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吕四娘》剧本
剧 情
清康熙(玄烨)晚年，诸儿谋夺皇位，四子允祯緃其鹰犬隆科多，年羹堯辈，改遗诏，弑玄烨；建立“血滴子”特务统治，大兴文字狱；施行残酷的民族压迫。
明遗民吕晚村著有“三百年制义名言”等书。汉奸岳锺琪以其评选时文中有“尊中华、攘夷狄”等语，遂持书告密，吕氏子孙及门生均惨遭杀害。吕晚村虽死，仍被掘墓戮尸。惟孙女吕四娘奉母逃出，途中母病殁，举子顾宗武怜而葬之，适捕役追至，竟误捕顾妻充军。宗武母子不忍四娘投案救媳，乃收留避难。四娘操持家务一如顾妻，宗武求结百年，四娘严词拒绝。某夜，四娘于秦淮河上救得一个被弃婴儿，察其血书，始知顾妻途中所产。逐戏称为已所出，藉以脱身，改名入允礽府中为婢，因允礽女出嫁，四娘被遣入宫取妆奁，正遇允祯午睡，乃枭其首报血海之冤而去，不知所终。
本剧虽对满清异族统治的残暴有所揭露，但仍是站在维护满清异族统治的立场，如对岳锺琪告密兴起文字狱的罪行，有意回避，特别是对岳锺琪镇压青海民族的抗清活动，作了违反历史真实的描写，更是严重的错误。
叙 言
中国革命之种子、传播于明末遗老、三民主义中、已叙述其崖略矣。而其中种族思想最激烈者、首推浙江吕晚村先生、其故国之感、时流露于楮墨间、三百年制艺名言集、其尤著者也。至郡守以隐遗荐于清、遂至削发为僧、誓不仕清、其志向卓绝如此。身没之后、以曾经文字狱牵涉、阖家遇害、乃至墓掘骨焚、可悲也夫。其时仅以身免者、吕四娘—人而已。四娘者、毅中之女、晚村之孙也、盖未详考。四娘脱身之后、圂跡于江南七侠中、诸家记载、互有异同、莫衷一是。然雍正之头、实为四娘所提去、固不虚也。然则江西科场之狱、以维民所止之命题、为雍正无头之影射、其结果则成为雍正失头之谶语、亦云奇矣。巾帼人中竟有此惊天动地之屠龙事业、为国家伸义愤、可钦亦可传也。用特参考群集、编为长剧、科白文词、非敢自詡、而情节映带、则煞费经营、窃使我国民之痛史、表现于粉墨丝竹之场、以激发民族精神、或不无小补云尔。乾县范紫东自叙。
场 次
第一回 借 书 第十一回 求 亲
第二回 密 议 第十二回 偾 事
第三回 篡 位 第十三回 平 乱
第四回 回 京 第十四回 起 解
第五回 试 题 第十五回 拾 兒
第六回 兴 狱 第十六回 阅 奏
第七回 掘 墓 第十七回 改 装
第八回 药 毒 第十八回 除 奸
第九回 错 捕 第十九回 入 宫
第十回 谋 叛 第二十回 释 疑
人 物 表
吕毅中 老生 名 士 罗卜藏丹津 净 番 王
吕夫人 旦 夫 人 额尔德尼 净 青海大将
吕四娘 小旦 侠 女 察 罕 净 青海付将
胤 祯 净 皇 帝 达 赖 净 罗陀海首领
(即清雍正帝) 浑 台 净 罗陀海部将
允 禵 武生 十四皇子 杨 沟 小丑 翻 译
允 礽 生 二皇子 丁不识 丑 举 子
允 禩 大丑 八皇子 天上飞 武行 豪 客
允 禟 小丑 九皇子 空中跑 武行 豪 客
允 *(左示右我) 小生 十皇子 环眼马 武行 豪 客
年羹尧 付净 大将军 黄狸猫 武行 豪 客
隆科多 大净 理藩院尚书 太 监 杂 太 监
常 寿 丑 兵部侍郎 内 侍 杂 内 侍
岳锺琪 武生 提 督 侍 卫 杂 侍 卫
皇 后 旦 雍正皇后 校 尉 杂 校 尉
金 保 丑 吏部尚书 捕 役 杂 捕 役
顾绳武 小生 解 元 报 卒 杂 报 卒
顾 母 旦 解元母 青 衣 杂 青 衣
蒋 氏 小旦 解元妻 卒 杂 卒
查夫人 老旦 查嗣庭夫人 番 卒 杂 番 卒
允礽妃 旦 二皇子妃 严 价 杂 用 人
郡 主 小旦 郡 主 邻 人 杂 邻 人
第一回 借 书
(吕毅中儒巾带孝上)
吕毅中：(引) 闭户著书。
只落得呕血捐躯。
(坐诗)心血倾三斗。
家财散万金。
莫言玄豹隐。
不是等闲人。
老夫吕晚村之子吕毅中、浙江石门县人氏。自从满洲入关、明社竟墟。我父亲韬光养晦、每日著书立说、因此呕血身死、只留下这两部著作、 (取书看) 手泽犹存、好生伤心也。
(唱) 谁教失脚下渔矶。
心跡年年处处违。
雅集图中衣帽改。
党人碑内姓名非。
苟全始终谈何易。
饿死今知事最微。
醒便行吟埋亦可。
无惭尺布裹头归。 (上词系晚村集中诗)
(吕夫人、吕四娘上)
吕夫人：(唱) 呕血著书真堪痛。
吕四娘：(唱) 苦心孤谐度余生。
吕夫人：夫君万福。
吕四娘：爹爹万福。 (同拜介)
吕毅中：免礼、坐了。女儿你看你爷爷生平、苦心孤诣、呕血著书、如今去世、只留下这两部著作。别的还不要紧、但是这补辑朱子近思录、连这三百年制义名言集二书、于世道人心、颇有关系、还是设法刻版印行才好。
吕四娘：爹爹呵、你还要仔细参想也。
(唱) 我爷爷著作真宏富。
垂老呕血苦著书。
只可惜立论太执固。
分别夷夏论种族。
如今满清灭中土。
常因文字兴大狱。
灭门抄家又掘墓。
地下含冤无处呼。
著书立说费思虑。
何如闭户学愚夫。
这书籍莫要传外处。
只恐怕咬文嚼字犯罪辜。
吕毅中：(唱) 我儿何必要过虑。
这书大旨是程朱。
天经地义在寰宇。
纵有法网怎拘束。
井田学校有根据。
难道他坑儒又焚书。
我也知清朝灭中土。
当今皇上是满族。
这著作煞费多辛苦。
何妨传诵遍通衢。
吕四娘：爹爹你岂不晓得、咱省湖州庄廷*(左金右龙)叙了那部明史、有甚么要紧、后来被人告发、说他毁谤满人。从此照书上的人名、或是作序的、或是题跋的、又有甚么校阅的、刻字的一一捉拿。活着的下狱正法、死了的开棺戮尸、又连累了多少的朋友兄弟。如今翰林院编修戴名世、著了那部南山集、不过抄袭桐城方孝标的遗书、都御史赵申乔便奏他诽谤朝廷、因此戴字全族男女大小、都做了刀头之鬼。我爷爷这部书、虽说是讲究程朱之学、但是种族主义、甚为明显、夷夏之界、分得未免太严。常言道、讳疾忌医、脊烂护疮。如今皇上谁就晓得是满州鞑子、与我汉人并非一族、这些夷狄字样、且不敢见、谁敢分别甚么界限。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若说你提倡种族革命、咱家如何担当得起。这版是万万刻不得的。 (吕毅中惊介)。
吕毅中：是呀、倒是我儿想的周到、就依你说、这书藏在家中、不须刻版了。
(严价上)
严 价：(引) 奏命来借书。
早禀主人知。
禀老爷、我家严先生有书奉上。
(吕毅中接上)
吕毅中：原来是同学严鸿达的书信、待我拆书一观。
(笑) 我当为着何来、原为要借书抄录。
吕四娘：爹爹、借甚么书抄录。
吕毅中：就是你爷爷著下的那几种书、因为没有刻版、他要借去抄录。
吕四娘：爹爹、这书你还是不要借给他。
吕毅中：呵、这严鸿达原是你爷爷的学生、和为父是世兄世弟、我不借给他、那如何得行呢。
吕四娘：(滚) 爹爹、咱不刻版、就是恐怕传出、惹起事来、你又将稿子给人。你想这书一出名世、你也要抄、我也要写、保不住风行海内、那与刻版何异也。
(唱) 这书若还借将去。
只怕文字兴大狱。
自家文稿自作主。
莫教后悔在中途。
吕毅中：女儿你也就太小心了。这些心血、教他抄写抄写，不怕甚么。 (持书) 来人。
严 价：有。
吕毅中：这是书、你带回去吧。
(严价接书下、吕毅中随下)
吕四娘：哎。
(唱) 眼看这书要传布。
教人心中越胆虚。
吕夫人：儿呀、这是你爷爷的学生、借去倒也不甚要紧。你随着娘来。(同下)
第二回 密 议
(胤祯太子装带一内侍上)
胤 祯：(引) 聪明天所诞。
才路世无双。
康熙皇帝第四子胤祯。只因太子允礽、因疾废黜、不知父亲心中、想要立谁。难道这个皇帝、还能落在别人身上么、教人十分烦恼。幸有心腹年羹尧、极有才略、善承旨意、现已保为川陕总督、等他到来、再作计议。 (坐介)
(年羹尧带侍卫上)
年羹尧：(引) 未去朝天子。
先来谒亲王。
本公年羹尧。康熙皇帝、新放我川陕总督、明日便要出京、不免先与四王爷密商大事。来此已是雍亲王府。
(下马介)
侍 卫：烦禀亲王、便说新放川陕总督年羹尧请见千岁。
内 侍：啥。
侍 卫：公公大人、就是年羹尧。
内 侍：呵、年羹尧甚么官儿。
侍 卫：新放川陕的总督。
内 侍：新放川陕的总督、好大的官。他没非就是从前从百总升千总的那个年儿子吗。
侍 卫：正是得。
内 侍：这个年儿子、官很升的快呵、几天的个百总千总、竟然升到总督上头了。
侍 卫：正是得、他便攒的你家王爷这个门子。
内 侍：多咀。往下站。
侍 卫：是是是。
内 侍：禀千岁、新放川陕总督年羹尧请见。
胤 祯：传出有请。
内 侍：有请。
(年羹尧进门叩头)
年羹尧：年羹尧参见殿下。
胤 祯：你今日已拜了封疆大臣、站起请坐。
年羹尧：不敢。
胤 祯：有甚么不敢、说是你坐下。
年羹尧：谢座。
胤 祯：这是年羹尧。
年羹尧：是。
胤 祯：你从前是个甚么出身。
年羹尧：小臣原是个百总。
胤 祯：现在呢。
年羹尧：新放川陕总督。
胤 祯：好一个百总出身。不一二年、竟然将官升到总督上头。你看我们满洲入关以来、汉人作官、有你这样快的没有。
年羹尧：实在没有。
胤 祯：你晓得这是甚么原故。
年羹尧：那是皇上的特恩。
胤 祯：怎么说是皇上的特恩、你听。
(唱) 本御特地将你荐。
因此官上又加官。
你今日官高爵又显。
要将本御在心间。
年羹尧：(唱) 年羹尧听言身发汗。
原来是殿下做周旋。
跪在地上谢恩眷。(叩头、起)
有何心事请明言。
胤 祯：年羹尧、你可晓得我提拔你的意思。
年羹尧：实在不晓。
胤 祯：你想当今皇帝、春秋已高、太子未立、将来这个皇帝、还不知落于何人之手。
年羹尧：那一定就是殿下的了。
胤 祯：呵、你晓得本御通共有二十多个弟兄、这个皇帝、说不定就到我手。
年羹尧：依殿下之见。
胤 祯：依本御之见、青海西藏、尚未平定、川陕总督、一定帮办军务。何不奏明圣上、请本御前去督战。若在边疆立功、养成威望、将来这个皇帝、何愁不能到手。
年羹尧：殿下不知、昨日下了一道上谕、已命十四亲王允禵为抚远大将军、驻扎西宁督战、明日便和为臣一同出发。
胤 祯：怎么圣上将十四阿哥放了抚远大将军、督办青海西藏军务。这其中很有意思、只说这却怎处。
年羹尧：殿下莫忧、圣上春秋已高、若一旦宾天、十四殿下、远在数千里外、一时怎能回京。况且大学士理藩院尚书隆科多、是殿下的母舅、何不与他商议、总是先下手者为强。依羹尧看来、在外立功、还是下策。
胤 祯：如此十四阿哥在外、尚有甚么消息、须要早报我知。
年羹尧：那何待说。为臣还有四个豪客、俱能飞檐走壁、向已结为兄弟、专教他打探秘密、刺杀仇人。为臣临行、别无所赠、就将他们与殿下留下、以备缓急、岂不是好。
胤 祯：他们现在那里。
年羹尧：殿下若肯见用、他们即时就到。家院。
侍 卫：有。 (年羹尧附耳、侍卫下)
胤 祯：(唱) 只要有豪客供使用。
何怕龙位不早登。
年羹尧：(唱) 亲王若把豪客用。
暗中杀仇立大功。
(侍卫带甲乙丙丁四豪客短装、各带革囊上)
飞上天：绿林一世豪。
空中跑：杀人不用刀。
环眼马：手持血滴子。
黄狸猫：一跃上云霄。
天上飞：咱家天上飞。
空中跑：咱家空中跑。
环眼马：咱家环眼马。
黄狸猫：咱家黄狸猫。
众 同：请了。王爷召见、我们一同前去。 (进跪) 参见王爷。
胤 祯：站起来。你们身上带的这是何物。
众 同：这东西吗、名叫血滴子。 (胤祯惊介)
胤 祯：年羹尧、这东西有甚么用处。
年羹尧：殿下不知、这是一个皮囊、里面藏着几把刀子。遇见仇人、将皮囊一放便罩在他的头上、机关一扭、头便提在囊中。再用化骨药水一弹、立成血水、因此上叫做血滴子。
胤 祯：哎呀这样厉害。他们都有甚么本领。
年羹尧：他们个个上房如飞、跃墙如电。若还不信、当面试验。
(四豪客各翻空、胤祯笑)
