起来了。
卓文君：(唱) 那人儿不由我常挂心上。
因此上坐不宁睡不安康。
梅 香：姑娘今晚心中好象有事。
卓文君：(唱) 心中事在心中难对你讲。
你何必站一旁细问端详。
梅 香：姑娘有什么心事。何妨对我讲个明白。
卓文君：对你讲了也是枉然。
梅 香：姑娘你把我说的、连这点才料也没有了。
卓文君：哦、你那点才料、我也晓得。不中用、站远、站远。
梅 香：呵、我的姑娘呀。
(唱) 姑娘不必心烦恼。
听我与你说根苗。
你的心事我知晓。
再不容对我发牢骚。
只要你姻缘能凑巧。
我情愿与你搭天桥。
什么事我都办得到。
卓文君：(唱) 这个丫头心计巧。
我的心事她知晓。
转面来我把梅香叫。
梅香、你向前站。
梅 香：我站的也不远、姑娘有话侭着讲、我给你想法子就是了。
卓文君：(唱) 这件事仔细要推敲。
这个小妮子、我今晚偶得心病、你方才胡乱讲了些什么话。
梅 香：姑娘、我虽然不是大夫、你的那病、我早已诊断过了。
卓文君：你晓得我是什么病。
梅 香：你的病吗。
卓文君：怎么样。
梅 香：你的那病吗、 (笑) 呵、并没在你身上害。
卓文君：呸、我的病不在我身上害、难道还在你身上害着呢吗。
梅 香：姑娘你的病、怎能害得到我的身上吗。
卓文君：你说在谁身上害着呢。
梅 香：那个人儿。呵、你听呀。
(唱) 那人儿锦心出绣口。
文章词赋是名流。
他那姓我记的不甚清楚。
想来仿佛姓伯牛。
卓文君：信口胡讲、那里还有姓伯牛的人呢。
梅 香：呵、是了、不姓伯牛了、那么恐伯便姓司马。
卓文君：倒还记的清楚。你晓得他叫什么名字。
梅 香：我不特晓得他的名子、还晓得他的字儿。不特晓得他的字儿、还晓得他的住处。
卓文君：呵、你这样记姓好。
梅 香：没这记姓么、就伺侯姑娘呢吗。此人姓司马、名相如、表字长卿。原是本县人、就在司马庄居住、一点也不含糊。
卓文君：呵、你当真还晓得他的住处。
梅 香：我岂能不晓、姑娘你要去跟上我走、一溜风的就把你引到他的门首了。
卓文君：呵。
(唱) 小丫头讲话太直爽。
开口与我作主张。
我卓门本来有名望。
怎背教人论短长。
况且我父性清戆。
又何敢轻身乱纪纲。
几时开笼将鸟放。
和那人锦帐结鸳鸯。
颠来倒去挂心上。
情牵几断九廻肠。
梅 香：(唱) 请姑娘休打糊涂账。
还要自己作主张。
若不打破这尘网。
只怕后来没下场。
姑娘既然看上那人、还要早打主意、不要错过了机会。
卓文君：你先说打什么主意。
梅 香：实对你说、未出阁的女郎、总须得父母的同意。这寡妇再醮、侭可自由择配。也用不着举行六礼、也用不着花轿迎娶。只要你情愿、夹上个包袱、就跟上他去了、还有顾虑的什么。
卓文君：这可通得。
梅 香：寡妇再醮、这简单的很很、有什么通不得呢。
卓文君：如此、你与我收拾包裹呵。
梅 香：遵命。
卓文君：(唱) 寡妇再醮极简当。
不须行礼就过场。
梅 香：我将姑娘那些金银首饰衣物、都包好了。来来来、我送你前往。 (文君穿行装)
卓文君：以后却要与老夫人说明。
梅 香：我晓得。
卓文君：(唱) 黑夜三更天未亮。
送我去到司马庄。 (同下)
第 六 回 佳人月夜奔相如
(司马相如上)
司马相如：(唱) 回成都仍然是寒酸模样。
腰带上可怜这一付空囊。
长门赋卖百金多半还账。
只剩着两只手里面精光。
文才高武艺好无人敬仰。
都笑我浪荡子少年荒唐。
全夜晚天无云月光明亮。
愁得我睡不着只觉夜长。
相如便说。自我回得家来、那黄金百斤、已经花费净尽、 家中一贫如洗、这生活既无办法、婚姻更无希望。昨日酒席宴前、曾见卓文君颜色出众、乃是青年新寡。我便用琴心播弄、还运动她那侍女、但不知她意下如何。教人十分烦闷也。
(唱) 她本是知音人芳心了亮。
那琴音分明是彩凤求凰。
难道她有心人全不参想。
到教我今夜晚梦寐不忘。
(卓文君带梅香上)
卓文君：(唱) 今夜晚月明如宝镜。
天送嫦娥出月宫。
过红桥水中人影动。
穿茂林树上鸟鹊惊。
莲步叮当三寸凤。
绣裙牵惹一江风。
露湿趾尖霜月冷。
无奈奔波到五更。
梅 香：姑娘、这便是司马门首、待我与你叩门。先生快开门来。
司马相如：(唱) 月下独坐正发闷。
忽听有人叩柴门。
半夜何人来存问。
未开门暗中自沉吟。(开门)
你是何人。
梅 香：我便是给你办事的人。
司马相如：将事可曾办妥。
梅 香：千妥万妥、以后还要谢我。你意中的那个人儿来了。
司马相如：当真吗。
梅 香：姑娘、我把你送到了、我便去也、你快进去。 (掀进将相如碰倒) 管他倒不倒、我先往回跑。(下、司马相如慢起看)
卓文君：看什么呢。那一章凤求凰的调子、把我引诱的寻上门来了。
司马相如：呵哟我的天、呵哟我的地、呵哟我的救神、呵哟我的文君。小生有何福分、敢劳小姐光临。你真是我的知已、我真是梦想不到。 (相如摔土)快快随着我来。 (拉手)
(唱) 小姐当真是知己。
好似嫦娥下云梯。
你随我同到卧室里。 (进门)
烛影摇红会佳期。 (同坐)
卓文君：(唱) 我的父那日备酒醴。
大排筵宴请相如。
闻说相如有才气。(伸大指)
只恨无缘会佳期。
在屏风背后偷看你。
风流潇洒醉如泥。
那料你眼尖妙计起。
播弄琴弦动心机。
凤求凰一曲通芳意。
引得人神昏眼迷离。
月光下奔波二三里。
才得和你两相依。
司马相如：(唱) 我那琴音太粗鄙。
还是小姐有心机。
七条琴弦通妙理。
常言说知音世所稀。
只可怜尘泥沾鞋底。
露珠儿湿透轻罗衣。
卓文君：这几里路、把我跑的也就够够儿的了。
司马相如：小姐恐怕还没受过这苦。这二三里路、把小姐也就劳坏坏了、实在对不起。天已大明了。
卓文君：天明了、着我把你这住宅也略略看看。
司马相如：小姐你跑了半夜、还请上床安眠、休息休息、看什么呢、莫大看头。
卓文君：总得看一看。
司马相如：不必看咧。
卓文君：岂能不看。
(唱) 前院看罢后院望。
前也光后也光。
前后只有四堵墙。
中有一间房。
安着一张床。
家中便无半升粮。
不是荒草到处长。
家中一扫便精光。
司马相如：小姐你看怎么样。 (文君吁气)
(唱) 总然有墙没有房。
这院落四面都透光。
虽然没有房、这光线可充足的很很。 (扶文君进门坐)
卓文君：这便是你的贵府。
司马相如：不敢当。寒舍、寒舍。
卓文君：你只守着这半间房。这一张床。 (相如笑)
司马相如：把咱小俩口总睡得下、你不要发愁。
卓文君：这前院后院、干干净净、什东西也没有。
司马相如：前后这绿草还长的满满的。这便是那、绿满庭前草不除。
卓文君：这四面子光光儿有四道墙。
司马相如：多亏四面子这墙、如不是它、一晚上还把咱俩口子教狼吃了呢。
卓文君：呵、你不如把名子也改了。
司马相如：我这名子、就是改下的、小姐你却给我改个什么名子呢。
卓文君：呵、你这家中一扫精光、你可以叫个司马光。
司马相如：小姐你不要小量我、拿上司马相如这等才学、怎见得不能光前裕后、难道终身做穷光蛋不成。
卓文君：呵、我卓文君的好苦命也。
(唱) 文君低头暗自想。
自幼儿生在富贵乡。
珠玉珍宝玩掌上。
绫罗彩缎装满箱。
日每吃饭多花样。
山珍海味排两行。
却怎么今日入陋巷。
室如悬罄缺米粮。
半间茅屋无屏帐。
前后只立四道墙。
才子虽然终有望。
目前生计怎下场。
司马相如：(唱) 小姐心中休打账。
人到穷时有奇方。
大丈夫不到青云上。
风尘中也要度时光。
咱二人一同把计想。
决不教你受凄惶。
卓文君：我看你穿的这身披挂、还很不错、怎么家中就这样贫寒。
司马相如：实对你说、老虎下山、就背着这一张皮。全凭这两件衣服兴人呢。如不是这身披挂、怎能把你这样的个人儿哄得来吗。
卓文君：你的好诡计。我就算上了你的当了。
司马相如：你上我的坑、我是很欢迎的。
卓文君：休要取笑。你这等光景、咱们这日子怎么过呢。
司马相如：你还是个过日子的人、那我自有办法。
卓文君：有什么办法、请讲。
司马相如：咱们还是在临邛县中、做一间门面的个小生意、你看好不好。
卓文君：就是小生意、也要本钱呢。
司马相如：是得。 (摸项) 还非本钱不可。 (想) 你卓家很有钱、你都给咱莫带些本钱吗。
卓文君：说到这里、教人还要伤心。
司马相如：为什么伤心。
卓文君：呵、我和你结缘、倘若得我父亲的同意、漫说一付小生意的本钱、就是十万八万、他也给我赔过来了。如今我私自配你、恐怕他老人家生了气、一文钱也不能舍了。
司马相如：你这包袱沉沉的、都是些什么。
卓文君：全当我侭量的背、可能背多少。
司马相如：究竟有多少。
卓文君：也不过二三百金。 (相如笑)
司马相如：二三百金、也差不多。如若不够、我将这座庄基也卖了、共总有四五百金、也便够一付小生意的本钱。
卓文君：你觑见什么生意。
司马相如：咱这临邛市上、酒风甚盛。咱们在那碧桃巷、 开一座酒馆、我当老板、你便是老板的娘子、你看好不好。
卓文君：我纯为嫁你这临邛的才子、谁料想做了酒家的娘子、好不伤心也。
(唱) 听他说临邛开酒馆。
不由人暗将泪偷弹。
这还是侬家福命浅。
何必尤人怨苍天。
司马相如：(唱) 卖酒的人儿有千万。
小姐何必心发酸。
只要得时命运转。
蛟龙便要上青天。
卓文君：常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和才子结缘、何妨到临邛卖酒。但是你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干这营生、岂不教人耻笑。
司马相如：你不晓得、我多年不在家、闻名的人很多、识面的人很少。我变姓埋名、穿上个牛犊裤儿、杂在佣保之中、谁晓得我是司马相如呢。你随便把那些酒客也招呼招呼、应酬应酬、他们看见有女招待、那顾主一定蜂拥而来。自然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咱俩口子今天拜了花堂、明天换了衣裳、便经营咱的酒房。来来来。先到床上休息呵。
(唱) 无可奈何开酒馆。
时运到此有谁怜。 (同下)
第 七 回 唐中郎凿山被难
(唐蒙带四卒上)
唐 蒙：(唱) 奉命开凿西南道。
伐木开山又搭桥。
工程浩大人民扰。
十余万生灵受煎熬。
