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四进士》剧本
人物表
宋士杰：年七十余，耿直，有识有胆，专爱抱打不平。先是刑房书吏，后以开店为生。简称“宋”
万 氏：宋之妻，年四十余岁，为人好强，能打能说。简称“万”
杨素贞：年二十八岁，为人良善。简称“贞”
杨 春：商贩，年四十余岁，为人正直。简称“杨”
毛 朋：年四五十岁，官居八府巡按，为人清正刚直，执法无私。简称“毛”
顾 读：年四十余岁，凶狠的贪官污吏。简称“顾”
田 伦：年二十余岁，尚有廉洁之心，但经不起考验，意志不坚定。简称“伦”
刘廷俊：年三十余，贪官小吏。简称“刘”
田 氏：官宦人家之女，地主之妻，自私、嫉妒、阴险毒辣。年三十余岁，素贞之嫂。简称“田”
姚庭春：三四十岁，田氏之夫。贪财好利，愚蠢懒惰。简称“春”
田 母：年六十余岁，只顾私情，不讲道理。简称“母”
姚庭美：二十七岁左右，书生，素贞之夫。简称“美”
杨 清：年四十余岁，秀才，游手好闲，无所不为，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无耻之人，素贞之兄。简称“清”
小 梅：田氏丫环，小姑娘，穷家子女，心肠很好，常受田氏打骂。简称“小”
酒 保、衙役头丁丑、推车人冯二、毛朋的佣人等
师 爷、中军及其他衙役、龙套等
一、定 计
田 (上念引)娘家居官婆家富，娇生惯养我为头。(坐念诗)金银万贯把心操，不愿旁人沾分毫，二弟不死心中恼，设法害他赴阴曹。(白)我，姚门田氏，自从二公婆死后，家中大小事情都由我掌管，说东就东，说西就西，倒也威风八面，安然自在。只有一件大事，教人心中不快，但愿兄弟得病身亡，这万贯家业，才能全到我手!为此想来想去，日夜不安，等得人着实不耐烦了，今天我要同丈夫商议，把他们除灭掉才得心安。(唤丈夫)来呀!他又出去了，哼!(唤丫环)小梅，小梅，(大声)小梅!
小 (内连应跑上，胆怯慑懦的)来了来了。(进门)大奶奶。
[田不理。
小 大奶奶。
[田仍不理。
小 大奶奶，有什么事?
(田歪着眼猛转身斥责)
[小吓得倒退。
田 你聋啦，你不长耳朵!
小 大奶奶，我不在前院。
田 你到哪里去啦?
小 (不敢说)我……
田 你到哪里去啦?快说!
小 (害怕地望着田)我……我……
田 快说!
小 二奶奶叫我去说了几句话。
田 (咬牙瞪视小)嗯!
[小吓得退了一下。
田 (点头示意小)来!
[小不敢动。
田 (更大声发狠地)来!
小 (战战兢兢地声带哭音向田移步)大……大……大奶奶。
[田等小到了跟前，猛站起来，出手就给了一个巴掌。
小 哎哟!(手掩脸痛处，哭)
田 你敢哭!
[小低声抽哭。
田 (又作扑打势)你哭!
[小不敢哭了，只在抽送压着气。
田 把手放下来!
[小手离开了脸，害怕地看田。
田 二奶奶是你的妈呢，你常到那里做什么呢，是不是说我的坏话?
小 大奶奶，我不敢。
田 告诉你，再要看到你到后院去，我要拿红铁条把你烙死!
小 大奶奶，我不敢去啦，我听你的话。
田 去，到门上叫曹先生把你大爷叫回来。
小 是。(出门，擦泪下)
田 哼!(唱二六)丫环小子真可恼，
他们常常后院里跑；
这一门定要除灭了，
免得时刻把心操。[留]
春 (上唱二六两句截)
大爷本是一富汉，
闲游闲转到处玩。(进门)
田 (生气地)你又到外边做啥去咧?
春 哎!你就常不给我一个好脸。
田 你还想要个好脸!每天起来，就是去闲游闲转，家里的事你一点都不操心。
春 好你呢，咱家的事有你经管，我放心着呢。
田 你放心我不放心。
春 你还有什么事不放心么?
田 我问你，你说家业多了好还是少了好?
春 你不要问我，你问世上的人去，谁都知道家业多了好。给你说，我姚庭春什么都懂得。
田 懂得就好，我心想把咱家这份产业，都拿到咱俩的手里，你愿意不愿意?
春 我愿意。哎，你是管家的，好金子好银子悄悄地锁到咱们柜子里，不要让兄弟知道。
田 哼!把你精的灵的，这家业终究你兄弟要分一半呢。
春 哎哟，那不行的，不能给他分一半。
田 要不分，除非他死了。
春 阎王不要人家的命么。
田 阎王不要他的命，你想个办法要了他的命，还不一样吗?
春 他不死，谁也没办法。
田 你听我说，你兄弟现在是个年轻的白面书生，什么事都不懂，等他翅膀硬了就来不及了。
春 你是什么意思?
田 什么意思?咱们想办法把他害死，再把他的媳妇卖了，这万贯家业就都到咱们手里了。
春 呃呀!人命关天，我害怕呢。
田 本县刘廷俊、道台顾读、巡按大人毛朋同我娘家兄弟田伦都是同榜进士，咱们有钱有势，谁敢申冤告状?就是有人申冤告状，蚂蚁搬泰山哩，量也无妨。
春 那你说不害怕?
田 不害怕，有我一面承当。
春 对，你说不害怕，咱就不害怕。
田 明天是你的生日，把你兄弟请过来，你我多劝他喝酒，灌醉了，他就不得活。
春 对。
田 明天你兄弟来，你要装得好好的，不要露出马脚。
春 对，我看你眼色行事。
田 (唱二六)明日害死姚庭美，
春 (接唱)金银全到咱家里。
田 (接唱)不准你露手露脚多言语，
春 (接唱)你说的怎的就怎的。(留)(二人下)
二、毒 害
美 (上唱二六)今日兄长寿诞期，我急忙要到他家里，但愿他多福多寿多荣贵，好兄好弟百年齐。(截)(进门)
(唤)哥哥，嫂嫂。
[田、春齐上。
田
兄弟来啦，快坐下。
春
美 哥哥今日生日，应当早来。
田 我知道兄弟你要早来，如今二老爹娘都去世了，你们弟兄是一母同胞，应当亲热才是么。
美 那是自然。
田 小梅，摆酒。
[小端盏上，将酒摆好。
田 兄弟，你同你哥哥坐在上边。
美 还是嫂嫂坐在上边。
田 咱们虽是一家，进了我的门你是客，我是主，快坐在上边。
[美坐在上边。
春 兄弟，今天我们要把你灌醉，你要多喝酒。
美 哥哥，我不能饮酒。
田 你不要听他的话，今天来了多饮几杯，不要喝醉了。(对春示意不满)你不会说，少说几句成不成?
春 对，你说你的。
田 (给美、春斟好酒)兄弟，今天是好日子，你虽不能饮酒也要多喝几杯。(举杯请酒)
美 (举杯)哥哥，嫂嫂，请。
春 (举起杯细看酒，问田)哎!这酒能喝吗?
田 (非常生气)这是咱家的上等好酒，今天请兄弟过来，还能给你喝掺水酒吗?什么能喝不能喝，把你的嘴闭了。
春 能喝了就喝，我就是爱喝酒。
田 兄弟，请。(三人同饮)
春 (觉得酒很美)好酒好酒。
田 你也给兄弟斟酒才是，看你那个样子。
春 对，兄弟，来来来，我给你斟一杯。
[美起立受酒。春给每人斟了一杯。
田 请。(三人又喝一杯)
美 (起立)今日是哥哥寿诞之日，待为弟与哥哥嫂嫂斟酒，拜寿。(把酒斟好)请。(美斟酒时，田命小再取酒)
田 小梅，把锅灶上边暖的那一壶酒拿来。
小 是。(下)(三人又饮一杯)
[美有点头昏了。
小 (提酒壶上)大奶奶，酒到。
田 (接过酒)兄弟，再饮一杯。
美 嫂嫂，我头昏了，不敢再饮了。
田 兄弟，这是我备下的冰糖玫瑰长寿酒，今天是你哥哥的生日，你再难为也要饮上一杯。
美 (昏昏迷迷的)好，我只饮一杯。
田 好，这杯喝了就对了，(给美斟好，然后用指头将壶嘴压住，装着给春与自己斟酒)兄弟，请。
春 (端起酒杯，见无酒)唉，怎么没酒?
田 (气极啦，但装着平静，一边使眼色，一边说)你睁大眼看一看，这是长寿酒，一口喝完。
春 噢……
田 (斥责春)噢什么呢!
春 噢……好酒，好酒!
田 兄弟，请。(三人同饮)
美 (昏得趴倒桌上)(唱慢带板)
一霎时只觉得窗摇房转，(挣扎起来)
头又昏眼又花所为哪般；
强挣扎出门院东摇西摆，
回家去见我妻细说一番。
[当美挣扎摇摆时，春有时还想上去扶一下，被田拉住。他们看着美由上场门下，春望呆了，田恶狠狠地把他拉下。
三、威 胁
贞 (内唱尖板)
一阵阵把人的心肝疼烂，(上)
左一思右一想他……死得屈冤；
急忙我把嫂嫂见，(进门)
此事我要问根源。
(白)嫂嫂，兄长。
田
(齐上)什么事?
春
贞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兄弟从你们这里回去，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莫等上床，倒在地下就死过去了。
春 嗯!他死啦!
田 你不要多嘴，他今天到我们家这里欢天喜地，多饮了几杯，想是酒伤心肺而死。哎!可惜，年轻轻的!
贞 平日他没有这样的病症。
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能保得长生不老?