胤 祯：他们竟有恁大的本领。长随。
内 侍：有。
胤 祯：将他们引入内室。
内 侍：是。 (引四豪客下)
年羹尧：这般时候、我便告辞。 (揖)
(唱) 辞过殿下赴任去。
胤 祯：(唱) 得手还要下功夫。 (下)
第三回 篡 位
(胤祯乘马带内侍上)
胤 祯：(唱) 皇父染病龙床卧。
不知传位事如何。
皇位若不传与我。
便要宫内动刀戈。
皇四子胤祯。我父亲康熙皇帝、自从举行千叟宴以后、登时染病在床。如今正在畅春园调养、不免前来探望。来此已是畅春园、待我下马。 (下马)
(太监上)
太 监：(引) 元龙卧病床。
不许他人探望。
原是四千岁。
(胤祯进门)
胤 祯：这是太监、皇上今日病势如何。
太 监：千岁那知、皇上今日病势甚重、特传理藩院尚书密议军国大事。
胤 祯：怎么说密议军国大事。
太 监：正是。
胤 祯：如此待我前去探问。
太 监：慢着。皇上有旨、这般时候、正在密议军国大事、无论何人、不准闯进宫去、违旨者斩。
太 监：正是。千岁且在外边少待、等理藩院尚书出来、好再进去。
胤 祯：是是是、等他出来、我好进去。 (想) 我想这时候有甚么军国大事、一定是议立太子、呵、一定是议立太子。(想) 我兄长二阿哥允礽、原是正宫所生、莫非还是他。不能。二阿哥允礽、从前曾经立过、后来废了又立、立了又废。如今大大失宠、这个皇位断不至又到他手。呵咍、我想我那小弟十四阿哥允禵、现封抚远大将军、拥兵西藏、我父王又甚宠爱、这是我个大对头。呵咍、他如今尚在数千里外、一时不能回京、我父病势垂危、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怎能等得住他、这也不能。呵、是了、我想理藩院尚书不是别人、便是隆科多。隆科多不是外人、便是本御的母舅、难道他不怂恿着立我、他还推举别人不成。此事万无一失、待我等候消息、再作道理。
(唱) 畅春园正商量军国大事。
着本御在外边煞费筹思。
(隆科多上)
隆科多：呵、不好。
(唱) 奉上谕传位皇太子。
倒教我心事乱如丝。
外甥不得作冢嗣。
皇上未免太糊涂。
胤 祯：舅父出宫来了。
隆科多：呵、我出宫来了。
胤 祯：舅父今日有甚么军国大事、还在内边秘密商议。
隆科多：事也不小、但是办的不好。
胤 祯：怎么说。
隆科多：白白的把个皇帝、落在旁人手里了。
胤 祯：这是怎么说。
隆科多：怎么说、这是御笔亲书的上谕。 (袖中取出纸片) 你请看。
(付胤祯、胤祯接读)
胤 祯：上谕总理事务王大臣。朕宴驾后、传位十四皇子、钦此。朕宴驾后、传位十四皇子、钦此。呀呀呸、十四阿哥、他是甚么东西、怎能承继大统。好不气、好不气。这是舅父、我父王和你一人商议、难道你毫无主张、竟然把这个东西、落于旁人之手、你真老而无用。
隆科多：我在皇上面前、何尝没极力的推戴你吗、只是皇上摇头摆耳、总说是十四阿哥、甚么人品高贵、甚么深肖朕躬、我也未便多余说话。
胤 祯：舅父、这般时候、还要想个法子、难道把这个东西、教旁人拿去不成。
隆科多：这上谕已经下来、我还有甚么法子可想。
胤 祯：舅父你看这上谕、还有变通之处。
隆科多：这分明是传位十四皇子、却是怎样变通呢。
胤 祯：你真是老而无用。你看这个十字上面加上一平画、是个甚么字。
隆科多：那是个干字。
胤 祯：再将干字下边往上一挑、便是传位于四皇子。四皇子不是本御是谁。这个皇位岂不是倒了我手、一点破绽也没有。
隆科多：这个上谕、是皇上亲手付我的、我有多大的胆子、敢篡改上谕。这个处分、我实在担不起。
胤 祯：你担不起、待本御亲手改来。 (取笔、隆科多拦阻)
隆科多：这个万万不能。
胤 祯：有甚么不敢改、你站远些。
(唱) 执笔在手好生气。
十字头上添一笔。
改罢还要看仔细。
旁人谁能认笔跡。
这是上谕、你看是谁。
隆科多：(接上谕)
(唱) 见上谕急的我眼中生火。
这一字改换的大起纠葛。
倘若还康熙主明日问我。
这头颅霎时间要拿刀割。
千岁、你把我害咧。这道上谕、皇上本不教别的一个人知道、就恐怕生出甚么波折、所以着他宴驾以后、才得发表。我这时光给你一看、就是个死罪、谁料你提笔来、随便儿改起来了。我不得活、我不得活。
胤 祯：你真是个老没出息。照你这样说、更不怕了。你这时候把这个东西收拾到要紧处、不要教别的一个人见。等皇上宴了驾、你再往出取、那时我坐了皇上、谁敢把你怎公样。
隆科多：皇上的病虽然甚重、三五天内、总还不至要命。皇上已有密旨、着十四阿哥兼程回京。他一进京、见了皇上、这事就败露了。我不得活、我不得活。
胤 祯：怎么我父王还有密旨、着十四阿哥兼程回京。只说这却怎处。
(唱) 我只说十四弟远隔千里。
谁料他奉密旨转回京畿。
倘若是我父王不早断气。
霎时间这场事泄漏机密。
(报卒上)
报 卒：(唱) 手持密函致京地。
要与千岁报消息。 (跪)
川陕总督年羹尧、奉上密函、请千岁亲手开启。 (胤祯接函)
胤 祯：待我拆开一观。 (拆看、读) 抚远大将军奉了密旨、将边疆大事交与为臣、兼程回京、想必有甚么大事、请千岁速作准备。哎呀不好。(转身) 你在中途以上、可曾见十四王爷回京。
报 卒：何尝没有看见。我在前边加鞭、他在后边赶栈、明日大约可到芦沟桥。
胤 祯：再探再报。
报 卒：是。 (忙下)
隆科多：千岁你想、十四王爷身拥重兵、进了京城、皇上与他将话说明。我如何取得离手。你把我害了、我这个头在肩膀上已经不稳当了。
胤 祯：舅父且莫胆怕、我父王病势毕竟如何。
隆科多：我听得太医院说、总还能将就五六天。
胤 祯：怎么还能奈何五六天 (对面) 呵、十四阿哥明天便要进京、我父王今天不死、这事怎能了局、待我进宫探望。
(忙下)
隆科多：呵、不好呀。
(唱) 十四王爷进了京。
这件上谕怎圆成。
还是拼上这老命。
无可奈何放哭声。
(胤祯上、拂汗、慢白)
胤 祯：舅父且莫要哭、我父亲已经宴了驾了。
隆科多：怎么说皇上宴了驾了。
胤 祯：宴了驾了。
隆科多：宴了驾了好。
胤 祯：哈、我父王宴驾、有甚么好处、还不速速发表。
隆科多：是是是。呵、我的万岁呀。
胤 祯：呵。我的父亲呀。 (同哭下)
第四回 回 京
(允禵太子大将装带四卒上)
允 禵：(引) 绝域立功。
奉诏命兼程回京。
抚远大将军十四皇子允禵。正在西藏督理军务、父亲忽有密旨、召我兼程回京、商议军国大事。天色近晚、到了芦沟桥、三军驻马。 (下马、坐)
(允礽允禩允禟允*(左示右我)同上)
允 礽：(唱) 我父亲功业震中外。
允 禩：(唱) 文德武功撑天开。
允 禟：(唱) 霎时龙升年号改。
允*(左示右我)：(唱) 雍正登极种祸胎。
允 礽：二皇子允礽。
允 禩：八皇子允禩。
允 禟：九皇子允禟。
允*(左示右我)：十皇子允*(左示右我)。
同 ：只因十四阿哥回京、前来芦沟桥接见。
卒 ：原是众位王爷、待我去传 (跪) 禀千岁、众位王爷驾到。
允 禵：传出有请。
(同进门)
同 ：那是十四兄弟。
允 禵：众位兄长、为何身著孝服。
兄弟那知、父王昨日宴了驾了。
允 禵：怎么说。
(唱) 猛听得我父王昨日宴驾。
浑身上发冷汗眼泪如麻。
只恨我统大兵不在膝下。
整几载住西藏远离皇家。
一路上想龙颜加鞭策马。
谁料想乘六龙高升云霞。
允 礽：(唱) 劝兄弟且莫要眼泪空洒。
允 禩：(唱) 听为兄且与你细说根芽。
允 禟：(唱) 我的父升了天咱还不怕。
允*(左示右我)：(唱) 怕只怕从此后祸延国家。
允 禵：我且问你、父亲临终、军国大事、怎样安置。
允 礽：兄弟不知。如今四阿哥已经登极、改元雍正、明日就要临朝、庆贺新主。
允 禵：怎么说四阿哥已经登极、改元雍正、明早就要临朝。
允*(左示右我)：正是的。这其中还有许多的曲折、此处不便明言、天色已晚、今夜请在帐内密谈才是。
允 禵：如此军人退后。众位弟兄同坐帐中。 (进帐、军士退、二豪翻空上、暗听) 二兄长、父亲在日已经立你为太子、后来虽然被废、也不过略示惩创、想来总是应该立你、为甚么四阿哥登了极了。
允 礽：呵、兄弟、你还不晓得吗、宫里头给我说坏话的人很多、所以把我立了两次、废了两次、这个皇位、万万传不到我身上。常言说八十岁的老子爱的是小儿。父亲晚年、最宠爱的是你、所以从前命你在西藏立功。此刻数千里路、召你回京、总是心想立你。谁料龙驭宾天、忽然遗诏下来、竟传于四阿哥、这其中的作用、实在不得明白。
允 禩：兄弟你晓得奉遗诏的是谁。
允 禵：他是何人。
允 禩：他便是四阿哥的母舅隆科多、所以我疑惑这遗诏、总不是真的。
允 禟：何尝不是真的。我看遗诏上面传位于四皇子的那个于字、好象在十字上面添了一平画、这分明是改下的。
允*(左示右我)：我听得太医院的医生说、父王的病、虽然沉重、五七日内、总还不至要命、谁料四阿哥一到畅春园、父王登时宴驾、这其中必有甚么原故。
允 禵：罢了父王。 (二豪暗下)
(唱) 西域引兵才回转。
谁料宫闱起祸端。
斧声烛影成疑案。
何人敢破这机关。
雍亲王做此事你真狂诞。
全不怕千万岁青史流传。
(内侍捧旨上)
内 侍：(唱) 圣主登极传新诏。
策马直走芦沟桥。
新主有旨、速快传知十四千岁。
卒 ：(跪) 禀千岁、圣旨下。
允礽等：如此你且迎旨、我们便从后营潜回京城。
(潜下)
允 禵：待我前去迎旨。
内 侍：(读旨) 先帝宴驾、允禵所带兵马、一概驻扎芦沟桥、单骑进京奔丧、听候朝参。钦此。 (允禵起)
允 禵：军人们、将兵驻扎芦沟桥、待我晋京。马来马来。 (同下)
第五回 试 题
(顾绳武、丁不识上)
顾绳武：(引) 槐花黄。明远楼上观国光。
丁不识：(引) 举子忙。捐了个监生下科场。
顾绳武：江西举子顾绳武。
丁不识：我也是江西举子、名字叫个丁不识。仁兄请了。
顾绳武：请了。
丁不识：仁兄、你我弟兄今日同下科场、住在一个号内、这也算是同船渡、五百年的缘法。
顾绳武：好说。
丁不识：仁兄、今科的主考是谁呀。
顾绳武：你不看他官衔上写的明白、江西正主考查。
丁不识：怎么咱是主考。咱是主考、就把咱中了么。
顾绳武：仁兄差矣、主考姓查、名叫查嗣庭。
丁不识：原来主考姓查、我当主考就是咱。
顾绳武：仁兄、今年这恩科中的名额很多、仁兄一定要占高魁的了。
丁不识：仁兄、你也把兄弟恭维的太过了、你想我花了一百零八两银子、捐了个老监生、进了这个场屋、不过经经世事。就是名额再多、还把举人能中在我的头上么、不中用、不中用。但不知今年这个科为甚么要增加名额。
顾绳武：如今圣祖康熙皇帝宴驾、新主雍正皇帝登极、所以赐这等皇恩。
丁不识：呵、原来如此。
(青衣持牌上、牌上写“维民所止”四字)
青 衣：头道题下。
丁不识：题下来了、仁兄且坐、待为弟给咱看题。(看、读) 雍民所正。(笑)怪道雍正登极了、题就出了个雍民所正。
顾绳武：仁兄、是甚么题。
丁不只：雍民所正。
顾绳武：四书上并没有个雍民所正呵。
丁不识：那不晓得从牛经上吗马经上搬出来的。
顾绳武：待我去看。 (看) 原来是维民所止。
(青衣持牌下)
丁不识：怎么是维民所止。
顾绳武：这原是大学上引来诗经上的话、上文便是邦畿千里。
丁不识：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这个维字很象雍字。
顾繩武：那雍字上面还有个帽头呢。
丁不识：这个止字也很象正字。
顾绳武：呵、那正字上面也有个帽头呢。
丁不识：这维字止字、就是雍正二字、去了头脑的、我才明白了仁兄、这个维民所止、到底怎么讲呢。
顾绳武：这个题民字最要紧的。民为邦本、民能安于所止之地。各守本分、各安本业、无侥幸之心、无非分之望、无流离之差、无涂炭之忧、而天下太平。所以说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丁不识：仁兄、民就是百姓么、你把这百姓还说的那样值钱的。
