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因果鉴》剧本
说 明
民国时，烟徒万萼，勾结匪徒，日以抢劫为务。其子长荣，出门多年，一日带银乘马而归，路经其岳母家，岳父母以天晚留之，长荣归心似箭，坚辞而归。行至汉水坝，被万萼等打死，并分其银两，拉回白马。翌日，长荣之岳父送其女归，不见其婿。万萼已知自杀其子，再三遮掩，后以白马证之，萼始认罪，遂赴官自首并揭露同伙匪徒，被依法判刑。
场 目
第一场 劝 夫 第三场 灵 堂
第二场 杀 子 第四场 投 案
人 物 表
万 萼 丑 烟 徒 李 洋 丑 烟 淡
秦玉莲 青旦 万萼妻 黄 烟 丑 烟 徒
万长荣 小生 万萼子 赵国栋 生 县 官
云芝兰 小旦 长荣妻 衙 役 杂
云尚义 老生 赵丰裕 杂 农 民
万秉生 娃生 长荣子
第 一 回 劝 夫
[万萼上。
万 萼 (唱) 一生最爱吸鸦片，
睡到灯下*(左口右片)闲传。
一切正事我不管，
爱吃好的怕动弹。
作奸犯科成习惯，
只要盒盒不断烟。
我乃万萼的便是。当十年以前，我可是一丝不苟的个好人。自把洋烟吃上，把庄房田地董完莫要说起，连名誉也弄糟了：人送我个绰号叫什么吾儿鬼，哎呀，我着，凡吃洋烟的大概都是吾儿鬼。噫，我今落了魄了，只要能弄些钱吃烟，就是昧心丧理，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事，我都干哩。这几天探听生意，听得四川经商的人，纷纷回家，我不免回家预备一切，聚会烟友，黑夜行劫，便是绝妙好计了!
(唱) 凡事只要遂心愿，
那管头上有青天。 (下)
[秦玉莲上。
秦玉莲 (唱) 秦玉莲恨命薄空自嗟叹，
不良夫真教人委曲难堪。
每日里吃洋烟不听人劝，
结狐群并狗党做事不端。
想从前有家资又有田园，
谁料想到今日一洗荡然。
丢几件茅草屋十分破烂，
无衣食只落得啼饥号寒。
我的儿在外边不见回转，
有媳妇奔娘屋去把身安。
可怜我一家人四零五散，
眼看着万氏后化为云烟。
恨丈夫出门去全不见面，
这几日也不晓他在哪边?
转身儿打坐在草堂前院，
他回来我定要细劝一番。
[万萼上。
万 萼 (唱) 一路走的快如风，
不觉来到我门庭。
来到门首，娘子开门来。
秦玉莲 何人叩门?
万 萼 快开门来，本丈夫回来了。
秦玉莲 夫君你回来了。我且问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
万 萼 本丈夫在外面做的是正经事情，机密要务。
秦玉莲 你能做正经事些，你不当吾儿鬼。
万 萼 你这贱人，竟然揭起本丈夫的短来了，你真不想活了。你放明白一点，我是天不收地不管的恶人，我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你还管得住我?
秦玉莲 哎，我把你个强盗呀!
(唱) 劝夫君你不必和我执碰，
万 萼 你寻的碰钉子呢。
秦玉莲 (唱) 有良言还要你细听心中。
万 萼 你说你的话。
秦玉莲 (唱) 你从前在乡里名望很重，
万 萼 哼，十年以前，谁不说我是一个好人。
秦玉莲 (唱) 能为文能作诗人人赞称。
万 萼 论起我的文才，可是黑籽红瓤的。
秦玉莲 (唱) 读书人你就该清廉直正，
为什么结匪人任意横行?
万 萼 你要知道，读书人当土匪乃是文明土匪。
秦玉莲 (唱) 聚烟友肆抢劫残害人命，
到后来看结果天理何容?