贞 嫂嫂，他死得不明，咱们请来官府检验检验。
田 你说什么?
贞 我要告状!
田 (冷笑)告诉你，你能不失和气，我把你养活起来，生下一男半女，还能给我那兄弟承继香烟。你若告状，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唱带板)你莫要讲大话胡吵胡闹，
听我把话说根苗：
各州府县让你告，
到头来看谁坐监牢；
不失和气还罢了，
要见官教你赴阴曹。
春 (接唱)一家人不必再吵闹，
和和气气万事消；(指田)
她娘家官大你掀不倒，
告状连你也命难逃。
贞 (接唱)啊哟!
听一言把人的肝胆气炸，
眼巴巴大冤屈没有办法；
我有心去告状他家势大，
告不准反遭祸一点不差，
放大声哭一声夫君难见，
那……那是夫君!冤死的人!
哎……恨为妻我不能替你申冤!
到如今我只有一条心愿，
生儿男好与你承继香烟。
无奈了含悲泪回我家院，(出门)
孤零零我只能埋怨苍天。(向上场门下)
[贞悲痛时，田恶毒地把头转过去，春低头不语]
春 (出门偷看贞下)没事咧，回去咧，哎哟……
田 有事她能咋?我们托人给刘县令送上几十两银子，疏通疏通，再把她娘家哥杨清找来，把她哄出去卖了。往后管她生养不生养，与咱无干。
春 县令那里容易，只要有钱，他会听话的，她娘家哥肯办这事么?
田 杨清是一个飘风浪荡的臭秀才，只要给他银子，还怕他不愿意?
春 你把银子不敢多给人家。
田 你放心，我会算账呢!
春 待我给咱请杨清去。
田 (一把将春拉回)回来，你哪里还像个办事的!睡在家里，不准你出门。啥事都由我办。
春 对，我啥也不管，由你办去。(二人齐下)
四、卖 妹
杨 (上唱)东奔西跑做买卖，
这回生意又赚钱。
一心我要办亲眷，
进城见人便开言。
正行走来抬头看，
一家酒店在面前。
(进门)(白)酒家，酒家。
保 来了，来了。(跑上)客官莫非要吃酒?
杨 正是。
保 请坐。
杨 (落座)好酒取来。
保 好酒一壶。(端一酒壶与杯)酒到。
杨 酒家，你也坐下吃一杯。
保 我们卖酒不吃酒，吃酒没来由。
杨 咱们见面就是朋友，今天我请你喝酒。快坐下。
保 如此，扰你一杯。
杨 (给保斟酒)
保 唉……这不能，这不能。(阻挡不接受)
杨 什么不能?今天我是主你是客么。
保 你来到我这里，按理我是主你是客。
杨 你要是主，酒钱我就不管了。
保 可惜我不是酒店的掌柜，要不然当真我该是主人。
杨 取笑了。
保 取笑了。(二人同笑，保接受了杨的斟酒)
杨 请。
保 请。(二人同饮)
保 请问客官，尊姓大名?
杨 在下，姓杨名春。
保 杨大哥，你是哪里人?
杨 家在南京。
保 做什么买卖?
杨 贩布匹为生。
保 大买卖。
杨 小本钱。
保 过谦了。
杨 酒家，请问此地可有贩捎之人?
保 这话不敢提，我们这里按院大人新出的告示，若提“贩捎”二字，四十大板，一面长枷。
杨 不是的，我心想娶一房妻室，回家侍奉老母，我不是贩捎之人。
保 有的是。(手指)隔壁有个姓杨的，爱给人说媒拉线，待我把他给你叫来。(说着便动身)
杨 有劳了。
保 (出门，向上场门)哎，姓杨的，哎，杨清。
清 (上)咳，你那是叫谁呢?
保 叫你哩。
清 谁不叫我杨先生!你怎么大名小字的，随随便便?
保 不要耍你的臭秀才架子咧，看你欠下我们多少酒钱，再不还账，我还想骂你哩。
清 君子不与小人斗，去你的。(转身要回)
保 哎，你不要走，我请你发财呢，来了个有钱的人，要办个女人呢。
清 (马上喜眉笑脸的)那好得很，你快引路，跟你去。
保 你是君子，跟我这小人，怕把你给屈驾了呢。
清 啥君子小人?看你多心眼的，我给你作揖。(给保作揖)
保 算咧，算咧，跟我来。(清随保进门)
这就是杨先生。
清 噢!杨先生坐了喝酒。
杨 还要先生多多帮忙。
清 新近有一小寡妇，有意嫁人，怕你嫌她晚婚。
杨 只要人好，晚婚也无妨。
清 她是有钱人家的媳妇，你还得宽待宽待。
杨 多大年纪?
清 二十八岁。
杨 几分人才?
清 八分人才。
杨 身价多少?
清 三十两，一个也不能少。
杨 只要人好，三十两就三十两，我要相看相看。
清 管保教你满意。
杨 哪里相看?
清 哪里相看?(想着说)好，就在西门外柳林相看。
杨 什么时候?
清 明日午时。
杨 好，(怀中掏出零碎银子)酒钱放在桌上，(叫板)你我暂别了。(二人齐出门，保随之)
杨 (唱二六)明日柳林再相见，
清 (接唱)不见不散等路边。
杨 (接唱)辞别先生回店转，请!(向下场门下)
清 (接唱)得了银子又发财。(截)哈……(得意志形地摇摇摆摆转身要下)
保 (拉清)哎，我要问你一句话。
清 问啥呢?
保 听你刚才的口气，好像要卖你妹子呢，是不是?
清 你知道还问啥呢?
保 哎，我真想把你骂驴日的呢。
清 看你口里不干不净的，难听不难听?
保 你还嫌难听呢，你就不想一想你做的是啥事么?你还算秀才呢，把孔夫子叫你这读书人给卖完咧。(指清)你……
清 好，我的小哥哩些，你知道就对咧，不要给外人宣扬，得了银子，先给你们还账。
保 去，把你这亏心银子讨了酒账，连五谷糠都对不起咧，以后少来我家酒店，我们这里是干净地方，狗屎不进门。
清 看你这娃才是个……(推保)快回去。
保 (推清)去!
清 (倒退一步)哎哎，你……(意思想再嘱咐几句)
保 (唾清)呸!
[清把脸一擦，垂头丧气地下。
保 (气愤愤地关门下)啥东西!
五、骗 妹
[桌上支小灵帐与小牌位同小香炉一个，点着的蜡两支。
贞 (在哀音声中，着孝装上；点香烧纸，叩头，起立)哎!
(唱尖板)站灵旁不由人泪如雨洒，
(夹白)我的夫君!
(转慢板)越思想你死得太得屈冤；
最可恨亲骨肉把你残害，
仗势力我不敢告状申冤；
她每日把我高声叫骂好几遍，
忍气吞声实可怜；
我只有站在灵前把你唤，
你为何静悄悄不语不言!(伏案啼哭)
清 (上)(唱二六两句截)
哄骗妹子去郊外，
三十两白银到手边。(进门)
(白)妹子，你还是保养身体，节哀才是。
贞 兄长到了，请坐。
清 有坐。
贞 咱娘可好。
清 哎!我就为咱娘来的。
贞 咱娘怎么样?
清 咱娘偶得重病，卧病不起，口口声声要见你一面。
贞 嗯!兄长，你妹夫三七未满，血迹未干，不好离灵外出。
清 咱娘病重，今日不去，一辈子也见不上了。
贞 嗯!
清 妹子，你暂时把孝衣脱了，咱们多走小路，避开熟人，把老娘见得一面，也就是了。
贞 我还得同嫂嫂商议。
清 不要去了，我见过了，她让我引你去。
贞 如此兄长前边稍等，待我换好衣衫，一同前去了。
(唱二六)杨素贞来泪淋淋，
这才是苦命人祸不单行，
急忙换衣后房进。(下)
清 (接唱)正午时分到柳林。(留)(下)
六、暗 访
[毛朋带一佣人上。
毛 (官居八府巡按，乔装算命先生)
(唱花音慢板)
有毛朋来郊外用目观望，
见青山和绿水万物呈样；
天盖地(转二六)
地连天风光爽朗，
为什么人的心罪恶包藏?
来此地好几日私察暗访，
见万民大都是苦痛悲；
想必是官吏失民望，
贪赃卖法太猖狂。
世道令人心惆怅，
害人贼我要他命丧法场。(截)
(白)下官毛朋，大明为臣，官居河南八府巡按。是我来到这上三府，假装算命先生私察暗访。观见万民苦痛，想必是官吏贪赃枉法；若犯我手，定斩不饶，来。
(佣背一小箱)大人。
毛 嗯!(很镇静地四下看了一下)临行怎样吩咐?一路之上伙伴相称，怎么又叫起“大人”来了?
佣 小人失口了。
毛 你有何话说?
佣 观见大人……
毛 嗯!怎么又来了?
佣 天气炎热，看你满面汗流，衣袖湿透，太苦了，还是找一民家，歇息歇息再走。
毛 (向下场门观望)前边有一柳林，你我去到那里乘凉，单等午时过了，再往前方行便了。
(唱二六)为国就要不辞苦，
方算男儿大丈夫；
你我二人向前走，
柳林下清风润干喉。(留)(二人齐下)
七、柳 林
杨 (上)(唱二六)
杨春催马到柳林，
不见杨清为何情；
下得马来(下马)树下等，
但不知此事成不成。
[做拴马手势，将马鞭放在下场门一带，在那里徘徊。
[清引贞上。
清 (唱二六)走走走行行行，
不觉来到柳林中。
贞 (拉清)拉住兄长开言问，
来到柳林为何情。(截)
(白)兄长，我们不向南走，为什么来到这里?