顾绳武：仁兄、你岂不知为民邦本、本固邦宁、浙江吕晚村先生所著的三百年制义名言集、他把这国家与人民之关系、讲的很透辟、你都莫有看过吗。
丁不识：我统共可能念几句子书吗、连这书名字我都不知道。
顾绳武：这书并未刋行、流传的都是抄本、想来你也不曾见过。
丁不识：如此还是仁兄给我帮一篇文章、为弟重重有谢。
顾绳武：这也不难、速快上灯起稿。
(唱) 十载芸窗养才气。
今日名场审试题。
丁不识：(唱) 恨平日不曾通经义。
选了场屋把头低。 (同下)
第六回 兴 狱
(隆科多上)
隆科多：(唱) 新主今日大登殿。
准备典礼候朝班。
新主登极、一切典礼准备妥当、只得早来伺候。 (前场坐介)
(胤祯皇上装、怒气带内侍、四豪上)
胤 祯：(引) 要去心头恨。
持刀斩仇人。 (坐介)
大清雍正皇帝在位。昨晚得了密报、寡人登极、诸兄弟多有不服、背地与朕散布流言、令人可恼。只是仓卒之间、不便下那些毒手、还是给他们个调虎离山计。
(唱) 调虎离山真好计。
暗中有人通消息。
纵然你胸中不得意。
天罗地网怎逃匿。
隆科多：(唱) 准备朝贺新典礼。
奉表上殿定朝仪。
(持表上跪)
禀万岁、满汉文武、均在殿下听候朝参、群臣特上贺表、恭呈御览。
(内侍接、奉上)
胤 祯：贺表留览、着亲王大臣均在上朝贺、其余满汉文武均在殿下拜参。
隆科多：遵旨。 (起、向外、)下边听旨。
内 众：万岁。
隆科多：亲王大臣均在殿上朝贺、其余满汉文武、均在殿下朝参。
钦此。
内 众：遵旨。
(允禵、允禩、允禟、允*(左示右我)同上)
允 禵：(唱) 保和殿朝新主教人气短。
二兄长请病假不列朝班。
暗吞声忍怒气上了金殿。
理藩院隆科多站立殿前。
背地里我只把奸贼埋怨。
有一日犯我手罪不容宽。
(隆科多见允禵吃惊)
隆科多：千岁你也回了京了。
(允禵怒)
允 禵：我回了京了。
隆科多：千岁你好。
允 禵：我还有好的甚么。
(隆科多暗拂头上汗)
隆科多：千岁、新主今早登极、举行盛典、咱们一同朝驾。
允 禵：请。
(隆科多允禵允禩允禟允*(左示右我)同拜)
胤 祯：允禵你回了京了。
允 禵：为臣回了京了。
胤 祯：西域军务正在吃紧、你身膺边防重任、私自回京、该当何罪。
允 禵：新主息怒、为臣奉了大行皇帝密旨、并非私意回京。
胤 祯：怎么还有密旨、陈上待朕观看。
(允禵从袖中取出密旨呈上)
允 禵：这是密旨、新主请看。
胤 祯：大行皇帝既然调你回京、就该明下上谕、为甚么传这密旨。这道密旨、一定是你假造的、你说是也不是。
允 禵：呵呀新主。 (脱帽、跪)
胤 祯：呵、好大胆也。
(唱) 可恨允禵太大胆。
假造密旨罪难宽。
论起国法该处斩。
论起家法该收监。
骨肉之情本该念。
谁料你罪大通九天。
允 禵：呵、我的新主呀。
(唱) 新主不必怒冲冠。
密旨真假仔细观。
只因父王病危险。
才有密旨到边关。
为臣一见心意乱。
即日回京望天颜。
谁料想一面不曾见。
可怜圣驾早宾天。
今日新主登了殿。
又因密旨惹祸端。
纵然密旨有交换。
为臣怎晓这机关。
望新王且把父王念。
手足之情要看宽。
胤 祯：论你这罪、本应议处、姑念手足之情、且从宽大、应革斥抚远大将军的官爵、戴罪监修皇陵、速快前去。
允 禵：新主恩宽。 (起)
(唱) 我这里出京修陵寝。
怕只怕有人种祸根。 (下)
(天上飞上)
天上飞：禀主公、昨晚三更以后、八千岁与九千岁两个人、照住紫微星哩咕咕哝哝念咒、为臣背地潜听、他们两个原是咒我主死呢。
胤 祯：怎么说。
(允禩允禟忙跪)
允 禟：
为臣不敢。 (连连叩头)
允 禩：
胤 祯：朕躬上承祖宗遗业、下受黎庶托命、尔等要咒联以死、真是丧心病狂。校尉们、推下斩首。
(允*(左示右我)跪)
允*(左示右我)：我的新主呀。
(唱) 新主不必怒气生。
还请眷念手足情。
他二人罪孽本甚重。
他二人过失也不轻。
倘若将他丧了命。
先帝九泉也不宁。
骨肉情谊最为重。
坏土未干怎施刑。
胤 祯：是呵、你们和我都有手足之情、我怎忍加刃于你。只是我们弟兄二十余人、除了朕躬一人、尽是一伙豚犬、你二人连豚犬都不胜、你够得上和我为兄弟。如今削去你们的宗籍、允字辈儿的名字、你两个奴才不得安了。
允 禩
：还请圣上给我们另赐名号。
允 禟
胤 祯：允禩听旨。
允 禩：万岁。
胤 祯：从今后你奴才改名阿其那。钦此。
允 禩：遵旨。
内侍甲：(暗白) 怎么叫个阿其那。
内侍乙：(暗白) 你不晓得、满州的俗话把狗叫阿其那呢。
内侍甲：(暗白) 呵、阿其那就是狗。
内侍乙：(暗白) 正是。
内侍甲：(暗白) 照这八千岁、如今就叫狗娃子了。
胤 祯：允禟听旨。
允 禟：万岁。
胤 祯：从今以后、你奴才改名塞司黑。钦此。
允 禟：遵旨。
内侍甲：(暗白) 怎么叫做塞司黑。
内侍乙：(暗白) 你不晓得、满州的俗语把猪叫做塞司黑。
内侍甲：(暗白) 呵、塞司黑就是猪。
内侍乙：(暗白) 正是。
内侍甲：(暗白) 照这九千岁如今就叫猪娃子了。
胤 祯：阿其那。
允 禩：有。
胤 祯：塞司黑。
允 禟：有。
胤 祯：校尉们、将这两个奴才、监禁在畜兽场、每日备些狗食猪糠、教他享去吧。
校 尉：遵旨。 (用绳拴允禩允禟介) 阿其那、乖乖儿往狗洞里走。塞司黑、顺顺儿往猪圈里走。
允 禩：人家坐了皇上了、咱变了狗了。
允 禟：人家坐了皇上了、咱变了猪咧。
校 尉：走。 (拉下)
胤 祯：这是十皇弟。
允*(左示右我)：万岁。
胤 祯：前日晚上、你们不在畅春国与先帝守灵坐草、私自出城往那里去了。
允*(左示右我)：哎、这个。
胤 祯：这个甚么、朕躬任军国大事、不能在先帝灵前行孝、命你们守灵坐草、你们抎离灵次、该当何罪。
允*(左示右我)：奴才罪该万死、伏望新主念手足之情、格外体卹。
胤 祯：先帝要下你这些儿子何用。校尉们、削去允*(左示右我)宗籍。
校 尉：遵旨。
(允*(左示右我)起)
允*(左示右我)：呵、我的天哪。
(唱) 我这里急忙把殿下。
来世里也不愿投生皇家。
校 尉：走、把媳妇儿子引上往出走、再少说闲话、这密探多得很。 (带下)
胤 祯：今日朝贺、怎不见二阿哥允礽。
内 侍：禀主公、二千岁因病请假。
胤 祯：甚么是因病请假、分明见朕躬登极、他的心中不服不肯朝贺。呵、朕自有主意。
(内侍捧公文一角书籍一部上、跪)
内侍丙：禀主公、这是湖南会审要犯曾静的供折。还有搜出抄本书籍一部、请主公观看。
胤 祯：呈上待朕一观。 (看) 浙江吕晚村留良著、门人严鸿达沈在宽校阅。这个吕晚树、朕也略略晓得、他还算个大儒、他还是讲程朱之学的、 (再看) 怎么这书籍中、竟有些尊中华、攘夷狄的话头。想必满洲人作皇上、他心中还不服。好一个吕晚村、吕留良、你著这书籍、欺压我大清、如何容得。 (执笔写) 来呀。 (内侍丙跪) 传谕浙江巡抚、将吕留良与我掘墓戮尸、家属男的一律处斩、女的一概充军。
内侍丙：遵旨。 (持纸条下)
(隆科多跪)
隆科多：禀主公、江西正主考查嗣庭、今科所出题目、似乎有意影射、请主公详细核阅。
(呈本章)
胤 祯：待朕观看。 (看) 江西今科出的甚么题呵、维民所止、维民所止。呵、维字这是雍字的下半截儿、止字这是正字的下半截儿。呵、雍字无头、正字无头、这个题便是雍正无头。好一查嗣庭、科举大典、竟敢出题暗射朕射无头、好不气、好不气。隆科多听旨。
隆科多：臣在。
胤 祯：传谕江西巡抚、将正主考查嗣庭押解进京。中式的举人、一律取消拿问。
隆科多：遵旨。 (下)
胤 祯：(唱) 作威作福皆由我。
那个能脱这纲罗。
(内侍打轿下)
第七回 掘 墓
(前场撑帐、吕四娘在帐内)
帐 内：(唱) 半夜里即忙拜祖父。
爷爷、那是爷爷。 (揭帐出) 呵、好惊梦也。适才睡梦之中、只见我爷爷惶张前来、言说、一部书成两鬂花。竟因文字祸身家。腰间早备青锋剑。莫从当道放白蛇。我想女孩儿人家、要下青锋剑何用。 (想) 当道白蛇、他是那个。呵、这当道白蛇、莫非就是当今。家中想必有甚么大祸。莫非教我复仇。待我持剑一观。 (取剑到手)
(唱) 手执宝剑吞声哭。
梦中言语半模糊。
(边舞剑、边唱)
雍正皇帝登九五。
四海人民同唏吁。
只怕无端生变故。
父老母弱怎驰驱。
无奈何持剑夜起舞。
雄鸡高唱五更初。
想起梦中叮咛语。
眼泪滚滚如贯珠。
(吕毅中吕夫人同上)
吕毅中：(唱) 清明佳节扫坟墓。
准备祭酒捧奠池。
吕夫人：(唱) 一家同到郊园去。
小阁且把女儿呼。
四姑娘。
吕四娘：爹爹妈妈、孩儿有礼。
吕毅中：
你这女孩儿家、不习针线女工、却练习剑术何用。
吕夫人：
吕四娘：爹妈那知、我爷爷曾与我托梦、着孩儿练习剑术、因此孩儿学剑。
吕毅中
：梦寐恍惚、何足凭信。今日乃是清明佳节、速忙更衣、与你爷爷拜扫坟墓。
吕夫人
吕四娘：孩儿遵命。 (更衣)
(唱) 更罢衣衫拜祖墓。
梦中事教人心胆虚。 (同下)
(皇差带役上)
皇 差：(唱) 奉旨抄家又掘墓。
到吕家门首作威福。
奉了圣旨、抄吕氏家眷、掘晚村的坟墓。怎么家中无人、唤东邻西舍。
役 ：东邻西舍。
(邻人甲乙上)
皇 差：吕家的人、向那里去了。
隣 人：这这这这、今日是清明佳节、大概上坟去了。
皇 差：如此你们去吧。 (邻人甲乙下) 人役。
役 ：有。
皇 差：先将房屋焚烧。 (役放火) 随我赶到坟上。 (忙下)
(前场立碑上书“前明遗老吕晚村先生之墓”吕毅中一家上)
吕毅中：(唱) 清明节到荒郊去把坟上。
吕夫人：(唱) 到坟前不由人泪湿衣裳。
吕四娘：(唱) 想起来昨夜晚梦中模样。
头戴着章甫冠两鬂如霜。
(同跪)
跪坟前不由人哭声大放。
(焚纸、奠酒)
焚纸钱奠酒浆跪献蒸尝。
想生前为著书呕血抱恙。
满腔儿国家恨付与斜阳。
守程朱攻陆王苦把学讲。
到今日只落得坯土荒凉。
昨夜晚睡梦中神色沮丧。
女孩儿心意乱无有主张。
吕毅中：(唱) 望音容杳不见心中惆怅。
只剩这一坯土野草凌霜。
吕夫人：(唱) 叩一头站起来四下观望。
(同起)
黑烟起那里来一道火光。
(放大火)
你看咱家房屋象是起了火了。
(同看)
吕四娘：你看这些人役持刀负枪、蜂拥而来、想必有何事变。
(邻人忙上)
邻 人：还不逃走、皇上差人来杀你满门家眷来了。 (忙下)
吕四娘：如此爹爹速快逃避。妈妈、孩儿背上逃走
(负吕夫人下)
(皇差带人役上)
皇 差：那里走。 (扯吕毅中) 你可是吕毅中。
吕毅中：正正正是。
皇 差：带上手胄、 (带胃)
吕毅中：众位差官、这是甚么事
皇 差：你老子著书立说、诽谤朝廷、你还佯装不晓。人役们、将墓掘开。
(役推倒碑、大喊掘墓)
吕毅中：(唱) 只见把撑天碑登时推倒。
(气颤跪) 我的父亲呀。
众人役一个个怒气冲霄。
眼看他掘坟土入了墓道。
百年后那个人经过这遭。
哭了声我的父枯骨难保。
教孩儿眼看着口难分剖。
老天爷若有知怎不气恼。
难道说我的父罪犯阴曹。
照这样逞权力无有公道。
只怕你国王家命运不牢。
役上白：尸已掘出。
皇 差：将这死人头剁下来。 (役下、内将头抛出) 放起火来、将尸首架起烧了。 (放火吕毅中扑火、役拦挡)
吕毅中：(唱) 烈焰中好一似油铛火鏊。
一霎时我的父骨化烟消。
曾著下两部书专讲圣道。
有甚么倡邪说诽谤当朝。
谁料想将尸首不能自保。
读书人身死后又拿火烧。
秦始皇也没有这样残暴。
读书种从今后断了根苗。
拼头颅碰死在墓碑神道。
(碰石)
九泉下见父亲要诉阴曹。
(碰死)
役 ：这个小吕儿也碰死了。
皇 差：死也罢、活也罢、将头割下来。 (役割头) 两颗人头、解往京城。你们速快四路捉拿他的家眷、不要走脱一人。
(下)
役 ：是。伙计走、捉走。我听说有个吕四娘很厉害的、总要把这个女郎捉住呢。 (同下)
