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泰山图》剧本
说 明
明，邵吉祥任南阳县令，子邵峨私与宝灵庵尼姑苗秀云结为姻缘。邵吉祥命家人杨三郎找回，正拟置峨于死，适因要公出衙而止。妻刘氏乘机遣峨暂避至荆紫关其弟处。杨三郎怀恨刘氏责打被逐之仇，假言奉命赶峨归衙，骗其衣巾银两。时有屠户铁方遇峨于途，诓至其家，谋劫财害命，赖铁女牡丹相救。峨临行，留身带“泰山图”以订百年。铁方追峨不遇，误杀杨三郎于宝灵庵旁。邵吉祥据报验尸，见其衣衫错认为己子遇害；又以贾公门上有血迹，疑而下狱。时，李自成在陕起义，荆紫关总兵病故，邵奉旨改职前往镇守。
邵峨逃出铁宅，中途被鲁登云劫上山寨逼作谋士。苗秀云因刘氏去庵晤询情由，接其至衙。铁方远逃。女牡丹因发觉继母与人通奸，恐母害己杀人选赴荆紫关，自卖作婢于邵衙。邵吉祥见其带有“泰山图”，审问来历，方知牡丹是子未婚妻。
贾公义子贾敬之，某夜行窃铁宅，适铁方回，敬之听其醉述杀人经过；并窥见其遭妻勒毙，即报官，代父伸冤。
铁牡丹以邵吉祥战鲁登云失利，乃自告奋勇击败之，并于阵间会晤邵峨，计议说鲁归降，关遂得守。
此剧，又名《荆紫关》。唯神助传艺于铁牡丹一节，事涉迷信。
场 目
第 一 场 巧 遇
第 二 场 劫 道
第 三 场 寻 庵
第 四 场 遇 难
第 五 场 换 职
第 六 场 遇 媳
第 七 场 审 媳
第 八 场 报 案
第 九 场 劝 降
第 十 场 团 圆
人 物 表
邵吉祥 正 生 正 堂 韦保英 杂 大 王
邵 峨 小 生 公 子 邵 忠 老 生 家 院
苗秀云 小 旦 尼 姑 王 才 大 丑 地 方
老 尼 老 旦 尼 姑 贾 公 老 生
刘 氏 正 旦 邵夫人 贾敬之 小 丑 乞 儿
丫 环 旦 铁 方 副 净 屠 户
赵 昂 杂 家 人 何 氏 丑 旦 铁 妻
铁牡丹 花 旦 铁 女 吴 三 小 丑
王 氏 老 旦 苗 母 杨三郎 丑 家 人
差 官 净 探 子 小 丑
鲁登云 净 大 王 捕 头 杂
玄武帝 正 生 神 禁 卒 杂
赵玄坛 黑 净 神 门 役 杂
王灵官 红 净 神 衙 役 杂
逢人迷 丑 大 王 卒 杂
郑不中 小 生 大 王 喽 卒 杂
宋过岭 杂 大 王
第一场 巧 遇
邵吉祥 (上念)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老夫做官，
皆唤青天。
下官邵吉祥是也。出任南阳县正堂，所生一子名唤邵峨，现在南学攻书，幸喜身入黉门，尚未登科。昨夜老夫偶得一梦，不知主何吉凶，还要请夫人与我圆梦。正是：
(念) 昨夜得一梦，
不知其中情；
莫说我知道，
不是吉来便是凶。(下)
邵 峨 (上念)天子重英豪，
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
惟有读书高。
小生邵峨。方才间邵忠言道宝灵庵景致甚多，再有天仙堂之会。今天天气睛和，不免私自出衙游玩一会，就此去也。(下，又上)
(唱) 出门来只听得乌鸦啼叫，
铁翅鸟落梧桐高枝作声；
一霎时清风起竹叶摆动，
又只见关睢鸟双双并行；
往前走抬头看不识路径，
我不免到前面问得—声。(下)
苗秀云 (上唱)想当初父女曾失散，
青春光阴似箭穿；
师傅救我到尼庵，
想起终身心愁烦。(下)
邵 峨 (上唱)适才间问老翁讲说一遍，
正直的一条路就到尼庵：
往前走只来在门儿下站，
又只见庵门儿紧紧上闩。
待我上前叫门，师傅开门来!
苗秀云 (上) 何人叩门待我开门去看。
(唱) 只听得门环响连声叫喊，
想必是老师傅降香回还；
用手儿只开开松花两扇，
从哪里来一位青春少年。
这位相公叩门为何?
邵 峨 我听人人皆说这里有景可观。
苗秀云 哎，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景。
邵 峨 人人都说有，你怎么说没有?
苗秀云 你若不信随我来。
邵 峨 如此仙姑领路。哎呀，仙姑，这边厢是什么?
苗秀云 观音罗汉。
邵 峨 这边厢?
苗秀云 广生堂。
邵 峨 这边厢?
苗秀云 老君祠。
邵 峨 此处必有好花可看。领我去看。
苗秀云 并没有什么花可看!
邵 峨 这一会肚内甚觉燥渴，劳仙姑打杯茶来小生好用。
苗秀云 待我取来。(邵峨跟秀云)你往哪里去?
邵 峨 随你吃茶去。
苗秀云 客厅少坐，我去取来也罢。(邵峨又跟)你又往哪里去?
邵 峨 我往客厅去。
苗秀云 那边厢是客厅，这厢是卧房。(下)
邵 峨 啊，明白了。半晌未问她，我家那张图画，人人都说是宝灵庵中女僧画的，莫非就是此人画的?看那上边的语句，真个才貌双全。哎，好不爱煞人也!
(唱) 论容貌崔莺莺未能比她，
真乃是嫦娥女一些不差；
又好似天仙女她把凡下，
活赛过紫竹林观音菩萨。
苗秀云 (上) 相公请茶。
邵 峨 多有叨扰。
苗秀云 好说。
邵 峨 不曾动向，仙姑贵姓?
苗秀云 不敢，姓苗。
邵 峨 尊讳?
苗秀云 草字秀云。
邵 峨 贵庚多大?
苗秀云 一十七岁。
邵 峨 我在官宅看那“泰山图”上的诗句，就是仙姑作的吗?
苗秀云 你是何人，怎知?
邵 峨 我是南阳县知县之子。
苗秀云 如此少爷驾临，奴家慢待，请谅之。
邵 峨 可是今天小生特来领教。
苗秀云 好说，无教可领。
邵 峨 现有扇子一把，请仙姑与我写画，未知肯否?
苗秀云 我画的不好，恐你见笑。
邵 峨 小生最爱。
苗秀云 如此，你且少坐。
(唱) 邵公子只生得春风满面，
细看他赛韦陀降落凡间；
他本是风流才奴心情愿，
做一对好夫妻才得安然。
我师傅降香未回，无人奉陪，你且独坐，待我与你写画写画去。
邵 峨 如此，我也跟你去看。
苗秀云 公子人家稳重着些，岂不知“君子不重则不威”，须要老诚。你且请坐，待我去也。(出门，进卧房)
邵 峨 妙也!
(唱) 我见她去时节秋波一转，
引得我这一会心中不安；
霎时间急得我浑身是汗，
张君瑞跳粉墙均是一般。
想来此庵无人，待我去听她说些什么!(出听)
苗秀云 (唱) 邵公子只生得春风满面，
引的我心如麻坐卧不安；
自古道男和女情如墨染，
俺二人成一对双头并莲。
邵 峨 (唱) 与仙姑配凤鸾我心情愿，
鱼得水水得鱼鱼水同欢。(进)
苗秀云 (唱) 叫公子不知礼竟敢大胆，
读诗书岂不知王法如天!
邵 峨 (唱) 犯王法也不过头身两断，
纵死在黄泉下我也心甘。
苗秀云 (唱) 用假意我这里劝他回转，
邵 峨 (唱) 有小生双膝跪手扯衣衫。(跪)
苗秀云 相公快快撒手。
邵 峨 我不撒手。
苗秀云 (唱) 邵公子仗官势欺压于俺，
恶狠狠举起来一双皮拳。
邵 峨 (唱) 你就该发慈悲救苦救难，
俺尝尝蜜果子是甜是酸。
苗秀云 (唱) 奴与你配佳偶心肯意愿，
恐怕你得风流对人乱言。
邵 峨 (唱) 我本是宦门子有脸有面，
我岂能太轻薄守口不严!
苗秀云 (唱) 把我的出家心被你打乱，
起来! (邵峨起)
入罗帏咱二人双双并眠。(同下)
老 尼 (上唱)进罢香众山主再三留拦，
不肯宿一心要连夜回还；
紧紧走来至在庵门外面，
夜更深门扇掩不曾上闩。
进门来从前后细看一番，
见卧房明朗朗所为哪般?
想必是女山主与徒作伴，
细听来有男子喜地欢天。
待我听得一听。(听)
邵 峨 (内唱)牡丹花竟被我银针刺破，
结良缘这件事天作之合。
苗秀云 (内唱)自幼时云雨事未经一遍，
浑身上麻沙沙口咬指尖。
老 尼 (唱) 我在此窗底下侧耳听见，
是哪个短命羔欺我门前?
我若是进门去他有何面，
这件事倒叫我进退两难!
且住。我想未出嫁之女，又系青春年少，难免不做此事，谁不想交几个郎君，何况于她乎?
(唱) 那件事幼年间我曾经验，
何况我小徒弟青春少年；
她生得容貌好俊似花瓣，
哪一个遇见她不想半年?
我且躲在一旁，听她说些什么?(躲，听)
邵 峨 (内唱)你比就月宫内嫦娥出现，
苗秀云 (内唱)你比就老母前韦陀临凡。
邵 峨 (内唱)咱两个贪玩耍心投意愿，
苗秀云 (内唱)一朵花正开时为你占先。
邵 峨 (内唱)令师来知我在走者不便，
苗秀云 (内唱)我师傅问起来多用巧言。(同上)
邵 峨 这是十两银子拿去，明日你去沐浴沐浴。
苗秀云 你我交情，岂图银钱?
邵 峨 这是今晚你受了污了!现在是讲卫生的。你哪里才能得到钱去沐浴呢?不必推辞，收下吧。
苗秀云 既然如此，待我收下。
邵 峨 夜已深了，我便告辞。
苗秀云 我也不敢将你久留。
邵 峨 待我去也。
老 尼 (出挡)你往哪里去?
邵 峨 不好了!
(唱) 听一言吓得我心惊胆颤，
叫师傅你听我细说一番；
天仙堂去玩会日落西山，
借宝庵住一宿明日早还。
老 尼 (唱) 我定把你二人呈送到官。
苗秀云 师傅呀，他来庵中吃茶，别无他意。(付银)
老 尼 (接银)这还则可!说是无有他意，你送他出去吧。
苗秀云 我不送他。
老 尼 你不送他，我去送他。
邵 峨 嗯，小生担戴不起。
老 尼 哎，叫你送他你不去，我去送他他又担不起，我也不管，待我回房安眠了吧。(老尼下)
苗秀云 可说是你呀!
(唱) 你做这偷情事真乃大胆，
邵 峨 (唱) 是小生在幼年未经一番。
苗秀云 (唱) 我留你住几日我师不管，
今夜晚咱二人一处同眠。(拉邵峨表示亲爱，下)
第二场 劫 道
鲁登云 (上唱)有豪杰自离了龙泉寺院，
一心想往陕西投奔营盘；
正行走进入了深山峪间，
四下里黑暗暗望不见天。
好黑的天呀!在下鲁登云。领了师傅严命，投奔陕西营盘，又叫我遇鸡而停。就此去也。(下)
〔逢人迷、郑不中、韦保英、宋过岭上。
逢人迷 (念) 柳林将身藏，
郑不中 (念) 聚众逞豪强，
韦保英 (念) 有人闯山过，
宋过岭 (念) 插翅也难防。
逢人迷 俺家逢人迷。
郑不中 俺家郑不中。
韦保英 俺家韦保英。
宋过岭 俺家宋过岭。
众 今日天气晴朗，下山抢夺一回。(同下)
鲁登云 (上唱)耳旁边忽听得人声呐喊，
必定是出贼寇行恶弄奸；
鲁登云放大胆只把路赶，
遇俺家管教他命不周全。
〔逢人迷、郑不中、韦保英、宋过岭同上，与鲁登云打，被鲁登云一拳一个打倒，不战而败。
众 老爷饶命!
鲁登云 瞎眼的东西!就该结果你们的性命才是。
众 老爷不要动怒了，我等情愿归顺于你。
鲁登云 这叫什么地方?
众 野鸡岭。
鲁登云 吾师言说叫我遇鸡而停，既然如此，你们许我三件。
众 哪三件?
鲁登云 一不要杀人，二不要放火，三要打富济贫。
众 尽在大王。
鲁登云 既然如此一同上山，哈，哈，哈!(同下)
邵 忠 (上念)身在宦门内，
用心奉大人。
我乃邵忠是也。随定老爷南阳上任，昨日京上有文到来，我家老爷拆开一看，原是公公韩大人以奔湖广安民，从此路过；因此老爷安置下场去了，差定人役送回画图一张，交与太太。太太命三郎送至书馆交与少爷。那少爷看罢图画，出衙去了数日不见回来。太太终日啼哭，命我找寻，并无音信。老爷回来若问公子，如何是好?我且在此门前，照望照望。
〔衙役引邵吉祥上。
邵吉祥 (唱) 置备公馆转回衙，
和风吹动桃李花；
路旁古柳垂锦线，
老槐枝头落乌鸦。
农民耕种套犁耙，
佳人织布纺棉花；
老天爷不住大雨下，
遍地野草皆发芽。
大炮三声把城进，
民唤青天第一家。
来至大堂把轿下。
邵 忠 邵忠拜见老爷!
邵吉祥 起来。
(唱) 邵忠拜见忙跪下。
转身且在二堂坐，
唤过邵忠问根芽。
邵忠过来。
邵 忠 在。
邵吉祥 老爷差人送回画图一张，可曾见过?
邵 忠 倒也见过。
邵吉祥 放在何处?
邵 忠 交与太太。太大命三郎送到书馆。我家少爷看罢画图，出得衙去，几日未曾回来。
邵吉祥 怎么说?你家少爷出衙未归，可是哪个胆大放他出去的?
邵 忠 小人不知。
邵吉祥 唤守门人来见。
邵 忠 守门的，老爷有唤。
门 役 (上) 有。
邵 忠 随着我来。
门 役 守门的与老爷叩头。(叩头)
邵吉祥 你是守门的，老爷吩咐明白：少爷年幼，不许他出外游玩，你这大胆奴才，竟敢放他出去!
门 役 老爷不知。小人怎敢放他出去，那是衙内三郎送他出去的。他说；少爷不是外人。
邵吉祥 这是哪一日?
门 役 初三日。
邵吉祥 叫三郎来见。
门 役 老爷唤三郎来见。
杨三郎 (上念)忽听老爷唤，
胆颤心又寒。
三郎与老爷叩头。(叩头)
邵吉祥 你家少爷因何事出衙?
杨三郎 是去天仙堂玩会。
邵吉祥 他如何得知?
杨三郎 小人在衙外，见街上闹闹轰轰，听人言说，天仙堂新起香烟大会，是我对少爷说了。
邵吉祥 俱是你这奴才之过!邵忠吩咐掌刑进来。
邵 忠 是。掌刑进来!(衙役上)
邵吉祥 把三郎拉下重责四十。
(唱) 老爷出衙未回转，
胆大奴才敢胡传；
放你少爷出府去，
天仙堂内把会玩。
吩咐掌刑只管打，
任凭你去把天翻。
好个奴才!我就命你前去觅寻你家少爷。如速寻得还则可，倘若觅寻不来，定然打死你这奴才。
杨三郎 是。(下)
邵吉祥 人役们退了。
(唱) 蠢才出外有关系，
放心不下自思疑；
我儿若有好和歹，
百年以后我靠谁?