清 妹子，你看天色正午，十分炎热，在这柳林之下，凉爽凉爽。
贞 老娘病重，恨不得插翅相见，谁还有心乘凉。
清 妹子，是你不知，为兄我口干得要命，你先坐在这里，稍等一时，待我走到深林之处，喝几口清水就来。
贞 兄长，你要早去早来。(落座于古槐前)
清 那是自然。
[兄妹二人讲话之时，杨已发觉，细看素贞，点头满意。清走到杨跟前，指贞让杨看，用眼色表示问杨“满意不满意”，杨点头出拇指表示满意。清向杨跷起三个指头，示意杨交出三十两银子。杨用右手指向展开的左手摇画，示意清把婚书交出。清从怀里取出婚书交杨，杨从怀里掏银锭交清。清走近杨身向杨耳语少许，转过身很快地就向下场门溜了，杨要拉没有抓住，追了两步，向下场门遥望片刻，表示很奇异。
杨 (走到贞身旁)娘子，起来走路。
贞 (听声见人，大吃一惊，猛起倒退)你……你是什么人，叫我娘子?
杨 方才引你走进柳林，他是你的什么人?
贞 他是我的兄长。
杨 他得了我银子三十两，把你卖给我了。
贞 此事当真?
杨 当真。
贞 哎，好贼!(唱带板)
骂兄长做此事不如禽兽，
把人气得断咽喉；
至死不能跟他走，
开言我要问根由。
(白)既是他将我卖了，有何为证?
杨 (从怀里掏出证书一纸)婚书为证。
贞 拿来我看。
杨 慢着，你是有气之人，三把两把将婚书扯碎，我倒做了一场何事!站到那里，听我念来。(念)立婚书人姚庭春，二弟亡故，弟媳杨氏，在家吵闹不贤，只得改嫁他人，受财礼银三十两，胞兄杨清代笔。(念完)你还有什么说的?
贞 哎，我好苦也!
(唱二六)听罢婚书恨长兄，
贪财爱利无良心；
客官你要多行好，
放我回家看娘亲。
杨 (接唱)三十两银子你兄用，
我岂能人财两头空!
贞 (接唱)你若放我恩不尽，
日后定要报大恩。
杨 (接唱)你若随我享福分，
不受饿来不受穷。
贞 (接唱)我把主意早拿定，
至死不能随你行。
杨 (接唱)劝你不必再争论，
要想回家万不能。
贞 (接唱)你家也有姐和妹，
你姐妹嫁了多少人!
杨 (接唱带板)
贱人出言惹人恨，
开口骂人理不通；
怒气冲冲将你打，
[杨打贞，毛与佣人上。
毛 (上，挡住杨)
(接唱)拷打妇人为何情?
(白)请问兄台，郊外旷野之地，拷打妇道人家，是何道理?
杨 先生有所不知，她兄长得我银子三十两，把她卖给我了。我要她随我回家，她执意不肯，出口伤人，因此打了她几下。
毛 待我问来。
杨 烦劳先生，多方劝解。
毛 这一妇人，你兄长把你卖给他了，就该随他回家。
贞 先生，我的丈夫，死得冤屈，三七未满，血迹未干，我岂肯跟随他人!(滚白)哎，我岂肯跟随他人改嫁了!(叫慢板)
毛 有什么冤屈请讲。
贞 (唱)未开言不由我泪流满面，
老先生与客官细听我言。
(转二六)家住在汝宁府上蔡小县，
四都里姚家庄有我家园。
遭不幸我翁婆早把命断，
我哥哥我嫂嫂恶毒凶残。
霸土地霸金银灭门霸产，
毒死了亲兄弟万恶滔天；
我嫂嫂她娘家官高位显，
我不敢去官府告状申冤；
可怜我怀有孕三月未满，
盼只盼暮生子是个儿男；
谁知晓兄和嫂将我偷卖，
又可恨杨清贼小人爱钱；
亲骨肉一个个都把心变，
杨素贞活在世好不可怜。
哭了声我的夫难得相见，
(喝场)那……那是夫君，冤死的夫君，哎……丢下我孤零零千难万难，最可叹尘世上人心都坏，
无一人有良心除恶除奸。(留)
毛 (叫板)哎!
(唱二六)听罢言来心自惭，
民间苦难有万千；
这件事儿莫小看，
奸套奸来官连官。
转面我把兄台唤，
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杨 (接唱二六两句截)
漫说我是血肉汉，
铁石木人也心酸。
毛 兄台，这一妇人含有奇冤，如此可怜，这件事你是不是……
杨 先生，我也觉得她很可怜，只是我小本生意，落一个人财两空，经受不起。
毛 兄台，如此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你可放她回去。
杨 先生有此美意，难道我就没有人心?你给二十两我就放她。
毛 小伙计。
佣 在。
毛 取银三十两。
杨 二十两。
佣 银子用完了。
毛 哎!惭愧!惭愧!
杨 先生，你们这跑江湖算卦的，总是不说实话。
毛 我没有银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 先生请回，此事我同她再来商议。
毛 莫非你还是要她?
杨 你不要管，银子是我杨春花的，人情要我杨春送呢。先生，人情是实的，不能赊账。
毛 好，看你怎么办。(向贞)这一妇人，你的冤仇甚大，主意拿定，不敢变心。
杨 去去去!满是一片干嘴空话。
毛 哎!(唱)杨春开言把我怪，
他的心事人难猜。
柳林深处稍等待，
此事儿我看他怎样的安排。(留)
[冷笑，同佣下。
杨 (接唱二六两句截)
他本是走东跑西把人骗，
干嘴空舌讨人嫌。
(白)这一妇人，听你之言，十分可怜，待我送你回到娘家，找杨清算账。
贞 嗯?客官，你这可是一句实话?
杨 我若骗你，天诛地灭。(取马鞭)来来来，骑在马上，一会儿就到。
[贞伸手上马，露出金镯。
杨 (看见金镯，非常生气)呔!(将贞踏了一脚，摔过马鞭)
贞 哎哟!(就地坐下)
杨 我把你个贱人，方才哭哭啼啼，言说你丈夫三七未满，血迹未干，怎么手戴金镯，卖弄风流?原来你是下流之辈，令人可恼!
贞 哎!(滚白)我叫……叫一声客官客官，你哪里知道，这是我那婆婆在世的时候，给我夫妻一对金镯，我夫妻各戴一只，这只金镯如今不离我手，如同我夫君不离我身，你把我……哎，错怪了。
(二六)我夫妻生前多恩爱，
许下白头并蒂莲。
戴金镯如见夫君面，
戴金镯不忘夫君言。(留)
杨 (接唱)杨素贞可算得真心一片，
不由我杨春动心田；
罢罢罢放她回家转，
三十两银子丢一边。
你自己回家莫怠慢，
即刻上马登阳关。
贞 (接唱)客官既是讲实话，
身带婚书为哪般?
杨 (取出婚书)
(接唱带板)将婚书撕毁你当面，(撕碎婚书)
贞 (接唱)杨素贞叩头谢恩还。(与杨叩头)
(连起带唱带转带走)
我急忙转身回家院，(慢步往下走)
杨 (接唱)忽然想起事一番。
自古道为人要到底，
杀人见血才算完。
忙将妇人一声唤，
转回来有话对你言。
贞 (转身视杨)呀!
(尖板)客官身后一声唤，
吓得我胆战心又寒。
走上前来把脸变，(走上对杨)
大丈夫讲话不能反。
婚书撕毁无证见，
想要反悔难上难。
杨 (接唱)杨春本是男儿汉，
岂能改悔把眼翻?
劝你莫要回家转，
听我把话说根源。(截)
贞 客官为何唤我回来?
杨 你回不得。
贞 怎么回不得?
杨 你婆家兄嫂刁恶不容，娘家兄长又是无耻之徒，终究难以久留。说是你来看，世上只有一个杨春。
贞 哎!走投无路，听天由命了!(哭)
杨 你还是舍命告状。
贞 县令不准，也是枉然。
杨 你就该越衙上告。
贞 我一个女人家，路途遥远，怎能上告!(哭)
杨 也罢，一不做，二不休，我带你越衙上告。
贞 你我非亲非故，男女有别，同行不便。
杨 如此你我结为仁义兄妹，一同前往。
贞 我却不信。
杨 对天盟誓!
贞 我先跪了。
杨 嗯?
贞 兄长，难道你要后悔了?
杨 哎，我不悔!(跪下)
(唱紧带)杨春跪倒地流平，
过往神灵听分明：
我若存心有歹意，
死在五荒六月中。
贞 (接唱)你我如同亲兄妹，
杨 (接唱)好比同胞一母生。
贞 (接唱)二人同心要雪恨，(毛与佣人上)
毛 (接唱)(截)柳林内又来了算命先生。(放声大笑)哈!……(杨、贞起立)
杨 (对毛不满意)你笑什么呢?
毛 我笑你们太无志气，方才哭叫冤屈，却怎么又拜起天地来了?
杨 你要做了官，一定是个糊涂官。
毛 怎见得?
杨 你不问青红皂白，随便说话么。
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 我见她十分可怜，退了婚事，同她结为仁义兄妹，与她出力，告状申冤。
贞 先生，我那兄长，是一位大义之人，你不要胡言乱语。
毛 噢，(审视二人)请问，婚书现在哪里?
杨 我将婚书撕毁了。
贞 (指地下)这些碎纸零片，就是婚书。
毛 噢，(看地下，转笑脸)果然大义之人，令人可佩。你们可有状子?
杨 进城请人代作。
毛 那就费事了，我与你们代写一状如何?
杨 先生，你会写状?
毛 略知一二。
杨 无有笔墨格子纸，也是枉然。
毛 我都带有。
杨 我看你不是个好人。
毛 怎见得?