劝夫君勿吸烟改邪归正，
鸦片烟误害人原来非轻。
为士的吸洋烟懒把书攻，
为农的吸洋烟懒把田耕。
为工的吸洋烟货难出众，
为商的吸洋烟利益不兴。
好公民不吸烟人人敬重，
好公民不吸烟个个尊祟。
劝夫君早改过高尚品行，
学一个晋周处恢复名声。
万 萼 哎，你再莫要劝我，我比你明白的多。你看我烟瘾过重，家贫如洗，若不害人，哪里来的钱过瘾?我这作恶乃是洋烟之过，非我之过也。
秦玉莲 呵，夫君!人生在世，饮茶为解渴，吃饭为充饥，吸烟到底图了个什么?要知道洋烟之害，甚于砒霜，一旦失足，终身莫赎。可使富者贫无立锥，强者萎靡不振。试看街头形客枯槁之人，社会上流离失所之辈，呼地叫天，啼饥号寒，多半都为洋烟所害。人生在世，不能戒瘾者，都是没有志气。劝夫君洗心革面，鼓励精神，改过自新，也不失为好人。若再执迷不悟，怙恶不悛，恐怕后日没有好结果了!
(唱) 夫君做事真可恼，
气的人心似火烧。
你今作恶不行好，
难免日后受煎熬。
万 萼 哎，贱人！
(唱) 贱人出言真讨厌，
三番五次来纠缠。
凡事只要遂心愿，
哪怕遗奥万万年。
秦玉莲 (唱) 世上正事你不办，
偏爱作恶为哪般?
万 萼 (唱) 我的心里有主见，
作恶是我自由权。
秦玉莲 (唱) 为善人人都钦羡，
为恶人人下眼观。
万 萼 (唱) 作恶事儿我甘愿，
哪怕不值一文钱。
秦玉莲 (唱) 若还作恶不回转，
天理昭彰有循环。
万 萼 哎，好气也！
(唱) 贱人胆子真个大，
竞敢出言来骂咱。
我要在世上把歪耍，
天理循环不怕它。
好贱人，竟然说起迷信话来了！而今，世事还有什么报应?我看我就是一个最大的恶人，怎没见报应一回?实说哩，怕报应就不当土匪。我现在有机密要务，不便与你争辩，改日再和你交涉吧。
秦玉莲 你不得走！
万 萼 (持手枪)你来，你来，看我不敢把你交待了! (下)
秦玉莲 哎，好气也!
(唱) 恨强盗太野蛮不务正道，
结烟友害好人大义全抛。
是这样不良夫怎能偕老，
想起来不由人忧心忉忉。 (秦玉莲下)
[万长荣上。
万长荣 (唱) 自那年离故土他乡立站，
屈指来到如今已经十年。
在四川去经商积财百万，
乘骏马带黄金探望家缘。
商人万长荣。只因我父恃富不仁，爱吸洋烟，不理家务。是我看他不惯，奔上四川经商，正正十年，积了些资财，买了一匹白马，携带行李回家探望。来至此地，离我岳父家中不远，不免去他家中休息一回了。
(唱) 正十年末曾回家下，
到岳父家中话桑麻。 (下)
[云芝兰带万秉生上。
云芝兰 (唱) 闷悠悠坐小房无限伤感，
思夫君真把奴秋水望穿。
恨只恨天生我命如鸿雁，
遭家变好鸳鸯各飞一天。
丢下这小孩子太得凄惨，
终日里在膝下啼饥号寒。
这苦楚教薄命向谁分辩?
因此上在娘屋且把身安。
思在前想在后肝肠欲断，
不由我珠泪儿洒湿衣衫。
奴乃万长荣之妻云芝兰。只因家遭不幸，将奴夫流落在外，至今已是十年，未见踪影，令奴日夜悬心!
[万长荣上。
万长荣 (唱) 催骏马我来在岳父门上，
正十年今日里才见故乡。
岳父，开门来。
云芝兰 何人叩门?有请爹爹。
[云尚义上。
云尚义 女儿讲说什么?
云芝兰 有人叩门。
云尚义 待父去看。 (开门)
万长荣 见礼。
云尚义 你是门婿，你什么时候回来?正正十年，真真把人都想坏了。快快请到家中。
万长荣 如此，请(同下)
第二回 杀 子
[万长荣、云芝兰、万秉生、云尚义上。
万长荣 那是娘子。
云芝兰 那是夫君。 (同哭)
云尚义 你二人不要哭了，一同坐下。
万秉生 母亲，这位客人是谁?
云芝兰 那就是你那爹爹，快快拜过。
万秉生 爹爹在上，孩儿有礼。 (作揖)
万长荣 娘子，这就是秉生小儿吗?
云芝兰 正是。
万长荣 想我离家的时候，孩子才一岁，而今也长得这样高大。
云尚义 快快预备酒肴畅叙。
万长荣 岳父不必费心，天色不早，我要回家。
云尚义 小叙、小叙，门婿请。
万长荣 岳父请、娘子请。
云尚义 哎，好呀!