将身转回后宅去，
见了夫人把话提，(同下)
第三场 寻 庵
老 尼 (上唱)我弟子只生就如花一样，
邵公子容貌好盖世无双；
他二人到晚上同入罗帐，
好一似牡丹花陪伴海棠。
老身乔氏。只因邵公子来到庵中，与我徒儿整日不出房门。他俩同桌而食，同床而眠。茶水洒湿衣服，叫我搭出，风吹日晒，及时就干。(下)。
杨三郎 (上唱)见老爷把我的屁股打烂，
看起来还怨我做事有差；
天仙堂我不该实说与他，
因此上才惹下这段风波。
我杨三郎。那日在此书馆，他问我宝灵庵之事，是我对他说过，想来他必在那里。待我前去寻觅一回。来此，已到门首，待我上前喊门。师傅开门来!
老 尼 (上念)忽听门环响，
开门看端详。
是谁，做什么?
杨三郎 你不认识我，我是城内衙门来的，找寻我少爷的。可在么?
老 尼 不在。
杨三郎 这就奇了!既然不在，待我进去看得一看，这也不妨。
老 尼 你这人!只管说没在，你往哪里去?
杨三郎 我进去看看。
老 尼 庵内俱系女僧，有什么看的?
杨三郎 这庵观寺院人人皆到，难道就不教我进去?真乃岂有此理!我要进去。哎，你说庵中俱系女僧，这是何处来的男衣服?你说!(看)细看来，还是我家少爷的衣服，真乃一些不差。你说我家少爷不在，莫非你把他害了?来，来，来，随我去见老爷。(拉老尼)
老 尼 公子，秀云，快来!
〔邵峨、苗秀云同上。
苗秀云 (念) 忽听师傅唤，
急忙到跟前。
杨三郎 这不是我家少爷!我家老爷命我寻你来了。
邵 峨 (惊) 哎呀，不好!
(唱) 见三郎遵父命前来寻我，
又见他受了刑好似刀割；
兰桥事又被那大水冲破，
你与我再不得同渡银河；
此一去见爹爹家法难躲，
纵有命我也得脱一层壳。
仙姑，这是小生金镯一只，带你身上，早晚如见小生一般。
苗秀云 哎，相公呀!
(唱) 临走时将一只金镯与我，
止不住痛凄凄只把泪落；
好比那菱花镜失手打破，
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南柯。
待我把衣服与你穿在身上，过日再来。
邵 峨 哎，只是我难忘姑娘好意了!
(唱) 实指望与仙姑永远同居，
全不料咱今日两下分离；
杨三郎来到此好有一比，
如阎王差小鬼把我命提。
苗秀云 (唱) 见相公他去后心实难放，
忍不住痛煞煞泪流胸膛；
鸾凤桥一霎时完全抛忘，
好一似用钢刀割我心肠。(手按肚同下)
邵吉祥 (上唱)小畜生出宅去不见回转，
倒叫我心不宁坐卧不安；
也不知遭罪孽神灵查看，
再莫是前世间造就祸端。
昨夜晚见夫人泪流满面，
想娇儿禁不住血泪不干；
又恐怕遭贼人儿命有险，
这样事倒叫我心如油煎。
下官邵吉祥，出任南阳县正堂。是我安置韩公公下场，不曾在衙，这个畜生私自出得衙去，几日不见回来。我命三郎前去找寻，这般时候不见回来，真乃闷煞人也!
杨三郎 (上念)遵了老爷命，
寻回少爷郎。
禀老爷，我家少爷回来了。
邵吉祥 他在何处，你怎样找见他了?(邵忠上)
杨三郎 小人找到宝灵庵，问了一遍。那师傅说他不曾在庵。是我亲自进去，又见我家少爷的衣服搭在庵院日晒。小人一见衣服，那师傅瞒不住了；不多一时，我家少爷随定小师傅一同出来。就是这样见面的。小人带他回来。
邵吉祥 好恼!这还了得，快叫畜生见我。
杨三郎 少爷快来，老爷叫你哩!
〔邵峨慌忙上。
邵 峨 (念) 出庵进官衙，
心中好惊怕。
爹爹，孩儿拜过。(拜)
邵吉祥 这是邵峨!
邵 峨 是孩儿。
邵吉祥 你回来了?
邵 峨 孩儿回来了。
邵吉祥 我把你个畜生呀!(邵峨跪下)
(唱) 见畜生双膝跪在我面前，
不住的太阳火直往上翻；
叫院子你与我快把棍看，
这畜生想活命难得保全。
邵 忠 待我禀与太太得知。(邵忠下)
邵吉祥 (唱) 老夫因公未回转，
竟敢出衙游女庵；
手执大棍往下打，(打)
不要蠢才在世间。
〔刘氏带丫环上。
刘 氏 (唱) 忽听院子一声禀，
老爷一怒动了刑；
若要伤害我儿命，
久后何人把孝行?
老爷不用打罢!
邵吉祥 他做的好事。
刘 氏 他还年幼。
邵吉祥 胡说!像俺做官，上与国尽忠，下与民除害，畜生做出此事，大人若知，说俺纵子嫖风，该当何罪?真乃气煞人也!
刘 氏 你将孩儿打死，久后何人与你我送终?老爷再思，再想!
邵吉祥 我定不要蠢才。
刘 氏 如不然，我与孩儿回上原郡，不愿受这荣华富贵。
邵吉祥 胡道!怎说你要回家?看哪个胆大的敢放你母子出宅，我将他双腿损折!
刘 氏 哎，老爷呀!
(唱) 老爷不必怒气生，
为妻有言讲分明；
你我五十单三岁，
仅有邵峨一根种；
孩儿若有好和歹，
堂前何人把孝行?
邵吉祥 (唱) 夫人讲话理不端，
他敢大胆游女庵；
纵子嫖风俺有罪，
不要畜生在世间；
今日要把他处死，
休教外人说闲言。
好个畜生，做出此事，难得活命!
衙 役 (上念)京上大人到，
快禀老爷知。
谁在?
邵 忠 做什么的?
衙 役 公公大人来到交界，速速去迎。
邵 忠 是。禀老爷，公公大人来到交界。
邵吉祥 吩咐打轿。我把你这畜生，纵死莫要见我!
(念) 蠢子做事太胆大，
怒气不息出官衙。
打轿。(同下)
刘 氏 (念) 老爷怒未息，
教人心胆虚。(杨三郎上)
儿呀，你看你爹爹临去怒而不息，恐他回来再生事端!为娘有心叫你去到荆紫关你舅舅那里暂住几天，等得你父气消，我再打发人去接你回衙如何?
邵 峨 既然如此，拿得百两银子以作路费，泰山图拿来带在身上，孩儿辞别了吧。母亲呀!(下)
刘 氏 前日你少爷出衙，是哪个放他出去的?
杨三郎 是小人对他说了天仙堂之会。谁知他跑到宝灵庵去了。
刘 氏 胡说!完全是你这奴才之过。丫环与我看家法。
丫 环 还不跪下。
〔杨三郎脆。
刘 氏 我定要打死你这个奴才!(打杨三郎)
杨三郎 小人再不敢了。
刘 氏 丫环把狗皮剥了，与我赶出去!
杨三郎 丫环姐与我讲情。
〔丫环脱杨三郎衣。
丫 环 哪个与你讲情，爬出去。(同刘氏下)
杨三郎 (唱) 论起来还是我做事有错，
实不该把此话对他说过；
老太太命丫环责打于我，
既责打就不该将我衣脱。
太太命丫环责打我一顿，又将衣服脱去，把我赶出。身上无衣，手中无钱，我该往何处?这、这、这，有了!我不免赶上她的儿子，自有定夺。
(下)
邵 峨 (上唱)自幼儿坐学堂常把书看，
怎晓得奔阳关寸步艰难?
这离那荆紫关路途遥远，
见娘舅那时节心才放宽；
正行走只听得人声呼唤，
问三郎来赶我所为哪端?
杨三郎 (上) 少爷，是你不知!我家老爷回衙，不见少爷，大怒，命我追赶你回。
邵 峨 不好了!
(唱) 听一言吓的我心惊胆跳，
魂灵儿飘荡荡飞上九霄；
再若是回府去我命难保，
纵不如一身死命染阴曹。
哎，三郎救命吧!
杨三郎 少爷，不要害怕，我与你定得一计。
邵 峨 快想计来。
杨三郎 少爷将你衣帽与我脱下，将你那银子与我一半，包裹完全与我。到得府下，再好用计。任你远去高飞，瞒他不知，凭你去吧。
邵 峨 这是银子五十两，包裹一件，由你拿去吧。
杨三郎 待我去了吧，恐人再来追赶。正是：
(念) 海宽任鱼跃；
天高任鸟飞。(下)
邵 峨 三郎说，恐人来追。趋此无人，待我去了吧。
(唱) 杨三郎拿去我头巾衣衫，
我的娘若知道心中不安；
老爹爹父子情全然不念，
思想起不由我痛入心肝。(下)
第四场 遇 难
铁 方 (上念)生就英雄汉，
胆大赛过天；
钢刀宰生禽，
好似作耍玩。
(唱) 这几日事情忙未曾回转，
今晚上回家中探望一番。
我名铁方。每日宰杀为生。数日未得回家，心中闷倦。今晚天气晴和，待我回家探望探望呵!
(唱) 眼看着红日坠天色将晚，
这几日因何故心中不安?
〔邵峨暗上，坐右场。
正行走猛然间抬头观看，
见柳林坐一位青春少年。
待我上前问得一声。那一相公在此，啼哭为何?
邵 峨 哎，身上衣服被人拐去。有心投店，无有行李，因此痛哭。
铁 方 哎呀，我看他生得干净俊秀，不免将他哄到我家吃酒作乐，有何不可?自有道理。这一相公，这里离我家不远，到在那里住得一晚，明日再去如何?
邵 峨 老伯好意，小生感恩不尽。
铁 方 你随我来。
(唱) 我见他只生得春风满面，
实赛过昔日里宋玉潘安；
又比就仙童子临凡出现，
今夜晚同吃酒即是成仙。(同下)
铁牡丹 (上唱)奴外爷身有病我母去探，
清晨出日将落不见回转；
我爹爹胡浪荡将家不管，
每日间在屠行吃喝嫖玩。
奴家姓铁名叫牡丹。不幸我母下世，爹爹另娶继娘，倒也罢了!只是我家爹爹开座屠房，每日吃喝嫖赌，全不务正。我也曾劝过他三番五次，只不回心。我想杀生害命，有甚好处?哎，无其奈何，只好由他去吧!
(唱) 我爹爹杀生畜奴心不愿，
奴也曾劝过他五次三番；
从今后任凭他我再不管，
女孩儿是外姓能住几天。
〔铁方、邵峨上。
铁 方 (唱) 喜孜孜往前去得意回转，
我今日得空闲来到门前；
手拍定门环响高声大喊，
叫一声何氏妻快开门闩。
铁牡丹 (唱) 忽听得门环响高声呼唤，
必定是奴爹爹转回家园；
急忙忙来开开柴门两扇，
那边厢站一位青春少年、青春少年。
铁 方 女儿回避，有客在此。你母往哪里去了?
铁牡丹 我外爷有病，去探未回。
铁 方 去看有酒，拿一壶来。
铁牡丹 晓得。(转身拿酒)爹爹酒到。(下)
铁 方 相公，这是薄酒，饮上几杯。
邵 峨 前恩未报，焉敢再扰。
铁 方 不必如此。
邵 峨 多谢!
铁 方 动问相公，何处人氏，高名大姓，因何到此?
邵 峨 老伯听我道来：
(唱) 住江南淮安府阜宁小县，
我的名叫邵峨表字平安。
铁 方 令尊所干何事?
邵 峨 (唱) 我的父中皇榜南阳知县。
铁 方 不知少爷到此，多有得罪。
邵 峨 好说。
铁 方 为何成了这般光景?
邵 峨 (唱) 只因为私出衙去游女庵。
铁 方 庵观寺院人人皆到。
邵 峨 (唱) 为只为惹下了一场祸端。
宝灵庵有一尼姑名叫苗秀云，她留我在庵中住了几日。我父闻知，心中大怒，将我责打几下。家人禀道大人来至交界，要他去迎。是他临去之时说了声我死莫要见他，我母与我百两银子，教我前往荆紫关母舅那里躲避。行至中途，府下家人杨三郎将我赶上，脱去衣服，连同行李一并拿走。
铁 方 怎么说他将银子尽都拿去?
邵 峨 还有一半。
铁 方 银子现在哪里?
邵 峨 随身所带，这是银子五十两。(示银)
铁 方 好呀。
(唱) 适才间只听他讲说一遍，
我把他看错了全当耍玩；
见银子不由我喜心笑面，
一霎时操下了杀人心肝。
这银子怎能得到我手才好?有了，我二人进来再无人见，今晚将他害死，银子得到我手。就是这个主意。公子你且少坐，我去与你取铺盖，急速就来，你好安眠。
邵 峨 (念) 只说途中身受苦，
不料今晚又安然。
铁 方 这是破烂铺盖，公子受屈。途中饥累，请休息了吧。
邵 峨 多谢，多谢!
铁 方 灯亮莫熄，柴门莫闭，我告了。(下)
邵 峨 (念) 逢喜精神爽，
愁肠瞌睡多。(睡)
铁牡丹 (上) 方才我父言道，要害那相公。我今天不搭救他一条活命，作一点好事，等待何时?如此，我便去也!
(唱) 杀生害命罪非浅，
见财起意定机关；
我不搭救谁搭救?
心急如火对他言。(进门)
相公醒得!相公醒得!
邵 峨 (醒) 大姐，黑天半夜，大惊小怪者为何?
铁牡丹 我父见财起意，前去屠房取刀，要来杀你，相公速快逃命吧!
邵 峨 (惊) 大姐讲说此话，可是当真吗?
铁牡丹 你看到了这般光景，我还与你道谎不成!(慌忙急推)说是你赶快逃命吧!
邵 峨 (急) 如此，我、我、我多谢大姐! 但说我该逃向哪里?哎，且慢，是我忙中失措，未曾问她姓名，后来知恩当报，大姐请回来!
铁牡丹 为何去而复叫?
邵 峨 是我忙中失急，不曾问过大姐高名上姓，久后小生得地，知恩当报。
铁牡丹 奴家姓铁，乳名牡丹。
邵 峨 小生记下了。(急下)
铁牡丹 相公回来!
邵 峨 (转回) 大姐讲说什么?
铁牡丹 (含羞)哎，相公呀!你已问过奴家姓名，恐你传出，有辱名声。
邵 峨 我非忘恩之徒，岂有传言之理!
铁牡丹 哎，相公呀!
(唱) 你本是宦门子青春年少，
奴家我未出闺窈窕女娇；
奴心事我不说你该知道，
邵 峨 小生实在不知，大姐赶快明言，让我速快逃命吧!
铁牡丹 (唱) 银河渡少一人来搭鹊桥。
郡 峨 哎，大姐呀!
(唱) 得过你大恩情未曾当报，
俺怎敢登凤楼又品玉箫；
既情愿订婚姻却也甚好，
咱二人配鸳鸯该在今朝。
大姐，你是小生救命恩人，小生甘愿从下。
铁牡丹 何物可凭?