杨 你一定常常包揽词讼。
毛 兄台哪知，只因前村两家吵闹，硬要写状告官，经我劝解，了事一场，故而留下这张格子纸，这叫做闲时置下……
杨 忙时用。(二人同笑)
毛 (向佣)取纸笔上来。
[佣取出纸笔，将箱就地放下，将纸铺在上边。
[毛提起笔来，稍作思忖，提笔就写。
贞 兄长，是不是要我将冤屈之事，细表一番?
杨 真的，(向毛)你怎不问原告就写起状来了。
毛 我们算卦的耳朵长，什么事情听上一遍就记下了。
杨 原来如此。
毛 (一挥而就)状子写好了。
贞 兄长，有烦先生将状子念上一遍，对与不对，当面更改。
杨 先生，我那妹子言道，烦你将状子念上一遍，对与不对，当面更改。
毛 兄台，令妹可算聪明细心之人。
杨 先生夸奖。
毛 待我念来：“具状人杨素贞，河南上蔡县四都八甲里姚家庄人氏。状告大伯姚庭春、刁嫂田氏、胞兄杨清等，为灭门霸产，鲸吞串卖事……)(接白)兄台，这是八个字的主语，叫令妹牢牢记下。
杨 妹子，记下这八个字，先生往下念。
毛 (接念)“大伯姚庭春、刁嫂田氏，打盘定计，用药酒毒死亲夫姚庭美，又串通胞兄杨清，将民女卖予贩捎人杨春……”
杨 (一把将状子夺来)你拿来吧，这状我不告了。
毛 怎么不告了?
杨 按院大人，出了告示，若有贩捎之人，四十大板，一面长枷，这岂不是把我自己告下了?
毛 噢，你不是贩捎之人?
杨 我是娶妻奉母。
毛 原来还是一位孝子。
杨 不敢当。
毛 拿过来，待我改过。
杨 改得好，我就告。
毛 改得不好?
杨 我就不告。
毛 管保改得好。
杨 (状子交毛)你先改来。
毛 (提笔改字)“贩捎之人”改为“异乡人”。
杨 改得好，往下念。
毛 (接念)“民妇哀哀痛哭，杨春细问情由，心中不忍，舍弃身价银两，撕毁婚书，并与民妇结为仁义兄妹，申冤告状。闻得大人爱民如子，法不妄断，恳请速提凶犯到案，问明情迹，以律除奸。亡夫瞑目泉下，小女子草命得生。叩天上告!叩天上告!”
杨 写得好!
毛 见笑了。
贞 兄长，请问先生尊姓大名，日后知恩答报。
杨 先生，尊姓大名，告知我们，日后知恩答报。
毛 行善不望报，望报非行善。只知有此人，何必问姓名。
杨 真来的好度量。
毛 好，你们在，我就走了。
(唱二六)今日此事真凑巧，
热闹官司在后头。(毛下，佣随之)
杨 (接唱带板)叫妹子上马莫怠慢，(取马鞭与贞带马)
贞 (上马，二人走圆场)
(接唱)急忙告状去申冤。
杨 (接唱)正行走来且立站，
忽然想起事一番。(截)
(白)妹子，我把账本子还有几个银叶子丢在店房了，你骑着马前边慢走，待我回去取来。
贞 早去早来。(二人分两头下)
八、救 女
[大流氓甲，带乙、丙小流氓上，鬼头鬼脑的，向四方遥望，又一小流氓丁跑上。
丁 (跑上，向甲)哎，好买卖，有一个女子手戴金镯，骑一匹马，马上驮的东西不少。
甲 我们追赶上去，将她扯下马来，拉到无人之处，再作道理。
众 对。(紧腿裹袖，一齐跑下)
[贞内喊：“救命!”“救命!”慌张跑上，不时后顾，催马而下。
[甲等紧跟贞后追上。
甲 赶上去。(众一拥而下)
宋 (急急忙忙由上场门上，开门，出门，向下场门遥望)哈!光天化日，竟敢明火抢人；我若不救，那一女子必被贼人所欺。待我打上前去。(提袍起腿，复又收住)且慢，想我宋士杰，也曾在这道台衙门前，当过一名刑房书吏，只因爱管不平之事，得罪了上司，革了职守，万般无奈，在这西门以外，开店为生，今日此事，还是不管的好。
[贞在内喊：“救命!”“救命!”
[甲等内喊：“乖乖地下马，跟着我们走，这里谁也救不了你的命!”
[贞内哭：“异乡人好苦!”
宋 嗯!那一女子言道，“异乡人好苦!”难道这信阳州就无有一个好人!旁人不管，还有可说，摆在我宋士杰的眼前，岂能置之不理!也罢!待我唤出婆儿，打他一个抱不平!便是这个主意，婆儿走来。
万 (急上，出门)老头子，你气喘声粗的，有什么大事把人吓得心都跳了。
宋 是我看见一个女子前跑，一伙贼人后边追，我们就该前去搭救。
万 哎!老头子，你又忘了，为了多管闲事，丢了衙门的差事，又管闲事，我不去!
宋 不去也好，一个女子遭难，管她做甚!
万 她要是男子呢?
宋 她要是男子，我老汉虽然年迈，也要舍死相救。
万 哈哈，我把你老天杀的，说来说去，你才是看不起我们女子。
宋 我看不起女子，还有心救她，你看得起女子，为何不救呢?看来你们这些女子，咳咳，不中用。
万 好恼!(念)(扑灯蛾)老头子太无理，开口把我欺把我欺。紧紧腰中带，拿起双棒槌，出门(出门)四下望，不知东和西。(白)老头子，带路!
宋 (万出门时，即随之出门)说是你，随我来!(踢腿提袍，拉万急下)(甲拉贞，众背褡裢等一拥而上，贞挣扎)
万 (先扑上)你们给老娘造反呀!(出手就打)
[乙、丙、丁见万来势甚凶，先后溜下。甲拉贞，手执单刀与万交战，万先将甲刀打落，又将贞抢过来，正当此时宋亦赶到，刚碰甲扑了过来，宋一脚将甲踢倒，甲爬起抱头逃跑。
万 (放下贞)待我赶上前去!(说着要走)
宋 (拉万)算了，饶了他们的狗命。我们即刻回店。(万拖贞，宋扶之，三人向上场门下)
九、拜 父
[宋、万、贞又由下场门上，进门，分三角形落座，万中，贞在万右，宋在万左。
宋 这一小娘子，听你刚才所言，冤屈甚大，十分可怜，既要越衙告状，可有状子?
贞 有状子。
宋 拿来我看，若有不到之处，我还能更改更改。
方 你把状子给他看一下，他当过刑房书吏，打官司的事儿，他是能手。
[贞将状子递予万。
[万拿过状子，一边看着，一边往宋跟前走。
宋 (一把将状子拿过来)你拿来吧，你能看见什么!
万 我看见字是黑的，纸是白的。你当就是你会看。
宋 好好好，你也会看。待我念来你听。
万 大声一点。
宋 (念状子)“具告状人杨素贞，河南上蔡县四都八甲里姚家庄人氏，状告大伯姚庭春、刁嫂田氏、胞兄杨清等，为灭门霸产，鲸吞串卖事……”
万 把这八个字记下。
贞 记下了。
万 往下念，
宋 (念)“大伯姚庭春、刁嫂田氏，打盘定计，用药酒毒死亲夫姚庭美，又串通胞兄杨清，将民妇卖予贩捎人……噢……卖予异乡人杨春……”(将状子停起来)(白)好，将“贩捎人”三字改为“异乡人”，改得好，这样一改，免去了杨春的四十大板。
[贞听到宋的言语，点头钦佩。
宋 (接念)“民妇哀哀痛哭，杨春细问情由，心中不忍，舍弃身价银两，撕毁婚书，并与民女结为仁义兄妹，申冤告状。闻得大人爱民如子，法不妄断，恳请速提凶犯到案，问明情迹，以律除奸。亡夫瞑目泉下，小女子草命得生。叩天上告!叩天上告!”(赞叹)啊哟好状子!好状子哪!小娘子，此状何人所写?
贞 是一算命先生。
宋 唉!此人可谓不得时，若要得时，必然是高官大位。可惜这一张好状子，递不上去，也是枉然。(把状子交万)
贞 为什么递不上去?
万 为什么递不上去?
宋 道台衙门，衙役甚多，大人难见，她又是异乡人，谁肯与她递上!
贞 哎!异乡人好苦!(哭)
万 哎!可惜你跟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但有一点点牵连，我就不信这一张状子，递不上去。
[贞跪下抓着万哭。
万 你这是什么意思?
贞 老人家你看我身遭大难，举目无亲，我情愿把你老家拜为干娘。干娘!你要可怜你的干女了。
万 (高兴地)不要哭啦，快起来!快起来!告状之事，我自有办法。
贞 (起拜)多谢干娘。
万 (一手插腰，一手将状纸向来展开)来!
[宋不理。
万 来!
[宋仍不理。
万 (大声)咳!老头子，你耳朵聋咧!
宋 什么事?
万 告状去。
宋 告什么的状?
万 替我干女告状去。
宋 谁是你的干女?