中郎将唐蒙。奉了圣上之命、凿山开道。十几万人、整整将近两年、还莫开到三百里。川蜀人民、已经扰累不堪、只说这却怎处。
(土工上)
工 ：禀大人、开不前去了。
唐 蒙：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为什么开不前去。
工 ：大人不知、前面尽是千仞石壁、万丈深沟。路也不能开、桥也不能搭、请大人仔细一观。
唐 蒙：我全然不信。待我登高瞭望也。
(唱) 我不免登高看明瞭。 (立桌上看)
山势壁立万仞高。
石片崱屶怎开道。
万丈深沟难搭桥。
开到绝地风云绕。
霎时心中似火烧。
十余万苦工枉费了。
数千万金钱随水漂。
圣上问我要报告。
这宗事教我怎开消。
(生番带四卒上)
生 番：(唱) 人说我是愚下物。
下了骡子下骆驼。
生在深山成害祸。
不是夜叉是闫罗。
(念) 吃人吃马吃牛黄。
抢金抢银抢婆娘。
咱向来不通王化、人把咱叫做生番。只因汉兵开道、入了绝境、不免前去打劫一回。娃娃们、快走。(绕场下)
唐 蒙：呵呀不好。只见后边黑鸦鸦的来了一伙生番。军人们。
众 ：有。
唐 蒙：速快向山口退出。 (同下)
(六土工上)
工 ：今天事色不好、咱们从这山岔里、沟凹里快往出跑。(同下)
(唐蒙带四卒上、生番立高处围)
唐 蒙：呵、不好了。
(唱) 谁料想今日到绝境。 (四面喊)
悬崖绝壁路不通。
山口却教生番拥。
四面到处有喊声。
天梯石栈把守定。
风声鹤唳使人惊。
心想脱逃无路径。
望苍天只见云雾横。
生有时节死有命。
大料此地丧残生。
生 番：(唱) 山角水湾齐把定。
管教你人马难通行。
娃娃们。一齐下山。 (同下战、将唐蒙拿住)将这些金银财物和人马、一齐卷上走。
(唱) 金银财物弄干净。
人和马一道回山中。 (同笑下)
(唐夫人带家院上)
唐夫人：(唱) 唐中郎奉命开山路。
日每叫人挂心头。
数年大功未成就。
十万人民不能休。
倘若此路凿不透。
问罪便要把官丢。
这宗事业太费手。
耗费金钱又耽忧。
因此提心常在口。
只怕惹祸招怨尤。
(土工上)
工 ：(唱) 中郎山中失了事。
急忙来报夫人知。
何人在此。
院 ：干什么的。
工 ：我是开山工人、有要事与夫人报告。
院 ：待我去传。禀夫人、门外有开山工人、言说有要事报告。
唐夫人：命他进来。
院 ：随着我来。 (进门)
工 ：禀夫人、我家大人正在山中料理、忽然来了一伙生番、怪眉怪眼的、将大人四面围住、一时裹上走的没影儿了。
唐夫人：怎么说。
工 ：就是这一回事、你想法子、我便去了。 (下)
唐夫人：(唱) 猛听工人前来禀。
教人浑身冷如冰。
凿山开道奉朝命。
并非私自兴大工。
却怎么生番敢暴动。
朝廷命官竟失踪。
山穷水尽迷路径。
生死存亡没救星。
却教我怎生把计定。
不由人仰天放哭声。
院 ：事已至此、总须设法打救、哭着算什么呢。
唐夫人：(唱) 想打救还要会运用。
有良法与我说分明。
家院、事已至此、你可有什么良法。
院 ：禀夫人、我家大人和司马相如、交情很厚。听说他回到临邛、好在此去不远。那人有才有学、夫人与他修书、他一定是有办法的。
唐夫人：这个正好、你速快陈上纸笔。 (写)
(唱) 提笔修书泪如涌。
拜上临邛司马公。
唐中郎从前奉朝命。
凿山要将夜郎通。
山高水深路途梗。
数年开凿不成功。
不提防生番出苗洞。
断绝山路弄刀兵。
林木茂密迷路径。
中郎从此杳无踪。
还请长卿把计定。
搭救中郎脱牢笼。
书已修就、命差官进来。
院 ：差官进来。
(差官上)
差 官：是。夫人吩咐什么。
唐夫人：你家大人刻下被生番裹去、不知下落。你速快将此信送到临邛、打听司马长卿的公馆、当面投交、千万勿误。
差 官：记下了。 (走)
唐夫人：转来。
差 官：是。
唐夫人：你见了司马先生、总要格外恭敬、特别小心、千万不敢怠慢。
差 官：记下了。送书到临邛、拜见司马公。(下)
唐夫人：这般时候、派人四出、打听你家大人的消息呵。
院 ：是。 (下)
唐夫人：(唱) 中郎蒙难正严重。
还要到处听风声。 (下)
第 八 回 卓文君卖酒当垆
(布酒馆景、门首对联写。 露半面红妆、桃竹软风吹市口。酌几杯绿酒，橦花涼月照簷前。)
(司马相如酒保装、卓文君短装、带保儿同上)
司马相如：(唱) 临邛市上隐名姓。
宦情淡薄酒味浓。
卓文君：(唱) 新酿美酒初开瓮。
玻璃春酌满琉璃钟。 (同坐)
司马相如：娘子、趁这时候、座客未来、咱们夫妻二人、先流连流连。
卓文君：常言说卯酒善消愁、你我先满饮几杯。
司马相如：保儿、将新酿成的那玻璃春提一壶来。
保 儿：是。 (进酒)
司马相如：我先与娘子斟一杯。
卓文君：我也与郎君斟一杯。 (同饮>
司马相如：(唱) 美人名士发酒兴。
仗酒力你我好联情。
功名何足关轻重。
富贵荣华一场空。
只要夜寐常同梦。
共赏秋月醉春风。
那怕终身隐名姓。
温柔乡老死不伤情。
卓文君：(唱) 郎君有才恨无命。
落魄江湖也伤情。
少年志气要坚定。
岂肯常作酒家佣。
穷途莫断封侯梦。
渴鱼得水也成龙。
一旦时来天鼓动。
乘云驾霆立大功。
风尘中儿曹也玩弄。
头角露出鬼神惊。
司马相如：(唱) 娘子性情太机警。
劝我威名立大功。
我也是牢骚随酒动。
谁肯终老酒市中。
娘子金玉之言、为夫从此铭勒肺胕。
卓文君：那为妻虽说卖酒、也有希望了。
司马相如：自从咱这锦江春开门以来、天天酒客拥挤。真是、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简直把多少酒家、都拉的倒了灶咧。(笑)
卓文君：郎君、人都说你是才子、今日一看、你还是个财神。
司马相如：我实在不配作才子、你当真不愧为佳人。我若果为财神、你便是财神的奶奶、那咱们俩口子都是财阀。把这生意做上三年、便满载而归、给官都不做、谁还艳羡你那卓家的富贵呢。
卓文君：那就看你的造化如何。
司马相如：呵、实对你说、并不关我的造化、完全仗被你的面子。
卓文君：我却有什么面子。
司马相如：你的那杨柳腰、芙蓉面、把酒客一下都招致的来。你问这些顾主、那个不是为看你的面子呢。
卓文君：那么为你发财、为妻也就把面子舍了。
司马相如：舍什么面子。不过顾主到了、你略略招呼招呼。 应酬应酬、也就得了。
卓文君：(唱) 卓文君低头自思念。
对人几曾开笑颜。
今日出头又露面。
还对顾主要周旋。
吃酒之后账要算。
对客当面又数钱。
这等应酬谁曾惯。
这生涯真个好为难。
(卓王孙上)
卓王孙：(唱) 恨家中遇这事当真不幸。
谁料想将女儿黑夜失踪。
我差人便找寻不见踪影。
青年妇在何处去把身容。
莫非是背地里受人愚弄。
越礼法出闺阁败坏门风。
这件事挂在心凝滞成病。
倒教人坐不安睡也不宁。
在街头暗地里打听动静。
临邛县难道说没有风声。 (想、走、抬头、看)
锦江春、锦江春。呵、原来是一座酒馆。
保 儿：老爷、这是新开门的酒馆儿。你瞧。锦江春、酒好极咧、请你老人家进来吃几杯儿、还有女招待呢。请请。
卓王孙：(唱) 卓王孙这几日心神不定。
想消遣也只好少吃几盅。 (进门)
这酒家新开张到还雅静。
保 儿：老爷请坐。
卓王孙：(唱) 坐在此还觉得心气和平。 (保儿捧茶)
保 儿：老爷先吃茶。 (转身) 看客。
司马相如：(唱) 正和娘子谈光景。
忽听有客到前庭。
走上庭前双目瞪。 (看)
教人大大吃一惊。
怎么才是老岳翁。呵呀、这个泰山不敢朝。 (想) 是了、还是教她招呼才好。娘子、前边有个老头儿、不要紧、你出去招呼招呼。
卓文君：(唱) 亲自把盏且酬应。 (提壶)
展开莲步到前庭。
揭起湘帘先奉请。 (进门、相如背后看)
奉请老爷吃一盅。 (酌酒看)
怎么他是我爹爹。
(唱) 一见教人大吃惊。
急忙退出不敢停。 (出门忙下、相如笑随下、卓王孙手战)
卓王孙：(唱) 猛然见小蠢才提壶把盏。
保 儿：女招待一走、这老头儿生了气咧。
卓王孙：(唱) —霎时两手战口不能言。
保 儿：你老人家不要生气、来来来、我与你斟一杯子。
卓王孙：(唱) 但不知是那个将她拐骗。
引诱她来卖酒辱抹祖先。
这口气填在胸不能下咽。
年迈人只觉得怒气冲天。
离绣阁出朱门自讨下贱。
还怪我为父亲约束不严。 (出门)
出酒馆心血潮呕吐难按。 (吐)
保 儿：这老人家、没喝呢就醉了。
卓王孙：(唱) 大街上见了人有何面颜。
从今后我还是将心割断。
决不能再为你贴赔银钱。 (下)
(差官上)
差 官：(唱) 背上信件找司马。
但不知司马在谁家。
临邛县里地方大。
该到何处问根芽。
背上这信件、来到临邛县、寻了一周八匝、总不得见司马相如的面。(看) 锦江春、锦江春。原是一座酒馆。
保 儿：公差大人请进来吃两杯儿。呵、我这儿有女招待呢。
差 官：当真有女招待吗。
保 儿：你进来瞧瞧、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嫽的很。 请请请。
差 官：如此、先到此痛痛快快吃几杯酒、一面再打听司马的下落。
保 儿：请坐、这是茶、请先吃。看客。
(司马相如卓文君同上)
司马相如：(引) 只要嘉客满座。
卓文君： 何妨浅唱低酌。
司马相如：原是一位公差。娘子你在后边安置、待我上前应酬。
卓文君：也好。这是酒、你提出去吧。 (相如接壶进门)
司马相如：差官大人到了、这是新酿的玻璃春、请吃几杯。
差 官：(唱) 这酒本来是上品。
起名就叫玻璃春。
司马相如：大人、真正是玻璃春、西蜀的名酒。 (笑)
差 官：(唱) 酒味清冽不用问。
却怎不见招待人。 (向内看)
另来一壶。
司马相如：是。 (转身提壶酌)这一壶更好、大人请用。
差 官：下去吧。
司用相如：是是是。 (退)
差 官：(唱) 隔窗望见乌云鬓。
娉婷窈窕一美人。
面似芙蓉娇且嫩。
腰如杨柳细儿新。
等的我眼花头又闷。
他不招侍是何因。
转面来我把酒保问。
为什么不见招待人。
酒保儿过来。 (拍醒木、文君暗听)
司马相如：是是是。伺候大人。 (战)
差 宫：你这酒馆、为什么不见招待客人的人。
司马相如：大人要什么、小的恭身伺候。
差 官：呸、你的好面子。 (拍醒木)
司马相如：是是是。
差 官：谁要你伺候。
司马相如：是是是。