(唱) 贤门婿离家后杳无踪影，
哪又想今日里彼此相逢。
他夫妻坐两旁毕恭毕敬，
真教我年迈人喜之无穷。
万长荣 哎，岳父呀!
(唱) 蒙岳父和娘子这样款待，
正十年满腹愁一旦解开。
也不知我家中是何情态，
我还要把娘子细问开怀。
娘子，我且问你，二老可曾康健，家中近况如何?
云芝兰 夫君呀!
(唱) 提起家事甚惆怅，
不由教人心悲伤。
自你出门无方向，
家中谁人作主张。
爹爹吸烟名誉丧，
房屋田地尽卖光。
一家骨肉全飘荡，
半生恩爱尽黄梁。
我只说生聚无希望，
实不料今日会一堂。
万长荣 娘子不要伤心。爹爹正在昏迷之时，一时也不能挽救，为夫出门十年，也攒了些资财，家中一切由我维持，必不致有冻馁之忧。岳父，天色不早，就此告辞。
云尚义 门婿，你看红日西下，天色将晚，此地常常发生土匪，不如今晚就在我家歇宿。
云芝兰 夫君何必这样急，就等明天早上，一同回家，有何不可?
万长荣 这是岳父、娘子，看我出门日久，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回，纵然天晚，我乘小白马，快走如风，还怕什么？就此告辞了!
(唱) 叫岳父和娘子不可挽留，
已到此不回家心不自由。
岳父请。 (下)
云尚义 女儿，下边收拾一切，准备明早为父送你回家。 (同下)
[万萼带李洋、黄烟执刀上。
万 萼 (念) 只因烟瘾不得过，
才当土匪度生活。
我乃万萼。今晚带领烟友，来至汉水坝上，抢劫行人。四下埋伏。 (同埋伏下)
[万长荣上。
万长荣 (唱) 夕阳下天气晚路少行人，
静悄悄冷清清万籁无音。
我这里催骏马莫可久停，
一霎时只觉得心中不宁。
哎呀，一时心慌意乱，不知何故?待我马上加鞭。
[万萼带李洋、黄烟上。
万 萼 众烟友，一齐下手。(众将万长荣追下，又同上)
李 洋 这匹好马待我拴在一旁，先拾掇分银子。
万 萼 你扑的那紧做什么！要知今晚大功，却是我的，待我把那人打死，再分银子。
万长荣 众位爷们，要什么拿什么，千万留我一条活命。
万 萼 留下都是后患，一下打死。
李 洋
大哥，咱们为抢银钱，银钱到手，何不留些地步？
黄 烟
万 萼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待我将他一棍打死。(持棍将万长荣打死)这时候分银子，分的平平均均的，但是我要占些便宜。
李 洋
大哥出力很多，理应多分一点。
黄 烟
万 萼 凭良心去。可是这马，总要分给我的。
李 洋
对，分给大哥。
黄 烟
万 萼 这般时候，我拿上银子，骑上白马，回家便了。正是：
(念) 人无恒产当土匪，
自古饥寒出盗贼。 (同下)
第三回 灵 堂
[云芝兰、万秉生、云尚义上。
云尚义 (唱) 清早间出门来景致幽雅，
观不尽路上的野草闲花。
云芝兰 (唱) 粉蝶儿舞花间翩翩上下，
衔泥燕穿柳苑飞到谁家?
云尚义 (唱) 一路上好风景实在潇洒，
猛抬头已到了柳林庄下。
女儿，已经到了你家门首，上前叩门。
[万萼、秦玉莲上。
万 萼 (引) 昨夜之事真高兴，
喜的一夜没睡成。
云尚义 亲翁开门来。
万 萼 (开门)原是亲翁到了，请，请，请。
云芝兰 拜见翁婆。 (跪拜)
万 萼
站起来。
秦玉莲
云尚义 与亲翁恭喜。
万 萼 喜从何来?
云尚义 昨夜晚令郎大发财源而归，岂不是一喜！
秦玉莲 这话从何说起?
万 萼 亲翁，你说梦话哩!
云尚义 昨日门婿由四川回来，路过我家，休息半晌，立刻回家，怎么未曾回家？
万 萼 怎么，他从四川回来?
云尚义 正是。
万 萼 他还带有什么东西?