邵 峨 这是我泰山图画一张，权作聘礼，日后相认。
铁牡丹 这是奴家白玉扇坠与你，作就回奉。
邵 峨 小生告辞了。
铁牡丹 奴家不敢久留，快去了吧。
邵 峨 (唱) 有画图和玉坠且作认定，
今去后到何日才得相逢?
我比就脱笼鸟远飞逃命，
又好比脱钩鱼顺水而行。(下)
铁牡丹 (唱) 见相公他去了奴心不定，
到何日得团圆同渡双星。
我爹爹返回来一定扑空，
再想害那相公万万不能。(下)
铁 方 (持刀上)
(唱) 心有事去的快速回来到，
大料得那公子插翅难逃；
三更后夜正深无人得晓，
杀了他得银子嫖赌逍遥。
来至门首，为何头门大开?哎，想是我去后无人闭门。趁此灯亮没熄，我去结果他去。(进门，惊)哎呀，这个小子，该往何处?待我去问女儿。女儿哪里?
铁牡丹 (上念)忽听爹爹唤，
急忙到跟前。
铁 方 那一顽童向哪里去了?
铁牡丹 爹爹和他谈话，孩儿一概不知。
铁 方 哎，看看盗去什么东西没有?
铁牡丹 待我看过。(看，转身)一物不少。
铁 方 (想) 他该往哪里去啊?想来他又去宝灵庵，夜不太深，待我赶上他去，结果他的性命，得到他的银子才是。女儿休息了吧。
铁牡丹 孩儿遵命。(下)
铁 方 如此，我便赶上去了。(下)
杨三郎 (得意地上)
(唱) 喜孜孜赶少爷中我妙计，
哄银子连头巾包裹路费；
坐不宁睡不安翻来复去，
天不收地不留随风浪飞。
我乃杨三郎是也。只因太太将我赶出府来，是我赶到中途，追上少爷，哄了他的银子衣服，住到店房。心中烦躁，坐卧不安。是我出离店门，天还尚早。我想那日在宝灵庵中，见那一尼姑，生得美貌无比。我今衣帽整齐，又有银子，不免顶名冒姓，与那尼姑一处作玩作玩，好不美哉乎!
(唱) 今夜晚天甚黑如同墨染，
四下里黑暗暗望不见天；
听鸡叫离当道也不甚远，
高和低路不平行步艰难；
静悄悄往前走独作独念，
这一会我心中大不安然。
铁 方 (上唱)急忙忙往前赶似弓催箭，
大料他也不能飞入云端；
黑漆漆往前赶紧走莫慢，
听不远有人行就到跟前。
你是何人?
杨三郎 我是邵峨。
铁 方 你、你、你，你是谁?吃吾一刀!(将三郎砍死)
哎呀，此事不好!我想老爷若知，岂能与我甘休?待我把银子收拾了，见前面大杨树下，有一土坑，把人头兵器埋在那里才是。(埋人头)
贾 公 (上) 好黑的天呀。
铁 方 哎，不好，有人来了!待我赶快去了吧。(急忙下)
贾 公 (唱) 出门来黑漆漆望路不见，
急忙忙去取药奔向女庵。
我老汉贾公。途中收来一子，不幸身染重病。宝灵庵有药甚妙，前去与我儿求药。出得门来，天还未亮，待我慢慢的去也。
(唱) 遭不幸我儿子身染重病，
身发烧口发燥面色赤红；
整三天只饮水汤食不用，
只恐怕有好歹又把我坑；
望不见高和低往前行动，(绊倒，坐)
是何物它把我绊倒流平。
正走间，什么物件将我绊了一跤，待找摸得一摸。哎呀!不好!这是何人将人杀死?有人碰见，走者不便，待我回去了吧。
(唱) 见死尸吓得我心惊胆颤，
是哪个将人杀人命关天；
进门来急忙忙紧上两扇，
这件事到天明定要经官。(下)
王 才 (上念)因为一件事，
常常挂心间。
我乃地方王才。今年四十五岁，晓得一子，每日有病。是俺夫妻商议将孩儿寄居宝灵庵中修养，只得先与庵中说知。(走)哎呀，这是何人将人杀坏?有尸无头，唤出师傅，一问便知。师傅开门来!
老 尼 (上念)打扫佛堂地，
有人叫庵门。(开门)
是谁?原是山主。做什么，为何慌慌张张?
王 才 庵外何人将人杀坏，你还不知?
老 尼 在哪里?
王 才 庵门西边，你我一同去看。
老 尼 哎呀!
(唱) 见死尸吓得我心惊胆颤，
细看来真正是邵郎衣衫；
什么人杀坏他头首不见，
这件事倒叫我难解机关!
这是哪个将人杀死在这里?
王 才 你该晓得情由!
老 尼 我在庵内未见，怎么晓得?
王 才 不必多言。你先看守，待我前去禀官。
老 尼 (念) 人命之事有关系，
王 才 (念) 太爷验尸知端底。(同下)
铁 方 (上唱)昨夜晚行那事心中惊怕，
不如我离此地奔走天涯。
我名铁方。昨晚将邵老爷的公子杀死，如若查出，岂能与我甘休!我想不如逃躲外处，多住几年，等得此事丢冷再回。就此去也。
(唱) 昨夜晚做那事太得有险，
为银子害公子命丧黄泉；
又恐怕有人知走者不便，
我去到外州县事松再还。(下)
王 才 (上念)心急似箭催，
双足快如飞。
我乃地方王才。前去禀官。老爷可曾上堂?
衙 役 (暗上)老爷不在衙内。今日可能回来，在此等候一时方好。
〔四衙役、邵忠引邵吉祥上。
邵吉祥 (唱) 去时桃花落满道，
回来柳叶空中飘；
昨晚做梦不吉兆，
梦中情由甚奇巧；
铁方杀羊将头抛，
前边一人走脱了；
梦的先哭后又笑，
喜啼双合两开交；
醒来鸡还未曾叫，
怎不叫人好心焦!
王 才 寺林地方参见老爷。
邵吉祥 有什么事情，依实诉来!
王 才 只因小人所管地方宝灵庵前，不知何人将人杀死，有尸无头。小人呈禀到县，老爷尚未回衙，急忙来接。
邵吉祥 领路。
(唱) 也不知杀人贼哪个强盗，
现有尸无有头内中奇巧；
只来在尸棚前欠身下轿，
唤地方进前来细问根苗。(坐)
叫地方。
衙 役 地方，老爷有唤。
王 才 地方与老爷叩头。(叩头)
邵吉祥 地方，你可曾验过?
王 才 倒也验过。
邵吉祥 可是客人?
王 才 不是。
邵吉祥 可像乞讨?
王 才 不像乞讨。
邵吉祥 看他身带银子否?
王 才 老爷末到，小人不敢动着尸首。
邵吉祥 邵忠随定老爷出棚验尸。
邵 忠 是。
邵吉祥 (起唱)出棚来举目望四下细瞧，
看此地并非是旷野荒郊；
胆大贼将人杀头首无了，
拿住他定抽筋再刮千刀；
遍地里红淌淌俱是血啸，
见尸首吓的我胆颤魂飘。
人役退了。
衙 役 是。
邵吉祥 邵忠，你看衣服好像你家少爷穿的，是不是?
邵 忠 衣服认得不错，头巾也真是我少爷的。
邵吉祥 哎呀!我的儿呀!(哭)
邵 忠 老爷莫要啼哭。大人若知，举家性命难保，断不可认尸。
邵吉祥 (忍痛止哭)看他身上有伤无伤?
邵 忠 只是无头，别无伤痕。
邵吉祥 苦命的儿呀!
邵 忠 老爷万万哭不得!以老奴看来，必是尼姑相交之人，往往见我少爷前来，他心怀仇恨，将我少爷杀坏，也是有的。
邵吉祥 哼，自有道理。唤庵内主持来见。
王 才 是。师傅快来，老爷有唤。
苗秀云 (上) 女僧与老爷叩头。
邵吉祥 庵中可有几个女僧?
苗秀云 只我师徒二人。
邵吉祥 唤你师傅来。
苗秀云 我师傅有病，卧床不起。
邵吉祥 你叫什么名子?
苗秀云 女僧苗秀云。
邵吉祥 为何不抬头?
苗秀云 不敢抬头。
邵吉祥 恕你无罪。
苗秀云 老爷。
邵吉祥 低头。
(唱) 我见她只生得月容玉貌，
赛过那月嫦娥俊色女娇；
勾引的张君瑞只把墙跳，
引强贼杀吾儿命归阴曹。
昨晚杀人之事，你可知情，依实说来。
苗秀云 大老爷呀!
(唱) 自幼儿入空门修行学道，
到晚来点佛灯早把香烧，
天不黑早早的将门闭了，
问起来杀人事不知分毫。
老爷问起杀人之事，女僧一概不知。
邵吉祥 这该罢了不成!苗秀云想你出家年幼，必有相交情人来往不便，故将此人杀了。依实说来，免得本县动刑审你。
苗秀云 像我出家之人慈悲为主，那有相交情人之理!
邵吉祥 胡说!
(唱) 你竟敢使巧言将我来哄，
大料你也不敢实言招供；
想情由你必知杀人凶证，
叫人役你与我看过大刑。
衙 役 是。
邵吉祥 与我拶起来。
邵 忠 老爷，此人拶不得。
邵吉祥 怎么拶不得?
邵 忠 老爷，你想：若是苦拶，她若招出我家少爷，大人若知，说老爷纵子嫖风，夜游女庵，只恐官职有险。请老爷细思细想!
邵吉祥 如此说来，拶不得。
邵 忠 拶不得。只可查出凶手再与我家少爷报仇。
邵吉祥 女僧下去。
苗秀云 谢过老爷。(下)
邵吉祥 唤地方来见。
邵 忠 是。地方来见。
王 才 地方叩头。(叩头)
邵吉祥 前边那是什么寺院?
王 才 龙泉寺。
邵吉祥 内有多少和尚?
王 才 当日他师徒二人。老和尚下世，现只有小和尚一人。
邵吉祥 可有多少田地?
王 才 当日他师傅在世五十亩。现在尽行典当。
邵吉祥 就该拦挡。
王 才 那和尚力大无穷，无人敢拦挡。
邵吉祥 人役们!
衙 役 有。
邵吉祥 随定地方一同前去到得那龙泉寺，将那和尚唤来，我要问话。
衙 役 是。(同王才下)
邵吉祥 (唱) 适才间听地方一言讲道，
我的儿游女庵他必知晓；
因此上害我儿命赴阴曹，
假若是见凶犯岂肯轻饶!
〔王才、衙役同上。
衙 役 禀老爷，僧房一物不见，也不知和尚哪儿去了!
邵吉祥 唤地方。
衙 役 是。地方来见。
王 才 地方叩头。(叩头)
邵吉祥 我且问你，和尚几时离寺?
王 才 小人不知。
邵吉祥 打咀!
衙 役 是。一十、二十。打完。
邵吉祥 你为一方之主。庵外杀人你不知，和尚离寺你不晓，当的什么地方!负的什么责任!拉下去再重责!
衙 役 是。(打王才)一十、二十、三十，打完。
邵吉祥 本县打你，屈也不屈?
王 才 老爷打的不屈。
邵吉祥 将尸盛殓，丘寄在庵。
王 才 老爷不知，小人是个穷地方，置买不起棺木。
邵吉祥 衙内去领。
王 才 是。(下)
邵吉祥 人役们!
衙 役 有。
邵吉祥 打轿伺候。
衙 役 是。
邵吉祥 正是：
(念) 明知是吾儿，
诚恐外人知。(同下)
〔王才、衙役上。
衙 役 伙计，咱们把这点差使找个人去办吧，咱们去捉凶手。
王 才 好、好、好，来、来、来，谁在?
内 做什么的?
衙 役 你们买口棺木，去将庵外死尸盛殓，丘寄在庵。
内 我们不去。
王 才 我晓得你们不去!来、来、来，随我去见老爷。
内 我们速快就去。
王 才
(笑) 走，去拿凶手。
衙 役
衙 役 你知凶手在哪里?
王 才 哎，真个哩!待我想一想。(想) 啊，有了!
衙 役 什么有了?
王 才 是你不知。这里有一个卖字画的贾公，经常去到龙泉寺院、宝灵女庵，同和尚尼姑们叙谈。咱就到他那里问问，便知端底。
衙 役 如此同去。
王 才 走、走、走。(走)不用走啦，到咧。
衙 役 上前叩门。
王 才 (惊) 哎呀!门上哪里来的血掌?必定就是他将人杀了。
衙 役 叫他开门。
王 才 (叩门)贾公可在么?
贾 公 (上念)乌鸦连声叫，
大祸从天掉。
门环响亮，待我开门去看。
王 才 有礼了。
贾 公 二位到此何事?
衙 役 宝灵庵外杀人可是你么?
贾 公 人命关天，是我昨晚入户，至今未出，服侍我儿的病症，岂能与我安脏，有何为证?
王 才 再莫要巧言遮瞒!你门上现有的血手印，还要什么见证?去见老爷再辩。
衙 役
走!(拉贾公)
王 才
贾 公 哎!
(念) 闭门家中坐，
从天降下祸。
天呀!(同下)
第五场 换 职
〔刘氏带丫环上。
刘 氏 (唱) 命我儿荆紫关去把亲探，
倒叫我日夜里常挂心间；
又恐怕老爷回无言遮辩，
这件事倒叫我左右两难。(坐)
邵吉祥 (上) 夫人在。
刘 氏 老爷回来了。(让坐，同坐)
邵吉祥 回来了!
(唱) 见夫人倒叫我无言出唇，
想娇儿泪珠儿滴湿衣襟；
千思想万盘算不露真言，
实言讲又恐怕气坏夫人!
哎，娇儿呀!
刘 氏 老爷莫非想念孩儿?
邵吉祥 正是。
刘 氏 既然你想，我就不如与你实说了吧。
邵吉祥 夫人快快实讲，快快实讲!
刘 氏 前日，只因京上大人来到，老爷去迎之时，怒而不息，为妻恐你回来再要责打于他；因此，暗中打发他到荆紫关他母舅那里住上几日，等你心中气消，再差人接他回来。请老爷放心吧!
邵吉祥 但不知是哪日去的?
刘 氏 是十一日去的。
邵吉祥 那就糟了!
刘 氏 (惊) 老爷何出此言?
邵吉祥 是我今日回衙，行至寺林庄上，有地方王才报道：宝灵庵外杀坏一人，有尸无头。是我去到尸棚以下检验，仔细看过，却是你我的儿子被人杀了!
刘 氏 可是当真吗?
邵吉祥 邵忠将你家少爷的衣服拿来。
邵 忠 (暗上)是。(付衣)
邵吉祥 这是他的衣服，你看!
刘 氏 (看衣)苦命的儿呀!(昏倒)
邵吉祥 夫人苏醒!夫人苏醒!
邵 忠
太太醒来!
丫 环
刘 氏 (唱) 听一言吓得我魂飞魄散，
咕哩咚栽倒地又昏又颠；
忽听的人叫喊魂附身边，
浑身上战兢兢骨如泥软；
哭一声我娇儿你在哪边!
再相见除非是南柯梦间。
娘叫你荆紫关前去躲难，
你不该黑夜间又去女庵；
遇强盗下毒手伤我儿男，
论起来丧性命并不算冤。(哭)
老爷可曾将儿认下么?
邵吉祥 哎，夫人把话讲错了。认下不大要紧，大人若知，说俺纵子嫖风，夜游女庵，举家性命难保。
刘 氏 (哭) 可怜的儿呀!尸首现在何处?
邵吉祥 我命地方用棺收殓，丘寄在庵。
刘 氏 老爷何不差人捉拿凶手，与你我那冤死的儿子报仇?