差 官：还不下去。 (相如出门、差拍醒木)教你那一位戴花的出来。
(相如低头、文君退)
保 儿：大叔。差官大人只管发凶、你教我大婶出来招呼招呼、怕什么吗。
司马相如：娘子、你快出去。
差 官：怎么还不来。 (拍醒木)
保 儿：大婶、你快出来些。
卓文君：呵、来来来了。
(唱) 悔不该到临邛出头卖酒。
无故的教侬家受惊耽忧。
日每间把酒盏恭身伺候。
谁料想还与咱为冤结仇。
平常客讲道理不轻动怒。
只有这公差们太莫来由。
一霎时拍碗盏摩拳动手。
好一似猫鬼神来作对头。
他着我到前庭与他劝酒。
也只好提酒壶将他应酬。 (提壶进门、相如暗听)
这原是新*(左酉右上)成一种美酒。 (放壶桌上)
也不清、也不稠。随便儿往你那咀里流。
差 官：怎么痴痴的立在那儿了。
卓文君：我不立、难道还睡倒不成。
差 官：你也将就的给我斟一杯儿才好呵。
卓文君：你没长手吗。 (差笑)
差 官：我这手没你那手好。
卓文君：我的手再好、是我的、你不能随便儿使唤。
差 官：卖酒的这妇人、还是这样的咬咀。你瞧今天要教你认得我。
卓文君：认得你是公差。
差 官：认得我是公差。我便要耍脾气。
卓文君：有的脾气尽管耍、我也是经过战场的。
差 官：我就不信你这胭脂虎、还这么厉害。 (脱背上信件置桌上、 拍)你来。
卓文君：你这样摩拳擦掌、莫非和我用武。 (差官笑)
差 官：呵、我吃了几杯酒热咧、在这儿脱衣服呢。谁还能和你这样的个人儿用武吗。
卓文君：那我也莫跑、也莫走、你招我来干什么呢。
差 官：好我老板的娘子呢。我请你来、坐在这儿、谈几句话、你再不要生气些。 (文君暗)
卓文君：硬的耍不开了、可拿软的上呢。 (看桌) (惊)怎么、他是给我丈夫送信的公差。那书信封皮上写的明白、司马先生长卿手启。这还能错吗、那我和他坐下再讲。
差 官：请坐、请坐。
卓文君：这就不恭了。 (坐) 差官大人满饮一杯。 (斟、差饮)再饮一杯(斟、差饮)再饮一杯。 (斟、差饮)
差 官：这不得咧吗。
卓文君：这一下吃痛快了。
差 官：痛快极了。你这酒本来就好、经你这一斟、分外香的不能说了。
卓文君：差官大人过奖了。请问你从那里来的。
差 官：从唐中郎府中来。
卓文君：呵、唐中郎。 (想)不是唐蒙吗。
差 官：一点儿不错、你可曾晓得唐中郎。
卓文君：呵、我略略晓得。你拿的是什么公事。
差 官：原是一封书信。
卓文君：你与何人下书。
差 官：不是别人、便是临邛赫赫有名的那位司马相如。(相如惊)
卓文君：我当是何人、原是临邛赫赫有名的那司马相如。(伸大指)
差 宫：正是得。
卓文君：此人你可曾找见。
差 官：哎、一言难尽。我曾在临邛城里城外、寻了几天、连影儿也找不见。只说这封书向那里投呢。
卓文君：哎呀呀、当差官的人、连个司马先生也找不着、还在这儿吹牛鼻耍骨头呢。 (拍醒木)
差 官：请你不要生气、莫非你还晓得此人的下落。
卓文君：呵、我也略略晓得。
差 官：他究竟在那里、速快讲来。
卓文君：你不要忙。呵、着我给你慢慢的想。
差 官：请你快点想。
卓文君：你比我的性子还急。那你把酒钱开了、出门找去吧、我也不给你想咧。
差 官：是是是、你慢慢的想。
卓文君：此人和我大大的还有点关系。
差 官：怎么、司马先生还和你有关系。
卓文君：呵、是得。不错。关系还不小。
差 官：那么我失敬了。 (揖)
卓文君：作揖算什么呢。一时恐怕你磕头也迟了。
羞 官：哎哟我的娘呵。你和司马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吗。
卓文君：说起来这关系、还很密切呵。
差 官：那你把司马先生叫什么呢。
卓文君：(唱) 我有时把他叫兄长。
差 官：那么他是你的哥哥、你是他的妹妹。
卓文君：呵、不是得呀。
差 官：那你怎么把他叫兄长呢。
卓文君：(唱) 这个兄长莫短长。
口头随时变花样。
个中情由你不详、你不详。
差 官：那我当真不明白了。
卓文君：(唱) 你不明白我对你讲。
他和我同吃又同床。
我二人朝朝暮暮、暮暮朝朝、相偎傍。
我把他正是叫才郎。
差 官：说来说去、你更是司马先生的夫人。
卓文君：你把我当做何人。你方才教我要认得你、此刻教你要认得我。
差 官：哎哟我的夫人。 (跪、相如下更衣)
(唱) 夫人开恩请息怒。 (文君持杯斟酒)
卓文君：我这把手手儿斟下的酒很香、请你多吃几杯。
差 官：夫人、小的不敢吃了。
卓文君：怎么可就不敢吃了、这一点胆。 (自斟自饮)
差 官：(唱) 还怪我撒刁莫来由。
只因多吃几杯酒。
胡言乱语碰石头。
还望夫人把命救。
今生到死感不休。
卓文君：你们这些公差、惯会在这茶楼酒馆里面耍骨头、以后却要小心。
差 官：夫人、再不敢了。 (叩头)
卓文君：起来罢。
差 官：夫人恩宽。 (起)
卓文君：你站在这里、待我与你请司马先生。
差 官：是是是。
卓文君：老爷、有人下书。 (相如丽服)
(司马相如上)
司马相如：(唱) 正在内边把衣换。
忽听夫人一声传。
走到前庭仔细看。 (坐)
下书之人在那边。
娘子、何人与我下书。
卓文君：原是唐中郎府下的差官。
司马相如：命他见我。
卓文君：那便是司马先生、快把书信拿上、亲自投去。 (暗笑、差看战退)
差 官：我今天该倒霉呢、怎么就是他。
卓文君：不是他可是谁。快去。
差 官：我怎么惮怕的要紧。
卓文君：你又不要他伺侯、又没教他劝酒、还惮怕他着怎的。
羞 官：呵、我恐怕你说我教你劝酒来、那我的罪越重咧。
卓文君：我便说我斟下那杯子酒。你并不喝、教猫鬼神喝咧。
差 官：我见了面、还请格外原谅、给我方便几句话。
卓文君：不要紧、司马先生那人好的很很。你看你方才申斥的时候、他左一个是、右一个是、前一个是、后一个是、中间还加着个是是是、难道你不晓得吗。
差 官：我心里难受的了不得、你怎么只管的刻苦我呢。 (文君笑)
卓文君：当真不要紧、你见面磕个头儿就莫事咧。
差 官：你说不要紧。
卓文君：不要紧。
差 官：司马先生在上。 (跪)小人叩头。
司马相如：下跪的你是何人。
差 官：唐中郎府下的差官。
司马相如：来此为何。
差 官：特为先生下书。
司马相如：你家大人却好。
差 官：先生不知、我家大人正在川南凿山、忽然出来一股生番、将我家大人。
司马相如：怎么样。
差 官：将我家大人掳掠的不知下落了。
司马相如：快快将书陈上。
(唱) 相如拆书仔细看。
唐中郎奉命去凿山。
不料途中生事变。
山林四面出生番。
从此中郎遭大难。
只怕性命难保全。
请我设法脱危险。
这宗事还要费周旋。
娘子、陈上文房四宝。
卓文君：晓得。
司马相如：(唱) 急忙回复信一件。 (写)
先教夫人把心安。
这是差官、你家大人遭下恁大的横事、你怎么还在这里胡闹。
差 官：先生、小人实在该死。
司马相如：我若和你较量、这封回信便要取你这脑袋。
差 官：先生饶命。 (连叩头)
司马相如：恕你无罪。这是回信、你带上速快回去罢。
差 官：先生恩宽。 (起)
司马相如：见了你家夫人、要代我问侯。
差 官：是是是。
卓文君：他也会说是是是。
差 官：夫人、我给你再叩个头。
卓文君：免礼了。你见了你家夫人、也代我问候。
差 官：是是是。
卓文君：可不要教你家夫人给你劝酒。
差 官：再不要作践小人了。 (忙下)
司马相如：保儿走来。
保 儿：是。
司马相如：这是公文一件、速快送到县衙、请县令用八百里的驿马、寄往京都。
保 儿：是。我大叔今天都起来了。 (忙下)
卓文君：那是什么文书。
司马相如：与当朝皇帝上的万言书。
卓文君：怎么登时便成就了。
司马相如：你岂不知我日试万言、倚马可待吗。
卓文君：他当真是个才子。(伸大指笑)皇帝一见这书、一定要将他大用。只要金印到手、也不枉我卓文君在此卖酒、那时我便要回娘家夸一回官了。
(唱) 只要金印能到手。
回娘家我要出风头。 (下)
第 九 回 子虚赋词章动汉武
(陈皇后带一宫娥上)
陈皇后：(唱) 一篇词赋得宠幸。
翠华仍回未央宫。
才子文章能造命。
可怜他沦落风尘中。
倘若圣上能大用。
那人一定要立功。 (坐)
本后武帝宫中陈皇后是也。前年偶然失宠、皇帝便将我安置在冷宫、万分愁苦。因此花费百金、买得司马相如一篇长门赋。发表我痛苦之状、怨望之情。言说本后自赋所作。皇帝最爱文章、一见龙颜大喜。因此器重本后的才学、又将我迎到未央宫、恩幸如初、真是万幸。这里还有司马相如所作的子虚赋、上林赋、待本后慢慢的看来。(看书)
(汉武帝带杨得意上)
汉武帝：(唱) 西蜀现正开边境。
教寡人日每在心中。
十万余人开山径。
二三年来未成功。
这宗工程太严重。
几时才通夜郎城。
巴蜀人民受苦痛。
寡人昼夜不安宁。
但不知何人能效命。
还要格外费经营。
杨得意：圣驾到了。
陈皇后：接见主公。
汉武帝：免礼了。 (同坐)皇后、你镇日间总爱看书。
陈皇后：宫中闲暇、但以文墨消遣。
汉武帝：这是什么书。
陈皇后：原是两篇词赋。
汉武帝：什么赋。 (皇后奉书)
陈皇后：—篇是子虚赋、一篇是上林赋。
汉武帝：朕固然注意武功、还最爱文学、待我看来。 (接书) 呵、好呀。
(唱) 此人下笔如泉涌。
格高调古气韵清。
上下古今齐运用。
二十八宿罗心胸。
命意遣词俱典重。
笔补造化夺天工。
节节引人入胜境。
文才赋手冠西京。
请问这两篇赋、是谁作的。
陈皇后：本妃爱读此赋、但不晓得是谁作的。
汉武帝：人有如此才华、朕不能用此人、还不得见此人、 岂不可恨。
(唱) 不见此人真可恨。
教寡人读罢要伤神。 (杨得意看)你这狗监、只能养狗、晓得什么。看这怎得。
杨得意：臣看它是什么题目。
汉武帝：这是一篇子虚赋、这是一篇上林赋。你看。
(杨得意笑)
杨得意：那臣便晓得了。
汉武帝：你晓得什么。
杨得意：我晓得这是谁作的。
汉武帝：是谁作的呢。
杨得意：主公不知、他的著作很多、这两篇赋最有名。原是那司马相如作的。
汉武帝：你怎生晓得呢。
杨得意：他是西蜀人、和臣是同乡、所以我晓得。 (汉武帝想)
汉武帝：呵、司马相如恁大的才学、我怎么不晓得他。
杨得意：先帝在日、他还充当侍卫、主公恐怕还见过他。(汉武帝想)
汉武帝：那不是司马犬子吗。