第八回 药 毒
(允礽妃、郡主均满装扶允礽病装上)
允 礽：(唱) 我父王龙驭归天上。
四阿哥登极乱朝网。
为骨肉设下瞒天网。
弟兄们个个无下场。
当年因我是嫡长。
曾立太子封亲王。
背地里有人把我谤。
屡次废我失宠光。
废了我就该立人望。
当断不断害家邦。
颠倒国事如反掌。
只恐大祸起萧墙。
无奈病卧自参想。
煮豆燃萁情可伤。
允礽妃：(唱) 你只好平心把病养。
国家大事莫牵肠。
郡 主：(唱) 父亲病势如无恙。
早辞朝同往郑家庄。
爹爹、你看孩儿的九叔父和八叔父、都改了极恶浊的名字、下到狱中、恐怕几天内便要处死。爹爹、咱们京城外边郑家庄、还有置的一座私第、虽然湫隘、尚可居住。爹爹速快将病养好、辞了朝堂、住在乡间、才觉稳妥。
允礽妃：小格格讲的极是、你还是平心养病、病好了即便辞朝。
允 礽：有理。
(隆科多持药盘上)
隆科多：(引) 理密亲王感时症。
奉旨来到咸安宫。
内 侍：尚书到此何事。
隆科多：千岁病势如何。
内 侍：百药无效。
隆科多：怎么百药无效。速快去传、就说圣上有旨、命我手捧汤药、前来探疾。
(内侍转身)
内 侍：禀千岁、圣上有旨、命理藩院尚书隆科多手持汤药、前来探疾。
(允礽妃、郡主、面面相视)
允礽妃：
哎、这个。
郡 主：
内 侍：这个甚么、还是速快出宫迎旨。
允礽妃
：呵、还是出宫迎旨。 (同出迎、进)
郡 主
隆科多：千岁病体如何。
允 礽：百药无效。
隆科多：怎么百药无效。这是御赐的汤药一剂、千岁请用。
允 礽：呵、感谢圣恩。只是药物刚才服过了。
允 礽
：是呵、药物刚才服过了。
郡 主
隆科多：圣上眷念手足、御赐汤药、焉有不服之理。
允 礽
：如此暂且放下、明天再服吧。
郡 主
隆科多：圣上命我亲手捧来、亲手送下、千岁今天不服、为臣怎样交旨。
允 礽：如此待我服来。
隆科多：为臣亲手与千岁送下。 (给允礽送下) 药已用过、待为臣前去交旨。正是、病入膏肓天有数。情连骨肉药值钱。 (下)
允 礽：呵、不好。
(唱) 一剂药到腹中疼痛难忍。
只觉得神气沮头上发昏。
这付药立逼着催我命尽。
难道说骨肉间如此寡恩。
你登极我何曾颠倒名分。
为甚么对待我如同仇人。
老天爷生下我这个命运。
倒不如当百姓作个平民。
霎时间心血潮不能自禁。
一口气咽不下离了红尘。
(允礽死)
允礽妃： (唱) 咸安宫霎时绝了命。
我的千岁。
郡 主：我的爹爹呀。
(二豪各提一头从两门分上、耸梁上、下看)
(唱) 隆科多这御药太不分明。
(二豪从梁上翻身下、下场)
内 侍：(暗) 二千岁怎么竟然死了、待我早报皇上得知。 (下)
允礽妃：(唱) 论名分你原是嫡冢。
论年纪你又是长兄。
那时父王最爱宠。
建立太子住青宫。
你也曾监国执政柄。
你也曾带兵平西戎。
背地里谗言将你憎。
废立两次太不公。
父亲一旦遭不幸。
新主登极罪莫容。
平白一药丧了命。
教人如何不伤情。
郡 主：(唱) 千呼万唤不答应。
且坐灵位放哭声。
(二内侍忙上碰倒)
耳听窗外人声动。
(二内侍慢起)
急忙上前听分明。 (听)
内侍丁：害怕的了不得。
内侍戊：害怕的不得了。
内侍丁：你害怕甚么。
内侍戊：昨夜晚上、把八王爷和九王爷的头不见了。
内侍丁：不然、不然、我听得说一个猪把头不见了、一个狗把头不见了。
内侍戊：你还不晓得八九两王爷、皇上都给他把名字改了、一个叫做阿其那、一个叫做塞司黑。昨夜晚上两个的头都不见影了、后来报了皇上、皇上说老王在阴司把他两个鉴察了。听说他的妻子、还要发流呢。
郡 主：呵、母亲、母亲、你听他们唧唧哝哝、都说八九两叔父、自从监禁以后、忽然不见头脑、皇上还说是老王在阴司将他们鉴察了、他的妻子又发流、只说这却怎处了。
(唱) 煮豆燃萁满釜泣。
同根相煎何太急。
说甚么皇家知礼义。
大权到手弄杀机。
劝母亲及早要逃避。
这王府不是久住的。
母亲速快设法逃走、这王府实在住不得了。
胤礽妃：你爹爹停丧在地、咱们怎忍舍去。
(隆科多上)
隆科多：圣旨下。
(允礽妃郡主同惊发抖)
内 侍：原是理藩院尚书奉旨到了、待我去禀。 (禀) 理藩院尚书奉旨到。
允礽妃
：哎、这个。
郡 主
内 侍：这个甚么、速快迎旨。 (迎、进)
内 侍：听旨。 (读旨) 二阿哥得罪皇考、并非得罪朕躬、今不幸病故、仍封为和硕理密亲王、子封郡王、女封郡主、具禄赡养终身、其各勉旃。钦此、钦此。
允礽妃
：万岁。
郡 主
隆科多：你们勉当大事、待我交旨。 (下)
(允礽妃郡主拂头汗)
允礽妃：呵、真可恼也。 (郡主堵母口、各四面顾)
郡 主：母亲、刻下就算没事、一切的话都不敢说、等到送灵出城、母女乘机逃走、脱这苦海、岂不是好。
允礽妃：如此准备丧礼了。
(唱) 才知皇家不讲理。
郡 主：(唱) 平白无故把我欺。 (同下)
第九回 错 捕
(顾绳武背书顾母蒋氏上)
顾绳武：(唱) 命蹇时穷真可叹。
乡试不该中解元。
放榜以后人争羡。
谁料题目起祸端。
文字兴狱成公案。
正主考犯罪莫根源。
维民所止出经传。
与雍正二字何相干。
锻炼罗织生事变。
新科举人一概删。
这功名原来不希罕。
只可恨主考太屈冤。
因此全家离本县。
潜往金陵把身安。
小生顾绳武。幸喜秋闱乡试、得中解元、谁料刚才放榜、不知那位奸党奏了一本、说是维民所止这个题目、暗射雍正无头、因此把正主考查嗣庭处斩、家属—概充发。这一榜几十名举人、一连儿都取消了。但是我算第一名解元、又恐本省官吏、藉端罗织、因此暗暗奉母携妻、离了本郡、前往金陵、韬光养晦。母亲贤妻、你看金陵正在目前、咱们慢慢的走来。
顾 母：呵、走呀。
顾绳武：(唱) 中途以上自参想。
蒋 氏：(唱) 新中的解元太无光。
顾 母：(唱) 只说他鹿鸣登金榜。
蒋 氏：(唱) 谁料虚名误书香。
顾 母：(唱) 因此移家秦淮上。
蒋 氏：(唱) 一路教人生感伤。
顾绳武：(唱) 南京城外人闹嚷。
前边不远是店房。
母亲你看前边有一店房、咱们在此打尖才是。
顾 母：也好。
顾绳武：店主人请了。 (店家上)
店 家：请了。
顾绳武：请在店中少歇片时。
店 家：请。 (同下)
吕四娘内：(唱) 母女幸得脱虎口。
(吕夫人上)
吕夫人：(唱) 吓的我浑身不自由。
(坐地、吕四娘散发上扶)
吕四娘：(唱) 冲风冒霜往前走。
吕夫人：(唱) 年老何堪远飘流。
吕四娘：(唱) 哭了声爹爹遭毒手。
吕夫人：(唱) 哭了声夫君怎罢休。
吕四娘：(唱) 老弱母女谁照候。
吕夫人：(唱) 天涯无路怎周游。
吕四娘：(唱) 耳听后边人声吼。
吕夫人：(唱) 急忙藏在山后头。 (母女藏)
(二扑役上)
二捕役：(唱) 任你东奔又西走。
那怕赶到天尽头。
赶赶赶。 (同下)
(吕四娘母女出)
吕四娘：母亲、这般时候、我母女速快前行。
吕夫人：为娘受这一惊、只觉浑身发汗、两腿无力、只说怎样行走呵。
吕四娘：待孩儿加力扶你。 (扶走)
吕夫人：(唱) 浑身发汗腿又软。
行走一步也作难。
(坐地)
吕四娘：(滚) 母亲、你看已到金陵城外、前边不远、就是店房、你再挣扎几步、以在店内躲避、才觉稳妥也。
吕夫人：呵、儿呀。
(唱) 迫怕中逃出这大难。
饥渴劳顿实难堪。
因此浑身发冷汗。
双足疼痛两腿酸。
眼花头晕气难咽。
大料一命难保全。
想起你父真伤惨。
可怜我儿太孤单。
倘若中途将命断。
我儿何处把身安。
孤苦零丁谁照管。
想起来胸中似刀挖。
老天杀人不用剑。
一家人只落得破乱不堪。
吕四娘：(唱) 霎时母亲染病患。
低下头心中自思参。
万一途中生危险。
路上何人救巅连。
火上泼油增气焰。
落井投石起波澜。
也没个亲戚来照管。
也没个熟人来周旋。
又恐怕公差把我见。
又恐怕大案将我牵。
这才是天宽地阔无处站。
山高水远难过关。
为甚么皇天不开眼。
穷途困人实难堪。
吕夫人：(唱) 只觉得腹痛肠欲断。
为娘身死怎心甘。 (死)
吕四娘：(唱) 却怎么母亲将气断。
我的母亲呀。
教孩儿怎样做周旋。
(内喊声大作、四娘大惊四顾)
耳听人声呐喊、是我哭也不敢哭、走也不敢走、只说公差若到、怎生逃避。有了、事到如今、还说甚么棺椁衣衾、只是将我母亲的尸首、移在荒郊、用土掩埋、再作道理了。
(唱) 哭了声患难中有谁照管。
无棺椁掩埋你以土为安。
(跪地、抱尸、抱不起。背尸、背不起。拉尸、拉不动)
(滚) 说是天呀、只说我母一死、怎么重如太山、背也背不起、挪也挪不动、离也不忍离、守也不敢守、公差四路追寻、只说这却怎处了。
(顾母顾绳武蒋氏上)
顾 母：(唱) 耳听店外哭声喊。
不知为着何事端。
蒋 氏：(唱) 茅店荒唐宿一晚。
何人痛哭店门前。
顾绳武：(唱) 走出店门仔细看。
原来是一位女青年。
颜色焦悴泪满面。
抱着尸首叫苍天。
我有心上前将他唤。
哎、慢着。
一男一女难周旋。
转面来请母亲向前立站。
请母亲去问她有何事端。
顾 母：呵、是呀。
(唱) 上前来我把女郎唤。
吕四娘：妈妈。
顾 母：(唱) 这老人因甚死路边。
吕四娘：呵、我的妈妈呀。
(唱) 母女出门避祸患。
风尘奔走苦颠连。
老母因此将病染。
身死道旁一命捐。
请妈妈发慈悲将侬怜念。
到后来作牛马报答膝前。
蒋 氏：(唱) 这女郎讲的真伤惨。
请母亲与她做周旋。
顾 母：呵、是呵。儿呀你看这女郎、哭的这样伤心、我儿还是行个方便、将这位老妈妈的尸首葬埋了才好。
顾绳武：这一无棺椁、二无衣衾、却是怎样的葬埋呢。
顾 母：这有何难、你在前边木匠铺子、抬上一付薄轻棺材、雇上两个人、岂不是登时就葬埋了。
顾绳武：如此孩儿遵命了。
(唱) 好行方便即是善。
急忙上前买一棺。 (下)
吕四娘：(唱) 感谢妈妈发慈善。 (跪)
跪倒尘埃拜路前。
顾 母：不拜了。
吕四娘：(唱) 走上前来用礼见。 (拜蒋氏)
多蒙嫂嫂发慈言。
蒋 氏：我这里还有两件衣服、给老妈妈也穿上。 (下、取衣上)
吕四娘：这更担当不起了。
(给尸身穿衣、顾绳武带二雇人抬棺材上)
(唱) 奉母命前去买棺板。
买来棺板把尸安。
母亲、棺材买到。
顾 母：如此速快入殓。 (同入殓) 教他们抬去、你经管埋得深深儿的。
顾绳武：是。 (二雇人抬棺下、顾绳武随下)
(唱) 不是妈妈发慈善。
我的娘何人送坆前。 (下)
(甲乙二扑役上)
甲 : (唱) 前边紧走后边赶。
乙 ：(唱) 赶到南京城外边。
甲 ：你母女二人跑了个快、紧赶着你就跑出省、一溜风到了南京咧。 (绑介)
乙 ：你这儿给我跑。
(二扑役坐地)
蒋 氏：这不晓得是甚么事。母亲、你快给差官大人回些。
顾 母：大概科场那案、又发作了、为娘心跳肉战、一句话也不能说了。媳妇你快给人家好话多说。
蒋 氏：哎、我的差官爷呀。 (同跪)
(唱) 女裙钗含羞跪到地。
差官大人听来历。
侬母媳穷困乏生理。
奔走外边苦寒饥。
并不曾犯法干国纪。
并不曾作恶把人欺。
差官绑侬是何意。
凭甚么公文把我提。
纵然有案应拘系。
还要上堂论高低。
阎罗殿前也说理。
请差官与我讲详悉。
甲 ：你家的事、你还不晓得、这是公文你看。 (将公文掷地、顾妻拾看)
蒋 氏：(唱) 手持公文看详细。
一部书惹下这祸机。
晚村著书太背理。
吕氐全家要没籍。 (起)
差宫、这是浙江吕家的事、与我家何干呢。
甲 ：怪道人说这个吕四娘厉害、当真的不错、这连姓都不认了。你分明是大小两个口子、不姓吕姓甚么。
蒋 氏：好我的差官呢、那是浙江人、我是江西人、怎么能拉在一起。
甲 ：你听这连省分都卖了。我给你说、我们在后边跟的上儿的、眼看你把你妈背上跑了个快、三转两转儿跑到这儿、甚么都不认了、洗了个干净。
蒋 氏：母亲、这莫非是那位女郎的事。
顾 母：呵、不错。
甲 ：那里还有一个女郎呢、这诡计大的要紧、赶忙拉上走。