万 (指贞)就是她。
宋 她是你的干女，与我什么相干?(说着转过头去)
万 (瘪嘴)哎，我知道你又不高兴了，一点亏都不吃。女儿。(向贞示意)
贞 (连忙与宋下跪叩头)干父请上，受儿一拜。
宋 快快起来，哈……女儿不要担忧，为父与你做主。
万 快递状子去。(与宋递状)
宋 (接过状子)我这就去了。
(唱二六)女儿不必泪汪汪，
听我把话说心上。
为父生来有胆量，
不让恶人耍强梁；
你们二人在家望，
此事自有我承当；
急忙上衙去递状，(出门)
[万、贞随出。
宋 (接唱)我老汉常常为人忙。(下)(万、贞转回)
万 (接唱)但愿官府把理讲，
贞 (接唱)申冤告状到公堂。(留)(万关门拖贞下)
十、击 鼓
宋 (内叫尖板)(唱)
美酒喝得醺醺醉，(脚步有点不稳地上)
顾大人退堂误了期；
手拿状子回家去，
姥姥女儿必不依。(截)
哎!我老汉也就当真的多管闲事了。进得城去，本当先把状子递上，谁知遇着了衙门里的朋友，有几件官司办理不清，硬要我指点指点，拉拉扯扯到了一家酒店，高谈畅饮，喝了个醺醺大醉。顾大人退堂，状子没有递上。回得家去，姥姥生气莫要说起，女儿必然言道：“我不是你亲生女儿，若是你亲生女儿，这酒也不喝了，状子也递上了。”哎，不管怎样，回去再作道理。
(唱二六)(走圆场)此事做得不大好，
见了女儿说根苗。(拍门)
开门来!(万、贞上)
万 (接唱)忽听门外有人叫，
贞 (接唱)想是爹爹回来了。(截)
[万开门。
宋 (进门，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万、贞审视宋)
贞 爹爹，状子递上无有?
宋 嗯，状子么……
贞 状子怎么样?(担心的)
宋 我……
万 (忍不住啦)递上就说递上，没有递上就说没有递上，咿咿呀呀，惹人讨厌!
宋 是我进得城去，遇着三朋四友，问长问短，将我拉到酒馆，多贪了几杯，大人退堂了，状子没有递上。
贞 爹爹，我不是你亲生女儿，若是你亲生女儿，这酒也不喝了，状子也递上了。
宋 这两句话，我知道你要说的。
万 你还打什么岔哩，七十多岁的人了，越活越不能办事啦。今天误了，明天又不是放告的日子，越推越远了。
宋 啊哟是的，你这一句话提醒了我，这状若不早告，被告有钱有势，必然生变。
贞 哎!我好苦!(哭)
宋 儿呀!不必啼哭，若是有胆，随我上堂，击鼓鸣冤。
贞 事到如今，孩儿还怕个什么!
宋 如此事不宜迟，马上前去。
(唱带板)叫孩儿你要放大胆，
贞 (接唱)孩儿情愿见当官；
宋 (拉贞连唱带出门)来来来随我出庄院，
万 (接唱)为申冤哪怕他滚油刀山。(截)
宋 儿呀，到了，击鼓鸣冤，大人必然怒气不息，高声问案，说是你不要慌，
贞 儿不慌!
宋 不要忙!
贞 儿不忙，
宋 不慌不忙，有话便说，儿呀，你能办到?
贞 能办到。
宋 能办到，就是好的。(与贞递状)状子带在身上，上前击鼓。(指鼓)
[贞接过状子，击鼓三响，内喊堂，吓得跑到宋跟前，两手抓宋。
宋 心放定，胆放正。(丁丑、四青袍，紧张，呐喊，引顾读猛上)
顾 何人大胆击鼓?(连打惊堂木)与我拉……拉上来。
丁 是，(出门见宋)怎么你老人家在此?
宋 噢，今天是你值班。
丁 正是的。
宋 这一民妇有冤，还得帮言帮言。
丁 晓得了。
宋 儿呀，头顶状子，放大胆回话。
丁 (示意贞)随我来。
贞 (胆怯身颤地慢步进堂下跪)大老爷，冤枉!
顾 唗!大胆刁妇，本道放告，自有日期，为何擅击堂鼓，该当何罪!
贞 民妇有血海深冤，因而击鼓告状。
顾 状子呈上来。
[丁将状子递顾。
顾 (把状子看了一下)走!上蔡县来到信阳州越衙告状，必然是个刁妇，看大刑侍候!
丁 (跪下)启禀大人，观见这一民妇，泪流满脸，想是冤屈甚大。求大人谅情!
顾 起去!
[丁起立。
[宋在外点头表示。
顾 呔!杨素贞!
贞 大人。
顾 你是女流之辈，竟敢越衙告状，击鼓鸣冤，必然有人从中教唆，我来问你，住在谁家?
贞 住在宋士杰店中。
顾 什么!宋士杰他……他还在?
贞 他在堂口。
顾 传宋士杰!
众 传宋士杰!
宋 大人传我，少不得要见。报，宋士杰告进，(转进公堂，用帽子做垫子，跪下)大人在上，宋士杰叩头。
顾 宋士杰，你还没有死!
宋 阎王不要命，小鬼不勾魂，死不了自然活着。
顾 你为何包揽词讼?
宋 怎见得我包揽词讼?
顾 杨素贞哪里人氏?
宋 上蔡县人氏。
顾 她从上蔡县来到信阳州，越衙告状，住在你家，竟敢击鼓鸣冤，必然有你教唆。
宋 原有下情。
顾 讲!
宋 小人那年，被大人革职，也曾出外谋生，行至上蔡县，与杨素贞父相交甚好，结为异姓兄弟。今日杨素贞有冤，本县太爷不与她做主，自然要越衙告状，有道是，是亲者不能不顾，不是亲者不能相顾，她不投我家，难道让她住在城隍庙里不成!
顾 一派胡言。
宋 句句实情。
顾 来，将杨素贞押下去，取保。
宋 小人愿保。
顾 你怎么能保?
宋 干父不保干女，(手指众青衣)他们哪个敢保!
顾 就要你保!
宋 保保何妨!
顾 哼!领下去!
宋 这就走!(宋、贞出门)
贞 爹爹，你这两句话回得好。
宋 连这句话回他不上，还称得起什么的包揽词讼么?哈……
[宋、贞下。
顾 丁丑。
丁 有。
顾 这是文书，去到河南上蔡县，速将姚杨两家，送案听审。
丁 领命。
顾 掩门。(众同下)
十一、求 情
[四青袍与一衙役头王还有另一差役引刘廷俊上。
刘 (念引子)每日贪酒醉，万事不关心。(白)本县刘廷俊，二甲进士出身，官坐河南上蔡县正堂。今乃三六九日，放告牌下。(丁丑带一役上)
丁 (进门)上蔡县请了。
刘 贵差有何公干?
丁 现有文书，一看便知。
刘 来，文书呈上。贵差请到下边用茶。(王将文书递予刘)
丁 另有公干，不能久待，请。
刘 请。
[丁下。
刘 (看文书)杨素贞越衙告状，上司提拿姚杨两家，我想杨家莫要说起，姚庭春乃是田大人之姐丈，还得关照关照，来。
王 有。
刘 这是签一支，提拿姚杨两家，须要宽待宽待。
王 是。
刘 退堂。(四青袍随刘下)
王 伙计，快去捉拿姚杨两家。
差 大人要咱们宽待他两家。宽待是啥意思?
王 宽待是带面子，咱给他带面子，还能少得了(以手作拿银子状)这个?
差 我明白，快走。(两人转圆场)
王 行行去去，
差 去去行行，
王 来此已是，
差 到了杨家。
王 开门。
清 (上)(念)为人做了亏心事，但听叫门心内惊。(开门，一见是差役，吓得说话都口吃了)唉!二……二位兄……
王 带了。
[差将绳带在清身。
清 啥……啥事?
王 (拿火签让清看)你看。
清 (一见火签)原为此事，你们是初做衙门的。
王 此话怎讲?
清 姚家有的是钱，到了那里，我说得几句话，有了好处，是你们的。何必锁人绑人的?留得宽路，自己好走。
王 好，绳子解了。
[差解了绳子。
王 跟我们走。
清 走。(三人转圆场)
清 你们在门外等候，待我进去通融通融。
王 快去快来。
清 (进门)姚兄，姚兄快来。(春、田上)
春 你又来要钱，快去。
清 大事不好了。
田 什么事?
清 我妹子把咱们上告了，公差在门外等候。
春 哎!这……这该怎办!
清 快拿出白银二百两，先打发公差回去，你快到娘家托面子讲情，官官相卫，量也无妨。
田 (取银子)这是银子，先送公差。(在门缝里偷听)
清 (藏了一半银子)公差老爷，这是银子百两，请你收下，我们随后就到。
王 (收下银子)不行，(嫌银少)我们要带人呢，把人拉出来!
田 大舅，事到如今，还是这样，把银子都给人家。
清 好，再送一百两。(交王)
王 (接过银子)哼!随后就到，不得有误。伙计，咱们先回。(王、差下)
清 大嫂子，赶快投亲，千万不敢迟延，我回去收拾收拾。(下)
春 (乱喊乱叫)哎!车辆!车辆!
冯二 (推着车旗上)来了，来了。(跑上)
春 你是个做什么的?慢吞吞的，这又不是逛庙会，这是打官司呢，你……(欲打)
田 少说几句。
春 我没说啥。
田 我先到娘家去，你同杨清随后就来，无论是到哪里，不准你说话。
春 是。
田 下去收拾收拾，我就去了。(上车)
春 对。(下)
田 (唱二六)(转圆场)
杨素贞好大胆，
越衙告状欺了天；
急忙我把兄弟见，
管教贱人命难全。(截)
(下车)(车夫下)(整衣，进门)兄弟在家么?
伦 (上)噢!姐姐来了，快快请坐。
田 我顾不得坐。
伦 有什么要事请讲。
田 兄弟哪知，大胆的杨素贞在信阳州把我告下了，你要修书一封，前去说情。
伦 闻听人说，你在姚家做出无头无尾之事，要我修书，万万不能。
田 你敢不写!
伦 我就不写。
田 哎，好恼!
(唱带板)骂声田伦太无理，
不念骨肉把人欺。
姐姐从小抱大你，
你不修书我不依。
伦 (接唱)不依不依全由你，
看你能把我怎的?