杨得意：正是得。他从前叫做犬子、后来改名相如、所以主公记不起了。
汉武帝：他的武艺，朕曾晓得、但不知他的文学、还这样出色。
杨得意：那是文武双全之人么哥。
汉武帝：他现在作什么官。
杨得意：他还作什么官呢。自从先帝晏驽、他便赋闲。常言说长安居、大不易、闹得极没办法、便回了临邛原籍。近来不晓闹成什么光景。
汉武帝：可惜、可惜。这样才学、竟然沦落不偶。
杨得意：常言说君相能造命、主公何必惋惜。
(内侍上)
内 侍：(引) 西蜀临邛县。
寄上万言书。
禀主公、西蜀寄上一封书、请主公观看。
汉武帝：陈上来。 (看)原来就是司马相如所上的万言书、待我看来。呵呀、怎么唐蒙凿山、道路不通、又将唐蒙被生番掳掠、现在不知下落、好不气也。
(唱) 可恨唐蒙不中用。
数载凿山路不通。
又遇生番断路径。
唐中郎陷入重围中。
可怜人民受苦痛。
到了还是一场空。
我有心命将把兵动。
无路可入怎成功。
这才是误国辱君命。
还怪他才短学不充。
陈皇后：(唱) 主公不要气上涌。
下文还要观分明。
司马有书来奉请。
应有计划在书中。
倘若策略当可用。
另定大计再推行。
汉武帝：是了、待我仔细看来。
(唱) 万言从头仔细诵。
一字一句观分明。
要从筰关开途径。
利用商人行路程。
一切大计都拟定。
他真有成算在胸中。
呵、此次唐蒙入蜀、向南路开凿、岂知南路山水重叠、伏莽遍地、这是唐蒙失败的大原因。他如今主张由筰关入口、向西南开凿、应利用商人为响导、且以兵力为后盾、便可直达夜郎。说得头头是道。此人当真有才有学。有胆有识、还是非重用此人不可。狗监。
杨得意：臣在。
汉武帝：传旨一道。唐蒙凿山失败、特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由筰关向西南另行开凿。钦此。
杨得意：遵旨。 (下)
汉武帝：(念) 出色人物有司马。
凿山何难通夜郎。 (同下)
第 十 回 中郎将夫妇见岳翁
(卓王孙带家院上)
卓王孙：(引) 准备中庭排酒宴。
专等贵客到筵前。 (坐)
只因司马长卿新任中郎将、开凿西南山路、今日准备酒席、特请光临。家院。
院 ：有。
卓王孙：中郎车驾若到、须要早报我知。
院 ：晓得。 (出门)
(司马相如卓文君坐轿上)
司马相如：(唱) 万言书奏金銮殿。
黄麻丹诏下九天。
今日岳翁请赴宴。
不觉喜气上眉尖。
卓文君：(唱) 自从随夫开酒馆。
我的父一见把眼翻。
数年不见母亲面。
想起心中好痛酸。
幸喜侬夫身荣显。
回到娘家要夸官。
司马相如：娘子、你今天到了卓家、把你脸上那灰气也扫荡扫荡。
卓文君：今天咱俩口子一回门、为妻觉得这腰干都是个硬的。
司马相如：还是把老岳翁在筒子装着呢。
卓文君：好在我母亲晓得。
司马相如：还是让我先去、你迟一会再来。
卓文君：也好。
司马相如：马来。 (上马)
院 ：禀老爷。中郎大人到了。 (卓王孙出门)
卓王孙：那是中郎。 (同笑、同进内坐、)中郎光临敝府。老夫荣幸万分。
司马相如：小生草茅新进、多蒙老先生厚爱、实在感激。
卓王孙：不要客气、这却应该。
司马相如：但是今日设宴、敝内兴高彩烈、也要前来、未免格外叨扰。
(侍女上听、卓王孙笑)
卓王孙：嫂夫人有心光临、老夫更觉荣幸。家院。
院 ：有。
卓王孙：快快请中郎的夫人。
院 ：是。 (出门下)
司马相如：她年纪太轻、老先生万万不敢叫嫂子。
卓王孙：中郎的夫人、我自然要叫嫂子、中郎何必作谦。说是酒来酒来。 (酌酒同饮、梅香暗上)
梅 香：我家姑娘怎么还不见来、待我出门瞭望一回。 (出门)
卓文君：(唱) 车驾徘徊莫久站。
逍遥缓步到门前。
揭开轿帘仔细看。
可巧门口立丫环。
梅 香：小姐来了、快快下轿。 (扶)请进请进。
卓文君：不要忙、这不比寻常、还是与你家老爷禀知。
梅 香：也好、请小姐先坐在这里。小姐你少坐一会、待我禀知老爷。 (转身)老爷、我家小姐回来了。
卓王孙：我家那里来的个小姐。
梅 香：老爷怎么连我家小姐也记不得了。
卓王孙：呵、就是文君那个不争气的吗。
梅 香：再有何人。
卓王孙：她不在市中卖酒、跑回来干什么来了。你去对她说、着她好好儿卖她的酒去。 (司马相如暗)
司马相如：这老人家给人不留面子。
卓王孙：中郎请。咱们吃咱们的酒。
梅 香：碰了个钉子。小姐、老爷说。 (笑)
卓文君：老爷说什么。
梅 香：老爷说、着你好好儿卖你的酒去。
卓文君：老大人气还没消。你对老爷回、便说我家小姐言道、酒馆现在开烂咧、把门上咧、歇了业咧、所以她回来了。
梅 香：我家小姐言道、酒馆现在开烂咧、把门上咧、歇了业咧、所以她回来了。
卓王孙：那我晓得、酒馆不上门、还不回来。莫非想着我给她搭本钱。你去对她说、她那酒馆上门也罢、歇业也罢、我决不能给她搭本钱。着她另打主意、再不要上我这门来。
(司马相如暗语)
司马相如：这老人家、还是一毛不拔。
卓王孙：中郎请。咱们吃咱们的酒。 (饮)
梅 香：又是一个钉子。小姐、老爷说。
卓文君：老爷又说什么。
梅 香：老爷说你那酒馆上门也罢、歇业也罢、他决不能给你搭本钱。着你另打主意、再不要上他这门来。
卓文君：老大人简直把我料就了。你对老爷回、便说我家小姐言道、她也不想望给她酒馆里搭本钱。只是几年以来、未曾在老大人面前伺候、心中总觉不安、所以她讨空日归宁父母来了。
梅 香：老爷、我家小姐言道、她也不望给她酒馆里搭本钱、只是几年以来、未曾在老大人面前伺候、心中总觉不安、所以她讨空日归宁父母来了。
卓王孙：谁要她归宁父母。你给她说、她也没有我这父亲、我也没有她这女儿、也用不着她归宁。我正和贵客饮宴、着她早点离开、再不要絮絮叨叨。
司马相如：这老人家这脾气当真决强。
卓王孙：中郎请、咱门吃咱的酒。
梅 香：哎呀、这个钉子更厉害。小姐、老爷说你也没有她这父亲、她也没有你这个女儿、也用不着你归宁。她正和贵客饮宴、着你早点离门、再不要絮絮叨叨。
卓文君：哎呀、这样决绝、这才是出门门坎低、进门门坎高。你对老爷回。
梅 香：小姐、什么话我都不敢讲了、—碰一个钉子、简直着钉子把我碰闷了。况且老爷讲的明白、正和贵客饮宴、不要絮絮叨叨、谁还敢再上去。
卓文君：正和贵客饮宴、竟然把贵客的夫人当了驾咧。你来。
梅 香：我在呢。
卓文君：你暗中把那贵客运动一下、着贵客给咱讲情不好吗。
(梅香拍手)
梅 香：妙妙妙。 (梅香暗扯相如衣)大人也讲个情儿吗。(相如点头)
司马相如：老先生。
卓王孙：中郎。
司马相如：今天令爱归宁、你怎么就这样决绝。
卓王孙：中郎、今天也瞒不过你了、我这不争气的女儿、实在丢人。
司马相如：你老人家这脾气、也太固执。自家的儿女、就是有点过错、 也须得原谅原谅、掩饰掩饰、怎么说出丢人的话来了。
卓王孙：中郎你不晓得。
司马相如：呵、我不晓得什么吗。
卓王孙：当真丢人。
司马相如：呵丢什么人来些。
卓王孙：你想咱们这世家大族，为女儿择配、总得要门当户对。
司马相如：呵、只要女婿好、就是门户上差一点、也不要紧。
卓王孙：如果照你这样的女婿、不管怎么我都没话说。
司马相如：小生实在不敢高攀。
卓王孙：呵、实对你说、那个蠢才不遵我的命、倒不要紧。
司马相如：还怎么样。
卓王孙：呵、不晓得教谁勾引的、黑夜凄凄、竟然儿给自由行动了。你说丢人不丢人。
司马相如：那她心目中一定有个得意的人物、不是才子、便是英雄、那却丢什么人呢。
卓王孙：呵呵呵。 (顿足)说什么才子英雄、简直是个逛蛋。
司马相如：怎么还是个逛蛋。老先生你见过这个逛蛋没有。
卓王孙：谁见过他吗。
司马相如：那你怎么晓得他是个逛蛋呢。
卓王孙：怎能不晓得吗。那日我心中烦闷、在临邛市上游玩、看着有新开的个小酒馆。我随便进去想吃几杯、消遣消遣。谁料一进去、几乎把我气死了。
司马相如：他们想是不好好招待。
卓王孙：招待的到殷勤、还是个女的。 (顿足)
司马相如：那很好呵。老先生还生什么气呢。
卓王孙：你揣那个女招待是谁。
司马相如：是谁呢。
卓王孙：就是那个蠢才。
司马相如：呵、就是她。
卓王孙：娇娇滴滴的、提着个酒壶来了。望见是我、一溜风的不见影儿了。你想跟上女婿卖酒、那女婿可不是个逛蛋是什么。
司马相如：这卖酒的大约都是穷汉、不一定都是逛蛋。老先生你骂的也太过火了。
卓王孙：你瞧咱们临邛市上、这些卖酒的、还有个才子、有个英雄吗。
司马相如：你岂不知、传说举于板筑、胶鬲举于鱼盐、这卖酒的、你也料不就。
卓王孙：中郎你也不要与他解释，那日这一口暗气把我气的回家大病一场。
司马相如：可怜可怜。但是我也不与她解释、只是她酒馆子已经开烂了、老先生还是将她救济一下、这也是应当的。
卓王孙：这蠢才和我义断恩绝、我一文钱也不给她。
司马相如：看在小生的面上、多多少少救济救济、也是你老人家的恩典。
卓王孙：中郎、别的事、我自然要看面子、这宗事谁的面子我也不看。这是我的家事、你不用管。
司马相如：我也碰了个钉子、丢了个人。
(院子上)
院 ：小姐、几时回来。
卓文君：我才回来、你忙着干什么。
院 ：老爷命我去请司马公的夫人。据府上人说、司马和夫人同来了、小人要与老爷禀知。
卓文君：那么你与老爷禀知、便说中郎的夫人驾到。
院 ：是、禀老爷、中郎的夫人驾到。
卓王孙：嫂夫人驾到、待我出迎。
司马相如：什么嫂夫人、命她进来、就算万幸。
卓王孙：一定要出迎。
院 ：有请。
卓王孙：嫂夫人在那里。
卓文君：爹爹、孩儿在这里。
卓王孙：这个蠢才、还不曾离门、快出去。
卓文君：爹爹、你请我进来、怎么又教我出去呢。
卓王孙：我请的是中郎夫人、谁请你来。
梅 香：她便是中郎夫人、你还在梦中呢。
卓王孙：怎么她便是中郎夫人。
梅 香：正是得。
卓王孙：胡充的什么、想往进混、不要谎我。
梅 香：老爷你看小姐头带的什么、身穿的什么。
卓王孙：呵、当真是凤冠霞帔。
梅 香：中郎大人现在堂上、他怎敢假充人家的夫人、你老人家都莫详情吗。
卓王孙：呵呵呵。我才明白了。我女儿真是独具双眼、不愧大家的闺秀。 (伸大指)请请请。
卓文君：爹爹恩宽(拜)
卓王孙：女儿不要客气。请。 (扶进门)
司马相如：老先生你出去迎嫂夫人、怎么把令嫒接回来了。