乙 ：伙计、你听我说、这些案头儿、家中无论何人、男的拉住一刀两断、女的发到黑龙江受难。这个老婆子行动一步、都要这女子背呢、一同拿去、还是你背呢我背呢。
甲 ：依你之见。
乙 ：依我主见、咱把这吕四娘一个解上消差、丢下这个老婆子、回去给他就说死了。
甲 ：这也可通、将这老婆子解开。来来来、说是你跟上我走呵。
(拉蒋氏)
蒋 氏：(唱) 凭空大祸从天降。
我的母亲呀。
此去一命见阎罗。
甲 ：拉上走。 (拉蒋氏下)
顾 母：(唱) 眼看媳妇入罗网。
云山万里空断肠。
羊替牛死谁料想。
待我儿回来叙端详。
(吕四娘上)
吕四娘：(唱) 若不是那人去埋葬。
那里来棺椁与衣裳。
照这样慈善真可仰。
到店房便要拜老娘。
(顾绳武上)
顾绳武：(唱) 刚到荒郊去送葬。
这女郎哭的太悲伤。
着小生烦恼触心上。
转身一同到店房。
说是你随着我来。
顾 母：我儿你才回来了。
顾绳武：母亲怎么样了。
顾 母：一言难尽。 (转身) 这一女郎、你莫非就是吕晚村的孙女吕四娘吗。
吕四娘：妈妈、你你你怎生晓得我姓吕。 (顾绳武四望介)
顾绳武：母亲、儿的妻那里去了。
顾 母：儿呀、是你不知、你刚才去后、便来了一伙差官、如狼似虎、言说你妻是吕四娘、糊里糊涂拉上黑龙江充军去了。
顾绳武：罢了妻。 (吕四娘惊退)
(唱) 听说我妻入罗网。 (倒)
顾 母：我儿醒得。 (吕四娘前扶、又羞、退)
吕四娘：这倒怎处。
顾绳武：(唱) 教人越想越断肠。
前世结下冤孽账。
教人到处难提防。
结发妻我怎肯任他飘荡。
追赶上我还要辩论一场。
转身急忙向前往。
顾 母：我儿你那里去。
顾绳武：(唱) 要与差官说短长。
(顾母拉)
顾 母：我儿万万不敢去。你想你科场那一案、连主考都杀了、还再把你拉扯上、如何是好。
顾绳武：母亲、为儿自幼结下的发妻、岂能割舍。母亲撒手。
顾 母：我儿且住。为娘将媳妇舍了、还不大要紧、万万舍不得你。
顾绳武：母亲你糊涂了、难道孩儿将发妻白白舍了不成。
顾 母：舍了媳妇、还有媳妇、为娘只有我儿一个、再莫有第二个。
顾绳武：哎、好不难杀人也。
(唱) 母亲再三要阻挡。
倒教我心中无主张。
可怜发妻受冤枉。
教人怎不痛心肠。
吕四娘：(唱) 连累旁人入罗网。
自问本心怎安康。
无奈跪倒在地上。 (跪)
叫妈妈我与你细表衷肠。
顾 母：你带累了我的媳妇、耽搁了我儿子、把你就给我儿赔上。
吕四娘：哎、我的妈妈呀。
(唱) 年幼裙钗无依仗。
关山难越受风霜。
老母暴死无人葬。
亏相公亲送到山冈。
本愿终身要奉养。
权把妈妈当亲娘。
谁料大祸从天降。
李树偏代桃树殭。
可怜嫂嫂太冤枉。
无端押锁就锒铛。
我还是自去投案上。
免得嫂嫂遭祸殃 (起)
妈妈、事到如今、我还自去投案、好换我嫂嫂回来。
顾 母：是呵、自家的事、自家承当、休要连累别人。快投案去、将我媳妇换回来。
吕四娘：(唱) 前去投案中途上。
自家有事自家当。
拜别妈妈泪盈掌。
来世里报大恩地久天长。
顾绳武：哎、慢着。
(唱) 我有心着姑娘自投罗网。
吕晚村全家人太觉惨伤。
救贤妻我还要别把计想。
我怎忍教裙钗下这刑场。
我想吕晚村的为人、我最崇拜、吕晚村的著作、我最佩服、小生便是他私淑门生。如今遭这不白之冤、我怎么忍教她前去投案。姑娘过来。
吕四娘：相公讲说甚么。
顾绳武：姑娘不容前去、我另行设法、搭救我妻。你可要替我在我母亲面前行孝。
吕四娘：相公之德、天高地厚。只要另有方法、搭救嫂嫂、侬家情愿将母亲事奉到老。
顾 母：这还有说的甚么。只要你给娘做媳妇、我把那个媳妇那怕舍了呢。
吕四娘：(唱) 愿报大恩亲奉养。
顾 母：随着我来。 (带吕四娘下)
顾绳武：(唱) 只恐贤妻没下场。
好不气、好不气。 (下)
第十回 谋 叛
(四番卒引额尔德尼、察罕、达赖、浑台上)
额尔德尼：(引) 封爵遵清制。
察 罕： (引) 气焰震四方。
达 赖： (引) 只要兵马壮。
浑 台： (引) 那怕中国王。
额尔德尼：青海大将额尔德尼。
察 罕：青海付将察罕。
达 赖：罗陀海首领达赖。
浑 台：罗陀海部将浑台。
额尔德尼：请了。番王升帐、即早伺候。
众 ：请了。
(罗卜藏丹津上)
罗卜藏丹津：(引) 寄人篱下终非计。
看我西方别有天。 (升帐)
(诗) 汉代开边后。
西域失主权。
中国无定远。
青海起狼烟。
本番王罗卜藏丹津。是我曾受清封为和硕亲王。不料雍正登极以来、刻薄寡恩、对待藩属、十分可恼。因此本番王曾在察罕罗陀海、召集众番会盟、阴图叛清。今日要与诸将商议举事。众将进帐。
(众将进帐、行番礼)
众 将：亲王今日升帐、有何大事。
罗卜藏丹津：众将那知、我邦臣服清国、已经数世、不料雍正登极、待我们藩属如此刻薄、我国岂肯甘休。
额尔德尼
：雍正皇帝、虽然刻薄、颇有远略、难道亲王造反不成。
察 罕
罗卜藏丹津：臣属清国、原非本意。此系独立、何为造反。
额尔德尼
：你这亲王是清国封的不是。
察 罕
罗卜藏丹津：今日要脱离清国羁绊、这个亲王、我也不情愿要了。
额尔德尼
：哎咍、你既不作清国藩属、我们便不为你部将。
察 罕
罗卜藏丹津：然则你二人还造反不成。
额尔德尼
：料不就。你能叛清、我便能叛你。
察 罕
罗卜藏丹津：你能叛我、我也不靠你。
额尔德尼
：如此我便告辞。 (揖起)
察 罕
达 赖
：我且问你、向那里去。
浑 台
额尔德尼
：我们前去投清。
察 罕
达 赖
：你何必如此。番王已在罗陀海连各部、都定了盟约、试问你二人还能扭过来吗。
浑 台
额尔德尼
：哎、去吧。
察 罕
额尔德尼：(唱) 大丈夫生世有主见。
察 罕：(唱) 岂肯随人起争端。 (额尔德尼、察罕下)
达 赖
：这两个一去、事无济了。
浑 台
罗卜藏丹津：呵、可恼。
(唱) 打点兵士把马上。
成不成总要做一场。
众将。
达 赖
：有。
浑 台
罗卜藏丹津：任凭他二人投清、你们速快在教场点兵、收拾起事。
达 赖
：得令。 (同下)
浑 台
第十一回 求 亲
(前场设床帐、吕四娘掇脸盆上)
吕四娘：(唱) 一部书酿下滔天祸。
全家老幼无下落。
单丢下裙钗人一个。
傍人门户避风波。
虽然说报恩怎结果。
还怕他强要结丝萝。
时驱势迫怎逃躲。
父仇不报奈我何。
老天爷何必苦生我。
冤海水中度日月。
清早起捧盆水送到榻卧。
日三竿为甚么还在南柯。
相公这般时候、怎么还不起床。 (置盆) 这是盆水、还请来嗽洗。
帐 内：呵、起来了。 (顾绳武揭帐看)
(唱) 梦儿梦见贤妻在。
醒来才是女裙钗。
她晚间与我整铺盖。
清早为我送水来。
这样恭顺真可爱。
面冷心热实难猜。 (出帐)
姑娘、偏劳你与我打水、还请你自己先用。
吕四娘：我已漱洗过了。
顾绳武：如此就不恭了。
(洗脸用水偷向女脸上弹、吕四娘怒)
吕四娘：相公这就不是、侬家以礼事你、你为何以非礼待我。
顾绳武：小生实出无心、姑娘莫要见怪、待小生与你亲手拭过。
(向女脸上用巾拭、吕四娘夺巾掷地、大怒)
吕四娘：呵、好莫来由也。
(唱) 侬只因全家遭大祸。
(顾蝇武洗脸)
葬埋老母恩义多。
因此对你不避躲。
朝夕事奉无差错。
内主中馈供食喝。
上奉高堂如婆婆。
补旧换新都是我。
穿针引线费斟酌。
你有大恩我领过。
你无妻室我操作。
可怜孤身独自个。
为何亲近反轻薄。
(顾绳武揖)
顾绳武：得罪、得罪、多多得罪。我且问你、你嫌我轻薄、不是你将我的老婆子害得丢了、我还轻薄不到你面前。
吕四娘：这件事侬家本来对不起你、但是我嫂嫂自从去后、那一样抵不住我嫂嫂。
顾绳武：你先给我讲出一两件。
吕四娘：上而事奉老母、抵得住抵不住。
顾绳武：那我不敢冤枉人、说到这事奉老母上、你还此她强。
吕四娘：这就是了。下而主持家政、抵得住抵不住。
顾绳武：这我也不敢冤枉人、说到这主持家政上、你也比她强。还有甚么。
吕四娘：再没有了。
顾绳武：人家一天办的事很多、岂止这两件子事呢。这两件子事、我都能办。
吕四娘：她还办甚么事。
顾绳武：你说的都是些官摊子话、给我就没办一点事。
吕四娘：你身上穿的这衣服、都是谁做的。
顾绳武：我身上穿的这衣服吗。 (看) 是了、都是你做的。
吕四娘：得胜我嫂嫂做下的不胜。
(顾绳武看)
顾绳武：你做下这针线吗、就象比她还强。试问你还给我做甚么事来呢。
吕四娘：晚上我与你铺床暖被。
顾绳武：呵、不错。
吕四娘：早间我与你打水倒茶。
顾绳武：不错。
吕四娘：你的事我该也办完了吧。
顾绳武：你说了个一干二净、掐住两头儿、把中间里给留下了。试问我那老婆子晚上给我铺床暖被以后、早间打水倒茶以前、这个中间、她全然就不管我了么。
(吕四娘怒)
吕四娘：你何出此言。我在你家、—则为报恩、二则为藏身、你为何欺负起我来了。母亲。
顾绳武：姐姐、你怎么喊起来了。 (拦介)
吕四娘：母亲、你儿欺负我呢。 (哭)
(顾母上)
顾 母：(唱) 忽听女儿一声唤。
急忙向前问一番。
我儿清晨赶早、啼哭为何。 (吕四娘哭)
我儿再不要哭、有甚么冤枉、你速给为娘说吗。
吕四娘：你儿欺负我呢。
顾绳武：这把我告下了。
顾 母：原来是他。我把你个奴才、你看这个孩子还不可怜、一天服侍我、比你还孝顺、你怎么还欺负人家呢。 (用手打)
顾绳武：母亲、你老糊涂了吗。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孩儿此时无妻、还不大要紧、母亲你也急于弄孙、这是一件大事。这般时候、他不给儿作妻、该到何处求亲。不料话刚讲到这里、那人就恼起了。
顾 母：奴才、这话岂是你亲口说的吗、你教娘给她说。 (转身) 女儿再不要恼了、这些话也没说到圈子外头、你还是和我儿结婚才好。
吕四娘：孩儿与你做女儿、难道还不胜给你做媳妇吗。
顾 母：做女儿你把为娘事奉不到头、一做媳妇儿、就把为娘事奉到老了。
吕四娘：媳妇的事儿都办完了、何必一定要结婚吗。
顾 母：我对你实说、娘这时侯还盼孙子着呢。
吕四娘：呵、那里来个孙子吗。
顾 母：你结了婚、自然就有了孙子、你还眼看着教为娘绝了不成。
吕四娘：哎、好不作难人也。
(唱) 大仇未报怎成礼。
提起婚姻更惨凄。
侬的父身死在何地。
一家人生死无消息。
甚心情同入鸳鸯被。
满腔愤恨压云低。
又只怕背恩忘大义。
怎好推脱翻面皮。
我还是好言巧规避。
休教他看破这心迹。
母亲、你想我不和他结婚、难道我还和旁人结婚不成。
顾绳武：(拍手) 是呵。
吕四娘：只是再停上一半年结婚孩儿问心才安。
顾 母：停一半年也好、你个奴才再不要急了。你随上娘来。 (引吕四娘下)
顾绳武：(唱) 眼看美果到口边。
要吃还得一半年。
难难难。 (下)
第十二回 愤 事
(常寿大臣装带四卒上)
常 寿：(引)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坐)
兵部侍郎常寿。驻扎西宁、管理青海。闻说青海这些喇嘛、近日很不安靖、教人悬心。
(额尔德尼察罕上)
额尔德尼：离了青海地。
察 罕 ：来至西宁城。
卒 ：甚么人。
额尔德尼
：烦禀大帅、就说青海的三位将官禀见。
察 罕
卒 ：你且少站。 (跪禀) 禀大帅、青海的二位将官来见。
常 寿 ：唤他进帐。
(额尔德尼察罕进)
额尔德尼：大帅在上、番将拜参。
常 寿 ：不礼了、不礼了、请坐。你二人不在青海、来到西宁、有甚么事。
额尔德尼 察 罕 ：大帅不知、我番王罗卜藏丹津、前在察罕罗陀海会盟、不愿遵清廷册封、自己改号达赖浑台吉。又暗约策妄阿布坦为后援、拟大举入寇。我二人很不愿意、因而决裂、特来报效。
常 寿：甚么、你们番人的舌头、翻过来翻过去、不晓得翻了些甚么话、我怎么一句儿都不懂。 (出前场) 你们再说一遍教我听、一个人儿说。 (额尔德尼重说一遍) 我还是满懂不到、你们这些番话、实在是不好懂。人来。