田 (接唱)兄弟与我做了对，
见了老娘说根底。(留)(下)
母 (内唱尖板)听一言来吓破胆，(田扶母上)
母 (接唱)倒叫老娘心胆寒。
急忙我把小儿见，
此事还要你周全。(截)
伦 老娘请来上坐。(坐过一旁，低头不语)
母 (母落座中间)儿呀，你姐姐之事，到了这般光景，非同小可，为何不修书讲情?
伦 啊，母亲，八府巡按毛大人、信阳道台顾读、上蔡县令刘廷俊，我四人同榜进士，曾在双塔寺对天盟誓，不许贪赃卖法，哪家贪赃卖法，棺木一口，仰面还家。要儿修书，万万不能。
母 这就难了。
田 什么难了?他是我的兄弟，我是他的姐姐，官司输了，我要偿命，传出一片风声，兄弟，你的面子也不好看。
伦 说来说去，我还是不写。
田 好，不用你写，你既无骨肉之情，我也顾不得兄弟之义，到了堂上，我说害人事，原是田伦出的主意，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叫你也不能好过。
伦 量你不敢。
田 我说敢就敢。
母 你姐弟不要失了和气，说是儿呀你来看，为娘与你跪下了。
田 田伦，娘给你跪下了。
伦 啊哟!(跪下)母亲请起，孩儿修书就是，修书就是。(同起)
伦 (向田)既要求情，就得送礼，你要拿出三百两银子。
田 银子有的是，你快修书。
伦 如此你们请回，我到书房写好书信，即刻差人送去。
母 这就是了，女儿，随娘来。(田、母下)
伦 (目送母、田，长叹一声。)
(唱二六)姐姐母亲紧相逼，
同胞骨肉难推离；
急忙书房修书去，
讲私情我才是第一回。(留)(下)
十二、偷 信
[子、丑二人带银送书信上。
子 (唱)一路走来天色已晚，
丑 (接唱)投送书信到明天。
子 伙计，天黑了，就在这城外小店，住上一晚，明日进城。
丑 也好。
子 店家开门来。
宋 来了，(开门)二位可是住店的?
子 正是。
宋 请到里边。
子、丑 (进门落座)
宋 二位用什么，只管讲来。
子 明灯一盏，美酒一壶。
宋 (取灯酒放在桌上)二位有何公干?
丑 我们是给道台大人送信的。
宋 (留意了)哪一家大人给道台大人送信?
子 我们是办公事的，你何必多问!
宋 噢，怪我多嘴!二位还用什么?
子 什么都不用了，你先下去。
(宋审视子、丑出门，子关门，子、丑对饮)
宋 (出门自语)这两个公差，要给道台送信，其中必有缘故，待我听他们讲些什么。
丑 对，睡觉，哎，你小心三百两银子，丢了就要咱的命哩。
子 我小心着呢，咱是个做啥的么。
丑 哎，你说田大人为什么要给顾大人送银子?
子 这些事与咱无干，不敢多问，睡觉。
宋 哈!听他二人之言，这“顾”，必然是顾读，这“田”，莫非是田氏之弟田伦?既送书信，又带银两，倘若他们徇私讲情，女儿这场官司如何得了!待说是这……(想)有了!单等他们睡熟，盗出书信，拿到账房，看个明白，也好作一准备。嗯，便是这个主意。(下，复上，摸着了门，细听内边，子、丑正在酣睡，取小盆沿门缝溜水毕，再听无动静，用簪子将门插拨动，然后慢慢将门推开，摸了进去，取出包裹与书信。此时台前近文场处，摆有小桌低凳，桌上放一二本旧账本，并有烛台与笔砚等物。宋出了二差房门，将门慢慢闭好，夹着包裹进了账房门，在烛下打开包裹，看信封，点头，把袖蘸湿，用袖潮信封处，用簪慢慢挑开，取出信纸，越看越紧张)哈!果然是田伦修书，向顾读求情；他们官官相卫，干女儿性命难保，这……(想)有了!我不免将衣襟喷湿，一字一句，写在上边，作为凭证。我可莫说，顾读!狗官!你不贪赃受贿，还则罢了，若是贪赃受贿，这袍襟便是尔的对头了!(唱尖板)(在板头声中，喷水溻襟，抓笔吸墨，提起笔发抖)
提起笔来浑身颤，
顺几口气儿把心安；
(均匀地吹几口气，停止发抖，展开原信，一边看一边写)(换带板)
上写着田伦叩首拜，
[子、丑在内呻吟说梦话。
(吓得收了袍襟，在急促的丝弦过门中两手按了书信，发愣静听一会儿，立起，出门，观望，走到公差所住门口，停下再听一会儿，内边鼾声如雷。点头放心，进账房，长出一口气，其他如前状)
(接唱带板)(先把第一句重复校对一遍)
上写着田伦叩首拜，
拜上信阳顾年兄。
双塔寺前两分手，
算来数载未相逢。
姚家庄有个杨女氏，
本是吵家人不正。
药酒害死亲丈夫，
诬赖好人理不通。
三百两银子押书信，
看在年兄年弟情；
此案官司早判定，
日后登门谢恩情。(截)
(继续写了几句，互相对照一番，将信封好，收拾了笔砚等，边走边扇袍襟，出门，进门，放下书信，将门闭好，用簪子将插子拨上去，很小心递把门试推一两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表示一场难事办妥了。接着打哈欠瞌睡了，颠倒下)
子 伙计，天明咧，走。
丑 走。
子 店家，店家。
宋 (上)客人起得早。
子 借你一件东西。
宋 想是坛子。
子 你倒是个内行，就是坛子。
宋 (取坛上)这可能用?
子 正好正好。坛子回头送来，你在，我们要走。
(二人抬坛出门)
宋 转来吃酒。
子、丑 一定要来的，请回。
宋 不远送了。(唱花音慢带板)
这两个小娃娃呆头呆脑，
看起来年轻人做事不牢；
背地里把顾读一声高叫，
宋大爷袍襟下藏有钢刀；
尔不贪赃还罢了，
尔若贪赃命难逃。
我这里回小房安然睡觉，
看一看道台官怎样的开交。(留)(下)
十三、受 贿
[师爷引子、丑上。
师 (唱二六两句截)
田大人派公差送信来到，
请出了顾大人细说根苗。
(白)你们在这里等候，待我进去传禀。(进门)有请顾大人!
顾 (上)(念)师爷一声请，上前问分明。(白)何事?
师 有书呈上。(将信呈顾)
顾 (拆书观看)噢，原来是田大人的书信，银子可曾收下?
师 现在门外，待我叫他们抬进来。(说着就要出门)
顾 (生气地)回来!
师 (急忙转身低头)侍候大人。
顾 跟随下官好有几载，还是这样粗心大意。送到我手，成何体统，难道你就不能代收?
师 噢噢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顾 哼!还不下去?
师 遵命。(出门，向子、丑)随我来。(子、丑随师下)
丁 (上)(念)人犯齐拿到，回禀老爷知。(进门)启禀老爷，姚杨两家一齐带到。
众 (内应)有。
丁 大人吩咐，五刑俱全，打鼓升堂!(四青袍各带刑具一拥呐喊而上)
顾 (凶煞煞地猛上入座)(念诗)胜负安排定，王法岂容情；
谁敢不招认，拷打用五刑。(白)来呀!
众 有!
顾 姚杨两家，上堂回话。
丁 姚杨两家，上堂回话。(春、田、清齐上下跪)
春、田、清 叩见大人。
顾 姚庭春，
春 有。
顾 田氏，
田 有。
顾 杨清，
清 晚生在。
顾 口称晚生，莫非在庠?
清 一个秀才。
顾 既是秀才，为何串卖胞妹?
清 我那妹子不贤，他家主事人兄嫂二人，万般无奈，将她改嫁，晚生看不过眼，将她卖了。
顾 低头。这是姚庭春。
春 有。
顾 为何用药酒毒死胞弟?
春 我什么都不懂，问我老婆。
顾 田氏，
田 有。
顾 为何用药酒毒死亲叔?从实地讲来。
田 启禀大人，杨素贞私通奸夫杨春，毒死亲夫，小人安分守己，不敢害人。
顾 嗯，这就是了。你们下去。
春、田、清 (同叩)谢过大人。(同起同下)
顾 来呀，带杨素贞!
丁 (出门高喊)杨素贞上堂回话!
宋 (内喊)来了。
(内唱尖板)忽听道台一声唤。(贞随宋上)
贞 (接唱)吓得我心惊胆又寒。
宋 (接唱)儿呀，你要放大胆。
贞 (接唱)怕只怕官官相卫冤上加冤。(截)
爹爹，孩儿今天有些害怕。
宋 儿呀!莫要害怕，该说的就说，该讲的便讲。纵有天大祸端，有为父与你做主，快去。
贞 是，(胆怯地上了公堂，下跪)小妇人叩见大人。
顾 下跪的是杨素贞?
贞 小妇人在此。
顾 谁叫你告此谎状?
贞 启禀大人，民妇有证有据，何言谎状?
顾 方才田氏供道，你私通奸夫，害死本夫，就该从实地招来!
贞 我那嫂子枉口咬人，大人不要听她的话。
顾 唉!不上大刑，量你不肯招认，来呀!
众 有!
顾 将这刁妇与我夹起来!
众 哦!(众将贞夹起来)
众 大人传令。
顾 问她肯招不肯招。
众 快讲!
贞 民女有奇冤大屈，我……我该招什么!(哭)
众 不招。
顾 唉!事到如今，还敢不招。说是你们与我拶!
众 哦!(用力抽夹贞指)
贞 (疼痛难忍)哎呀!