卓王孙：有你恁大的面子、老夫怎能不接。
司马相如：小生为令嫒乞情、费了多少唇舌、老先生总是不肯答应、把我的脸也伤咧、人也丢咧、还有什么面子。
卓王孙：你们再不要嘲笑我了、总怪我糊涂。中郎和小女结亲、真是美满姻缘、但是老夫不曾晓得、所以闹了这些笑话。
司马相如：老岳翁何尝不晓得呢。
卓王孙：我那里晓得。
司马相如：老岳翁那日、还在我那锦江春酒馆吃酒、曾见过文君一面、但是你老人家总以为我是个逛蛋。
卓王孙：得罪、得罪。失了眼力了、贤婿不要介意。此刻把你岳母请出来、一同饮宴、全家欣幸。
梅 香：待我请老夫人。
(梅香扶卓夫人上)
卓王孙：娘子、可喜、可喜。
卓夫人：什么事呵。
卓王孙：我那文君姑娘、已经和中郎结了婚咧。
卓夫人：那我比你知道的早。
卓王孙：怎么你们都晓得、把我一人在瓮底下扣着呢。
司马相如：岳父岳母转上、受我夫妻一拜了。 (同拜)
卓王孙：如此一同坐了。酒来酒来。
(唱) 夫荣妻贵真可喜。
灯红酒绿光门楣。
卓夫人：(唱) 今日才贺鸿鸾禧。
紫燕双双画梁栖。
司马相如：(唱) 幸喜得脱穷酸气。
豪门使酒共扬眉。
卓文君：(唱) 且与高堂酌酒醴。
从今后不作卖酒姬。
卓王孙：酒宴已毕，我们散坐款叙。
司马相如：有坐、有坐。 (同坐前场)
卓王孙：贤婿住宅太小、房屋太少、我那儿有五开间的大院子、此拨给中郎、你俩口子住下、倒还款局。
司马相如：小婿也用不着那么大的院子。
卓王孙：如今应酬大了、总得宽敞才好。家院。
院 ：有。
卓王孙：速快派上三十名家丁、将那个院子安置安置。
院 ：遵命。
卓王孙：转来、总要整齐、总要清洁。
院 ：记下了。 (下)
卓王孙：贤婿、老夫生意很多、刻下我在大街上先与中郎拨上两处银号、把你两口子的零用先供住。
司马相如；呵、小婿也用不着那些钱。
卓王孙：如今门户大了、用银钱的地方多着呢。这是折据、贤婿你接上、随便用去。
司马相如：小婿当真用不着。
卓夫人：文君女儿还不接上。
卓文君：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我便收下。
卓夫人：这老头子、今天这样开豁。
司马相如：老岳翁、听说府下杂货商店很多。
卓王孙：到也不少、你用着什么货、差人便取、还有什么讲的呢。
司马相如：不是这样说。只是这些杂货商贩、时常在夜郎国贩卖杂货、老岳翁可曾晓得。
卓王孙：夜郎国的那些商贩、都是由川边走西南路的。老夫岂能不晓。
司马相如：那么请招两位来、有事相商。
卓王孙：这很容易。家院、咱们商店有走西南路贩货的、招两位来。
院 ：是。 (下)
司马相如：(唱) 奉朝命在川边凿山通道。
往夜郎要凿开大路一条。
这路径那商贩多半知晓。
见他们我还要细问根苗。
(家院引甲乙二商人同上)
甲 ：(唱) 他请我去见中郎将。
乙 ：(唱) 但不知为着何事桩。
院 ：禀老爷、他们到了。
卓王孙：命他拜见中郎。
甲 乙 ：拜见中郎大人。 大人在上、小商拜参。
司马相如：免礼了、你们每年走那一路买货。
甲 ：走西南路。
司马相如：由何处进山。
甲 ：由筰关进山。
司马相如：走往何处。
甲 ：前往夜郎。
司马相如：贩什么货。
甲 ：药材为大宗、还带些零星杂货。
司马相如：路途可曾平坦。
甲 ：进了筰关、只有—二里、到还不大险峻。再往前进、都是羊肠鸟道、真不好走。
司马相如：本公此次要开凿这条道路、便随你们前往、察看情形、你说好不好。
甲 ：大人要去、便要扮成商贩的模样。如其不然、恐怕有意外的危险。
司马相如：那我自然要改装。
甲 ：这便不要紧了。
司马相如：如此、我便在筰关附近、先行开凿、咱们三人准备前往察看。
卓王孙：那么一路可要小心伺候。
甲乙 ：那何待说。
司马相如：老岳翁、小婿公务在身、不敢久留、我便告辞了。
(唱) 辞过岳翁把车上。
回去还要整行装。
请了。 (分下)
第十一回 盗地图开凿边境
(珍珠番女装、带四差女上)
珍 珠：(唱) 东风摇曳春意透。
寻春要到郊外游。
弯弓驰马是高手。
武艺可封万户侯。
今日腰肢结束就。
山中射猎散春愁。
夜郎国王之女珍珠。今日天气清和、不免带上差女。入山射猎一回了。 (上马)
(唱) 跃马裙腰东风动。
三尺箭要挽六钧弓。 (差女背弓箭同下)
(司马相如商人装、甲乙二商同上、)
司马相如：(唱) 脱紫袍暗到夜郎境。
二位伙伴、你看这山路怎么这样险恶。
甲 商：这尽是崇山峻岭、实在不好通行。
乙 商：况且这断崖绝壁、深沟大壑、怎能开一条大路吗。
司马相如：呵、这却怎么处呵。
说什么路险不能通。
到处察看心惶恐。
怕只怕开凿不成功。
这宗事吃力又受惊。
十万人筰关已动工。
倘若山中失路径。
圣上降罪怎原成。
况且朋友没踪影。
却到何处救唐蒙。
想起来责任真严重。
急得人眼中放火星。
难怪唐蒙失事、这个山中当真危险。 (珍珠差女同绕场下)
甲乙商：后边有雕翎之声、我们还是速快前行。
司马相如：(唱) 耳听后边雕翎动。
(喝场) 我、我的天呀。 (绕场)
(唱) 强弩发声羽箭鸣。
猛然山响谷声应。
四面草木皆成兵。
大丈夫到此只由命。
出生入死不伤情。
心如悬旌正摇动。 (一箭落下)
一箭飞来把人惊。
甲 商：那里飞来这根箭。 (拾、相如接看)
司马相如：(唱) 这根箭到手终有用。
且登高处看情形。(同立桌上)
(珍珠带差女上)
珍 珠：(唱) 箭羽峥蝾弓弦劲。
铮铮有声百兽惊。
手柔眼尖能命中。
一箭发出山谷鸣。
麋鹿奔走各逃命。 (鹿上、射、)
我看你登时要丧生。(绕场、射、)
司马相如：(唱) 登高一望心神定。
原来是番女挽秀弓。
麋鹿成群不能中。
我和她还要决雌雄。
我当是什么草寇、原是一伙番女、在此射猎，不免下山和她们比试武艺。 (跳下)
差 女：那里这个汉子、手中拿的我家的雕翎。
司马相如：原是你家的雕翎、试问你要下此物何用。
差 女：你瞧我家国王的女儿、在此射鹿、怎能不用此物。
司马相如：哎呀、她便是夜郎王的女郎、还有这一身武艺。 姑娘请了。
珍 珠：请了。哎呀，这一汉子、生得还很条脱。请问施礼为何。
司马相如：方才拾了一根雕翎、据说是姑娘之物、特此奉还。
珍 珠：多谢多谢。
司马相如：不敢当、不敢当。
珍 珠：请问你不在中邦、来至我国何事。
司马相如：特为经商。
珍 珠：既是商人、为什么拾这东西。
司马相如：小生自幼喜玩弓箭、所以一见便拾在手中了。
珍 珠：你们这些商人、只会偷偷摸摸、在我国贩些货物、回去发财、那个还会弯弓射箭、我全然不信。
司马相如：那么姑娘便是高手。
珍 珠：呵、那何待说。
司马相如：小生方才在高处瞭望、耳听弓弦齐响、雕翎乱飞，不知姑娘射得多少麋鹿。
珍 珠：还不曾射得一个。
司马相如：那我虽不会射、总此姑娘略略强一点。
珍 珠：这个汉子还会吹牛。
司马相如：如或不信、马上试验。
珍 珠：差女、将弓给他、教他试试。 (相如接弓)
司马相如：(唱) 秀弓到手胆气盛。
珍 珠：看你有多大本领。
司马相如：(唱) 对姑娘我要逞威风。
男儿身手终有用。
箭不虚发才算能。 (射、再射、再射、)
共发三箭、便得二鹿一麞。你看如何。 (差女拍手)
珍 珠：这个汉子武艺真高、实在可爱。 (握手、转身)我想我到处择配、没有可意的人、今日遇着这样的男子、我岂能放手。说是你来、你来。
司马相如：怎么样。
珍 珠：随姑娘去见我父。
司马相如：也好。
甲 商：姑娘、你把我伙伴拐的去、把我们怎么样。
珍 珠：你们也随着我来。 (差女拉鹿同下)
(夜郎王便装上)
夜郎王：(引) 腰挂三尺龙泉剑。
目空一世夜郎王。
本大王夜郎国主。今日珍珠女儿入山射猎、眼看天色将晚、怎么不见回来。
(珍珠引司马相如上)
珍 珠：(引) 频年要选奇男子。
今日才得好丈夫。
你且站在这儿。
司马相如：是是是。
珍 珠：父王在上、女儿拜参。
夜郎王：免礼了、坐下。今日射猎得些什么。
珍 珠：得了二鹿一麞。
夜郎王：可喜可喜。
珍 珠：这还不算喜。
夜郎王：还有什么。
珍 珠：还给我得了个好女婿。
夜郎王：这真可喜。他是那里人。
珍 珠：汉朝人。
夜郎王：叫什么名子。
珍 珠：我还莫顾得问他的名子。
夜郎王：你连名子也不晓、怎见得他是个好女婿呢。
珍 珠：呵、他真是个好汉子呵。
(唱) 儿在山中正放箭。
一伙商人到面前。
有位汉子真爽健。
随手搭箭将弓搬。
他的武艺真希罕。
连发三箭不空还。
因此引来见父面。
儿和此人要结缘。
夜郎王：(唱) 汉人多半有肝胆。
文才武艺皆可观。
我儿聪明有识见。
今晚准备结良缘。
我儿既然选定、便请那汉子进来。
珍 珠：遵命。那个人儿、你随着我来。 (进门) 这便是我父王。
司马相如：大王在上、小生打恭。
夜郎王：果然是位好汉子。请坐请坐。
司马相如：谢座。
夜郎王：这一汉子、名叫什么。
司马相如：小生叫做尹明。
夜郎王：你来到我国、看我国疆土如何。
司马相如：到还不小。
夜郎王：这世界上、照我国恁大的疆土、再没有了。
(相如暗)
司马相如：这真是夜郎自大。大王疆土虽广、恐怕还比不上汉朝。
夜郎王：我不信世上还有比我国大的呢。
司马相如：呵、大王呀。
(唱) 大王只知夜郎大。
疆土怎能比汉家。
自从今上动兵马。
开凿西域控三巴。
东海南洋齐归他。
万里江山成一家。
弹丸之地没斗大。
怎敢藐视我中华。
夜郎王：(唱) 听言罢来真可怕。
你把汉家信口夸。
只怕你对我说假话。
还要仔细问根芽。
据你说汉家国大，他比我国可能大多少呢。
司马相如：大王这国土、还敌不过汉家一州。
夜郎王：他总共可有几州呢。
司马相如：大约二百多州。
夜郎王：哎哟我的天、他当真有这么大吗。
司马相如：这有地图可证、我岂能凭口说空。
夜郎王：你岂知我国也绘的有图、恨不能与汉家地图比铰。 (相如暗)
司马相如：怎么他国还有地图、这怎能到手。
夜郎王：汉天子从前命唐蒙凿山开道、想通我国、你可晓得。
司马相如：也听得人这样讲。
夜郎王：究竟凿开不曾。
司马相如：听得人说他并不曾成功。
夜郎王：他没有地图、任意开凿、怎能成功。我晓得他要失败。
司马相如：呵、原来如此。
夜郎王：如今听说又命司马相如、另行开凿。
司马相如：那我、我却不晓得。