邵吉祥 现已差人去拿未回。
刘 氏 苦命的男儿!
〔衙役、王才带贾公上。
衙 役 (念) 拿住杀人凶犯，
王 才 (念) 回禀老爷得知。
衙 役 禀老爷，凶手拿到。
邵吉祥 外班伺候。
衙 役 是。
邵吉祥 夫人回避。(刘氏同丫环下)
(念) 狭路相逢冤家到，
杀人凶犯岂肯容!
衙 役 捕快与老爷叩头。(叩头)
邵吉祥 可曾将和尚拿到?
衙 役 不是和尚，是卖字画的贾公。
邵吉祥 认真是他?
衙 役 当真是他。
邵吉祥 有何见证?
衙 役 他门上现有血手印可证。
邵吉祥 带上堂来。
衙 役 (带贾公上堂)凶犯上堂。
贾 公 (跪) 老爷，冤屈!
邵吉祥 胆大的奴才呀!
(唱) 手指定老奴才高声大骂，
气的我怒冲冲咬碎银牙；
你把那法和律全然不怕，
为什么持钢刀敢将人杀?
贾 公 老爷呀!
(唱) 战兢兢跪堂口心中害怕，
大老爷你听我细说根芽；
为我儿身得病汤水不下，
黑夜间怎知道谁将人杀?
老爷问起杀人之事，小人一字不晓。
邵吉祥 你家门上现有血掌为证，还敢强辩吗?量你不肯承招，人来!
衙 役 有。
邵吉祥 与我夹起来!
衙 役 是。
差 官 (上唱)圣上有旨把俺差，
提调文官把兵排。
来至衙前，谁在?
衙 役 何事?
差 官 圣旨下!
衙 役 禀老爷，圣旨到。
邵吉祥 有迎!(迎)
差 官 (读旨)邵知县听旨：因荆紫关总兵病故，此关乃咽喉要地，兵荒马乱，不可一日无官。命邵知县文改武职，前往镇守。即速起程，违令者处斩。
邵吉祥 大人到来，下官事忙，未得远迎，多得有罪!
差 官 好说。
邵吉祥 大人你看，像我文改武职，怎能骑马持枪领兵战斗?
差 官 闯贼陕西作乱，河南大小武职尽被潼关孙大人提去，因此命你文改武职，前去把守，莫可迟误。
(下)
邵吉祥 将贾公寄监。
衙 役 是。
邵吉祥 (念) 一件大事在心间，
何日才能冤报冤?
好苦命也!(同下)
邵吉祥 (上念)奉了上司命，
怎敢慢消停?
夫人快来!
刘 氏 (上) 老爷慌慌张张为何?
邵吉祥 夫人不知，荆紫关刘贤弟病故。
刘 氏 怎么说我兄弟亡故了?
邓吉祥 正是。
(唱) 李自成起了兵陕西横行，
野鸡岭出贼寇结聚英雄；
荆紫关众百姓个个逃命，
此乃是咽喉地无人应防；
命我去做总兵领人剿征，
奉圣旨更战袍急速登程。
刘 氏 (唱) 听老爷讲一遍心自想情，
文改武年纪迈岂能领兵?
李自成领人马势如山重，
兵又多将又广怎能交锋?
邵吉祥 (唱) 叫夫人你不必如此悲痛，
把我的言共语对你讲明：
幼年间我也曾常把功用，
骑烈马舞刀枪又拉硬弓；
习就的文共武国家所用，
叫家人快看过分鬃蛟龙；(家院暗上，拉马)
我不消灭贼寇誓不回程! (邵吉祥上马，下)
刘 氏 (唱) 见老爷他去了心中酸痛，
不由我低下头暗暗伤情；
天保佑我老爷大功成定，
灭贼寇息干戈大谢神灵。 (下)
鲁登云 (上唱)只因行凶离故乡，
龙泉寺内将身藏；
我师身故难存站，
野鸡岭上自称王。
俺家鲁登云。祖居江南宁波人氏。自幼生来面如锅底，力大无穷。在原郡将人打死，是俺害怕，一阵好逃，奔至南阳龙泉寺为僧。吾师亡故之时，命我出外遇鸡而停。是我行至野鸡岭，众家弟兄举我为首。这几日未曾下山，众喽卒一拥上前。喽卒们：
喽 卒 (上) 有。
鲁登云 今日天气晴和，咱们下山便了。
喽 卒 尽在大王。(同下)
邵 峨 (上唱)自幼儿读四书学堂稳坐，
怎晓得行路程奔走山河!
深涧下独木桥实实难过，
路崎岖倒叫我寸步难挪。
细思想尽都是自己之过，
悔不该宝灵庵去会娇娥；
正行走忽听得人声乱作，
吓的我胆颤颤魂散魄落；
深山内出贼寇无处藏躲，
顾不得高和低奔下山坡。(下)
〔四喽卒引鲁登云上。
喽 卒 禀大王!
鲁登云 何事?
喽 卒 有一书生闯山而过。
鲁登云 加鞭追赶。
喽 卒 是。(同下)
〔邵峨上，鲁登云带喽卒随后追上。
邵 峨 (惊) 大王饶命吧!
鲁登云 你可有买路金银，放你过山?
邵 峨 大王若要文章，小生给你作得几篇，哪有金银?
鲁登云 (想) 好呀，我们山上俱是英雄粗豪，却少一文人。喽卒们!
喽 卒 有。
鲁登云 与我抢上山去。
喽 卒 是。(喽卒扶邵峨上山。同下，又上)
〔邵峨被抡已吓昏迷。
鲁登云 (坐) 将那相公唤醒。
邵 峨 (唱) 见贼寇把我的肝胆吓破，
睁开眼我到在什么处所?
那大王气昂昂宛然上坐，
你抡我到山上却是为何?
鲁登云 我乃鲁登云。在此为王，山上缺少一文人，有心教你做一谋士先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邵 峨 大王：
(唱) 我自幼读四书善知礼义，
怎肯去作罪孽大犯法律?
倘若是官兵来无处躲避，
那时节免不得刀下头落。
鲁登云 哼!
(唱) 大丈夫生尘世不思福祸，
英雄汉岂怕他兵广将多!
看你是实不能归顺于我，
一霎时管教你刀过头落。
邵 峨 (唱) 他那里怒冲冲言语甚恶，
倒教我前后思无法定夺；
我只得用好言将他哄过，
望大王施一礼小生有错。
大王不要动怒。小生出于年幼，不晓得兴兵之事。如此小生从命，大王息怒。
鲁登云 只要先生愿意，有事大家公议，你我一同上山。
邵 峨 (念) 插翅空中过，
不料入纲罗。
鲁登云 (念) 招聚文共武，
定夺锦山河。
哈、哈、哈，哈哈!走。(同下)
贾敬之 (上唱)每日里在大街沿门乞讨，
思想起我恩父痛哭嚎啕；
也不知杀人贼何处去了，
连累着我恩父坐在监牢。
我名贾敬之。自幼学会赌博，一分家业被我输尽。流落乞讨，多蒙恩父收留。是我昨天挨门乞讨，讨来了些面做成了熟饭，不免送到监内，才能表我一点孝心。即速去也。
(唱) 想当初我也是大家所过，
每日里胡浪荡产业消磨。
有恩父身遭难我心难过，
时运低天降下汗病末着!
我恩父日夜里怜念于我，
宝灵庵又遭下杀人风波。
连累着我恩父监牢所坐，
进监中把饭送行孝没错。
只来在监门外高声唤过，
叫大叔你听我把话细学。
监禁大叔!
禁 卒 (上) 你是连夜穷吗?
贾敬之 正是。
禁 卒 你干什么来了?
贾敬之 送饭来了。
禁 卒 给谁送饭来呢?
贾敬之 绐我爹爹。
禁 卒 你爹爹是谁?
贾敬之 就是卖字画的贾公。
禁 卒 哎，贾公从哪里来的你这个连夜穷的孝子呢?
贾敬之 他早就收我为义子咧，你不知道吗?
禁 卒 这就是了。你可晓得监门规矩吗?
贾敬之 哎，晓是晓得的，只是手中分文无有，请大叔高抬高抬吧。
禁 卒 我明知你分文没有，难道我就不看你的来头、你的穿戴吗?哎，如此就把我坑了。贾公，你儿子给你送饭来了。
贾 公 (上) 我儿在哪里?
禁 卒 (向敬之)你进去了吧。(下)
贾敬之 爹爹在哪里?
贾 公 罢了，儿呀!
贾敬之 爹爹哪!
贾 公 哎!
(唱) 无故的受冤屈心中可恼，
也不知谁杀人教我坐牢；
耳旁边忽听的人声喊叫，
吓的我浑身汗如同水浇。
贾敬之 哎，爹爹呀!
(唱) 见爹爹带法绳心如刀搅，
止不住悲凄凄泪往下抛；
无故的遭冤屈青天知晓，
盼只盼是非明脱离笼牢。
贾 公 我儿，你的病好了?
贾敬之 爹爹不要忧虑，孩儿的病早就痊愈了。
贾 公 嗯，你不在家中养病，到此为何?
贾敬之 儿与爹爹送饭来了。
贾 公 拿来我用。
贾敬之 爹爹请用。
贾 公 我儿你在病中，哪里来的米面做饭?
贾敬之 爹爹请用，莫问来历。
贾 公 为父虽在监中，岂用无名之食?拿去吧，我不用了!
贾敬之 爹爹，是你不知，自你去后邻居与我送来一碗米汤，是我不见爹爹，问起情由，方才明白。只吓得我浑身出汗，病体痊愈。是我上门麻……
贾 公 上门怎么样?
贾敬之 是我上门讨来米面，做成熟饭，方才送来的。
贾 公 怎么说是你讨来的?
贾敬之 正是。
贾 公 罢了，我那贤孝的儿呀!(昏倒)
贾敬之 爹爹醒来!爹爹醒来!
贾 公 (唱) 昏迷迷只听得人声呼唤，
睁眼看是我儿在父面前；
收来他为螟蛉二人作伴，
我遇你贤孝儿前世有缘；
螟蛉儿行孝道世上少见，
真乃是比前朝送米安安；
今世里我不能报你恩典，
转来生一定要以礼相还。
贾敬之 哎，爹爹呀!
(唱) 老爹爹讲那话折煞于俺，
怎敢比古前朝送米安安!
不过是上门儿乞米讨饭，
每一日送三遍权当问安；
冤枉事只有那神灵查看，
不该死自有那头上青天。
爹爹用饭吧。
贾 公 儿呀，为父有几句话听我道来：
(滚白)老父眼落泪，
我儿你听言：
途中收来你，
如同是伙伴；
为你身有病，
求药宝灵庵；
强盗把人杀，
死尸倒路边；
黑夜望不清，
绊倒地流平；
摸了两手血，
害怕转回还；
大爷公差到，
带我去见官；
门上血手印，
有口难分辩；
现在无凶手，
我命难保全；
如若身亡故，
拉到城外边；
土坑挖一个，
黄土盖几锨；
烧上一张纸，
汤水泼半碗；
不落饿死鬼，
来世恩报还。
贾敬之 (唱) 老爹爹你把话讲的有错，
听孩儿言共语对你明学；
访查出杀人贼当官呈过，
我定要救爹爹脱离牢窝。
禁 卒 (暗上)师爷①查监来了。
贾敬之 爹爹，孩儿去了吧。
(唱) 低下头出监来心中盘算，
也不知杀人贼躲避哪边?
我去到大街上仔细查看，
访出贼与爹爹要报仇冤。
罢了，爹爹呀!(下)
贾 公 哎!
(唱) 中途路收此子我心不愿，
至如今倒作了孝道儿男；
沿街讨到监中与我送饭，
到何日是非明才出牢监?正是：
(念) 事到头来不自由，
何日能消心中愁?
苦命呀!(同下)
第六场 遇 媳
〔刘氏带丫环上。
刘 氏 (唱) 我老爷文改武前去把关，
一月正并不见音信回还；
独只有小丫环与我作伴，
思想起不由人眼泪不干。(坐)
(诗) 丧子多不幸，
朝夕闷恹恹，
儿父之不能见，
独自守孤单。
老身刘氏，自幼许配邵门为室，我家老爷出任南阳县令，独有一子随任攻书。蠢才私出官衙，夜游女庵，被贼杀死，丘寄在庵。有心去到庵中降香，看望我那死后儿子。丫环，唤邵忠来见。
丫 环 是。邵忠快来，太太有唤。
邵 忠 (上念)高门当奴婢，
用心奉主人。
与太太叩头。(叩头)
刘 氏 起来。昨晚教你预备香纸，可曾齐备?
邵 忠 齐备多时。
刘 氏 车子过来。(坐车)
(唱) 我在这车子上用目细观，
随带着老家人仆女丫环；
望此地并非是旷野山涧，
是哪里出贼寇敢把天翻?
想起来不由我心中悲叹，
邵 忠 禀太太，庵内主持来接。
刘 氏 (下车唱)
又听得老家人禀一事端。
苗秀云 (上) 请太太观音堂、广生殿，老君阁一带上香。
刘 氏 (唱) 宝灵庵众神灵一齐叩遍，
怎不见我的儿他在哪边?
转过身罗汉寺用目细看，
见棺木不由我心中痛酸!
这是哪里的棺木在此?
秀苗云 太太不知，那人是路遇强盗被杀庵外，老爷验过，吩咐丘寄在庵，并无苦主前来相认。
刘 氏 照你这样说，他是苦死亡灵，待我看得一看。哼，你说他并无苦主，这香是何人与他烧的呢?
苗秀云 太太不知，我们出家人慈悲，是我与他烧的。(两眼含泪)
刘 氏 好呀!丫环，你把那敬神供食拿来，待我与那苦死亡灵祭奠祭奠。你们也不用伺候，一齐休息去吧。
〔苗秀云、丫环、邵忠下。
叹，我的那邵峨儿呀!
(唱) 见棺木不由我泪流满面，
好一似用钢刀刺我心间；
娘怀儿十个月才得分娩，
我也曾整夜间暖湿就干；
中伏间娘与你寻凉打扇，
三九天娘怀抱恐你冷寒；
恩养儿十二岁才把书念，
只为儿名不就未定姻缘。
你的父中皇榜南阳知县，
把我儿带南阳苦读圣贤；
宦门子就不该女庵游玩，
遇强贼害我儿命丧黄泉；
想娇儿只哭得头昏目暗，
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间。
〔苗秀云端茶暗上，侧听。
苗秀云 (唱)我在此一旁边侧耳细听，
老太太只哭得悲哀伤情；
想娇儿她母子不能相逢，
不由我暗掉泪滴湿满胸。
刘 氏 好你尼姑，敢听耳后之言。
苗秀云 我与太太送茶刚到。
刘 氏 来的甚妙，拿来我用。(饮茶)尼姑尊姓何名?
苗秀云 不敢，姓苗，草字秀云。
刘 氏 你从小出家还是半路出家?
苗秀云 我是自幼出家。
刘 氏 把茶碗打下去。
苗秀云 晓得。
刘 氏 回来。
苗秀云 太太有何吩咐?
刘 氏 你手戴何物?
苗秀云 这是金镯一只。
刘 氏 待我看得一看：(看惊)哎呀，这是我儿常带之物，怎么能到她手?哼，我自有道理。秀云，这镯是你买来的，还是拾来的?依实讲来。
苗秀云 哎，太太呀!
(唱) 提起来这件事满面羞惭，
羞答答对太太细说根源：
那一日天仙会我师未转，
日过午来一位青春少年、青春少年。
刘 氏 他来何事?