云芝兰 带了许多行李，乘了一匹小白马。
万 萼 哎呀，我大约把事做差了!我还要咬定牙关，不与他们说明，哎，难见的儿呀，为父把你害了！
云芝兰 公公，你看我丈夫回来是喜事，怎么把你老人家气成那个样子呢?
万 萼 一言难尽。
云尚义 亲翁今日半吐半露，教人好不明白!
[赵丰裕上。
赵丰裕 (念) 汉水坝上一尸首，
好似东邻万长荣。
我老汉赵丰裕。早晨到汉水坝上耕田，见有尸首一条，好像邻居万长荣，不免与他通报一声。万萼，不好！
万 萼 怎么样了?
赵丰裕 汉水坝上发现男尸，好像你儿子长荣。
万 萼 哎，我好悔也！
(唱) 悔是悔来悔煞我，
悔不该我将事做错。
自扪良心问不过，
站在人前不便说。
赵老伯，这是五十两银子，买付棺材，将我儿殡是殡了。
(赵丰裕下)
云尚义 亲翁，门婿死的不明，述是先报官后殡殓，
万 萼 还是先殡殓后报官。我总有与我儿伸冤报仇的法子呢！
云芝兰 (唱) 我见得奴夫君屈冤命断，
好一似百把剑剜我心肝。
奴为你在家中受尽磨难，
奴为你每日里秋水望穿。
半生的好夫妻今才见面，
谁知你早赴了鬼门三关。
秦玉莲 (唱) 我的儿被何人屈冤命断？
忍不住珠泪儿洒落胸前。
实想说我的儿无灾无恙，
想不到今落了这个下场。
云尚义 这是亲翁，你看门婿无故丧命，教人怎得不伤心呢！
万秉生 我那爹爹昨日才回来，今日怎么给死了呢?
万 萼 (哭) 我的死的屈冤的儿呀！
[赵丰裕上，
赵丰裕 (念) 用了白银五十两，
买来棺木和衣裳。
万萼，你不要哭了，棺衣俱到。
万 萼 亲翁将我儿的尸首殡了。
云芝兰 婆婆，你看我丈夫死的这样可怜，我还要设灵堂祭奠一番。
秦玉莲 一同设祭。 (同云芝兰下)
万 萼 万萼呀万萼！是你忍心害理，今日自相残杀，打死亲子，真是天理昭彰、循环报应了。 (下)
[设灵堂齐备，众又上。
云芝兰 (着孝服哭)罢了夫君、夫君，哎，我的夫君呀!
(唱) 哭了声奴的夫实难见面，
忍不住痛煞煞泪洒衣衫。
你今死丢为妻谁人照管? (哭)
奴的夫呀!
秦玉莲 娘的儿呀!
云尚义 贤门婿!
万 萼 (哭) 我的娃呀!
云芝兰 (哭) 奴的夫呀!
(唱) 哭夫君你死的令人心酸。
实指望奴夫妻终老相伴，
谁料想你今死琴瑟断弦。
丢下了小孩子十岁才满，
又丢下你的妻正在青年。
哭夫君哭的我肝肠裂断，
哭夫君哭的我血泪不干。
在灵前只哭的风云凄淡，
好夫妻倒做了月缺花残。
万 萼 (唱) 哭声了我的儿真个伤情，
你今死我心中委实分明。
这才是作恶人天有报应，
为父我断送了你的性命。 (马嘶叫)
云尚义 亲翁，你屋里哪里的马声呢?
万 萼 是朋友寄下的一匹马。
秦玉莲 明明是你拉回来的么，还胡说什么？
云尚义 (见马)亲翁呀，这马就是我门婿所乘之马，怎么人死在外，马拴在家，这是什么缘故呢?
万 萼 哎，我好难过也！
(唱) 他那里一言问住我，
大开两口说什么?
自己闯下这大祸，
索性与他揭明说。
事到而今，也瞒不过他，不免与他说明了吧。亲翁，是我昨日带领烟友到汉水坝上行劫。来了一位客人，乘了一匹白马，是我上前将他打死，分了财物，牵了白马，只说有钱使用，哪知就是我的儿子。真是天理报应！(云芝兰气倒)
秦玉莲 媳妇醒得。(向万萼)你把儿子害死了，我问你要我的儿子呢!
云芝兰 (唱) 听一言气的我头昏眼晕，
好一似百把剑来刺我心，
恨公公做此事太得残忍，
害死了奴的夫一命归阴。
罢了夫君，哎，夫君呀!