夜郎王：总而言之、劳民伤财、白受苦呢。
司马相如：呵、劳民伤财、白受苦呢。
珍 珠：父王。怎么把孩儿的正经事搁起、可是凿山咧、开道咧、劳民咧，伤财咧、只管淡起闲话来了。
夜郎王：是呵、怎么把我女儿的正经事、竟然搁起来了。还是把闲话打断。这一汉子、你的身才武艺、当真过人。本大王这女儿武艺也是不错。你若情愿招赘、那富贵荣华、尽量享受、倒免得你来往奔波、受这苦楚。尹郎你的意下如何。
(司马相如暗)
司马相如：大王一言出口、我若不从、恐怕便招大祸。不如从权应允、或可以见他那地图。 (转身) 大王有命、小生喜出望外。但是、我一介商人、姑娘未必能瞧得起。
珍 珠：他还是这种腔调。
夜郎王：姑娘若不尝识、本大王何敢开口、你也不必作谦。
司马相如：如此我先拜谢了。
(唱) 叩一头来行大礼。
今晚彩笔要画眉。
珍 珠：我国里就不行这礼、你多余磕了个头。
夜郎王：(唱) 幸喜姑娘得佳婿。
春来紫燕庆双棲。
差女、速决与姑娘准备洞房。
差 女：晓得。
夜郎王：尹郎、咱们一同在后宫饮宴。
珍 珠：随着我来。(同下)
(布洞房景、甲乙二差女安置)
甲 女：咱家姑娘把这个汉子、人生面不熟的拉进宫来、 就要成亲、不晓中了这汉子的什么咧。
乙 女：中了他的战功咧。
甲 女：他那战功、不知有多么好。
乙 女：今天你看他把弓一搬、一箭一个儿、一箭一个儿、靶子的很很。
甲 女：咱家姑娘、也不松和。今晚上就看他的战功好不好、靶子准不准。 (同掩口笑)
乙 女：休要取笑、我还格外要耽心。
甲 女：耽什么心呢。
乙 女：汉家这些商人、到我国来都眼见小、什么东西他都爱。这两厢摆着这些古董玩器、我还恐怕他把什么东西偷的去了。
甲 女：你操的这闲心。人家招了赘、什么东西都随便用呢、还犯得着偷吗。
(司马相如上)
(唱) 为凿山到此地察看方向。
谁料想今夜晚做了新郎。
三两箭射中了姑娘心上。
她登时欢迎我朝见父王。
在后宫大排宴鹿肉熊掌。
夜光杯饮美酒渐入醉乡。
趁花烛到洞房仔细观望。
但不知是何物堆积两厢。
这一旁是武库陈设甲仗。
这一旁有图书定是文房。
倘若他把图书教我执掌。
也不枉到此地奔走一场。
那边房间很大、藏的什么。
甲 女：那边是武库。藏的尽是刀枪弓箭。
司马相如：这边架阁很多、藏的什么。
乙 女：这边是文房、藏的尽是地图书籍。
司马相如：这些物件归谁保管。
甲 女：都是我家姑娘保管。
司马相如：你家姑娘真算厉害。
甲乙女：也不松和。
司马相如：(唱) 这物件都教她一人执掌。
今夜晚我和她要讲端详。 (坐)
(珍珠艳装上)
珍 珠：(唱) 烛影摇红花月朗。
安排今晚配新郎。
云鬓青丝翻新样。
铅华金粉理红妆。
芙蓉帐外凝眸望。
那人儿闷坐在洞房。
风流快活神情旺。
这个汉子不寻常。
他生的实在可爱。尹郎、今晚灯红月朗、一刻千金、你怎么丢起盹来了。
司马相如：不知娘子来到、多多得罪。
珍 珠：得罪什么。差女、看上酒来。
甲 女：是。 (同坐)
司马相如：今晚已经吃的酒多了。
珍 珠：再吃几杯何妨。不用你们伺候。 (甲乙二差女下、相如珍珠同饮)
司马相如：(唱) 这杯酒到口清且香。
回敬一杯奉娇娘。
珍 珠：(唱) 这朴酒到口清且香。
感谢美意话衷肠。
请问尹郎、你们汉家男子、最亲爱的是谁。
司马相如：我们汉家男子吗。我们汉家男子、最亲爱的就是婆娘。
珍 珠：呵、最亲爱的就是婆娘。
司马相如：是得。呵、最爱的就是婆娘。
珍 珠：尹郎、你怎么不说实话呢。
司马相如：怎见得我不说实话呢。
珍 珠：人都说汉家最重孝道、难道不亲爱父母吗。
司马相如：这却一点不错、父母原是最亲爱的。但是人到中年以后、父母多半去世、所以最亲爱的就是婆娘。
珍 珠：那么尹郎、你如今最亲爱的是谁。
司马相如：可怜我自幼父母双亡、又是个独苗儿、连弟兄也没有。如今在此招赘、举目无亲、不亲爱你、再亲爱何人。
珍 珠：那你最亲爱的就是个我。
司马相如：那何待问吗。你便是我心坎上的人。
珍 珠：那么我再给你斟一杯酒。
司马相如；请问娘子、你们夜郎这女子、最亲爱的是谁。
珍 珠：我们夜郎这女子、最亲爱的就是男人。
司马相如：我全然不信。
珍 珠：为什么不信。
司马相如：你这父母在堂、难道你不亲爱吗。
珍 珠：我们女子和你们男子不同。未出嫁以前、最亲爱的只有父母、既出嫁以后、最亲爱的便是男人。
司马相如：难道一出嫁、就不认父母咧吗。
珍 珠：不是这样讲。照我这样在宫中招赘、还能见父母的面。通常女子一出嫁、往往去到山南海北、连父母的面也不得见。所以最亲爱的就是男人。
司马相如：那么娘子、你如今最亲爱的是谁。
珍 珠：那不待说、我如今最亲近最亲爱的就是个你。你便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司马相如：呵哟我的娘子呀。你把我要亲死、你把我要爱死。
珍 珠：呵、尹郎呀。
(唱) 咱二人相亲又相爱。
彼此情意两无猜。
司马相如：(唱) 咱二人相亲又相爱。
今晚畅谈开心怀。
这左右两厢很宽敞、都藏着些什么。
珍 珠：那边是武库、这边是文房。
司马相如：你还管这些东西。
珍 珠：这些东西最关要紧、所以我父王命我保管。
司马相如：娘子、请你将这文房启开、着我也广见广见。
珍 珠：那却不能。
司马相如：怎么不能呢。
珍 珠：此中尽藏的图书、很秘密的、外人不许观看。
司马相如：呵、外人还不许观看。娘子、你通融一点、着我看看。
珍 珠：你也不得看。
司马相如：怎么我也不得看。
珍 珠：我父王有命、无论谁都不得看。
司马相如：那么姑娘请坐、小生便告辞。
珍 珠：这才奇了、你告辞干什么。
司马相如：你把我当外人看待、我怎能不告辞。
珍 珠：你告辞往那里去。
司马相如：我告辞回国。
珍 珠：回国干什么。
司马相如：干我的旧营生去哟。
珍 珠：尹郎、你怎么半夜三更的、忽然变了卦咧。
司马相如：你想我怎能不变卦。我以为在此招赘、便和你打成一团、和成一堆、谁料你这界限分明、连那些东西也不许我看。那你身上这要紧的东西、我更不得见了。谁肯当这门内的外人。
珍 珠：尹郎、你不要忙、咱们缓缓的商量。
司马相如：这有商量的什么。你方才说最亲爱的也是我、最亲近的也是我、这都是给我灌米汤呢、我不上你那个当。(珍珠拉)
珍 珠：尹郎、你且坐下再说罢。
司马相如：错了。
珍 珠：(珍珠暗)我想和我最亲近的就是他、这东西不教他看、却教谁看呢。 (转身)尹郎、来来来、你把灯掌上、我与你开门、你随便儿看。
司马相如：呵、这不了咧吗。 (珍珠取钥开门、相如掌灯进门)
珍 珠：这图书很多、你可能看多少。
司马相如：我先把这本取出来看看。
珍 珠：好、在洞房看走。 (出门、锁门)
司马相如：(唱) 细把地图从头看。
越看越爱越喜欢。
珍 珠：(唱) 看图直到夜将半。
问君何不早安眠。
夜已深了、明天再看罢。
司马相如：好、咱二人一同安眠。明天再看。 (同进帐、起四更)
(唱) 香汗满肩难留恋。(出帐)
耳听鼓打四更天。
灯下再将图观看。
分明有路在中间。
不枉在此宿一晚。
夜郎女儿陪我眠。
无意之中结亲眷。
牵惹丝梦凑姻缘。
只恨妇心急如箭。
不能在此久留连。
烛影动摇如电闪。 (打五更)
霎时鼓打五更天。
这般时候、不免将这地图背上、速快逃走。
(包图、抱图帐外听、吹灯、暗下)
(甲乙二商人上)
甲 ：(念) 天色已大亮。
乙 ： 一伙公鸡乱鸣唱。
甲 ：伙计、人家在此招了驸马、咱们住在这儿干什么呢。
乙 ：咱们也招上两个番婆儿、在这儿鬼混鬼混。
甲 ：不要胡说、咱们要回去呢。
乙 ：我看这儿那番婆好、你回去、我不回去。
(司马相如暗上)
司马相如：二位伙伴、你们起来了。
甲 乙 ：起来了。
司马相如：将这包裹背上、随我一同逃走。 (忙下)
(珍珠上)
珍 珠：父王、父王。
(夜郎王带二番卒上)
夜郎王：女儿惶张为何。
珍 珠：尹郎天明逃走了。
夜郎王：怎么他他他、逃走了。
珍 珠：逃走了。
夜郎王：可曾带什么东西。
珍 珠：他把地图带上走了。
夜郎王：这还了得。娃娃们。
卒 ：有。
夜郎王：速快前去追赶。
卒 ：是。 (下)
夜郎王：(唱) 新招女婿竟逃去。
却怎么带去地理圈。 (同下)
(司马相如甲乙二商人同上)
司马相如：(唱) 出夜郎只觉心惊胆战。
怕只怕有人来赶到面前(同下)
(二番卒上)
卒 ：(唱) 夜郎国逃走了一个大汉。
不住的向前赶两腿发酸。 (同下)
(司马相如甲乙二商同上)
司马相如：(唱) 猛听得身背后有人呼唤。
也只好站住脚细问一番。
(二番卒上)
卒 ：慢走、慢走。
司马相如：你们是干什么的。
卒 ：我们是奉命追赶。
司马相如：我在山中游玩、你追赶着为何。
卒 ：我们也不晓得、请尹爷回去就是了。
司马相如：你们前边带径。
卒 ：随我前行。 (转身、相如拔剑杀二卒)
司马相如：我们速快逃走。
(唱) 小奴才胆大来追赶。
管教儿一命丧黄泉。 (同下)
第十二回 做苦工忍受饥寒
(唐蒙樵夫装、持斧上)
唐 蒙：(唱) 不提防被贼掳陷落蛮洞。
他教我在山中来作苦工。
(二番卒持刀随上)
唐 蒙：(唱) 白昼间入深林伐木度用。
到晚来归窑洞且把身容。
腹中饥身上冷神魂不定。
他还要数材木查验工程。
恨苍天不睁眼无人救命。
眼看着这几日便要丧生。
番 卒：你快伐吗、怎么才伐了这两根木料。
唐 蒙：二位哥哥不要生气、我正伐呢。
(唱) 执小斧伐大林努力挣命。(斫)
一霎时砍的我两膀发疼。
清早起直到了日色将瞑。
肚内饥两手战不能支擎。 (倒)
番 卒：你怎么睡倒了。呵、我把你要牺牲了呢。 (唐蒙起坐)
唐 蒙：二位哥哥不要生气、我腹中饥饿难忍、实在不能伐了。
番 卒：你连树也伐不了、还想凿山开道、你怕能开个猫道。
唐 蒙：二位哥哥、你教我少吃一点。
番 卒：呵、你的肚子饥了。
唐 蒙：饥了。
番 卒：接、这是个冷蒸馍、你吃去。 (唐蒙接看)
唐 蒙：这是一块石头、怎能吃吗。
番 卒：你连石头也咬不下、还想凿山、你恐怕能凿个老鼠山。
唐 蒙：呵、我的哥哥呵。
(唱) 请哥哥你不要将我玩弄。
我本是奉朝命来到山中。
倘若你发慈悲救我性命。