卒 ：是。
常 寿：这儿有通番话的人没有。
卒 ：禀大人、小的有个朋友、名字叫个杨沟、是领秧歌的、他那番话说的各般十样儿的。请他来个翻译、大人意下如何。
常 寿：很好、很好、快请他来。
卒 ：是。 (下、引杨沟上) 大人今日请翻译呢、我把你荐到大人跟前去了。你见了大人、把你那舌头尽着耍。
杨 沟：我的那两句子番话、专会在番地里闹娃。大人莫非也娶了个番婆子、请我给他两口子当翻译呢、我不去、我不去。
卒 ：现在来了番地两位将官、话讲不到一块、你快进去。 (跪禀) 禀大人、杨先生到。
常 寿：有请、有请。
杨 沟：参见大人。 (跪)
常 寿：免礼了免礼了。他们两个人儿说的话、我不懂、请你先生来还要借重借重。
杨 沟：是。
常 寿：你二人有话对他讲、教他给我当翻译。
(额尔德尼又讲一遍)
杨 沟：我怎么也懂不到、还是给他对付看说。禀大人、他们两个说连他的番王犯了一点口舌、他们番王就把他们赶出番地、请大人给他两个人讲情呢。
(常寿笑)
常 寿：这有何难、我就见你番王、给你吹嘘吹嘘、调停调停。人役待马。
卒 ：是。
常 寿：杨先生你就给我作个翻译吧。
(常寿杨沟上马带卒下)
额尔德尼：我着这位钦差、老朽无能、不如前往四川、见年大人、再作商议。
察 罕：正好。 (上马同下)
第十三回 平 乱
(罗卜藏丹津乘马带达赖浑台二将四番卒上)
罗卜藏丹津：(引) 落日照大旂。
胡笳杂鼓声。
今日在青海同盟起事、不料额尔德尼、察罕两个奴才、竟然前去投清。只怕走漏消息、清朝早有准备、这个大功怎样成立。
(常寿杨沟乘马带卒上)
常 寿：(引) 来至青海地。
作事要投机。
(下马、看) 怎么还莫到帐下、他们就几十里路上迎接来了。
卒 ：兵部侍郎驻扎西宁青海办事大臣常大人到。
罗卜藏丹津：闪开。
常 寿：那是青海番王。
(罗卜藏丹津拉住常寿)
罗卜藏丹津：嘿嘿、哈哈、好—个常寿、你有甚么本领、竟敢单骑深入虎穴、难道你就不要脑袋。 (丢开)
常 寿：甚么话、我还是不懂、请翻译上前答话。
卒 ：翻译走上前。
(杨沟慢走上前、张口、罗卜藏丹津待刀斩介、常寿坐地)
罗卜藏丹津：将这老朽囚在木笼。 (番卒拉常寿下) 小鞑子、传知各路兵马、一齐进攻西宁。
(同下、四卒引岳钟琪、额尔德尼、察罕二番将上)
岳钟琪：(引) 青海起狼烟。
大兵出四川。
四川提督岳钟琪。根二位番将来报、青海现已起事、大帅命我教场点兵。将兵点齐、只得听命。 (坐帐外)
(中军引年羹尧上)
年羹尧：(引) 军声压中土。
威风震西陲。
(坐帐诗)
北斗七星高。
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
不敢过临洮。
川陕总督年羹尧。青海有事、西宁办事大臣常寿老朽无能、还要速快进兵。中军。
中 军：有。
年羹尧：这是令箭一枝、传谕北路参将、防守疏勒河、违令者斩。
中 军：遵令。 (传令)
年羹尧：这是令箭一枝、传谕南路游击、防守巴里两塘、违命者斩。
中 军：遵令。 (传令)
年羹尧：这是公文一角、星夜送巴里坤、着镇守将军出屯吐鲁番、截住青海援兵。速去。
中 军：遵令。马上人走来。
(马夫上)
马 夫：是。
中 军：这是公文一角、星夜驰送巴里坤。速去。
马 夫：是。 (忙下)
年羹尧：传提督岳钟琪进帐。
中 军：提督岳钟琪进帐。
岳钟琪：遵命。(进帐) 大帅在上、提督岳钟琪拜参。
年羹尧：青海起事、命二番将响导、你可统军五千进攻西宁、须要小心。
岳钟琪：提督遵令。 (出帐)
年羹尧：慢着。
岳钟琪：伺候大帅。
年羹尧：这回出去、你可有成算。
岳钟琪：倒有成算。
年羹尧：限几日可平。
岳钟琪：指日可平。
年羹尧：指多少日。
岳钟琪：指三个月。
年羹尧：呀呸。 (岳钟琪跪)
岳锺琪：大帅息怒。
年羹尧：是你言道指日可平、怎么还须三月之久。
岳钟琪：两月。
年羹尧：等不到。
岳锺琪：一月。
年羹尧：还多。
岳锺琪：就请大帅限期。
年羹尧：十五天。
岳锺琪：若还不平。
年羹尧：找头来见。 (击醒木、下)
岳锺琪：(唱) 青海寇众数十万。
为甚么限我十五天。
大帅军令如铁案。
那个奉命敢迁延。
叫家将带马听调遣。
(上马)
前往西宁征阿蛮。 (率众下、又上、达赖浑台带番卒上、接头大战、不分胜败、番将带卒下)
大帅限定十五日平贼、如今已经十日、尚不得胜、只说这却怎处。
额尔德尼
：此间地理、我们很熟、今晚我们引路、由山后直抵丹津帐下、你看如何。
察 罕
岳钟琪：这终久是一死、就依你之言。 (同下、罗卜藏丹津与二番婆同睡、岳钟琪率众杀进帐。罗卜藏丹津穿女人衣骑骆驼跑介下、二番婆被擒、达赖浑台上大战、被杀死)
幸喜未逾限。引兵回四川。 (同下)
第十四回 起 解
(甲乙二捕役上)
甲
：咱们解上走呵。
乙
蒋 氏：(唱) 莫来由误入瞒天网。 (在帘内)
(蒋氏散发上)
乙
：快走、这才到了秦淮河岸上、离山海关还远着呢。
甲
乙 ：出了山海关、慢慢再走。
蒋 氏：(唱) 从天降下祸一桩。
侬的夫姓顾侬姓蒋。
为甚么说是吕四娘。
指鹿为马真冤枉。
想起郎君泪两行。
腹内小儿已膨胀。
(作腹痛介)
怎能忍痛出边疆。
倘若冤家产路上。
这块肉教侬怎主张。
枷锁在身谁抱养。
呱呱啼声断肝肠。
前世里结下冤孽账。
天宽地阔无处藏。
(滚) 说是天呀、天呀、今日遭此不白之冤、竞要充发出关。这万水千山、怎奈腹中小冤家登时就要分娩。说是顾郎、顾郎、你看荒村雨露、野店风霜、这一块肉、倘还坠地、教侬怎生鞠养也。
(唱) 霎寸腹内如鼓胀。
疼痛难忍不安康。
无奈睡在大路上。
(跌倒在地、滚介)
甲 ：这个女犯、象是有了病了。
乙 ：看是羊毛疗吗绞肠痧。
(蒋氏又滚)
甲 ：伙计、我看这不是病、象是临盆的样子。
乙 ：胡说、没出闺的姑娘、就会生儿子吗、不是、不是。
甲 ：姑娘不会生儿子、谁道教我男子生儿子不成。
蒋 氏：(唱) 头晕眼花见无常。
(跪地、作势、倒睡)
乙 ：这真个是临盆的样子。这女孩怎么生起儿来了。
甲 ：女孩儿生儿、才觉得稀罕。
乙 ：哎呀、我看这不妥、大概将人闹错了。
甲 ：错不错谁还管她、只说这教咱们怎样收拾、这还要动出手来呢。
乙 ：这个差使就当脏咧。
查夫人：(内唱) 文字狱株连捉影响。
(丙丁二捕役押查夫人上)
查夫人：(唱) 满路哭声断人肠。
天南地北迷方向。
不知流离在那乡。
丁
：这不是二位公差、请了。
丙
乙
：请了。
甲
丁
：二位公差向那里去、何故不行。
丙
甲 、乙：仁兄那知、我们由南京解了一位女犯、要去山海关。谁料出了南京城、才走了一站路、竟然平白生起儿来、这实在脏的不能说了。
丙、丁 ：仁兄、我们也解了一个女犯、就是江西正主考查嗣庭的家眷、也要出山海关。既然你解的那个女犯人临盆、就请这个婆子收拾、毕了一路出关、你看好不好。
甲
：这个正好。
乙
丙
：前边就是店房、那个女犯正要临盆、老妈你先扶他一同到店、明日产后、再好行走。
丁
查夫人：(唱) 只见少女睡路旁。
教人心中越感伤。
你犯何罪入罗网。
(扶蒋氏)
随我一同到店房。 (扶下)
甲 ：她们在店房里面生她的娃、咱们在店房外间叙咱的话、到了明天再说。请。 (同下)
(蒋氏抱孩子、查夫人扶上)
蒋 氏：(唱) 茅店风尘宿一晚。
四肢无力身体寒。
昏昏沉沉开双眼。
怀中那来小儿男。 (坐地)
查夫人：娘子醒来、娘子醒来。
蒋 氏：(唱) 颠来倒去仔细看。
这孩子怎生到世间。
请问妈妈、这个孩子是那里来的。
查夫人：你方才产下的、怎么还不晓得吗。
蒋 氏：呵、怎么这是我产下的。
查夫人：可不是你产下的、还是我产下的不成。
蒋 氏：呵、我才明白了。
(唱) 为甚么产下这孽子。
中途路上怎携持。
试问你出世为何事。
暗地里只好怨侬夫。
这块肉我抱到何处去。
双泪齐落如贯珠。 (起)
恨不得将儿猛摔死。
(作摔势、查夫人阻)
查夫人：这是怎么样了。
蒋 氏：(唱) 一刀斩断心头肉。
查夫人：恁心疼的孩子、你怎忍将他舍去。
蒋 氏：(滚) 说是妈妈、妈妈、不明白的妈妈呀。你想咱们冰天雪地、万水千山、前往发流、这个赤子微命、怎么受得这些雨露风霜。终久总是一死、倒不如摔死、还少受连累也。
(唱) 这冤孽终须总要死。
何必教人受委曲。
(甲乙丙丁四役上)
甲
：(唱) 谯楼已打五更鼓。
乙
丙
：(唱) 天明便要登长途。
丁
甲
：走、看这个把宝现咧没有。 (看) 怎么真个生下儿了。
乙
乙 ：真个怕把人闹错咧。
甲 ：管她错不错、教她把儿抱上起程。
乙 ：既然错了、还敢教把儿抱上、岂不是成了赃证了。还是教他把这个孩子抛到秦淮河里、咱们把他解上走才好。
甲 ：是是是、就是这个办法。哈、这一女子、眼看就要起解、还不将这无名的孩子丢在秦淮河内、你还抱着是怎的。
蒋 氏：怎么我这孩子也抱不成了。
甲 ：门外头就是秦淮河、快丢了去。
蒋 氏：当真。
甲 ：谁还与你玩呢。
蒋 氏：呵、我的天呀。
(唱) 无端降下滔天祸。
好似火上把油泼。
老天爷把你付与我。
才出世便要见阎罗。
谁道世上有因果。
小孩子遭下何罪恶。
你前世犯下甚么过。
今生来此受拆磨。
细想起来还怪我。
枉将你怀了十个月。
肝肠寸断实难过。
你你你到世上做甚么。
甲 ：赶紧把你这赃移了、如其不然、我便要动手。
蒋 氏：妈妈、只说这却怎处。
查夫人：这孩子终是不能收拾、你看这边有一小筐、莫如将这孩子、搁在筐子以内、放在水中、顺流而下、或者倒还有救。
蒋 氏：(唱) 无奈咬破一中指。 (咬中指介)
裙边扯下写血书。
这孩子本是顾家子。
因为遭难舍中途。
他的父名叫顾绳武。
文学才望重一时。
只因科场大得志。
又恐文字兴大狱。
匿迹金陵生变故。
路上产生真委曲。
倘若有人拾此子。
还望送到顾家屋。
(写毕、裹在儿身上)
那是孩儿、(儿啼) 孩儿、为娘也管不得你了。
昧黑心将儿撒手去。
(抛儿、查夫人接、蒋氏坐地)
查夫人：(唱) 教我怎生不痛哭。 (哭)
甲 ：还不赶紧放到河里去、还哭甚么。
查夫人：我去、我去。
(置儿筐中、出门、放在河内、又返)
乙 ：速快将这女娘扶起一同起程。
查夫人：小娘子醒来。
蒋 氐：(唱) 两行血泪密如雨。 (起)
妈妈、我的孩儿那里去了。
查夫人：我交付一个婆子给你鞠养、你再不用操心。
蒋 氏：(唱) 你的言语太模糊。
阳世冤苦无处诉。
九泉下我要诉冤屈。
甲 ：再不要多言、速快行走。 (同下)
第十五回 拾 儿
(吕四娘短装背剑上)
吕四娘：(唱) 可恨天荒地又老。
零丁孤苦女儿曹。
满腹愁怨凭谁告。
一腔忿恨总难消。
(滚) 裙钗便说、自从那日仓皇出走、幸喜顾生葬母救命、连累了人家妇人受屈。如今他要与我成亲、自问理屈词穷、无言对答。只说我今生今世、遭这样大故、还有甚么心情、与人成亲。今夜晚上、风清月朗、不免越墙出门、探望北京路径、再作脱身复仇之计了。
(唱) 今晚出门探路道。
如有机会便脱逃。
是我日每锻炼身体、演习飞檐走壁之术。今晚不免出门探望路径、实验一回。 (踰墙下场、又上)
(唱) 风清月朗银河净。
天光夜色冷如冰。
鸟鹊在树寂不动。
杜鹃啼血猿哀鸣。
思想起全家受苦痛。
冤气冲天恨难平。
大仇难报气如涌。
匣中宝剑夜有声。
行来到秦淮河细探路径。
鬼泣神愁风浪冲。
(小儿哭声)
竚立在秦淮岸仔细悄听。
(吃惊)
吓的我毛骨悚心胆吃惊。
这时间夜三更万籁俱静。
那里来小孩子哭啼之声。
莫非是鬼、莫非是狐。 (耳听) 这也非鬼非狐、当真是小孩子的哭声、待我仗剑前往观看。 (绕场) 这声音怎么在河水之中。 (看) 这水中分明漂着个小孩子、我不免将他搭救。 (用剑将竹筐掇上) 这筐中竟然是个小孩子、倒也奇怪、但不知是男是女。 (用手揣) 怎么还是个男孩子、我还是把他抱回再作道理。