恨公公做事太不仁，
忍心害理丧良心。
家产全被他卖尽，
今日又害奴夫君。
这样景况实难忍，
不如一死命归阴。
取来钢刀把命殒，
了却一生见阎君。
云尚义 (唱) 女儿不必寻短见， (哭)
我的儿呀！
云芝兰 我的老爹爹！
云尚义 (唱) 父亲把话说心间：
你公公平素太恶悍，
忍心害理欺苍天。
暂且莫要过伤惨，
为父与你申屈冤。
一同坐在前庭院，
秦玉莲 (唱) 这件事教人心痛酸。
有媳妇一心寻短见，
小孩儿一旁泪涟涟。
一个哭丈夫把命断，
一个哭爹爹丧黄泉。
我这里且把夫君怨，
你只知胡行吸洋烟。
常常作奸把法犯，
今日害死亲儿男。
你作的事儿不要脸，
难免旁人骂祖先。
越思越想越伤惨，
倒不如碰死你面前。
万 萼 贤妻，你不要死。
秦玉莲 你把我儿子害死了，我还活什么呢!你不要拉我。
万 萼 哎，我的夫人呀!
(唱) 夫人莫要怨恨我，
我的难过比你多。
自悔当年计划错，
今日才有这落脚。
若还此事要结果，
仍是我死见阎罗。
云尚义 亲翁，这事全是你闯下的，你死了到底怎样办呢？
万 萼 我将我儿害了，我与我儿抵命。你莫要拉我，我不活咧！
云尚义 你先莫要死，还须想个妥善法子才是道理。
万 萼 有什么妥善法子？我想我乃大丈夫，不做暗事。我将我一生所做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写上一张禀帖，自行投案，恳请法庭宣布罪状，按律惩办，便是这个主意。正是：
(念) 自己打死亲生子，
前去投案莫迟疑。 (下)
云尚义 女儿，你看你公公自行投案去了，还是大家一同去看。正是：
(念) 勿说作恶常得意，
再看恶人结果时。 (同下)
第四回 投 案
[衙役引赵国栋上。
赵国栋 (引) 有冤尽管诉，
无理莫要求。
下官赵国栋。今是放告日期，人来。
衙 役 有。
赵国栋 有人伸冤，早禀爷知。
[万萼上，
万 萼 (引) 自行投案来县禀，
要与我儿把冤申。
投案人与老爷叩头。 (叩头)
赵国栋 你叫什么，因为何事自行投案？
万 萼 这是禀帖一张，老爷请看。
赵国栋 (看禀帖)上写具禀投案人万萼，年四十五岁。聚众行凶，误害亲子，恳请按律惩办，以儆将来。缘小民本系儒宗缙绅，官豪世家。只因烟瘾缠身，不克自拔，平生精力，消磨于半盏残灯；全家业产，挥霍于一人掌握。从此名誉破产，廉耻荡尽。有善弗为，无恶不作。或欺孤凌寡，或诬良陷仁，或纠众扰害乡里，或聚匪抢劫行人。尽行法律以外之事，不存道德以内之心。自以为天理可欺，良心可丧。讵料本年三月二十五日，聚会烟友以在汉水坝上黑夜行劫，见一客商携带行李马匹独来，小民以为奇货，喜出望外。当即手执长棍，用力打死，夺下银两，牵回白马。不料事出仓卒，变生错误。死者乃小民亲子，正当黑夜归来。十年所盼，一夕殒命。似这样奇离巧妙，自残骨肉，足见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以上所陈各节，具属实情。为此自行具禀，前来投案，恳请县长大人宣布小民罪状，俾一般作奸犯科者，有所寒心。小民不法，罪有应得，互如何惩治之处，还望大人钧裁。
赵国栋 (念罢)世界以上，竟有这样奇异的事情。真是千古异闻。
[云尚义、云芝兰、秦玉莲、万秉生上跪。
赵国栋 这一老汉，你是何人?
云尚义 小老名叫云尚义。案中遇害的是小老的门婿。这是我的女儿，小孩子是我的外孙名叫秉生。
赵国栋 这一妇人，你是何人?
秦玉莲 民妇人是万萼之妻秦氏。
赵国栋 呵，你是万萼之妻秦氏。秦氏，我且问你，你丈夫平素作奸犯科，你可知晓么?