脱灾难我定要报答恩情。
人生在尘世上意气最重。
我虽然入网罗也是英雄。
汉天子有大略你要朝贡。
总然我丧了命也要成功。
番 卒：你不要吓我、我是长大的、不是吓大的。
(番将上)
番 将：(唱) 今日奉了酋长命。
要与小卒说分明。
番 卒：大人为何到此。
番 将：酋长有命、现在司马相如二次凿山、眼看将到夜郎、此路一通、大兵便到、这位唐将军、我们还要优待、万不敢难为于他、须要记下。
番 卒：记下了。 (番将下)
唐 蒙：却幸相如贤弟、开凿成功、我也有了生路咧。
番 卒：唐将军、你肚子饥了。
唐 蒙：我肚子不饥。
番 卒：你方才说肚子饥么。
唐 蒙：现在我要往死里饿、所以肚子不饥。
番 卒：不要上气、走、咱们下山用膳走。
唐 蒙：我一步也不能行、怎能下山。
番 卒：来来来、我们把你老人家扶上。 (扶起)
唐 蒙：(唱) 四肢无力浑身痛。
抬脚一步不能行。 (慢下)
第十三回 入夜郎疆边置郡
(此回需用大汉中郎将司马旗帜、下回门首亦用、)
(司马相如卓文君同上)
司马相如：(唱) 按照地图开路径。
这条路不久便成功。
卓文君：(唱) 郎君才大有作用。
凿山可通夜郎城。 (同坐)
郎君、这条道路、几时才可成功。
司马相如：自从得了地图、山中形势、了如指掌、不久便可成功。
卓文君：那便好了。
(唐夫人上)
唐夫人：(唱) 自那日侬的夫山中遇难。
到如今一年多不见回还。
只恐怕又生出意外危险。
因此我在家中坐卧不安。
司马公他向来有识有胆
他如今也作了中郎将官。
好朋友怎能不出力照管。
却怎么权到手漠不相关。
特来到临邛县亲自请愿。
只望他念旧情极力成全。 (人役暗上)
人 役：这一妇人、你找何人。
唐夫人：烦禀中郎大人、便说唐夫人到了。
人 役：请你少站。禀老爷、唐夫人到。
司马相如：有请。
人 役：有请。
司马相如卓文君：嫂夫人到了、请坐。
唐夫人：长卿官拜中郎、未曾早来拜贺、实在惭愧。
司马相如：嫂夫人不知、小生自拜官以后、常在山中奔走、不常在家。但是我唐仁兄遭难、小生刻刻在心、保无危险。
唐夫人：究竟有何办法。
司马相如：由筰关到夜郎这条山路、开凿将近一年、此路一通、小生便带兵前去也。
(唱) 这条路凿通后大兵入境。
到夜郎我亲自要救唐兄。
嫂夫人请放心不必惶恐。
好朋友遭患难怎能忘情。
唐人人：(唱) 你这时统大兵要入蛮境。
为国家立大功成算在胸。
只望你跨雕鞍早将兵动。
那时候我便要俯首贺功。
(中军带马上)
中 军：(唱) 千里凿山开大道。
新通夜郎路一条。(下马进门)
禀大人、由筰关达夜郎一千五百多里路、完全凿通。人马车辆、皆可通行。
司马相如：如此速快点兵。
中 军：遵令。 (下)
司马相如：我这时统兵前往、嫂夫人暂留敝寓、听候消息。
卓文君：嫂子随着我来。 (同下、兵土上)
司马相如：军人们与我更衣。 (更武装、掩蟒、)
(唱) 汉天子特派中郎将。
三千精锐入夜郎。 (上马同下)
(夜郎王带四番卒上)
夜郎王：(唱) 可恨尹明太刁狡。
盗去地图回汉朝。
连年凿山开大道。
倒教为王把心操。
只怕汉朝大兵到。
夜郎国从此将祸招。 (升帐坐)
本大王夜郎国主。自从那日遗失地图、汉兵便向本国开凿道路、昼夜不休。如今道路大通、只说汉兵早晚开到、我如何抵抗也。
(唱) 倘若汉兵早晚到。
本大王怎敢对枪刀。
这几日风声不大好。
教人心中似火烧。
(夜郎侯多同上)
多 同：(唱) 前方传来紧急报。
要对国主说根苗。
夜郎侯多同。前方有紧急报告、早报主公得知。禀国主、汉朝使臣到境。
夜郎王：呵、怎么说汉朝使臣到境。使臣是那个。
多 同：司马相如。
夜郎王：司马相如、他可曾带兵。
多 同：带的兵也不少、尚在后头、他来的前站、说是教我们出城、四十里前去迎接。
夜郎王：你把咱这兵带上、把他抗拒住、不要教他来。
多 同：如今大道已通、大兵已到、汉朝那么大的国、谁敢抗拒。
夜郎王：当真他此咱们夜郎还大吗。
多 同：听说汉朝的国土、比我们要大几十倍呢。
夜郎王：呵呀、我的老天。怎么还有恁大的国。那么、咱们就出城迎接、慢说迎四十里、就迎接五六十里、也不要紧。(出帐) 说是马来、马来。
(念) 我要出城迎汉使。
前站已到不敢迟。 (同下)
(司马相如、中军、带兵士同上、)
司马相如：(引) 汉天子威棱远播。
中郎将旗帜高悬。
大汉中郎将司马相如。奉了汉天子之命、出使夜郎。只得催马。 (绕场)
(夜郎王带番将、四卒、同上、同跪、)
夜郎王：接见汉使。
司马相如：免礼了。 (同下)
夜郎王：这位使臣、好象在此招赘的那个尹明。
多 同：我也看着象那个人。
夜郎王：呵、不说了、速快前去安置。
多 同：是。 (忙下)
夜郎王：这个小蠢才、说是给她招女婿呢、简直给我招下阿公咧。(下)
(四兵卒中军引司马相如上、升帐、)
司马相如：(诗) 数载凿山动苦工。
今日打通夜郎城。
汉家开发西南境。
旌旗荡荡到昆明。
(夜郎王上)
夜郎王：参见大人。 (三叩头)
司马相如：站起来。
夜郎王：大人恩宽。
司马相如：你们夜郎这小小部落、圣上宽厚、不忍加兵、你竟敢擅自称王、只说你该当何罪。
夜郎王：呵呀大人、 (跪)这个王号原是先人留下的、我不知道王号还犯罪呢、请大人原谅原谅。宽恕宽恕。
司马相如：那么恕你无罪。站起来。
夜郎王：大人恩宽。
司马相如：这般时候、你将这个王号速快取消了。
夜郎王：自然要取消。(夜郎王脱衣帽)
司马相如：这个夜郎地方、改名犍为郡。
夜郎王：犍为郡、犍为郡。我记下了。
司马相如：现在就命你权作郡长。你看好不好。
夜郎王：好的很。
司马相如：这是郡长的衣冠、你速快换上、以后事事须要遵奉朝命。
夜郎王：是是是。 (换乌纱帽官服跪)犍为郡长叩谢鸿恩。
司马相如：这是犍为郡长。
夜郎王：下官伺候大人。
司马相如：去年唐中郎被何人虏去、你可晓得。
夜郎王：下官略略晓的、那是另一部落、并不归我管辖。
司马相如：那一部落、去此多远。
夜郎王：约有七八里。
司马相如：约有七八里。明日便要前往、搭救唐中郎。
(多同上)
多 同：那个酋长、将唐中郎送到了。
司马相如：请唐中郎进帐。
多 同：是。 (下)
(唐蒙上)
唐 蒙：(唱) 流落边疆失保障。
谁料司马到夜郎。
那酋长才将我释放。
这还是天威镇远方。
只见长卿坐宝帐。
羞的我面上太无光。
(酋长忙上)
酋 长：唐大人、这一年多、我并不曾虐待你老人家。部下这些狗奴才、总然有不到之处、你老人家也可以大度包容。此刻见了中郎、万万不敢给我说坏话。
唐 蒙：请你放心、我还能和你们较量吗。
酋 长：是呵、你老人家一句话、就要我的命呢。
多 同：唐大人到。
司马相如：待我出迎。 (出) 那是仁兄。
唐 蒙：贤弟劳苦功高、为兄实在惭愧。
司马相如：不用客气。请坐。为弟一步来迟、仁兄多多受屈。
唐 蒙：不是贤弟的威望、焉有今日。
司马相如：请问那酋长、待你如何。
唐 蒙：倒还不错、贤弟不要难为与他。
司马相如：这就是了。命那个酋长进帐。
多 同：命你进帐。快进去。
酋 长：是。 (战)
多 同：快进去吗。
酋 长：是是是。 (进门跪)大人在上、小酋叩头。 (连叩)
司马相如：好一胆大的酋长、你为何扣留天朝的命官。
酋 长：那是部下这些无知之徒、胆大妄为、小酋闻知、极力保护、还请大人开恩。
司马相如：信口强辩、推下斩首。
酋 长：唐将军你也乞个情儿吗。
唐 蒙：他既亲来投诚、还请饶他一死。
司马相知：看在唐中郎的面上、饶你个活命、倘若再不安分、定要处死。
酋 长：再不敢了。
司马相如：赶出帐去。
中 军：出去。 (酋长下)
司马相如：下边听着、西南这些部落、一律改郡设官、分兵驻守。
众 ：遵命。
司马相如：仁兄请到后边、为弟设宴洗尘、 准备同回蜀都。 请。(同下)
(珍珠带二番侍女上)
珍 珠：(引) 汉家使臣到夜郎。
父王镇日应接忙。 (坐)
汉使一到、把我父王就忙坏坏了。今日不会回宫。听说司马相如已轻回上天朝、我父王怎么还不回来。
(夜郎王上)
夜郎王：(唱) 无可奈何作郡长。
登时丢却夜郎王。
细观司马模儿样。
分明曾招小女郎。
蠢才无知上了当。
盗去地图回汉邦。
从此凿山知路向。
率领大兵到夜郎。
害的我有话不敢讲。
下跪叩头大路旁。
一口闷气填心上。
回宫只觉面皮黄。 (进门)
珍 珠：父王回宫来了。
夜郎王：你看穿的什么衣服、还叫父王呢。呵吁。 (坐、珍珠看)
珍 珠：今天怎么穿了这一身衣服。
夜郎王：把夜郎王丢了、成了犍为郡长咧、不穿这衣服、可该穿什么。
珍 珠：怎么成了犍为郡长了。
夜郎王：升咧么。
珍 珠：升也罢、降也罢、与孩儿何干。今天为什么给孩儿使恁大的气呵。
夜郎王：你个蠢才、把我害到这步田地、你还不晓得。
珍 珠：父王、我几时害你来。 (哭)
夜郎王：蠢才你听。
(唱) 蠢才那日动春兴。
引一汉子叫尹明。
你言说那人有才勇。
彼此亲爱要联盟。
为父随口便答应。
那夜晚留他住王宫。
谁料他同床如异梦。
清早起逃走杳无踪。
珍 珠：那人逃走无踪、他把孩儿骗了、干父王的甚事。
夜郎王：呵、蠢才。
(唱) 可恨你把地图送。
珍 珠：他偷的去了、谁还给他送来。
夜郎壬：(唱) 他得了地图便成功。
珍 珠：那张地图可能成什么功。
夜郎王：(唱) 那张地图价值重。
按图开山把路通。
十万民夫凿山洞。
千里山河一道平。
从此汉朝把兵动。
一鼓直到夜郎城。
珍 珠：尹明原是个商人、就是他得了地图、怎能带几十万人开山、我全然不信。
夜郎王：你还做梦呢、你当那尹明是谁。
珍珠：他是谁呵。
夜郎王：他便是大汉中郎将司马相如。
珍 珠：怎么就是他。
夜郎王：他假扮的商人、叫做尹明。
珍 珠：父王你可认得清楚。
夜郎王：我一见便认得。
珍 珠：父王你恐怕认错了。
夜郎王：一点也不错、你问随我迎接的这大大小小、谁认不得他。
珍 珠：那他也认得你呵。
夜郎王：那何待说。但是人家眼瞪圆、生丁硬干、把为父闹成这个光干了。
珍 珠：原来如此呵。
(唱) 听说尹郎是司马。
不由眼中泪如麻。
他在此招赘并不假。
官做中郎辅汉家。
来到夜郎威风大。
那一个见面不怕他。
数十里外曾接驾。
一个个拜跪在泥沙。
颠倒国王如玩耍。