苗秀云 (唱) 天仙堂玩罢会日色已晚，
他本是来吃茶到在此庵、到在此庵。
刘 氏 你可有茶叫他用?
苗秀云 (唱) 出家人理应该慈悲为先，
岂没有茶共水消渴解烦!
刘 氏 吃茶已毕，他可去了吗?
苗秀云 他岂肯去的!
刘 氏 他不去，再干起何事来?
苗秀云 (唱) 吃罢茶不肯去闲玩天晚，
他要和小奴家结配凤鸾、结配凤鸾。
刘 氏 你可从下否?
苗秀云 (唱) 他言说他的父南阳知县，
比不得寻常人平民子男。
刘 氏 宦门公子做出此事，你该喊叫才是。
苗秀云 (唱) 他本是少爷家女僧不敢，
无其奈许配他结就姻缘；
全不料我师傅烧香回转，
刘 氏 你师傅回来可依他么?
苗秀云 (唱) 我师傅听他言不敢多管；
因此上我二人心才放宽。
在一处正住了七日七晚，
他家人杨三郎寻至门前；
临行时留金镯作为遗念，
他叫我把他话记在心间。
刘 氏 (唱) 我听她头至尾讲了一遍，
小畜生做此事真乃欺天；
看起来这也是神灵查看，
我须要把秀云再盘一番。
秀云，你是何处人氏，因何出家?依实说来。
苗秀云 太太，请听：
(唱) 说家乡并住处不甚远，
家住在陕西省就在潼关。
刘 氏 你父姓甚名谁?
苗秀云 (唱) 我爹爹苗德寿也曾入泮，
刘 氏 你母可在?
苗秀云 (唱) 我的母王氏女德性温贤。
刘 氏 兄妹几人?
苗秀云 (唱) 少兄弟无姊妹独自孤单!
刘 氏 你今年多大了?
苗秀云 (唱) 小奴家度新春一十七年。
刘 氏 因何到此?
苗秀云 (唱) 只因为李自成潼关起反，
俺举家避兵灾逃奔外边；
全不料出门来被兵冲散，
又不知二爹娘身在哪边?
闪的我幼年女无处立站，
因无奈才出家流落女庵。
刘 氏 何不招身?
苗秀云 (唱) 我有心离庵走身不自便，
刘 氏 你师傅拦挡吗?
苗秀云 哎!
(唱) 身怀孕不便于出庵门前。
刘 氏 秀云，我且问你：是先前有孕，还是时下有孕?
苗秀云 时下有孕。
刘 氏 (以忧转喜，唱)
她说罢我心中仔细盘算，
我有心收下她带回衙转，
我不免把真情对她实言。
我今心想将秀云收到府内，日后若生一子，邵门可得后世不绝；若生一女，也是一门亲眷!便是这个主意。待我问过：秀云，我有句话说出口来，你从不从莫要烦恼!
苗秀云 太太尊言，岂有不从之理!
刘 氏 适才言道，我儿与你留有金镯，作就媒红月老。想你在此庵中出家，有什么好么?我今有心收你到府，你意下如何?
苗秀云 我倒情愿，只是我师傅无人奉养。
刘 氏 只要你愿意，我自有道理。邵忠!(邵忠、丫环暗上)
邵 忠 有。
刘 氏 拿来五十两银子。
邵 忠 是。银子到。
刘 氏 秀云，这是银子五十两，与你师傅送去，就说你要跟我进衙。
苗秀云 是。(接银下，同老尼又上)
老 尼 怎么你要随她去?
苗秀云 弟子随她去。
老 尼 你既要去，我也不须久留，由你随她去吧。
刘 氏 邵忠!
邵 忠 有。
刘 氏 套车回衙。
邵 忠 是。
苗秀云 待我拜过师傅。师傅转上，受弟子一拜了!
(唱) 遵师傅转在上弟子一拜，
拜别了老师傅恩高惠多；
想当初受兵灾收庵养过，
至如今随她去一旦情割；
我若是身得地必来报果，
师徒情如海深又比山河。
出庵来把车上从今改过，(同刘氏上车)
此一去身有地永无风波。
我们去了吧。(同下)
赵 昂 (上念)谨遵总爷命，
急去莫消停。
俺家赵昂。总爷命我去到南阳，搬俺家太太到荆紫关。速速去也。
(唱) 邵总爷方才间亲将我差，
命我到南阳县去搬太太。
在马上望奇景甚是可爱，
从东来往西去尽是商客。
又争名又夺利说也奇怪，
一霎时来到了南阳正台②。(下)
何 氏 (上唱)我丈夫出门去不见回转，
闪奴我孤零零独自安眠。
幼时节闺门里独自无伴，
到如今嫁夫主思想不安。
常言道花正开蜜蜂不断，
见蜜蜂常往来只为色鲜。
似沉鱼和落雁人人爱见，
至如今我老头他不回还。
奴乃何氏。前夫身亡后到铁门。前房姐姐身撇一女，今年一十七岁，尚未许人。只因丈夫出外，日久不回，耽误了女儿青春大事。奴我也常作淫欲之事，只是遇着不便。今日我从娘家回来，又见吴表弟。看他生得美貌可爱，是我留情与他，今晚必然来也。
(唱) 金鸟坠玉免升明月光现，
半夜间点银灯坐卧不安；
掇银灯将柴门半开半掩，
等表弟他到来二人安眠。
吴 三 (上唱)走大街过小巷恐人碰见，
屈着身往前走不敢高言；
猛抬头见门儿半开半掩，
我表嫂在家中银灯高悬。
我且在此窗下，听她说些什么!
何 氏 哎，吴表弟呀!
(唱) 梦儿里与表弟一处作玩，
梦醒来怎不见他在哪边?
吴 三 为弟来了!
(唱) 叫表嫂不用你心中常念，
今夜晚咱二人双双并莲。
何 氏 (唱) 吴表弟说那话奴心情愿，
只恐你得风流对人乱传。
吴 三 嫂嫂呀!
(唱) 口不严我就敢对天盟愿，
若走风刀割头命丧黄泉。
何 氏 (唱) 见表弟盟罢誓喜容满面，
入罗帏咱二人任意作玩。(二人入帏)
铁牡丹 (上唱)老爹爹去躲避不见回转，
倒教我昼夜里常挂心间!
我的娘身有病奴心常念，
早和晚慌张张不能安然。
奴乃铁牡丹是也。我爹爹只因宝灵庵人命之事，逃门在外不敢回来。我母不知身得何病，百药不效，我奴昼夜不能消停，今晚未唤，待我送茶前去，问得一问。
(唱) 奴爹爹行此事我心不愿，
我也曾劝过他五次三番；
只因为人命事外乡躲难，
我的娘身有病常不安然；
有小奴去送茶侍奉殷便，
为女儿行孝道理所当然；
来至在卧房外明灯如电，
又听得房内中男子高言。(听)
吴 三 嫂嫂呀!
(唱) 有为弟把病疾与你治好，
何 氏 (唱) 有你那神仙法不用药调。
铁牡丹 哎呀!原是吴三这个短贼在此偷情。我当我母何病，百药不效，反说我不孝。待我进去看她何言回答!且慢，进去不大紧要，若羞于她，闹出是非，外人若知，日后爹爹回来，脸面处于何地?不免我将茶盘放在门外，她知我来，日后改过，也免外人耻笑，正是：
(念) 茶盘放在门儿外，
教她自害脸上羞。(下)
何 氏 (唱) 今夜晚咱二人恩深非浅，
表弟呀!
(唱) 我的病你治的胜似仙丹。
吴 三 嫂嫂呀!
(唱) 我与你相交好天遂人愿，
这也是五百年造定姻缘。
表嫂，天色不早，待我去了吧。
何 氏 你今去了，明日早些来。
吴 三 不要叮咛，我岂能不来!
何 氏 待我掇灯送你。
吴 三 哎呀，不好!这是哪里来的茶盘?
何 氏 不好了!这是牡丹与我送茶，必知你在房中，她将茶盘放下，回她小房去了。
吴 三 她知此事，不大要紧；异日大哥回来，她要学说，我们怎能得活命?
何 氏 表弟快定计来!
吴 三 你我同想妙计。
何 氏 我想她知晓此事，从今往后你再不来，万事皆休。
吴 三 我怎能舍得你呀?
何 氏 你舍不得我，我岂能舍得你嘛?不如想个方法，将她害死方好。(铁牡丹偷上，暗听)
吴 三 哎呀，有计了!
何 氏 你有何妙计?速说!
吴 三 我在街上听说：公公韩大人湖广安民，回朝交旨，路过咱处，向县中要美女十个，不如将她献与韩千岁，了事一宗。我去见地方一说便妥。叫他禀官,将她当官验过，带至北京，教她父女不能见面。纵然大哥回来，你我也无意外。
何 氏 此计甚妙，快快前去!正是：
(念) 咱俩卧房定巧计，
瞒哄丫头不得知。
吴 三 (念) 生法将她卖在外，
二人相交到老时。
待我去了吧。(同下)
铁牡丹 哎呀，好贼呀!
(唱) 我在此仔细地侧耳听见，
他二人要害我巧定机关；
我爹爹有一日从外回转，
管教她狗贱人命不周全。
哎，哦!他二人卖我不大要紧，日后我爹爹回来，必丧她手。昨日我听邻人对我言说，我家爹爹现在荆紫关上存身。不免我趁她不知，速快逃出；到在那里，见了我家爹爹，对他学说，管教贱人有命难保呀!
(唱) 有小奴急慌忙把衣更换，
今夜晚要逃出虎穴龙潭；
天保佑我此去父女见面，
把我的心腹事细说根源。
可恨的贼呀!(下)
〔赵玄坛、王灵官上。
赵玄坛 (念) 修行盘道峨嵋山，
手拿铁绳八处拴。
王灵官 (念) 烈性刚强执金鞭，
太公封我王灵官。
赵玄坛 俺赵玄坛是也。
王灵官 俺王灵官是也。
赵玄坛
请了。上神登殿，你我站班伺候。言之未尽，上神来也。
王灵官
玄武帝 (上引)不染红尘花世间，
一心修行把道传。(坐)
(诗) 修真养性数十春，
偶遇老母磨绣针；
猿猴献果方得道，
玉龙捧圣成真人。
吾当玄武大帝。只因红鸾星下界，转生铁门，与邵峨一世姻缘，未曾婚配；被狗绞星所害，逃出门来，从此路过，歇息在此。后来她夫妻得能团圆。
灵官、玄坛!
赵玄坛
有。
王灵官
玄武帝 听令!
赵玄坛
是。
王灵官
玄武帝 等红鸾星到此，禀吾当得知，不得有误。
赵玄坛
领法谕。
王灵官
铁牡丹 (上唱)自幼儿在闺门学习针线，
怎晓得奔路程甚是艰难!
恨只恨我姚娘真乃大胆，
她竟敢与吴三偷情弄奸；
深更后送茶去被我碰见，
在她那门儿外放下茶盘；
她二人见茶盘心惊胆颤，
定巧计要将我卖给当官。
正行走又只见天色已晚，
今夜晚到何处才把身安?
奴家铁牡丹。是我逃出门来，天色已晚，又不知去向。面前有一古庙，不免就到庙内安宿一晚，明日再往前赶。我先望望什么神圣?原是玄武上帝祖师大殿，待我一参!
(跪唱)有小奴双膝跪玄武大殿，
祖师爷听奴诉腹中屈冤；
在家中被姚娘要害于俺，
无其奈黑夜间逃出外边。
多保佑路途上无有灾难，
再保佑我父女早日团圆；
如能是与邵郎得以周全，
正供食满炉香大谢神前。(起)
哎，走了一天，身体困乏，不免就在神前歇宿一晚罢了!
(念) 人逢喜事精神爽，
闷来愁肠瞌睡多。(睡)
赵玄坛 启禀上神，红鸾星到此。
玄武帝 听吾当吩咐：玄坛听令!
赵玄坛 在。
玄武帝 助她神力三分。
赵玄坛 得令。
玄武帝 灵官听令：
王灵官 在。
玄武帝 教她兵法武艺双全，禀吾当得知也。(下)
王灵官 得令。
赵玄坛
铁牡丹醒得，醒得!吾乃武当山正神，助你神力三分，赐你兵法武艺双全。只能前进，不可后退；保你难中生王灵官 喜，忧中得福。后日你夫荣妻贵，牢记在心!吾当去也。
(念) 驾起祥云归当山，
朝朝修炼几千年；
苦难吾当齐搭救，
恐误片间真圣贤。(同下)
铁牡丹 (醒唱)适才间一梦见神人指点，
助神力教兵法武艺双全；
猛然间睁双睛仔细观看，
孤零零独身单心中痛酸。
方才昏梦之间，听得神人言说，助我神力三分，教我兵法武艺双全，前进朝朝喜，后退层层忧，待我进神前一拜。(拜跪)
(唱) 铁牡丹扎跪在玄武大殿，
谢祖师赐幼女武艺双全；
保佑我与邵郎得能相见，
满炉香挂红灯大谢神前；
天未明我且在庙内存站，
等明时再问路奔上阳关。
王 氏 (上唱)举家人出门来被兵冲散，
也不知我女儿流落哪边?
怎能知我老老身在何县，
至如今一家人不能团圆。
老身王氏、自幼许配苗门为室，所生一女名唤秀云。只因李自成作乱，是俺避兵逃难，逃出门来，被兵冲散，也不知我老老与女儿归落何处?老身在此荆紫关前开了一座茶馆，等候问信，寻找女儿。前天听人言说，女儿现在南阳存身。是我星夜不止，去到南阳各处找遍，不见我的女儿。我只得还回荆紫关，慢慢访查。出得店来，天还未明，待我慢慢走吧。
(唱) 出店来天未明星斗未散，
少不得慢悠悠顺路往前。
真可恨李自成不法乱为，
拆散俺举家人不能团圆。
到南阳找女儿未曾见面，
少不得还回到荆紫关前。
这一会走的我两腿酸软，
见一座古庙宇就在目前。
此处有座古庙，待我歇息歇息再走。
铁牡丹 我好命苦呀! (哭)
王 氏 哼，天还未明，庙里哪里来的哭声?令人可疑!待我上前问他一声：唉，庙内你是人是鬼?
铁牡丹 我、我是人。
王 氏 你既是人，你不要动，待我摸得一摸。(摸)果是一人。为何在此啼哭?
铁牡丹 奴我是遇难之人。
王 氏 你是何处人氏，因何到此?
铁牡丹 我在南阳寺林庄居住。我乃铁方的女儿，乳名牡丹。在家被姚娘所害，因此逃出门来。
王 氏 你如今何处投奔?
铁牡丹 前往荆紫关找我家爹爹。
王 氏 老身也是往荆紫关去的，你我同路作伴，到关上找寻你家爹爹，意下如何?
铁牡丹 如此，有劳妈妈指路，转上受我奴家一拜。(拜)
王 氏 不拜吧。
铁牡丹 (唱) 有小女在庙内双膝跪倒，(跪拜)
拜过了老妈妈指引代劳；
如若是到关上父女见了，
我一定备微礼谢恩酬劳。
王 氏 大姐，天色将明，你我慢慢的走吧。
(唱) 大姐不必泪纷纷，
随我去找你父亲；
荆紫关上见了面，
祸变福来旧转新。
铁牡丹 (唱) 随定妈妈出古庙，
两眼不住泪嚎啕；
父女若得重相会，
家乡之事说根苗。
王 氏 你我慢慢的去了吧。(同下)
邵吉祥 (上念)为国昼夜把心操，
臣尽忠来子尽孝；
领旨把守荆紫关，
平灭贼寇把忧消。
下官邵吉祥。奉旨威镇关口。上任以来，不满个月。昨日命定家人去至南阳，将家眷搬来，怎么还不见到来?