秦玉莲 哎，老爷容禀了！
(唱) 对老爷把话当堂禀，
详详细细说分明。
奴丈夫本是豺狼性，
吸烟聚赌任意行。
可恨他做事不端正，
勾结匪徒暗行凶。
民妇人常把好言奉，
清风过耳全不听。
昨夜晚作事太凶猛，
害死了儿子万长荣。
这才是善恶天报应，
从来因果自分明。
云尚义 女儿，你也将你丈夫遇害的情形，对老爷细细诉来。
赵国栋 你且诉来，
云芝兰 哎，老爷客禀了!
(唱) 民妇案下详细察，
未曾提起泪盈盈。
我丈夫名叫万长荣，
出门十载未回程。
昨日旋里探岳翁，
夫妻相见好伤情。
预备酒肴曾坐定，
从此苦衷诉不清。
到晚辞别向家行，
汉水坝上害残生。
只说是土匪害他命，
哪料罪魁是奴公公。 (哽不能言)
赵国栋 缓缓的诉来。
云芝兰 (唱) 好一似神鬼来拨弄，
偏妙自己害亲生。
我公公平素甚暴横，
今日人则两落空。
可见天理有报应，
作奸犯科总不容。
今日当堂详细禀，
这件事教人好伤惰。
赵同栋 哎，好气也！
(唱) 恨万萼做此事真来凶悍，
聚烟友肆抢劫扰害乡间。
照这样不法徒定要重办，
除强暴诛奸匪保卫治安。
云尚义 老爷，你看万萼常常为匪作奸犯科，还是按法重办，方以快人心。
赵国栋 这是万萼，你平日聚众行凶，共有几人，现在何处?依实招来。
万 萼 哎，事到而今，索性把那一起吸烟害人的人都招了。共有三人，那两个一名李洋，一名黄烟。现在绿林坡下石洞内边居住。
赵国栋 人来，火签一支，前去捉拿李洋、黄烟到案。
衙 役 是。(下，又押李洋、黄烟上)将人犯带到。还搜出烟土五十包，银子五百两，黄金一百两。
赵国栋 放在一旁。这是李洋，黄烟。
李 洋
伺候老爷。
黄 烟
赵国栋 你二人聚众行凶，抢劫行人，不是好东西。人来，一齐押赴刑场，立予枪决，以昭儆戒。(衙役押李洋、黄烟下)这是万萼，你平素不安本分，作奸犯科，按盗匪惩治法，应处极刑。
云芝兰 老爷莫可!老爷莫可!你看我公公所做之事，自应按法惩办，但是古人说：茫茫苦海，回头是岸。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公公他今日尚能追悔，自陈罪状，天理未伤，良心尤存。有心回头，有意向善。若说今日处以极刑，你看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到底怎样了局!事到今日，还望老爷减轻处分，格外宽免，民妇人感恩不浅。
赵国栋 好一个贤孝的女子!
万 萼 这是媳妇，你看我做下这大背人道的事情，害你非浅。今日你并不怨恨，又来替我请求宽办，我实在惭愧的很。这是老爷，速处死刑，教我卑见我儿于地下。
赵国栋 这是万萼，你做下这事，你悔也不悔，羞也不羞?
万 萼 哎，我好悔，我好羞也!
(唱) 我又羞来我又悔，
悔不该黑夜去做赋。
误害我儿成冤鬼，
自己做来怨得谁?
赵国栋 万萼听判：论你所做之事，应处死刑；然法律不外人情，姑念你尚能追悔，自陈罪状，将死刑减免，判为无期徒刑。又念你儿媳再三恳求，递减为一等有期徒刑。人来，将万萼押送模范监狱。押下去。
万 萼 (向大众演说)我给大家说：人生在世，总要安分守己，本良心做事。你看我万萼今日家败人亡，落了这个下场。这不怪别的只怪我爱吸洋烟，做事欺天，今日才有这报应。我劝同胞你们要知道洋烟之害，已经吃上的人，快快戒除。未吃的人，万勿沾染。你看我一生百事不管，一味吃烟，执迷不悟，无恶不作，今日才落了这个下场。我也是悔之晚矣了! (衙役将万萼押下)
赵国栋 人来，将搜来人犯的赃拿上来。这是云尚义，你女儿有孩子，也不至于绝嗣。你将这些金银拿去，同你女儿还家。以后还要常常将她照管。(向秦玉莲)这是秦氏，你同你媳妇回得家去，总要将她格外看待。
秦玉莲 民妇记下了。
赵国栋 如此，一同下堂。正是：
(念) 人生在世莫为非，
天理昭彰有谁欺?
善恶到头终有报，
因果总不差分厘！ (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