什么郡长任意加。
害的父王低声价。
还怪我那日一念差。
夜郎王：(唱) 一霎时国王失声价。
郡长怎好度生涯。
你既然爱那汉家娃。
还请你出山找寻他。
你既爱那汉子、速快出山找寻你那汉子去。说是你走。
珍 珠：呵。
(唱) 我父王命我找司马。
夜郎王：把我害到这步田地、早点去吧。
珍 珠：(唱) 双泪齐下两交加。
虽然说他的官位大。
他和我结婚有根芽。
红罗帐里宿一夜。
玉镜台畔戏菱花。
他那威风我不怕。
盗案在我手中拿。
我也能弯弓试鞍马。
何妨涉水走风沙。
父王请将怒气泻。
孩儿情愿到中华。
夜郎王：(唱) 既然情愿便上马。
任凭将你乱刀扎。
快去、快去。为父也不留你。
珍 珠：女人找丈夫、原是正理、去便去、谁还不敢去。
夜郎王：你去人家把你杀了、我眼里连个湿点也没有。
珍 珠：呵哟哟、他当真摆头杀人家。你怕他、我却不怕他。
夜郎王：你的胆大。
珍 珠：他把我亏咧、我并不曾亏他。
夜郎王： 自然你将地图送给他了、还是功臣。
珍 珠：我与天朝当个功臣、也有价值。
夜郎王：好、今早刚放了起身炮、快把马骑上赶去。
珍 珠：二位侍女、与姑娘带马、随我一同前行。
侍 女：是。
珍 珠：(唱) 拜过父王撒手去。 (拜、上马、夜郎王下)
策马出山寻丈夫。
难道说把人美美儿睡了一夜、就白毕咧吗。 (同下)
第十四回 回临邛醋海生波
(司马相如唐蒙中军兵士带马同上)
司马相如：(唱) 西南各郡安排定。
一路凯歌回临邛。 (绕场同下)
(珍珠二差女带马同上)
珍 珠：(唱) 扬鞭赶出夜郎境。
要将司马认尹明。 (同下)
(卓文君带侍女暨唐夫人同上)
卓文君：(唱) 司马已将夜郎定。
大功成就振家声。
唐夫人：(唱) 侬的夫生死难断定。
边疆捷报不分明。
魂绕云山多警梦。
不知中郎吉和凶。
卓文君：嫂嫂再不要哭、这两日一定有好清息呢。请坐请坐。
(中军带马上)
中 军：(唱) 中郎驾到临邛境。
急忙回府报喜情。 (下马、进门)
二位夫人恭喜恭喜。唐中郎和我家大人、一同回来了。
卓文君：我先与嫂嫂恭喜。
唐夫人：大家都喜。
(司马相如唐蒙同上)
司马相如：(唱) 数载风尘曾效命。
定国安邦著勋名。
唐 蒙：(唱) 幸亏朋友救微命。
戎马归来气不雄。 (下马进门)
司马相如：嫂嫂恭喜、我唐兄也回来了。
唐 蒙：那是贤妻。
唐夫人：那是老爷。
唐 蒙：(唱) 人生离合原有定。
唐夫人：(唱) 谁料今日重相逢。
唐 蒙：(唱) 幸喜司马奉朝命。
唐夫人：(唱) 我夫妻还要谢长卿。
卓文君：(唱) 兄嫂团圆真喜庆。
同坐酒筵叙离情。
如今国事已稳定咧、家事也妥当咧、你俩口子也团圆咧、什么事都了结了。妹妹今天一来给你们压惊、二来给你们洗尘、请请请、同坐酒筵、再好欵叙。侍女、酒来酒来。
(同坐、侍女进酒同饮)
(珍珠二差女带马上)
珍 珠：(唱) 出门翻山又过岭。
马上扬鞭指临邛。
据鞍顾盼山河动。
驿路迢遥马蹄轻。
十多日只觉腰肢痛。
不辞劳苦赶尹明。
猛抬头已进城门洞。
今日才到临邛城。 (下马看)
大汉中郎将司马。呵、这便是中郎府、不免一直前进。
(唱) 中郎府门面最高耸。
一丈竿头悬旗旌。
中 军：这位娘子、从那里来。
珍 珠：从夜郎来。
中 军：要见何人。
珍 珠：要见中郎。
中 军：请你少站、待我去传。
侍 女：有什么事。
中 军：门外有一年轻番婆儿、言说从夜郎来、要见中郎。
侍 女：待我去问。 (出)呵呀、还带着两位差女、骑着三匹大马、这派头很大。请问娘子、你见中郎、有何事故。
珍 珠：事故多着呢、你家大人在夜郎招了亲咧。
侍 女：呵那有此事。
珍 珠：你把我当做何人、我便是夜郎王的公主、中郎将的夫人、你可把我认清白。
侍 女：哎哟我的天爷爷、这还是我的上司。我家大人怎么在夜郎、还贩回来这一担子货。
珍 珠：把话听明白咧没有。
侍 女：明白了、明白了。
珍 珠：快传去吧。
侍 女：是是是。 (进门退)这话恐怕不敢说。 (想)不说可怎么办呢。咦、核桃也吧、枣儿也吧、还是一五一十的给他往外端。禀老爷。
司马相如：何事。
侍 女：门外有一女郎、带着两个差女、还骑着三匹大马、前来拜望。
司马相如：她从那里来呵。
侍 女：据说老爷在夜郎招亲、她是夜郎王的公主、中郎将的夫人、老爷你总晓得。
司马相如：呵呵呵。
侍 女：老爷还是有请吗、还是挡驾。
司马相如：没了你挡驾。
侍 女：那人气势汹汹的、恐怕还挡不住。
司马相如：呵呵呵。
卓文君：听来听去、你在夜郎还招了亲咧。
司马相如：那有此事。
卓文君：门外这位女娘儿、说她是夜郎王的公主、中郎将的夫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相如：呵呵呵、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卓文君：这才奇了。难道中郎将的夫人、还有人假充吗。
唐 蒙：嫂子、实无此事。他在夜郎和我日同吃、夜同眠、他在那里招亲吗。
卓文君：既无此事、你痛痛快快的把她开消了、就算完事。你看你那神气、就是这样。 (学)头低下、呵呵呵、好象哑吧给中了风咧。
司马相如：呵呵呵。
卓文君：你看你看、旋说着这神气又来了。 (相如到前场)
司马相如：常言说、吃了人家的咀软、拿了人家的手软、这教我怎么样发落呢。呵。 (想)
珍 珠：怎么把我冰在这里了、还是一直往进走。闪开。 (进门)
(唱) 我家府门由我走。
那一个敢来作对头。
那是尹明。
司马相如：呵呵呵。
珍 珠：司马中郎。 (扯带)
(唱) 见尹明不由人气冲星斗。
侍 女：怎么把我老爷叫尹明呢。
珍 珠：(唱) 在夜郎织女星会过牵牛。
我和你入洞房交杯对酒。
你和我讲恩爱辩论不休。
因此上将地图才交你手。
鸳鸯枕相亲爱缱绻绸缪。
谁料你清早起暗地逃走。
把地图盗将去再不回头。
你如今凭地图大功成就。
却怎么大撒手将恩做仇。
卓文君：说是你来来来呵。 (扯带)
(唱) 你从前回临邛单身一口。
卧斗室守寒窗独自悲秋。
囊无钱盎无米没人搭救。
那有个同心人来会河洲。
侬怜你有才学无有生路。
违父命结良缘与你分忧。
可怜我细腰肢黑夜出走。
冲风霜戴星月跋涉不休。
没奈何又随你临邛卖酒。
把一个朱门女做了鸦头。
你今日做高官腰围紫绶。
却怎么忘旧恩另结绸缪。
珍 珠：说是你来呵。 (扯带)
(唱) 那晚花烛结婚媾。
侬待你有恩并无仇。
如今腰间围紫绶。
难道前事便罢休。
卓文君：说是你来呵。 (扯带)
(唱) 你说你不曾结婚媾。
那人为甚叙绸缪。
侬为你辛苦尽量受。
怎能让你将她收。
珍 珠：你来。 (拉带)
(唱) 我二人姻缘已成就。
他怎能将我不收留。
卓文君：(唱) 那里来的那里走。
我便是你的好对头。 (拉带)
珍 珠：(唱) 我也不是松和手。
谁还怕你这对头。
卓文君：(唱) 野蛮女子怎交手。
谁与我拴下这对头。
唐夫人：(唱) 嫂嫂姐姐请撒手。
险些儿拉坏玉带钩。
有的理情都讲透。
缓缓儿大家再研究。
嫂嫂你坐下。 (拉坐)姐姐你也坐下。 (拉坐)你瞧把中郎这付玉带、几乎教你二人扯坏了。有话尽着讲、再不要混吵混闹、惹得外人耻笑。
唐 蒙：长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一言不发呵。
珍 珠：我晓得他讲不出口、听我与你讲。
唐 蒙：请你讲、请你讲。
珍 珠：前一次他到夜郎来、扮了一位商人、言说他叫做尹明。我见他的武艺过人、便引他回宫、请他招赘、他慨然允许。我父王将他尊之若上宾、待之为娇客、我将他称郎君、他把我称夫人、谁料他竟然做起贼来了。
唐 蒙：呵呵呵、怎么那晚他还把你偷咧。
珍 珠：那晚他把我美美的睡了一夜、天一明、他便把我国的地图、偷上跑了。
唐 蒙：呵、原来那地图还是偷下的。
珍 珠：从此得了地图、凿山开道、成此大功、尹郎你说是吗不是。
司马相如：呵呵呵。
珍 珠：第二次到夜郎、蟒袍玉带、打着大汉中郎将的旗帜、才将本名本姓标出来了。见了我父王、大瞪两眼、把我父的王位登时取消了、这还不大要紧。
唐 蒙：还有什么要紧事。
珍 珠：最可恨的就是硬打白眉、把我挂口不提。公事一安置、马上转过身便回来了、只说你、你你的良心何在呵。
(唱) 在夜郎你我结婚媾。
姻缘怎能一笔勾。
过去的话儿讲清楚。
请大众与我辩理由。
唐 蒙：呵呀嗟嗟。这事体很重大、难怪长卿闭口不言、不特他没办法、就是我也没有办法。
珍 珠：难道就白毕咧吗。
唐 蒙：呵、这个。
卓文君：你连姓都没打听清楚、你就随便留他过夜呢。你夜郎那女子、大概都和野鸡一样、人家把你白白儿睡了一夜、有甚关系、你不毕、还想怎么样。
珍 珠：你问他那一晚上、给我说了多少最诚恳、极亲爱的话头、我才将最秘密极宝贵的地图教他观看。他得了地图、才成大功、怎能说没有关系呢。
卓文君：那张烂片片子地图、画的五麻六道的、值得个什么。去。
侍 女：是。
卓文君：将那张地图取出来、教她拿上走。
唐 蒙：慢着、慢着。这图却关系甚大、也不能随便给她。嫂子你不要生气、这种地图关系边疆大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转身)这位女郎、你也不要着急、听我与你细讲。
珍 珠：好、请你讲来。
唐 蒙：这事体重大、咱们不能解决。
珍 珠：那么谁能解决呢。
唐 蒙：依我看来、只有圣上才能解决。
珍 珠：怎么还要圣上解决呢。
唐 蒙：你想、长卿他不收留你、良心不得下去。他若收留你、你是夜郎王的女儿、还怕圣上降罪、说他勾通外番、他如何担当得起。所以非奏明圣上、不能了结。
珍 珠：那我将地图献了、还是功臣、我也要奏明圣上。
唐 蒙：好极了、那圣上便会讲公道。
卓文君：奏明圣上、我的功此她还大。
唐 蒙：越大越好。
司马相如：你们都有功、把罪都给我搁上。听候圣上处分。正是。
(念) 双方争执无结果。
唐 蒙： 只有圣上法术多。
卓文君： 丈夫心事难测破。
珍 珠： 金銮殿上息风波。 (同下)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