(唱) 莫非莲花能生子。
抱回家中再筹思。
(抱孩子下)
内 ：(唱) 怀抱小儿寻归路。
(上、越墙)
鸡鸣已到五更头。
藉着机会要出走。
杀父冤仇怎甘休。
(点灯、看)
这孩子身旁还有一封血书、待我看来。 (看血书) 怎么是顾郎的儿子。倒也凑巧。有了、我想顾郎要和我成亲、老母还盼我与她生孙。这般时候、趁着顾郎不在家中、我便对老母说、我悄悄儿给他把孙子生下了。暗暗的将大功成就、我便脱身出走、便是这个主意。 (头勒首巾、小儿哭声、顾母上)
顾 母：(唱) 老身清晨梦初醒。
忽听小儿放哭声。
竚立小院仔细听。
原来声在小房中。
(儿哭声)
越思越想越惊恐。
绣阁中那里这样声。
进得房门看情景。
(进房门看)
那里这个孺子婴。
怎么当真是个小孩子。呵、我把你这个小蠢才、我教你和我儿成亲、你是一不肯、再不肯、怎么做出这样无羞耻之事。呵、好不气也。
(唱) 见孩子教人好生气。
这事做的莫来厉。
自那日中途救了你。
害的我儿受孤棲。
你就该从权成大礼。
况在年纪已及笄。
我也曾三番两次、两次三番劝过你。
那料你闭口总不依。
既然始终不愿意。
就该贞静守女仪。
为甚么不顾羞耻丧节义。
小郎床上哭啼啼。
悔不该那日收留你。
倒教老身莫面皮。
吕四娘：(唱) 妈妈莫要动真气。
这孩子毕竟有来历。
顾 母：呵、这有甚么来历呢、你说你说。
吕四娘：(唱) 侬本认顾郎为夫婿。
两向毫不避嫌疑。
我有心与他成大礼。
只恨家远太燃眉。
为只为生孙顺母意。
因此秘密会佳期。
连理技头有春意。
从此产下这小儿。
顾 母：这你说了半天、还给我儿把骗坐上了。我儿就不是那人。
吕四娘：母亲、是那人也罢、不是那人也罢、你先看是你孙子不是。 (抱孩付顾母)
顾 母：我儿真个还做这不名誉的事吗。 (看) 这个模样儿怎么—点儿不差、待我先看是男是女。
吕四娘：男孩。
顾 母：呸、不害羞。
吕四娘：母亲急于要得孙、这是喜事么、却羞甚么呢。
顾 母：呸、你看这些女子淘气不淘气、放着光明正大的事不做、却偷偷营生的给我把孙子抱出来了。 (笑、转身) 你听娘给你说、你两个不害羞的已经做出此事、也就不提了。你悄悄儿的将儿养上、候那个不要脸的回来、赶紧拜堂、倒省得惹旁人说闲话。
吕四娘：那却不行。
顾 母：怎么还不行、难道总要把馍拿到门背后吃呢吗。
吕四娘：母亲不是这样说。
顾 母：却是怎样讲。
吕四娘：母亲、你想我家遭此变故、我父弃的尸首、尚不知落在何处。我怎忍与人成礼。只是母来求孙之念太急、所以我先给你老人家抓上个孙子、把你老人家心先安住。这好比关公流落曹营、立了功、报了恩、便要走去、安能郁久居此乎。
顾 母：怎么说你还要走。你走了将这孩子却怎么处。
吕四娘：母亲你看我胸前连一点奶也没有、能生之不能育之。就是我不走、你还要另顾奶妈才好。
顾 母：你刚才产后、如何走得。
吕四娘：我这身体、母亲是晓得的、甚么都抵抗得住、还怕甚么。
顾 母：你如今无家可归、走向那里去。
吕四娘：母亲、孩儿有个亲戚、我成亲的妆奁、都在他家。此番前去、先将我父亲的尸首、寻着下落、妥为安葬。然后将我成亲妆奁带回、再成大礼、岂不是好。
顾 母：你一去若还不来、我却在何处找你。
吕四娘：母亲、有这一块肉、我怎忍不来。
顾 母：如此候我几回来再作商议。
吕四娘：他回来总还得几个月、到那时保不住我也转回来了。
顾 母：如此你去、须得早些回来。
吕四娘：孩儿也心急如箭、何敢迟延、如此我便告辞了。
(叩头、唱)
拜过母亲暂时去。 (起)
可怜孩儿哭啼啼。 (下)
顾 母：(唱) 小儿落地便离母。
不由教人泪如珠。
管他怎么样、我总有了孙子了。
(抱儿下)
第十六回 阅 奏
(布皇宫景、胤祯坐殿中、二内侍旁站、开幕介)
胤 祯：(唱) 退朝静坐深宫里。
呼内侍研朱捧御笔。
(内侍捧笔砚上、置案上)
备衙门奏折堆满几。
执笔在手仔细批。 (看)
这一折陈的是兵备。
传旨筹办要紧急。
(内侍持折)
内 侍：传旨速办、钦此。
胤 祯：(看抧唱)
这一折言的是水利。
传旨施行莫迟疑。
(内侍持折转身)
内 侍：传旨遵办、钦此。
胤 祯：(唱) 这一折说的通大礼。
传旨嘉奖遵御批。
(内侍持折转身)
内 侍：传旨嘉奖、钦此。
胤 祯：(看抧唱)
这一折奏的不合理。
传旨申斥儆顽迷。
(内侍持折转身)
内 侍：传旨申斥、钦此。
胤 祯：(看抧唱)
这件事还要查律例。
该部妥议要详细。
(内侍持抧转身)
内 侍：该部复议、钦此。
胤 祯：(唱) 这些奏折无关系。
执笔染朱信手批。
(内侍持抧转身)
内 侍：知道了、钦此。(再转抧) 知道了、钦此。
胤 祯：(唱) 批来批去好生气。
这臣僚都是无用的。
恨将奉折摔在地。
倒卧几案抛朱笔。
(内侍拾起奏抧)
内 侍：今天不知为甚么事、发恁大的气。你快禀明皇后得知。
(乙内侍忙下、引皇后上)
皇 后：(唱) 簾幕高卷东风静。
清晨稳坐坤宁宫。
内侍前来一声禀。
他言说皇上怒气生。
二十一省都平定。
四海八方莫战争。
朝臣文武都用命。
风调雨顺景运通。
因什事平白动了性。
倒教本后心不宁。
转面来再把内侍问。
主上毕竟为何情。
乙内侍：皇后不知、今早五更头儿、皇上亲阅各省奏折、不晓因甚么事、龙颜大怒、笔也摔了、奏折也撇了、请皇后进宫奉劝奉劝才好。
皇 后：原来如此。
(进门唱)
进得宫来连声禀。
(请安)
圣上缘何带怒容。
胤 祯：(唱) 文武百僚都无用。
因此愤气填在胸。
皇 后：请问主公、为甚么事、就动恁大的气。
胤 祯：你且坐下、听朕与你讲来。朕清晨早起、亲阅各省奏折、差不多有上百本、你想都是些甚么事。
皇 后：主公、有甚么军国大事。
胤 祯：那里有重要事件、尽都是些保案、一折子竟然有保上百人的呢、连一个官都不曾参、难道说这二十多省、尽都是清官廉吏不成。照这样蒙蔽朕躬、这些文武百僚、一个个都该杀。
皇 后：主公、岂不知圣主在上、法纲不设、奸宄自化。既然没有坏人、所以他就保荐好人、这便是保和太和的气象、却有甚么该杀。
胤 祯：你不晓得、该杀的很多、不止一个。
皇 后：都是那个。
胤 祯：第一个是抚远大将军年羹尧。
皇 后：年羹尧平定青海、功劳甚大、也没有甚么大过、却有甚么该杀处。
胤 祯：年羹尧在西域浮滥报销、穷奢极侈。引用私人、建立生祠、有甚么不该杀。
内 侍：年大将军倒运咧、快给御史露个风儿教参。
皇 后：还有谁呢。
胤 祯：第二个便是理藩院尚书隆科多。
皇 后：隆科多乃是主上的舅父、该莫甚么大过、他却有甚么该杀处。
胤 祯：年羹尧这些不法的行为、他并不举发、显系同谋、欲为不轨、有甚么不该杀。
内 侍：理藩院尚书也倒了运咧、快给御史露个风儿教参。
皇 后：第三个呢。
胤 祯：第三个便是十四亲王允禵。
皇 后：十四王爷监修皇陵、并无过犯、却有甚么该杀处。
胤 祯：允禵在关外监修皇陵、人将他口称万岁、他并没有降罪、你说该杀不该杀。
内 侍：十四王爷也倒了运咧、快给御史走个风儿教参。
皇 后：呵、主公呀。
(唱) 主公暂时请息怒。
听妾妃把话讲从头。
帝王开基贵厚重。
雅量如海善包容。
十四王先帝最爱宠。
年羹尧西域立大功。
理藩院年迈威名重。
满朝文武皆奉承。
他们纵然有违命。
主公还要念前功。
胤 祯：(唱) 常言姑息养奸佞。
此事定然要必行。
(内侍持奏抧上)
内 侍：这是御史几本奏折、请主公亲览。
(胤祯接看)
胤 祯：这一折参的是年羹尧前次进京、一路擅住行宫、无人礼。 (想、又看) 这一折参的隆科多与年羹尧潜通消息、行迹诡密。 (又看) 这一折参的十四亲王允禵在关外谋为不轨。 (怒) 呵、这还了得、还是将这些乱臣贼子、一并革职拿问。(想) 是了、传旨一道、削去年羹尧封爵、调杭州将军。允禵隆科多均差王大臣查明复奏。钦此。
内 侍：遵旨。
胤 祯：(唱) 这一干奸党要除尽。
大义何防灭至亲。 (同下)
第十七国 改 装
(吕四娘旗装上)
吕四娘：(引) 日暮穷途任飘荡。
销声匿迹郑家庄。
吕四娘。自从那日从顾家走出、找寻我父的尸首、杳无下落、我便投入郑家庄、在二亲王郡主家为婢、改名如意。郡主不日出嫁、命我收拾一切。一言未罢、郡主来也。
(允礽妃郡主上)
允礽妃：哎呀。
(唱) 郑家庄居住十余载。
避免风波脱祸胎。
郡 主：(唱) 百计出宫离苦海。
寡妇孤儿真可哀。
允礽妃：儿呀、自从我们出宫以后、皇上连皇后也待咱们甚好。那日因你嫁期已定、还赐了多少东西、也算他的好处。
郡 主：提起那些东西、真叫人难受也。
(唱) 骨肉之间起风浪。
见物件教人心感伤。
多亏出宫离皇上。
免得后来遭祸殃。
允礽妃：这个丫头、你将郡主的嫁妆、可曾收拾齐备。
吕四娘：差不多了。
郡 主：甚么东西我都不要。
吕四娘：好歹是个郡主、出嫁的时候、也得顾个局面。
允礽妃：这是手本一张、拿上去见皇后、就说前日皇后曾说、还给郡主赐几件东西、我本该亲身来领、只因嫁妆没有收拾齐备、因而差你前来领取、请皇后不要见怪。
吕四娘：奴婢遵命。
(唱) 我这里遵命进宫去。
这一回我要做工夫。 (下)
允礽妃：哎呀。
(唱) 这丫头聪明有记性。
郡 主：(唱) 终身不愿入皇宫。 (同下)
第十八回 除 奸
(年羹尧上)
年羹尧：(唱) 悔不该与人作鹰犬
今日拿问法庭前。
自思自想自埋怨。
只悔从前种祸端。
门官年羹尧。只因位高权大、圣上加疑、从前调我进京、连降我一十八级、教我把守城门。不知在这城门道儿、把那个王孙公子又得罪下了、背地里给我罗织、今天忽然将我拿问。难怪古人说、狡兔死、走狗烹、诚然诚然、一点不差。
(隆科多上)
隆科多：(唱) 悔不该害人将法犯。
我的苍天爷呀。
想起当年痛心肝。
地下若见先帝面。
浑身是口怎开言。
钦犯隆科多。自从外甥作了皇帝、我又是夺嫡改制的首一功。本想大富贵兼寿考、谁料都察院参我一本、说我护庇年羹尧、便将太保衔参掉了。今上念我是他的舅父、免了死罪、革了尚书、将我贬在阿尔太边地办事。刚等走到阿尔太地方、这些议政王大臣、晓得皇上想杀我、说我私受年羹尧金子八百两、银子四万二千两。又参我私抄玉牒、存贮家中、连忙用提牌不分星夜、提进京城拿问。说我有大不敬罪五件、欺罔罪四件、紊乱朝纲罪三件、奸党罪四件、不法罪七件、算起我这鼻子眼睛浑身上下都是罪。这舅舅把外甥扶持的坐了皇帝、就该早死、为甚么不死、等到胡子白了、教人拿问、实在悔气呀。
允 禵：(唱) 天宽地阔江海大。
我的天呀。
为甚么生我到皇家。
富贵荣华都是假。
金玉珠宝眼前花。
宫闱暗幕多变卦。
骨肉自己相残杀。
倒不如平民百姓、逍遥快活无惊怕。
天伦乐事喜交加。
今日来在法庭下。
只见二公也受法。
这是二位大人、你们也来了。
隆科多
：哎、来了、实在的惭愧呵。
年羹尧
允 禵：你们有惭愧的甚么呢。
(校尉引金保上)
金 保：(引) 奉旨审要犯。
即忙上公案。
吏部尚书金保是也。今日审要犯、须要细心。来呀。
校 尉：有。
金 保：着他们向上跪。
校 尉：向上跪。
隆科多
：是
年羹尧
金 保：这是年羹尧、隆科多、你二人罪状很多、可件件是实吗。
隆科多：你还问甚么实不实、这年大人在场、试问他几时与我金子八百两、银子四万二千两呢。
年羹尧：哎呀、咱们都是大臣、今日都到了这个地方、圣上既愿教咱们死、咱们便死。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有辨驳的甚么呀。
隆科多：你这话讲的倒还有理。当日先帝在畅春园晏驾时、我为他做了多少亏心事、件件该杀、但是我还不是首犯。
金 保：首犯是谁。
隆科多：便是当今。 (伸大指介)