赵 昂 (上)禀总爷，太太到。
邵吉祥 传出：有请。
赵 昂 有请太太!
〔刘氏、苗秀云、带丫环上。
刘 氏 (念) 出了南阳地，
来到荆紫关。
邵吉祥 夫人哪里?
刘 氏 老爷哪里?
邵吉祥 (唱) 一见夫人痛嚎啕，
泪珠滚滚往下抛；
猛然抬头用目看，
旁边站下女娥娇。
夫人，你身后她是何人?
刘 氏 此处不便，二堂再谈。(同入二堂)
邵吉祥 她是何人?
刘 氏 老爷不知，那是宝灵庵尼姑苗秀云。
邵吉祥 哎，贱人呀!(打刘氏，苗秀云羞下)
(唱) 狗贱人做此事太得大胆，
你带她荆紫关所为哪般?
她比就五阎君差来鬼判，
勾引去咱孩儿命丧黄泉。
我把你这贱人!咱的孩儿为她被人所害，你今带她前来为何?你说!
刘 氏 哎!
(唱) 见老爷怒冲冲色气改变，
他怎知其中内暗藏机关!
近前去我对你实言告辩，
邵吉祥 哎!你把个尼姑带进官衙，做什么来了呢?你说!
刘 氏 (唱) 教老爷且息怒听我细言。
老爷是你不知：自你离衙，是我心中常想咱那儿子不能得见，是我去到庵中，一来降香，二来看望看望咱那儿子的棺木；是我见了棺木忽见地下烧纸有灰，我问秀云何人与他烧的?她说：是她烧的。说罢眼中落泪。为妻不解其意；又到客庭吃茶。猛然看见她手戴金镯一只，是我问起来由，她把前后之事说了一遍。是我说秀云：你正在青春年少，何不改嫁，将来终身有靠!她言说：好苦的命呀!
(唱) 她言说与咱儿对天盟愿，
她二人在庵中结就凤鸾；
咱的儿留金镯作为遗念，
到后来她二人指聘为缘；
他夫妻在一处同宿七晚，
那秀云身有孕便是底端；
等分娩那时节男女分辨，
天睁眼能不绝邵门根源。
为妻想来，将她收下，若得一男，邵门后世不绝。老爷我有何错?你说!
邵吉祥 (诧异)怎么说她身怀有孕?
刘 氏 正是。
邵吉祥 既有这等事，你何不早说?
刘 氏 话未说明，你开口就骂，举手就打，迎面就是一掌。
邵吉祥 夫人，都是下官的不是。丫环!
丫 环 有。
邵吉祥 拿酒来，与你太太接风。
丫 环 是。(下，持酒又上，斟酒)
苗秀云 (上) 哎!
(唱) 适才间他二老为我变脸，
羞的我低下头闭口无言；
悔不该我与他私成亲眷，
又不该随定她出离女庵；
忽然间打了个吓啦啦冷颤，
一阵阵腹内痛心神不安；
无其奈低下头屈指盘算，
身怀胎十个月就是今天。(肚痛难忍)
〔邵吉详、刘氏见情慌张。
刘 氏 丫环，赶快把你少主母搀进房去。
丫 环 是。(搀苗秀云下)
邵吉祥 (唱) 只看她进房去我心明见，
满口内止不住祝告苍天；
邵吉祥正然间心中独念，
忽听得小丫环报喜一番。
丫 环 (急上)老爷，太太，恭喜了!少主分娩了。
邵吉祥 大喜可是小喜?
丫 环 我也不知道是大喜小喜，腰里有个小锥子。
邵吉祥 走、走、走!
(唱) 听一言不由我心喜满面，
小丫环她也来与我作玩；
可喜我得孙孙苍天有眼，
不由我一阵阵笑开容颜。
刘 氏 老爷恭喜，媳妇产生一男。
邵吉祥 大家都喜。夫人须要小心伺候，不可教她母子出房。
刘 氏 看我偌大年纪，如何能受此劳碌?
邵吉祥 那只好叫丫环伺候。
刘 氏 你看只有一个丫环，还要伺候你我，怎能顾得过来。
邵吉祥 再另买一个来问候她。
刘 氏 这也使得。
邵吉祥 邵忠进来。
邵 忠 (上) 老爷!
刘 氏 命你前去拣一个干净女子，买来伺候你家少主母。
邵 忠 是。
邵吉祥 这是银子五十两拿去。
邵 忠 遵命。(持银下)
邵吉祥 夫人呀!
(唱) 虽然喜仍不忘把儿思念，
想起来不由我泪湿胸前。
刘 氏 (唱) 劝老爷你该把愁容放展，
那冤家讨债鬼不是儿男；
得孙孙满堂喜自往前盼，
放宽心再莫要愁锁眉尖!
邵吉祥 夫人讲下此话，下官再不愁了。
邵吉祥
真乃教人可喜呀!哈、哈、哈!哈哈!(下)
刘 氏
第七场 审 媳
铁牡丹 (上唱)同妈妈荆紫关各处找遍，
并不见我爹爹身在哪边。
细思想不由我心中悲叹，
女孩儿出门来何处身安?
邵 忠 (上唱)自幼儿作奴仆随机应变，
我老爷命定我去买丫环；
出衙来自思想心中盘算，
我找到哪一方大事能全!
我乃邵忠。老爷命我出衙买一干净女子，我上哪里去找?这、这、这，有了!我想关上开茶馆的那个老婆，她该能办这点事情，不免前去问她一声。行走一时，已到门口。内中有人吗?
铁牡丹 妈妈快来。
王 氏 (上念)夜里做梦甚稀奇，
摸屎两手真可疑；
醒来鸡还未曾啼，
狸猫抓住大老鼠。
铁牡丹 妈妈方才说些什么?
王 氏 老身昨晚得了一梦。
铁牡丹 梦着何来?
王 氏 梦着摸了两手屎。
铁牡丹 梦屎得财。
王 氏 看财今从何来?
铁牡丹 妈妈，外边有人叫门。
王 氏 你且回避，待我去看。原来是衙内大爷到了，请到客舍一坐。
邵 忠 前走。(进门同坐)
王 氏 大爷今日到来，有得何事?
邵 忠 妈妈不知。老爷命我找一干净女子，买回衙去，伺候少太太。是我出得衙来，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买。我想妈妈在此甚熟，此事要拜托妈妈一办，事妥定有重赏。
铁牡丹 妈妈这里来。
王 氏 大姐说什么?
铁牡丹 那人刚才和你说些什么?
王 氏 大姐不知，只因新上任邵老爷要买个干净女子，做丫环，侍奉少太太的。
铁牡丹 妈妈，怎么说是南阳县的邵老爷新到这里上任吗?
王 氏 正是。
铁牡丹 如不然，将我卖给他吧。
王 氏 你可愿意去做丫环吗?
铁牡丹 愿意前去。
王 氏 待我去说。(转向邵忠)大爷请了，现有老身在中途路上收来一个女子。她是南阳人氏。在家被她姚娘所害，逃出门来，找她父亲；寻了几日，不曾找见。你我在此讲话，被她听见。是她言道：她情愿进府侍奉少太太。
邵 忠 待我看过。
王 氏 就是此女。
邵 忠 倒也干净，她要多少银子?
王 氏 待我过去问她：大姐你要多少银子?
铁牡丹 (拉王氏到台角)妈妈随我来。
(唱) 叫妈妈听奴我实言讲论，
离家乡无依靠自卖本身；
随妈妈到此地感恩不尽，
他给咱二十两权作酬银。
我是分文不要。与妈妈二十两银子，权作奴我谢礼如何?
邵 忠 好、好、好，这是二十两银子，妈妈收下。
王 氏 伺候太太，老身岂敢收银?
邵 忠 她的谢银应当收下。
王 氏 这样说来，我就大胆的收起，大姐去取你的包袱。
铁牡丹 我的物件一切都不要了，独将墨画我要带去。
王 氏 这是墨画，大姐拿去。
铁牡丹 (接画)妈妈转上，受奴一拜了!
(唱) 我望着老妈妈施礼拜定，(拜)
王 氏 不拜吧。
铁牡丹 (唱) 拜过了老妈妈劳费心情；
我情愿当丫环进府侍奉，
到官宅奉太太心才安宁。
王 氏 老身不送了。
邵 忠 我到府下见了老爷太太把话说明，教她往后常常来看望于你，请回了吧。(引铁牡丹下)
王 氏 哎，好妙也!
(唱) 那女子进官宅扬长去了，
亦免得寻她父常把心操；
她爹爹若知晓必然来找，
我对他一一的细说根苗。
(念) 路途收来一女子，
今得谢银二十两。
教我真可喜呀，哈、哈、哈!哈哈!(下)
〔邵吉祥、刘氏、丫环上。
邵吉祥 (唱) 可喜的得孙孙老天有眼，
神灵爷不绝我后辈子男；
命家院买仆女不见回转，
刘 氏 (唱) 等邵忠他回来定知底端。
〔邵忠引铁牡丹上。
邵 忠 (唱) 真有幸遇妈妈她给我办，
二十两买来了一枝牡丹。
老爷太太在上，小人叩头。(叩头)
邵吉祥 起来。我命你去买丫环，可曾买来否?
邵 忠 买来了。
邵吉祥 领来我看。
邵 忠 是。(向铁牡丹)随我进来。上边是老爷、太太，快快见过。
铁牡丹 老爷、太太在上，小女叩头。(叩头)
邵吉祥 起来。
刘 氏 好一干净女子。
邵吉祥 你是心肯愿意的吗，还是被别人所逼的呢?
铁牡丹 心肯愿意，自卖本身。
邵吉祥 你是何处人氏，姓甚名谁，因何自卖本身?
铁牡丹 老爷、太太在上，听奴道来：
(唱) 说家乡和住处并不太远，
南阳县寺林庄有我家园；
我的父名铁方出外未转，
自幼儿离娘早起名牡丹；
恶姚娘要害我逃出躲难，
找我父诉屈冤来至这边；
在关上寻几天不曾见面，
因无奈自卖身不敢隐瞒。
邵吉祥 你手拿何物?
铁牡丹 这是一张墨画。
邵吉祥 拿来我看。丫环引她见你家少主母去。
丫 环 是。随我来。(引铁牡丹下，丫环又上)
邵吉祥 夫人，牡丹拿的墨画一张，你我展开一观。哼，这画图原是我在南阳买来的，如何能到这一女子手中?
刘 氏 这“泰山图”原是咱儿子带了去的。
邵吉祥 这“泰山图”原是儿妻亲手所画，我自有道理。丫环!
丫 环 伺候老爷。
邵吉祥 将这图拿去叫你家少主母看看，是她画的不是?
丫 环 遵命。(持画下)
刘 氏 老爷，画图看是儿妻画的，咱的儿子必是这一女子所害。
邵吉祥 这一女子不像杀人之人呀!呔，我自有道理。
丫 环 (上) 老爷太太，少主母说是她亲手所画。
邵吉祥 那就是了，唤牡丹来。
丫 环 遵命。牡丹快来!
铁牡丹 (上) 与老爷、太太叩头。(叩头)
邵吉祥 你可知道宝灵庵杀人之事吗?
铁牡丹 老爷问杀人之事，小女怎知?
邵吉祥 胡说!
(唱) 小奴才你不必巧言遮掩，
泰山图现存着杀人牵连；
我亲自曾验过尸分两断，
你实说杀人贼他在哪边?
铁牡丹 (唱) 见老爷问起来杀人事端，
倒教奴低下头心自疑参；
宝灵庵人命案我虽未见，
我爹爹他也曾口露实言；
任凭他来将我尸分万段，
我岂肯把父亲献到当官!
老爷问起杀人之事，小女一字不知。
邵吉祥 当真不知?
铁牡丹 当真不知。
邵吉祥 下去。
铁牡丹 谢过老爷。(下)
刘 氏 老爷，依画图作证，她怎说不知?
邵吉祥 夫人哪，料她不肯招承，你且回避，我自有问法。
刘 氏 是。(刘氏下)
邵吉祥 邵忠，吩咐外边人役，各带重刑过来。
邵 忠 是。
邵吉祥 正是：
(念) 怒气冲冲坐二堂，
要与我儿报冤枉。
邵忠，将铁牡丹带至二堂问话。
邵 忠 是。(下，带铁牡丹上，跪)
衙 役 (各带重刑上)往上跪。
铁牡丹 与老爷叩头。(叩头)
邵吉祥 杀人之事，要你依实说来，兔得本堂重刑审问。
铁牡丹 老爷问起杀人之事，小女一字不知，教我招上何来?
邵吉祥 料你不肯招承。人来!与我拶起来!
铁牡丹 (哭) 杀人之事，小女一字不知。
邵吉祥 胡道!
(唱) 见画图怒冲冲心气难下，
骂一声小奴才敢犯王法；
有画图为凭证情真不假，
一霎时管教你命染黄沙。
人役，与我加刑。(上刑)
铁牡丹 哎呀!
(唱) 上了刑痛难忍浑身肉战，
听小奴说起来画图根源。
邵吉祥 去刑。(去刑)
铁牡丹 (唱) 邵公子在我家住过一晚，
丢画图为月老作就凤鸾。
邵吉祥 人役们!
衙 役 有。
邵吉祥 退下去。
衙 役 是。(下)
〔丫环、刘氏上。
邵吉祥 夫人，这叫下官怎样个问法?
刘 氏 老爷审不得了。
邵吉祥 怎么审不得?
刘 氏 你没听见!
邵吉祥 听见什么?
刘 氏 她说咱那儿子在她家住过一宿，丢下画图，二人结为凤鸾。她是儿妻到了，万万审不得了。
邵吉祥 怎么又说是儿妻到了?
刘 氏 正是。
邵吉祥 哎，堂规坏了，这还问个什么?夫人问吧!
刘 氏 牡丹过来!我且问你，你与我那儿子相处之事，依实说来。
铁牡丹 哎，太太呀!
(唱) 未开口止不住泪流满面，
你听奴从头儿细说根源：
我爹爹在屠行日落回转，
见公子坐路旁眼泪不干；
我爹爹问缘由他说一遍，
他言说杨三郎脱去衣衫。
公子有言，他身上无衣，店房不收，因此独自痛哭。
刘 氏 往下讲。
铁牡丹 太太听呀!
(唱) 只为他年少人我父怜念，
才将他带我家更换衣衫；
开门时我把他仔细观看，
到后来必定作国家奇男。
那时，我父问起家乡名姓、因何啼哭，他言说：他是邵老爷的公子，只因私游女庵，老爷正要责打于他。一时探子报道，言说大人来至交界，老爷接见去了。太太与他百两银子，暗放公子出衙前往荆紫关探亲。行至中途，老爷回衙，问起公子不见，差定三郎赶上，将他衣服尽都脱去，百两银子留下一半，那五十两，三郎一齐带回。
刘 氏 老爷，你命三郎赶他为何?
邵吉祥 哪有此事?下官一字不知。
刘 氏 你往下讲。
铁牡丹 公子说了一遍，又将他包裹内银子五十两，拿出现了现。那时我爹爹见财起意，要害公子。
刘 氏 老爷，莫非是她父将咱的儿子害了?
邵吉祥 往下讲。
铁牡丹 我爹爹起下不良之意，向屠房取刀去了。奴我慌忙进房，才将公子唤醒，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言说我父要杀害于他呀!