(唱带板)堂上五刑实难忍，
十指尖尖疼在心；
大人松刑我招认，
[众松刑。
顾 哼!哪怕你不招!画供上来!
[丁取纸笔与贞。
贞 (提笔发抖，声泪俱下。在纸上画了一个十字)
(接唱)害死亲夫果……果是真。(截)
[将口供单转呈顾。
顾 将她上锁收监。
丁 (与贞戴了枷肘)下去。
贞 是，(出堂见宋)哎呀爹爹，冤仇未报，又入监牢，好不命苦!(哭)
宋 (在堂外始终留神听审，表情动作，随着堂内的变化而变化)儿呀!此事为父一概明白，且在监内坐他几天，为父自有道理。
贞 事到如今，孩儿的性命也全仗爹爹搭救了。
宋 我儿你先下去，待为父上堂回话。
贞 爹爹呀!(哭下)
宋 (高喊)冤枉哪!冤枉!
顾 外面何人喊冤?
丁 宋士杰喊冤。
顾 是他……!这个老匹夫，不比寻常之人，上得堂来，给他一个下马威风，管叫他不敢胡闹，来呀!
众 有!
顾 传宋士杰!
丁 宋士杰上堂回话。
宋 呔!宋士杰告进，(弯腰作揖，从容慢步上堂，脱帽作垫，下跪)宋士杰叩见大人。
顾 唉!胆大的宋士杰，无缘无故，喊的什么冤?
宋 大人这案官司，审得不公。
顾 哪些儿不公?
宋 原告收监，被告放回，岂有此理!
顾 杨素贞告的是谎状。
宋 怎见得是谎状?
顾 因奸害死本夫，诬赖好人，岂不是谎状?
宋 奸夫是哪一个?
顾 杨春。
宋 哪里人氏?
顾 南京人氏。
宋 杨素贞哪里人氏?
顾 河南上蔡县人氏。
宋 这就奇了，一个是南京人氏，一个是河南人氏，路隔千里，怎能通奸?
顾 嗯!
宋 什么?还有，
顾 讲!
宋 杨素贞既是通奸害夫，她不去逃走，反来越衙告状，难道她自来着送死不成!
顾 这个……
宋 这个什么?
顾 唉!是你这样包庇杨素贞，我问你受了她多少贿赂?
宋 受贿不多。
顾 多少?
宋 三百两!
顾 这……!哎哟宋士杰!
宋 我在这里。
顾 大胆!竟敢在本道堂上，胡言乱语，哪里容得，来呀!
众 有!
顾 扯下去，重打四十!
宋 打不得!
顾 说打就打得。
宋 身无过犯。
顾 打你自有过犯。
宋 身犯何律?
顾 我要打个欺官傲上!
宋 好一个欺官傲上，今天不挨你几十板子，看你不好下台。打!
顾 打!
[众打宋四十板。
宋 多谢大人的板子。
顾 从今以后，不许你见我!
宋 见见何妨!
顾 再见本道，定要你的狗命!
(唱带板)宋士杰老儿太大胆，
上得堂来胡乱言。
今日打你四十板，
再多事送你鬼门关。(留)
(白)赶出去!(下)
众 (推宋出)出去!(齐下)
宋 (跌倒在地，挣扎起来)噢!
(唱)大堂口打我四十板，
万般疼痛咬牙关。
大话吓不倒英雄汉，
狗官不死我……我心不甘。(留)哼!(下)
十四、过 路
[毛带佣人上。
毛 (唱二六两句截)
东南西北到处转，
风吹雨洒转回还。(进门，落座)来。
佣 有。
毛 唤中军。
佣 中军上来。
黄 噢，大人回来了，卑职这里参拜。(拟跪)
毛 免了大礼，站过一旁。
黄 谢过大人。大人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毛 吩咐大小人役，全身披挂，明日信阳州下马。
黄 得令!(下)
毛 好，你我内边换衣了。
(唱带板)进后堂我把衣衫换，
官衣官帽登阳关。(留)(佣随毛下)
十五、上 告
宋 (内唱尖板)恨顾读把人的心肝裂断，
(上，肩背包，用沉重的脚步颠跛着行走，跌倒挣扎起来)(接唱)我女儿杨素贞太得屈冤；
(两句连唱)
一心要把巡按见，
一状要告官两员。
迈开了大步往前赶，(紧张地走圆场)
赃官不死心不甘。
[杨慌慌张张地走出与宋迎面相碰，扬长走去.
宋 (被杨将背包碰落，见杨扬长走去，大为不满)呔!回来!
杨 (转回)什么事?
宋 你这人太不讲道理，走路不长眼，胡碰乱撞，大模大样，叫人好恼!
杨 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你说我碰了你，我还说你碰了我呢。
宋 我是心中有事。
杨 我也是心中有事。
宋 我是赶路告状的，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杨 我也是赶路告状的。
宋 哎，你莫要胡说八道，你在这信阳州查访查访，哪一个敢在我宋士杰面前这样的无礼。
杨 噢，你就是宋士杰?
宋 哼!
杨 听说我妹子落在你家，告状坐监了，是也不是?
宋 你是哪一个?
杨 我叫杨春。
宋 哈哈，你就是杨春，你妹子遭了一难又一难，你跑到哪里去了?
杨 咳!我回得店去，账本子银条不见了，找来找去，没有下场，跑了出来，杨素贞也找不见了，只好又回店房，不料得了一场大病，卧病不起，这几天才好了。今天我正要找你老人家，为她申冤告状。
宋 噢，这就是了。我为干女之事，舍死要上告按院。
杨 如此甚好，我们一同前往。(忽听远处鸣锣)
宋 (指)那里响锣，看是哪家大人过路。
杨 对。(下)
宋 且住，按院大人，有告条在外，有人拦路告状，重责四十大板。想我腿上还在流血，如何受得?不免将这四十板分给杨春。嗯，就是这个主意。
杨 (上)正好正好。
宋 什么正好?
杨 前边鸣锣开道，正是按院大人在此路过。
宋 什么，按院大人到了?
杨 正是。
宋 好好好!这就省事多了。杨春。
杨 在。
宋 我问你有胆无胆?
杨 有胆怎说，无胆怎讲?
宋 若是有胆，拿了状子，拦路喊冤；若是无胆，站过一旁。
杨 杨春我有的是胆。
宋 好!你要马上前去了，
(唱带板)放大胆拦路去告状，
[将状子交与杨，捡起背包下。
杨 (接过状子)(接唱)为干妹妹出力理应当。(下)
十六、拦 告
[四校尉、四龙套、黄，雁字排列好，毛坐轿上。
毛 (唱带板)有本院行至阳关道上，(众控门列正)
毛 (走到中场)(接唱)
人和马走到处尘土飞扬。
我一路思来一路想，
杨 (上)(接唱)
有杨春拦马头口喊冤枉。(截)(下跪)(喊)冤枉!
众 有人喊冤。
毛 重责四十。
众 哦!
杨 异乡人好苦!
毛 (止众)慢着。
众 呵!
毛 你是哪里人氏?
杨 南京水西门。
毛 名叫什么?
杨 名叫杨春。
毛 念你异乡人，饶你四十板。
杨 谢过大人。
毛 可有状子?
杨 有状。
[黄将状呈与毛。
毛 杨春，你告下谎状了。
杨 不敢。
毛 状子上面，乃是宋士杰的名字。
杨 他是小人的干父，年纪老了，挨挤不上，小人是与父代劳。
毛 好，准你告状，候本院拿齐人犯，按院衙门听审，下去。
毛 中军。
黄 有。
毛 速派人役，提拿姚杨两家到案，还要约请田、顾、刘三位到衙叙话。
黄 遵命。
毛 人役们!
众 有。
毛 开道起程了。
(唱带板)宋士杰老儿真有胆，
一状告下官两员。
人役们催马莫迟慢。
[众在下场门处列为胡同。
毛 (接唱)这官司本院我一目了然。(留)(齐下)
十七、试 步
宋 (上)(唱二六)
大路旁边多盼望，
等杨春到来问端详。
杨 (上)(接唱)
大人准了我的状，
这一场官司有了名堂。(截)
宋 杨春，你回来了。
杨 回来了。
宋 状子呢?
杨 递上去了。
宋 递上去了?
杨 递上去了。
宋 你走过去。
[走了几步。
宋 走过来。
[杨又走了回来。
宋 哈哈!我当你是个好汉子，原来你才是个不老实。
杨 这话从哪里说起?
宋 你敢告就说敢告，不敢告了我老汉自然会告，堂堂男子，口中无实，真来得可气!
杨 老人家，我当真把状子递上去了。
宋 这事你瞒不过去，按院大人，有告条在外，有人拦马告状，重责四十大板，我看你行走自如，并没有挨打么。
杨 大人要打哩，是我言道：“异乡人好苦!”他把我免了。
宋 还问你什么没有?
杨 他说我告下谎状了。
宋 是的，这是必然要问的，你怎样回话?
杨 我想，你老人家是我妹子的干父，自然也是我的干父，所以我说我是与父代劳。
宋 嗯，这两句话回得好，大人怎样吩咐?
杨 大人准了状子，他要拿齐人犯，按院衙门审问。
宋 (高兴地拍杨肩)杨春，大人准了状子，你我的官司，有了八成的把握，来!将我的包裹背好，找一酒店，饱饱地吃上一顿，好来打这一场(后是一字一句)热闹官司。(与后一字同时，将包裹掷于杨)哈……
杨 (接过包裹与宋同笑)哈……
[二人兴高采烈地齐下。
十八、大 审
黄 (上)(念)三位大人到，回禀按院知。(白)启禀大人，田大人、顾大人、刘大人三位大人齐到。
毛 (内应)有请。
黄 (向外)按院大人，有请三位大人。(随毛侍候)(在鼓乐声中毛由下场门上，伦、顾由上场门上，叙礼进门)
伦
大人在上，小弟等拜揖。
顾
毛 免礼，请坐。
伦
谢座。(毛坐中，伦、顾坐两边，伦左顾右)
顾
毛 不知二位大人驾到，未有远迎，望祈海涵。
伦
岂敢?我等来得匆忙，大人恕罪。
顾
毛 岂敢?怎么不见刘年兄?
伦
他官微职小，不敢进来，外边侍候。
顾
毛 哪里话来?都是年兄年弟，论什么官大官小!来(向黄)，有请刘大人。
黄 有请刘大人。
刘 (上)(进门)大人在上，卑职参见。
毛 少礼，坐了。
刘 列位大人在此，哪有卑职座位!
毛 有话叙谈，哪有不坐之理，请坐。
刘 如此告座。(落座)大人奔走风霜，万民沾恩不尽。
毛 刘年兄，请问上蔡县官民情形如何?
刘 官是清官，民是顺民。
毛 既是那样，为何有人越衙告状?
刘 这个……呵呵，大人，这民不告，官不究。
毛 (冷笑)什么民不告，官不究?分明是你趋炎附势，不理民事，为官不正，回衙听参!(刘惊起抖颤，伦、顾亦惊起)
刘 大……大人，宽……
毛 不必多言，下去!
黄 下去!
刘 谢过大人。(出门踏足长叹而下)
毛 二位请坐。
伦
谢座。
顾
毛 这是二位年兄。
伦
大人。
顾
毛 为弟我有不明之事，要在二位年兄台前领教。
伦
“领教”二字，担当不起，有何贵言，当面指教。
顾
毛 这是田年兄。
伦 大人。
毛 有一官长，身为巡按，官里过财，该当何罪?
[伦惊怕吸气，低头不敢发言。
毛 该当何罪?
伦 他他他该当问斩。
毛 噢，该当问斩。(转向顾)这是顾年兄。
顾 大人。
毛 有一官长，身为粮道，贪赃枉法，该当何罪?
顾 嗯……他……他也该问斩。
毛 噢，他也该问斩?
顾 正是。
毛 二位年兄，有人把你们告下了。
伦
嗯!(互相偷视)可有状子?
顾
毛 (取出状子交伦、顾)请看。
伦
(看状，互相目语)有状必有证。
顾
毛 自然有证。来，传宋士杰。
黄 传宋士杰。
宋 来了，(上)(念)心中有主意，谁敢把我欺。报，宋士杰告进，宋士杰叩见大人。
顾 呔!宋士杰!
宋 嗯，宋士杰就是我。
顾 你也来了。
宋 我还是先到。
顾 少时大人问你，当讲的你讲，不当讲的不准你讲。
宋 我老汉不会道谎，有的都要讲，无的一字不提。
顾 你若胡言乱语，我要将你一刀两断!
伦 你若攀张拉李，要你的狗命!
顾 你要打点了!
伦 你要仔细了!
宋 这是说理的地方，你们何必张牙舞爪!
顾 哎!我把你……(恨拟踢宋)
毛 嗯!
[伦、顾低头拱手。
毛 请问二位，这是什么所在?
伦
这……
顾
毛 来来来，下官我才学太浅，不懂词讼，请二位上坐问案。
伦
我们不敢。
顾
毛 哼!还不坐了!
[伦、顾慌张落座，如坐针毡。
毛 这是宋士杰。
宋 大人。
毛 状告田、顾二位官员，一个官里过财，一个贪赃卖法，有何为证，从实地讲来。
宋 启禀大人，是我开店谋生，有一天来了二位公差，他们言语之间露出是非，是我怀疑在心，单等半夜三更，将书信偷去，那时我有剜目之罪。
顾 来，剜去双目。
毛 本院恕你无罪，往下讲!
宋 谢过大人，是我打开一观，原是田大人送到顾大人那里求情的书信，唯恐官官相卫，共害良民，因此我一字一句誊在衣襟上边，大人请来观看。(向毛展开衣襟)
毛 (唱慢带板)
上写田伦叩首拜，
拜上信阳顾年兄。
双塔寺前两分手，
算来数载未相逢。
姚家庄有个杨氏女，
本是吵家人不正；
药酒害死亲丈夫，
诬赖好人理不通；
三百两银子押书信，(白)撤座!
[伦、顾离座起立拱手。
毛 (接唱)看在年兄年弟情；
此案官司早判定，
日后登门谢恩情。(截)
宋 大人天断。
毛 本院自有裁断，你先下去。
宋 谢大人。(下)
毛 二位年兄，事到如今，人证俱全，你们这是知法犯法，叫为弟我哪里去访，哪里去查?
伦 为弟我是老母所逼。
顾 为弟我是一时昏迷。
毛 说什么老母所逼，一时昏迷?分明仗势贪财，草菅人命，为官不正，万民遭殃，纵然无人告发，你们居心何忍?
伦
大人谅情一二。
顾
毛 人命关天，怎能谅情?这是二位年兄。
伦
大人。
顾
毛 小弟我要得罪了。来!
黄 侍候大人。
毛 击鼓升堂!
黄 (向外喊)击鼓升堂!(四校尉、四龙套由两边一拥而上，呐喊助威)
[毛庄重严肃地审视伦、顾。
[伦、顾垂手、发抖、不敢抬头。
毛 (稳步坐堂)人役们。
毛 剥了他二人衣帽，绑了。
众 呵!(四校尉脱了伦、顾之衣帽)
伦
(一齐跪下)与大人叩头。
顾
毛 这是田伦、顾读。
伦
大人。
顾
毛 你二人若有分辩，当堂回话。
伦
我二人犯罪事实是实，但求大人恩宽。
顾
毛 既五分辩，按律当斩，来呀!
众 有!
毛 押在监牢，听候发落。
众 呵!
四校尉 (推伦、顾)下去!
伦
(彼此相顾)唉!(垂头丧气而下)
顾
毛 带姚、杨两家。
黄 姚、杨两家，上堂回话。
春
田 (齐上下跪)与大人叩头。
清
毛 姚庭春。
春 有。
毛 田氏。
田 有。
毛 你就是杨清?
清 晚生在。
毛 呸!卖屋又卖脊，能剥几层皮!读书之人，太无羞耻。来!
众 有。
毛 打在监牢。
众 下去。
[清起立慢走，看众人。
众 看什么!
[清吓得溜了下去。
毛 姚庭春，怎样害死胞弟，从实招来。
春 我家的事都是我老婆做主。
毛 哼!田氏，怎样害死亲叔，从实招来。
田 大人，杨素贞私通奸夫，毒死亲夫，小人安分守己，不敢害人。
毛 我来问你，既是杨素贞害死亲夫，你为何拿出三百两银子投亲修书?
田 无有此事。
毛 你兄弟田伦亲口招认，你还这样，不上大刑，量你不招。来!
众 有。
毛 动起大刑。
众 呵!
春 不要打，我说我说。
毛 讲!
春 是我二人为了独占家业，毒死兄弟，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毛 唉!灭门霸产，罪恶深重，哪里容得!押下去，明日问斩。
众 下去!
[田、春下。
毛 宋士杰、杨素贞、杨春上堂。
黄 宋士杰、杨素贞、杨春上堂。
宋
贞 (齐上下跪)叩见大人。
杨
毛 杨素贞替夫申冤，名节可嘉；杨春舍财为人，可谓义士；宋士杰有胆有识，见义勇为。只是一件——
宋 哪一件?
毛 平民百姓，一状告倒两员封疆大臣，罪过不小，按律当斩。
宋
贞 嗯!(由跪而坐)
杨
毛 念你上了年纪，从轻处理，发在边外充军。
宋 (意外的打击，非常气愤不平，连喊带站，表示抗议)冤枉，冤枉!(贞、杨亦随之起立)
毛 怎么你又喊起冤枉来了?
宋 大人此事，处理不公。
毛 朝廷王法如此，我是按律定罪。
宋 请问大人，两位封疆大臣，一个逆案徇情，一个贪赃卖法，该告不该告?
毛 该告。
宋 既是该告，我宋士杰一不为名，二不为利，舍己为人，抱打不平，到头来落一个犯罪之人，这是从何说起?
(唱带板)大堂口越讲越生气，
按院大人听明白：
见义勇为有何罪，
告倒赃官我为谁?
看起来到处不讲理，
宋士杰高喊太冤屈!
毛 (接唱)宋士杰你该明大义，
居官万事不由己。
杨 (接唱)此事叫人过不去，
我情愿替父受苦凄。
贞 (接唱)你们二人都莫去，
斩了我自然无是非。
毛 (接唱)大家不必再多嘴，
王法律条难改移。
宋 (接唱)怪不得是官皆污吏，
王法律条造就的；
宋士杰不怕刀下鬼，
请大人当堂(指头)斩首级。
毛 唔嘿!(急倒，挣扎起，难为而紧张)
(唱尖板)大堂口难坏了八府巡按，
这件事倒叫我左难右难；
(转带板)宋士杰老儿把我怨，
讲出话来似刀尖；
免罪我把王法犯，
定罪问心太不安；
罢罢罢放下律条先不管，
此事我要另周全；
人役们退堂低声喊，(众低声呻喊而退)
毛 (离位，走了出来)
(接唱双锤子)听我把话细对你们言：
(向宋)按律条我把罪过犯，
一状告倒官两员；
按情理你有豪侠胆，
见义勇为好儿男。
王法律条我不管，
岂肯让你受冤屈；
(扯带板)我情愿不把乌纱戴，
今日放你回家园。
宋 谢过大人开恩典，
贞 (接唱) (下)
杨 父子三人转会还。
毛 (接唱)放他我把律条犯，哪怕职革不做官。(下)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