(唱) 小公子听一言心惊胆颤，
双膝跪只哭的泪如涌泉；
小房内我与他把衣更换，
才放他脱离了虎穴龙潭。
公子言说，你今救我不死，有恩当报了。
(唱) 他言说得了地当报恩典，
留画图我许他结配良缘；
临起身我送他门外不远，
他言说今去后何日团圆?
是我打发公子去后，我家爹爹回来，不见公子。问道公子何处去了，是我言说不知。我家爹爹提刀赶去。
邵吉祥 我儿被你爹爹所杀了么?
铁牡丹 他如何能杀公子?
邵吉祥 我在宝灵庵亲自验过有尸无头，浑身衣服俱是我儿的穿戴。
铁牡丹 老爷，我刚才说过：他的衣服尽被三郎脱去；公子身上穿的，是我爹爹的衣服。
邵吉祥 夫人，莫非将三郎杀死了吗?依我想来，此事有假。
刘 氏 老爷，怎见得有假?
邵吉祥 你想，她父若未将咱儿杀死，她如何逃在这里?你说!
刘 氏 可是呀!要不是她爹爹将咱儿杀害，她如何逃在这里自卖本身?
铁牡丹 哎，太太呀!
(唱) 你不知我因何逃在外边，
听为奴把话儿说在心间：
命里苦家遭下继母不贤，继母不贤。
邵吉祥 你爹爹现在所干何事?
铁牡丹 (唱) 我爹爹因杀……
刘 氏 杀什么?为何不杀了?你我如今成了婆媳了，纵然说错，老身可以担戴，只管讲来。
铁牡丹 (唱) 我爹爹因杀人身躲不见，
我继母内心里起了不贤。
刘 氏 你继母她敢把你怎样?
铁牡丹 哎，太太呀!家丑不可外扬。
刘 氏 只管说咱们成了一家人了，有什么话，只管说，无妨。
铁牡丹 自从我爹爹逃出外去，家撇奴与继母何氏。继母每日有病，百药不愈。奴我昼夜侍奉。那夜是我前去送茶，太太往这里来，
邵吉祥 呵，是了。想是我儿被她藏过，待我探听藏在何处?
铁牡丹 (唱) 去送茶母房内灯光明现，
只听得母亲房……(看邵吉祥)
刘 氏 老爷，我与媳妇讲说，你听什么!
邵吉祥 夫人，必是她将咱儿藏过。怕咱责打于她，是也不是?
刘 氏 不是。你离我远着些，往下讲来。
铁牡丹 (唱) 只听得母亲房男子声喧，
我在此纱窗下侧耳听见，
我表叔吴三贼在此行奸。
刘 氏 她二人做出此事，你该喊叫才是。
铁牡丹 奴乃未出闺阁幼女，恐人耻笑!等到爹爹异日回来，脸面处于何地?是我想来，将茶盘放在门外，教她知我碰见，往后她们再不敢作，也就罢了。怎知她二人定计要将奴我卖门在外!是我一旁听见，心中害怕，连夜逃出门来。听得人说：我家爹爹现在荆紫关存身。是我路遇苗妈妈来到这里，寻了几日，并无音信。哎，太太呀!
(唱) 奴爹爹无踪影奴身难站，
偏遇着咱府下要买丫环；
实指望到官宅公子见面，
心中话诉与他死也心甘。
刘 氏 (唱) 适才间我听她细讲一遍，
不由我喜盈盈换上笑颜；
教老爷把你的愁眉放展，
咱孩儿不曾死还在世间!
邵吉详 你说他还在，他往何处去了?
刘 氏 老爷不知。我叫他往他舅舅那里躲避。谁知他舅亡故，想是他又往别处去了。
邵吉详 论起你说，这也许，只是不知何处。
刘 氏 老爷不必性急，自有见面之日。
邵吉祥 (念) 娇儿一去无踪影，
倒叫老夫挂心中。
刘 氏 (念) 举家终有团圆会，
定保孟光与梁鸿。
铁牡丹 好苦的命呀!
刘 氏 媳妇莫要痛哭，随着娘来。(同下)
第八场 报 案
何 氏 (上唱)我丈夫出外边不见回转，
撇奴家孤零零独自安眠；
幸遇着吴表弟消闷解烦，
俺二人同玩耍奴心安然；
小牡丹来送茶被她碰见，
她以在门儿外留下茶盘；
送表弟出门来用目观望，
与吴三俺二人心惊胆寒!
奴乃何氏。前夫下世，后到铁门。丈夫名叫铁方，出外日久，不见回来。我与吴三苟且之事，又被女儿撞见。是我恐怕丈夫回来，女儿对他说了，便与吴表弟定计要将她卖出门去。不料被她听去，是她心中害怕，连夜逃跑。我托吴表弟去找几日，不见回来，心中着实熬煎，想是今晚也该回来了。天到这般时候，待我将头门半掩，独坐灯前；等我吴表弟到来，与奴家玩耍玩耍，有何不可!(假睡)
贾敬之 (上念)黑夜无月光，
正好做营生；
非是我做贼，
只为手中穷。
我乃贾敬之。不知是谁杀人，连累我恩父在监中受罪。有心与我恩父监中送饭，手内分文俱无。今晚天色甚黑，不免我去偷些东西，好去与我恩父送饭。待我急速前去。行走一时。这是谁家门还未闭，待我溜进去。见有一妇人独坐，我且躲在一旁，等她安息再好下手。就是这个主意。(藏)
吴 三 (上唱)从东南往西北四方寻遍，
找不见小牡丹她在哪边；
走近前用目望柴门半掩，
我进去见表嫂细说一番。
嫂嫂醒来!
何 氏 (醒) 表弟回来了。
吴 三 回来了。
何 氏 可曾找到牡丹么?
吴 三 并无音信。
何 氏 哎，愁煞我了!
(唱) 愁只愁你大哥一日回来，
问起来他女儿我有何言?
吴 三 嫂嫂呀!
(唱) 问他女我自有千万条计，
那时节我保你不能心急。
走，上床，咱二人玩耍去吧。(同下)
铁 方 (上唱)因杀人躲在外不敢回转，
黑漆漆望不见心中胆寒；
来至在大门外停足稳站，
我不敢高声喊手拍门环。
贾敬之 (偷) 哈哈，又来了一个!
何 氏 (上唱)与表弟脱衣裳同入罗帐，
忽听得有人声急穿衣裳；
是何人低声喊门环响亮，
黑夜间什么事来至门旁?
你是谁，明知俺家无人，黑地半夜叫门为何?
铁 方 本丈夫回来了。
何 氏 (惊)你是大郎。
铁 方 正是。
何 氏 你且少站，待我掇灯与你开门。(惊慌向吴三)表弟快起!
吴 三 嫂嫂慌慌张张为何?
何 氏 你大哥回来了。
吴 三 哎呀天呀，回来怎了家!
何 氏 赶快起来。
吴 三 连忙寻路，我走家!(战惊)
何 氏 你不要害怕！我且将你藏过，等他安歇，你好再去。(藏吴三)
铁 方 开门来，这样慢!
何 氏 我点灯哩。
铁 方 (进门看望)不见女儿，哪里去了?
何 氏 自你去后，她外婆有病，叫她前去侍奉几日。我有心去吧，她是闺门幼女，留她在家，我不放心。待我与你造饭。
铁 方 不饥。
何 氏 还有一壶酒，我拿来你吃上几杯，解解乏困。
铁 方 也罢，拿来我用。
何 氏 (以酒付铁方，铁方饮)大郎，你吃这酒，好呀不好?
铁 方 罢了。
何 氏 好了，你多吃上几杯。
铁 方 何氏，你可知宝灵庵那事吗?
何 氏 此事，我听人说，拿住贾公，治罪寄监。
铁 方 难为他了!
何 氏 他是杀人凶手，理之应当，有何难为?
铁 方 我不告你说。
何 氏 大郎，你不听人说，夫妇有话你我知；你不对为妻说，你该对谁说?
铁 方 (带醉)他是本丈夫杀了的。
何 氏 怎么说是你杀死了?为何有尸无头，刀在哪里?
铁 方 人头连刀同在庵西大槐树底下埋着哩。
何 氏 此话不可高言，墙里说话，墙外有人听。
铁 方 我是有点醉了。
何 氏 大郎，你再吃上点。
铁 方 我吃够了，不吃啦。
何 氏 大郎，你回来有人见你无有?
铁 方 无一人见我回来。
何 氏 为妻搀你安眠了吧。
铁 方 醉了，醉了。
〔何氏搀铁方睡。
何 氏 表弟快来!
吴 三 哎呀，吓煞我了!
何 氏 你大哥讲话，你听见无有?
吴 三 我听见了，待我去了吧。
何 氏 怎么你要去了?明日你大哥酒醒，问起他女，我拿何言应他?你说!大料我死，你也难活!
吴 三 这该怎样?有了，不如杀了他吧!
何 氏 这一会他在大醉，不如将他勒死，咱俩做个长久夫妻!
吴 三 快拿绳来。
何 氏 大郎用茶不用?(铁方醉睡不应)赶快动手!(用绳勒死铁方)
吴 三 尸首放在何处?
何 氏 后院有一土坑，来、来、来，将他抬在那里，埋入土坑，再无一人知了。(埋尸)
吴 三 呔、呔、呔。嫂嫂为弟去了吧。
何 氏 你要去了，我独自在此害怕!
吴 三 你不用害怕，明日把你接到我家住上几日。
(念) 我今做下亏心事，
不知苍天容不容?
何 氏 (念) 只为二人交合好，
害得丈夫命丧生。
好惊怕人也!(同下)
贾敬之 (又上)好贼呀!
贾敬之 (唱) 我在此一边厢侧耳听见，
才知道杀人贼现在那边；
吴三贼偷情事真乃大胆，
勒死了贼铁方命丧黄泉。
我把这杀人贼当官呈献，
要搭救我恩父出离牢监；(走场一周)
来至在衙门口用目细看，
四下里冷静静何处伸冤?
来至衙前，天才刚明，冷静静并无一人，待我将堂鼓击了!(击鼓)
〔邵吉祥带四衙役捕头上。
邵吉祥 (唱) 忽听得堂鼓响连声咚咚，
也不知又有了什么事情?
急忙忙进衙门堂上坐定，
带上来击鼓的大胆畜生。
何人击了堂鼓?
衙 役 有一乞讨名唤贾敬之。
邵吉祥 带上堂来。
贾敬之 老爷，冤枉!
邵吉祥 你有何冤枉?敢击了老爷的堂鼓，拉下去责打二十!
衙 役 是。打一十、二十，打完。
邵吉祥 有何冤枉说来?
贾敬之 老爷，小人是个贼。
邵吉祥 拉下去，再打二十!
衙 役 是。打一十、二十。打完。
邵吉祥 有何冤枉，依实说来。
贾敬之 大老爷，小人离了说贼，就说不上话来了。
邵吉祥 也罢，你就说来。
贾敬之 小人名叫贾敬之。只因宝灵庵杀东人那事，把我父贾公问罪。现在监中受苦。小人沿门乞讨，讨不上来，少不了做贼，昨晚小人去到寺林庄上，只见一家门户半开半掩。是我进去一看，有一妇人灯前独坐。小人暗想将身躲了，等那妇人歇下，小人好偷她些东西。怎奈等了多时，又来了一人叫吴三，与那妇人行奸去了。那时我想才好下手了，不料门外又来一人叫门。
邵吉祥 何人又来了?
贾敬之 那一妇人起来，问道何人叩门。那人言道：本丈夫回来了。那妇人听说是她丈夫回来，慌忙又到房内对吴三说知。那时吴三心中害怕，那妇人将他藏过，准备等她丈夫进来歇下，好放他奸夫逃走。那妇人与她丈夫将门一开，她丈夫进得门来。问道：怎么不见女儿，何处去了?他妻言说：往她外婆家去了。又说我与你造饭。她丈夫说不饥。她又说还有一壶酒。她丈夫说：拿来，本丈夫饮上几杯。正饮之间，他问他妻宝灵庵杀人之事。他妻言道，贾公将人杀了，堂上老爷将他拿住问罪下监。她丈夫言说：只是屈煞他人了。他妻言说：他是杀人凶手，理之当然，怎能屈他?她丈夫道：贤妻是你不知，那是本丈夫将人杀死了。他妻又问，怎么说是大郎杀死了?她丈夫说：正是。他妻又问，你将人头放在哪里去了?她丈夫言道：人头连刀都在庵西大槐树底下埋着哩。她丈夫言罢，已大醉了。他妻将他搀入房中安歇。那一妇人将吴三叫出，她二人商议将她丈夫用绳勒死，她后院有一土坑，将尸埋在那里。现在有了凶手，就该将我父放出监牢才是。
邵吉祥 你可知道她丈夫叫什么?
贾敬之 名叫铁方。
邵吉祥 怎么说是铁方，你可见得真?
贾敬之 见得真。
邵吉祥 人役们!
衙 役 有。
邵吉祥 把贾敬之寄监。
衙 役 是。
贾敬之 怎么也将我寄监了?
〔衙役引贾敬之下。
邵吉祥 人来!
衙 役 在。
邵吉祥 去到宝灵庵西槐树下将人头、兵器起来。
衙 役 是。
邵吉祥 捕头。
捕 头 有。
邵吉祥 差你火签一只，将吴三和铁方妇人急速一同带到。
捕 头 是。
邵吉祥 (念) 做官不与民除害，枉受国家爵禄俸。(同下)
第九场 劝 降
〔鲁登云带四喽卒上。
鲁登云 (念) 招聚众英雄，
定夺锦绣城。(坐)
吾乃鲁登云是也。祖居江南人氏。在原郡将人打死，逃奔南阳龙泉寺削发为僧。吾师亡故后，寺内停留不住。是我移奔野鸡岭，众家弟兄扶俺为首。闻听人言，荆紫关总兵亡故，不免下得山去，先攻此关。众喽卒!
喽 卒 有。
鲁登云 兵发荆紫关!
喽 卒 是。(同下)
〔邵吉祥带四卒上。
邵吉祥 (引) 行如山摇动，
坐处鬼神惊。(坐)
(诗) 头戴金盔罩红缨，
身穿铁甲一片明；
左挎弯弓右带箭，
哪怕贼有百万兵。
本师邵吉祥。圣上有旨，命俺文改武职，把守荆紫关。早坐帅堂，只见帅旗无风自摆，必有军国大事。众军们!
卒 有。
邵吉祥 辕门伺侯，有事通禀。
卒 是。
探 子 (上念)领了帅爷命，
怎敢慢消停。
来至辕门，谁在?
卒 何事?
探 子 夜不收要见。
卒 候着。
探 子 是。
卒 禀爷，夜不收要见。
邵吉祥 命他来见。
卒 命你去见。
探 子 夜不收告进。
邵吉祥 报何军情?
探 子 领了帅爷命令，以在高岗偃马，忽见贼子鲁登云领定人马盖地而来。小人不敢怠慢，急速报与帅爷得知。
邵吉祥 再探，再报!
探 子 得令。(下)
邵吉祥 好个鲁登云，竟敢犯吾地界，本帅岂能容得?众将听令!
卒 有。
邵吉祥 你们个个刀出鞘，弓上箭，拉马排队，辕门伺候。与本帅更衣。(更衣，中军暗上)
中 军 众将官!
卒 有。
中 军 人马可曾点齐?
卒 齐备多时。
中 军 放炮起营。(同下)
〔邵吉祥带卒，鲁登云带喽卒对上交阵。
邵吉祥 好一鲁登云，清平世界不遵王法，横抢良民，还不下马受缚!
鲁登云 好一邵总兵!你主江山将尽，若肯投顺与俺，不愁封侯之位。
邵吉祥 贼人乱言胡语，老爷放马陪你一阵。(排开大战，两家交锋，同下，邵吉祥带众卒败上)这贼杀法骁勇，不能取胜，收兵回营。(同下)
〔鲁登云带四喽卒上。
喽 卒 禀大王!
鲁登云 何事?
喽 卒 官兵大败!
鲁登云 败兵莫追，后退二十里安营。
喽 卒 是。(同下)
邵吉祥 (上念)贼兵太顽强，
难以排战埸；
孤寡不敌众，
无奈败回营。
我今思想此关难保，不如先将家眷送回原郡。就是这般主意，待见了夫人说个明白。
(念) 只说我好将，
贼子比人强，(下)
〔刘氏、苗秀云、铁牡丹、丫环上。
刘 氏 (念) 关外刀兵动，
叫人好心惊。
老爷去临阵，
不知吉和凶!
邵吉祥 (上) 夫人快来!
刘 氏 老爷，胜败如何?
邵吉祥 贼子刀兵勇猛，不能取胜，大料此关难保。不如先将你们婆媳送回原郡，你看如何?
刘 氏 (唱) 听老爷他说罢三魂吓掉，
浑身上战索索好似水浇；
那贼子下山来打家劫道，
举家人在此处必把祸招。
苗秀云 (唱) 听一言吓的我真魂不在，
贼勇猛好比是天兵下来；
俺即是铁翅鸟难飞天外，
只恐怕入罗网逃去不开。
铁牡丹 (唱) 劝老爷与夫人放心大胆，
把孩儿言共语细对你言；
哪怕他如狼虎雄兵百万，
遇孩儿管教他命不周全。
老爷、夫人放心，莫要害怕。那山上有几个小毛贼子，等孩儿出马临阵，将他生擒活拿。
刘 氏 牡丹你也能武吗?
铁牡丹 老爷、夫人不知，非是孩儿说此大话，自夸海口，那几个毛贼，并没有搁到我的心上；上马去可挡千员上将，下马来能抵百万雄兵。
刘 氏 不知我儿英雄好将，快忙回房，更衣上马，挡得一阵。
铁牡丹 孩儿遵命。(下)
刘 氏 (唱) 见我儿回房去把衣更换，
教老身不由得喜在心间；
荆紫关有牡丹保管无险，
哪怕他天兵到心不胆寒。
邵吉祥 (唱) 听女子说那话志气昂昂，
看起来她必是女中英雄；
叫众将把战马准备停当，
就当着铁牡丹去临战场。
铁牡丹 (更衣上唱)
铁牡丹出房来好似飞凤，
穿一身锁子甲照眼光明；
腰挂着双武剑刃双青锋，
前后安冰盘大护心宝镜；
提银枪又好似出水蛟龙，
上堂去望二老施礼拜定；
手挽着金睛兽翻上战龙，
我定要把赃寇一扫而平。(下)
邵吉祥 (唱) 我见她上战马威风八面，
赛昔日桂英女又出世间；
叫三军与老爷快把马看，
出阵去我与她要掠营盘。(下)
刘 氏 (唱) 见小姐与老爷出阵去了，
倒叫我时刻间常把心操；
出言来把儿妻一声来叫，
咱婆媳单等着来报分晓。(同下)
邵 峨 (上念)头戴金盔罩红缨，
身穿铠甲一片明；
左挎弯弓秋月样，
右带狼牙箭雕翎；
若问我家名和姓，
姓邵名峨逞威风。
我名邵峨。大王将俺抢上山来，作一谋士先生，也常练武。闻听人言荆紫关总兵是我父亲，不知虚实。大王领兵下山闯关，不免随他去到阵前，看个明白。喽卒!
喽 卒 (上) 有。
邵 峨 带马来。(上马)
铁牡丹 (上唱)在此马上用目观，
仔细打量小英雄；
头戴金盔明光闪，
身穿铠甲扣连环；
斜插雕翎狼牙箭，
飞羽造定角方弯；
手执一根根战杆，
战马赛过活龙翻。
看他好像邵公子，
他怎入进贼内边?
有心和他交言谈，
人马轰轰难进前；
空点一枪败阵去，
前去等他在山弯。(下)
邵 峨 (唱) 这一女将多面善，
好像小姐铁牡丹；
她家住在南阳县，
为何来到荆紫关?
虚刺一枪败阵下，
目下留情口未言；
这里催动能行马，
赶上前去问根源。(下)
邵吉祥 (上唱)本帅催马莫消停，
我与小姐去掠营；
前去来在山河阵，
要与贼子大交锋。
鲁登云 (上唱)只听战鼓响咚咚，
忽见来了邵总兵；
老儿昨日打败仗，
今天又来排战争。
俺比霸王又出世，
能下海底捉蛟龙；
今与孤家来交战，
要想逃去万不能。
邵吉祥 (唱) 一见贼子怒气冲，
咬碎银牙瞪眼睛；
你比虎蛇在山涧，
老爷好似出水龙；
冤家比就鸡脚鬼，
俺似天兵下九重；
双手挑开银战杆，
管叫反贼难得生。
鲁登云 (唱) 手持大刀往东闯，
邵吉祥 (唱) 催开战马往西迎；(停战)
鲁登云 (唱) 杀的三军人马乱，
邵吉祥 (唱) 战的日月无光明。
好杀!好战!(同下)
〔邵峨、铁牡丹同上。
铁牡丹 这一小将你可姓邵吗?
邵 峨 这一女将可曾姓铁吗?
铁牡丹 你是邵峨。
邵 峨 你是铁牡丹。
铁牡丹 哎，公子呀!
(唱) 奴家放你逃了难，
为何又入贼内边?
相公本是宦门后，
岂能犯法落反叛?
邵 峨 (唱) 小姐居住南阳县，
为何领兵到阵前?
铁牡丹 (唱) 是我放你逃命去，
我父不久转回还；
进房不见你的面，
提刀赶至宝灵庵；
不知他将何人害，
心中惊怕逃外边；
姚娘结奸将我害，
连夜急速逃外边；
闻说我父在此处，
寻找爹爹荆紫关；
在此找寻不曾见，
孤身无靠实可怜!
偏偏遇见邵忠到，
他与官宅买丫环；
进宅去把老爷见，
他不叫侍奉年迈残。
邵 峨 不叫你侍奉他，买你为何?
铁牡丹 叫我侍奉少太太。
邵 峨 哪个少太太，我怎不知?
铁牡丹 原是太太收下一个尼姑，名叫苗秀云。
邵 峨 怎么秀云也在府下?
铁牡丹 正是。
邵 峨 真乃可喜呀，哈、哈、哈!哈哈!
铁牡丹 还有大喜，在后头哩。
邵 峨 还有什么大喜?
铁牡丹 你听呀：
(唱) 秀云产生一婴男，
老爷夫人心痛酸。
邵 峨 得了孙孙就该欢天喜地，为什么反而痛哭呢?
铁牡丹 (唱) 虽然有孙儿难见，
盼的二老眼泪干。
邵 峨 (唱) 小姐对我说一遍，
不由教人心痛酸；
堂前二老不能见，
泪珠滚滚滴胸前；
出言再把小姐唤，
随你回府去问安。
我今随你进关，探望二老父母如何?
铁牡丹 相公，断不可能!你今入在反叛贼营，犯了大罪，不敢回去。
邵 峨 依小姐之见?
铁牡丹 你今见了大王，顺说叫他投降，那时将功折罪，岂不全美?
邵 峨 恐他不肯投顺。
铁牡丹 你我兵合一处，不怕他不投顺!
邵 峨 我得先见父亲。
铁牡丹 老爷也在阵前。
邵 峨 如此，你我一同杀上前去。(邵吉祥暗上)
邵吉祥 那不是邵峨?
邵 峨 你是爹爹!
邵吉祥 哎，我的儿呀!
(唱) 拜见钦差回衙转，
宝灵庵前见衣衫；
只说贼人将你害，
不料儿在阳世间；
为父想你不得见，
你母哭的眼泪干；
不知你身在何处，
何能又入贼营盘?
邵 峨 (唱) 自儿离了南阳县，
孩儿路过深山间；
又被强贼抢上山，
上山为寇儿不愿；
贼子恶血往上翻，
执意不从贼不愿；
要我首级挂高杆，
无奈暂且遂贼愿；
听说父在荆紫关，
强贼出兵来临阵，
儿也随他到阵前。
邵吉祥 那鲁登云一员好将呀!
邵 峨 爹爹连夸，必定见爱！孩儿顺说，叫他投降咱营如何?
邵吉祥 恐他不愿。
邵 峨 俺二兵归合一处，不怕他不投顺!
邵吉祥 如此甚妙，须要小心。
〔邵峨下。
铁牡丹 老爷放心，待我各自上马去也。(鲁登云上)好你鲁登云，明知姑娘统兵到来，就该下马投顺，如若不肯，杀你片甲不归。
鲁登云 黄毛丫头口出恶言，莫要逃走，领教一阵。
(唱) 丫头不必逞你能，
大王讲话要你听：
荆紫关上无兵将，
黄毛丫头出了营；
今日与孤来交战，
大料女子无奇能。
铁牡丹 (唱) 贼子失眼看不定，
有辈古人要你听：
昔日有个无盐女，
能与齐王保江山；
出阵诸侯个个怕，
一十七国纳进奉；
立杀四门刘金定，
大破天门穆桂英；
今与姑娘排战场，
只怕贼子难得生。
鲁登云 (唱) 女子不要逞英雄，
大王有话向你明：
丫头不比钟无盐，
怎比金定穆桂英?
今与孤家来交战，
想得逃走万不能。
铁牡丹 (唱) 不必那话叫我听，
姑娘心下明似灯；
有心一枪刺死你，
老爷说我不英雄；
双手推开铁战杆，
把贼子打下马能行。(战鲁登云落马，又上马逃下，铁牡丹追下)
邵 峨 (上唱)今日落在贼子手，
明日一定出牢笼。
〔鲁登云慌上。
大王受惊!
鲁登云 本帅正在交战之际，忽然闪上—员女将，枪如雨点，马赛蛟龙，一阵杀的我三军大乱，本帅无力招架，败下阵来了
。
(唱) 那女将又好似天神下降，
只杀得本帅我无法阻挡，
又恐怕她来近我命有伤；
教先生你快快把计来想，
你和我喽卒兵该去何方?
邵 峨 大王不必惊慌，我倒有一计。
鲁登云 有什么计来，快快的讲!
邵 峨 你看：大明人马广多无敌，料来你我不能取胜；不如咱们投降。见了邵总兵，那时将功折罪，他还不给一官半职吗?你看如何?
鲁登云 诚恐他不愿意，也是枉然。
邵 峨 小生自有主意。正是：
(念) 打仗不胜把计生，
鲁登云 (念) 无奈要投邵总兵。(同下)
〔衙役引邵吉祥上。
邵吉祥 (引) 儿媳去交战，
不见转回还。
铁牡丹 (上引)精通神兵法，
保战千员将。
牡丹有礼。
邵吉祥 少礼，坐了!胜败如何?
铁牡丹 但等他来投降。
邵吉祥 我儿的兵法真乃不俗。
铁牡丹 老爷过奖。
邵吉祥 下边饮宴去吧。
铁牡丹 是。(下)
〔捕头带吴三何氏上。
捕 头 (念) 领了老爷命，
怎敢慢消停。
谁在?
衙 役 何事?
捕 头 往内传，就说吴三、何氏带到。
衙 役 禀老爷，吴三、何氏带到。
邵吉祥 带上来。
衙 役 命你进去。
〔捕头带吴三、何氏进见后暗下。
吴 三
与老爷叩头。(跪叩头)
何 氏
邵吉祥 吴三!
吴 三 老爷。
邵吉祥 你与何氏通奸之事，可是真么?
吴 三 没、没、没有。
邵吉祥 哼，不动大刑，料你不招。人来!
吴 三 唉、唉、唉，我招，我招!
邵吉祥 去过没有?
吴 三 马马虎虎去过几回。
邵吉祥 何氏上来!
何 氏 在。
邵吉祥 你与吴三害死你丈夫是实么?
何 氏 没有此事，我丈夫就不在家。
邵吉祥 哼，现有尸可证，不动大刑，料你也不肯承招。人来!
何 氏
哎、哎、哎，那是我一时之糊涂。
吴 三
邵吉祥 宝灵庵杀人可是你丈夫吗?依实讲来，免得皮肉受苦!
何 氏 他说是他杀的。人头、兵器都在庵西大槐树下埋着哩。
邵吉祥 这就是了。吴三强占有夫之妇，拉下开刀!
吴 三 老爷饶了我吧!
衙 役 走!(拉吴三下)
邵吉祥 何氏通奸夫害死本夫，拉下开刀!
铁牡丹 (内) 继母倒也贤惠，尽是吴三贼所为，请老爷饶过她吧。
邵吉祥 念牡丹讲情，饶你不死，后边去见。
何 氏 呀，我女才在这里，还是我娃好，待我去见我娃!
(念) 作恶遇恶真实话，
险些一命丧黄沙。(下)
邵吉祥 禁卒将贾公和他儿子提出。
衙 役 是。(下)
〔贾敬之扶贾公上。
贾 公 (念) 无故将我下禁监，
何日才能见青天?
贾 公
与老爷叩头。(叩头)
贾敬之
邵吉祥 你儿子已访出杀人贼，凶犯既然一死，其家业尽归你父子享受去吧。
贾 公
谢过老爷。
贾敬之
贾 公 (念) 父坐监牢儿受苦，
贾敬之 (念) 不料今日又享福。
贾 公 哎，还享啥福哩!(同下)
第十场 团 圆
〔衙役引邵吉祥上。
邵吉祥 (引) 文改武职来把关，
强贼二次打败俺；
眼看此关无可保，
多亏儿媳铁牡丹；
他说今日来投降，
怎么还不见来传?
下官邵吉祥。领王旨意，文改武职，前来把守此关。不料那鲁登云贼子，力大无穷，下官连遭他两次败仗。幸亏我那儿子尚在参谋③，又有儿媳精通兵法，上得阵去，杀的那个贼子落花流水，言说今日前来投降，怎么还不见到来?人役们!
衙 役 有。
邵吉祥 有事早禀吾知。
衙 役 是。禀爷!
邵吉祥 何事?
衙 役 有一位少将军，一个黑大王投降。
邵吉祥 命他来见。
衙 役 命你去见，须要小心。
〔邵峨、鲁登云上。
邵 峨 爹爹在上，孩儿拜见。
鲁登云 先生为何将邵总兵叫起爹爹来了?
邵 峨 大王不知，听我与你讲来。(牌子)
鲁登云 如此，大人受我一拜了。
邵吉祥 鲁将军如此忠心，待等老夫明日交旨，与圣上奏明，必显将军之功。
鲁登云 谢过元帅。
邵吉祥 这是鲁将军。
鲁登云 元帅。
邵吉祥 今有你二位弟媳在此等候，尚未与你兄弟正式成亲；烦劳将军可与他们作一主婚才是。
鲁登云 应该、应该!定于何日成亲?
邵吉祥 就是今日。人来!
衙 役 有。
邵吉祥 命你少爷和你二位少奶奶拜天地。
衙 役 是。
〔邵峨、苗秀云、铁牡丹同上。
鲁登云 夫妻三人拜天地，拜了天地入洞房。(邵峨三人同拜后下)大人真乃可喜!可贺!
邵吉祥 算得一喜，哈、哈、哈!哈哈!(二人同笑)你我下边饮宴。请!
鲁登云 请。(同下)
——剧 终
①师爷：旧时对官署幕僚之称呼。
②正台：古对官署称呼之一。
③尚在参谋：原抄本柞“尚在攻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