年羹尧：凡我所犯的罪、我也不是首犯。
金 保：是谁呀。
年羹尧：也是当今。你若不信、请今上到此对质、那一件不是他叫我做的。
金 保：怎么都把当今供出来了、这话不敢往下问了。这是二位大人、你们都是国家大臣、再不要拉扯当今。你二人这罪状、我为你原成一下、请皇上裁夺吧。
隆科多
：你随便吧。
年羹尧
金 保：这是允禵、你在关外监修皇陵、有奸民蔡怀西将你口呼万岁、可有此事吗。
允 禵：件件是实。
金 保：你为何不与他降罪。
允 禵：那些愚民无知、信口胡喊、我该降他甚么罪。
金 保：你不与他降罪、你便不能无罪。
允 禵：总而言之、有甚么罪、都应在我的身上、还是请我皇兄速快赐死、着我先早见先帝、以尽孝道、这便感恩不尽了。
金 保：好、来。
校 尉：有。
金 保：这是供折、呈奏御览。
校 尉：是。 (下)
允 禵：这是二位大人、这时候你二人为何不言呢。
隆科多
：实在的惭愧呀。
年羹尧
允 禵：还惭愧甚么、只说你二人死后、怎见先帝于地下也。
(唱) 你二人为何作鹰犬。
罪状擢发数不完。
却教我平白遭大难。
一同拿问法庭前。
纵然有口难分辩。
你二人比我还屈冤。
(校尉上)
校 尉：圣旨下。
金 保：同迎。 (内侍捧旨上)
内 侍：旨下。皇帝诏曰、允禵谋为不轨、本应处死、姑念手足情、免其死罪、永远监禁。年羹尧隆科多罪名狼藉、擢发难数、本应处斩、姑念都是功臣、不忍杀戳、着即行自尽。钦此。钦此。
同 ：万岁万万岁。 (内侍下)
金 保：来呀、将允禵押解入狱。
允 禵：怎么还不教我死呀。 (押下)
金 保：这是二位大人、时候不早了、你们快—点儿吧。
隆科多
：不胜杀了。
年羹尧
金 保：望阙谢恩。跪。叩首。兴。叩首。兴。叩首。兴。
隆科多
：你我各取胸前金纽、坠金便了呀。 (吞金、倒死)
年羹尧
校 尉：二犯死了。
金 保：抬下去。来呀、上殿交旨。 (同下)
第十九回 入 宫
吕四娘：(唱) 姐姐带我游宫院。 (在帘内)
(甲乙二侍女领吕四娘上)
吕四娘：(唱) 别有天地非人间。
二侍女：姐姐你不常在宫里来、这宫里大的很哩。前边是宫殿、后边是煤山、那边又是花苑。咱们同在里边游玩游玩、你好回去。
吕四娘：哎。好呀。
(唱) 前边是宫殿。
后边是煤山。
这煤山风景真好看。
凤阙高耸入云端。
二侍女：这是小桥、过去就是花苑。
吕四娘：(唱) 小桥一道水清浅。
五色游鱼池底穿。
转过小桥是花苑。
万紫千红在眼前。
一树玉兰片、一朵绿牡丹。
桃杏最鲜艳、百花皆完全。
这嫣红姹紫真好看。
来到这边又是秋千。
二侍女：姐姐这是秋千架、你要打秋千的时候、坐在上边、我将你送的高高的、总要教你在半空里打几个旋风呢。
吕四娘：我胆小的很、不敢打。时候不早了、你取东西去。
二侍女：时候还早呢、你来坐在上边、我将你送的高高的。有我两个、不怕甚么。
吕四娘：如此我坐在上边、姐姐好送我、不要太高了。
二侍女：不要紧、不要紧、你坐上我好送。 (坐介、送介)
吕四娘：(唱) 戏秋千。戏秋千。
秋千往来上下翻。
凭空凌云自回转。
好似乘风上九天。
好了、好了、时候也太大了、咱们也玩够了。皇后方才说那两件东西在甚么地方、你速快取来、教我拿上走。
二侍女：姐姐不要忙、你看太阳才端了、皇上正睡午觉。等皇上醒了、我取来你拿上走。
吕四娘：姐姐、皇后才说教你速快取来、我拿上走。我还要出城哩。
二侍女：姐姐你不晓得、往常皇上睡午觉的时候、我们向寝宫里去、连气都不敢出。偶不小心、将皇上惊醒来、就不得活活了。
(吕四娘惊喜)
吕四娘：如此教我进去、我脚轻的很、万万不会惊驾。也教我好把寝宫里广见、广见。
二侍女：姐姐不要忙、少等一时。
吕四娘：好姐姐呢、我心急的很、你教我进去、万万惊不了驾。二位姐姐放心、我小心的很。
二侍女：如此姐姐你便进去。那件东西就在龙床左边第二层架阁上搁的、姐姐宁要小心、不要惊了圣驾。
吕四娘：姐姐请放心、不要紧、不要紧。
二侍女：我二人在此等侯、你速快取来。
吕四娘：如此姐姐在此多玩一会、不要走了、我进去就出来了。
(二侍女给吕四娘指路)
二侍女：姐姐你从这边向里去、从那边一转就到。千万要小心。
吕四娘：姐姐放心、我便进去。
(下、二侍女戏秋千)
甲侍女：(唱) 胜日寻芳泗水滨。
无边光景一时新。
乙侍女：(唱) 等闲识得东风面。
万紫千红总是春。
(内板三下、小擂锤一下、吕四娘面带杀气、手提包裹上)
二侍女：这大的时候、还不见出来、想必是路走错了。
(吕四娘上)
吕四娘：这是二位姐姐、我出来了。
二侍女：将东西取出来了不曾。
吕四娘：取出来了。
二侍女：教我看取错了莫有。
(吕四娘惊)
吕四娘：我看的清清楚楚、莫有错误、姐姐你请放心。你看皇后这时候正在后宫有事、我也不便告辞、就请二位姐姐代我请安、我便去也。
(唱) 我这里出宫莫久站。
只恐看破这机关。 (下)
(皇后上)
皇 后：(唱) 日色过午进宫院。
只见宫女站两边。
二侍女：参见皇后。
皇 后：皇上起来不曾。
二侍女：皇上还不曾起来。
皇 后：怎么这般时候还不曾起来、待本后进宫观看。 (进帐内、二侍女随进、在内白) 哎呀不好。 (同出帐) 我且问你、那个女郎出宫不曾。
二侍女：早已出宫去了。
皇 后：那物件是谁取的。
甲侍女：是我取出、给那女郎的。
皇 后：还有何人进宫。
二侍女：再无别人到此、这怎么闯下这大的祸。
皇 后：住口。 (同下)
第二十回 释 疑
吕四娘：(唱) 手提着仇人头心惊胆战。 (内唱)
(吕四娘提包裹上四望)
出皇宫才觉得心神稍安。
(指包裹恨气)
骂了声混世魔登了金殿。
(掷包裹向空中)
真害的普天下困苦颠连。
我爷爷讲道学有何罪犯。
掘坆墓焚骨骸逆理欺天。
提头颅到坆茔前往祭奠。
女孩儿直至今才得报冤。
幸喜今日进宫、得成大事、还是提上这颗狗头、在我爷爷坆前祭奠才是。
(看、唱)
正行走在路旁仔细观看。
旧恩人那住宅就在目前。 (下)
(内侍上)
内 侍：下边听着、皇上偶得暴病宴驾、众大臣和各位亲王、以在正大光明殿启开秘旨、传位皇四太子弘历、改元乾隆。所有关外流民罪犯、一律大赦放回。钦此。 (下)
(顾母携孩儿上)
顾 母：(唱) 我儿一去不回转。
不由教人把心担。
转面我把孩儿唤。
你的父和你母尚未结缘。
我且问你、你父和你母还没成亲哩、你急的跑来做甚么呢。这也不必说了、只说我儿一去渺无消息、那一女郎又不见回来、只说这却怎处。
(顾绳武上)
顾绳武：(唱) 湖海飘流整几载。
回到家中好悲哀。
双目捧泪忙下拜。
母亲万福儿回来。
顾 母：儿呀、你才回来了。你这几年、向那里去了。
顾绳武：母亲不知、只因科场那一案、牵连的人很多、因此改名冒姓、放浪江湖。如今雍正宴驾、乾隆登极、大赦天下、此案已清、儿才回来了。
顾 母：儿呀你回来了好、你来看这不是你的儿子了。
顾绳武：我那里来的这个儿子呢。
顾 母：就是那个女娘儿给你生下的。
顾绳武：这个贱人、做出此事、给我把赃种下了。母亲你全不想、怎见得是我的儿子、这事我岂能承认吗。
顾 母：这个是贼嘴硬如钢、背的牛头不认脏。
顾绳武：这才把人能冤枉死。等她回来、我和她算账。
(吕四娘上)
吕四娘：(唱) 老天生我真苦命。
哈哈、咳咳。
奔走风尘如转风。
见人不敢吐名姓。
有泪只好暗吞声。
十年学剑不成用。
一朝出匣神鬼惊。
乘看骊龙梦未醒。
削尽沉冤吐不平。
吕四娘。那日进宫得报大仇、心想提上这颗头颅、去到我爷爷坟前祭奠、来此已是顾家门首、不免探望恩人一回才是呵。
(唱) 进得门来一声禀。
母亲万福问安宁。
母亲万福。
顾绳武：你回来了好、咱两个先打这官司。这是谁家的娃、你从实的招、怎么拿血口喷人呢。
吕四娘：(暗) 那日无法脱身、只好拿上这个孩子搪塞、谁料今日还动了交涉了。不要紧、我自有话说。 (转身) 你这个人真没良心、是你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我心里不过意、给你收拾了个儿子、咱二人还有甚么官司可打呢。
顾绳武：这个儿子、到底是谁家娃吗。
吕四娘：母亲都认了孙子了、还还问我做甚么。
顾绳武：这个孩子到底是那里来的吗。
吕四娘：是河里捞下的。
顾绳武：哼、你会捞、给我再捞一个。你在我家这几年、动不动冷语冰人、我也把你认了个端南正北烈性的女子、谁料你明目张胆、给我种起脏来了。母亲，抱这个娃来。接、这是你的儿快抱上走。
吕四娘：怎见得是我的儿呢。
顾绳武：不是你的儿是谁的儿。
吕四娘：你看这模样儿象谁、就是谁的儿。
(顾绳武看)
顾绳武：咦、这模样真有几成象我。我把你这个东西、你从那里钻出来、给我当干证来了、这实在的冤枉。
吕四娘：你把模样看一下、恐怕不大冤枉你吧。
顾绳武：这也难怪。权当是我的儿、这是谁生下的。
吕四娘：你的儿、我怎知是谁生下的。
顾绳武：难道还是我生下的。
吕四娘：难道不是你生下的、还是我生下的不成。
顾绳武：一口说完了。
顾 母：你看这两个人、一对都不承认。是了、是了、这孩子也不是你生下的、也不是他生下的、就准我生下的。你二人快快拜堂、再不要教人笑了。
吕四娘：母亲、这个孩子当真是河里捞下的。拜堂那层话儿、万万不能从命。
顾绳武：母亲、这事若闹不明白、我也不能从命。
顾 母：你看、你看、已经都有了儿了、还执拗的连堂都不拜。是了、是了、只要能给我生孙子不拜堂了也罢。
(蒋氏上)
蒋 氏：(唱) 女裙钗作流民千里奔窜。
那料想今日里转回家园。
到门首不由人心情错乱。
尚不知一家人生死悲欢。
侬乃蒋氏。只因雍正宴驾、乾隆登极、大赦天下、才得回来。不免一直前进。那是母亲。
顾 母：那是媳妇。
蒋 氏：那是顾郎。
顾绳武：那是贤妻。
蒋 氏：哎呀我的母亲呀。
(唱) 今日才见母亲面。 (跪)
顾 母：(唱) 快快站起仔细言。 (起)
顾绳武：(唱) 见贤妻两眼泪如线。
相见痛哭各心酸。
顾 母
：你是怎么样回来的。
顾绳武
蒋 氏：雍正宴驾、乾隆登极、大赦天下、才得放回。
顾 母：回来好了、你二人先见上个礼。
吕四娘：(唱) 走上前来用礼见。
可怜嫂嫂受屈冤。
蒋 氏：(看) 怎么人家连这个女娘儿结亲、连孩子都生下了、哎、我好心酸也。
(唱) 千山万水遭大难。
今日才得回家园。
谁料人家结亲眷。
将侬搁在云外边。
这一女娘儿、怎么还没走。
顾 母：她走了以后又来了。
蒋 氏：做甚么来了。
顾 母：我也不知做甚么来了。
蒋 氏：母亲、咱家那里来的这个孩子。
顾 母：自从你走后、咱家糊里糊涂就添下这个孩子。
蒋 氏：那便是明明白白添下的、怎么说糊里糊涂添下的呢。
顾 母：我也不知道、你问他二人去。
蒋 氏：我晓得他二人知道、待我问去。顾郎、说是你来来来呀。
吕四娘：嫂嫂你听我说。
蒋 氏：我还莫连你说话呢。
吕四娘：嫂嫂、这个孩子、是我拾下的。
蒋 氏：不是你拾下的、难道还是我拾下的不成。
吕四娘：这个孩子当真是我拾下的。
蒋 氏：只管说不是你拾下的、难道还是我拾下的不成。
吕四娘：当真是我在水中捞下的。
蒋 氏：你在水中捞下的。你会捞、再给我捞一个。
吕四娘：嫂嫂不信、还有写下的一片东西。
(给血书、蒋氏扯书)
蒋 氏：怎么还教我看你们的婚书来了。
吕四娘：这先不容人回话么。
顾 母：媳妇、他两人当真没有成亲。
蒋 氏：母亲莫要哄我、没有成亲、那里来的这个孩子呢。
顾 母：这我也不知道、你问他二人去。
蒋 氏：说是你来来来呀。
(唱) 你家遭了滔天祸。
四处逃走无下落。
公差前来拿了我。
你就该报案来解脱。
除不救我还犹可。
为甚么夺了我的窝。
我的儿死的无结果。
你的儿活的太安乐。
我和顾郎相抛躲。
你和顾郎结丝萝。
照这样害人又遗祸。
我要和你见阎罗。
吕四娘：嫂嫂不要忙、听我仔细讲来。
(唱) 那一日路过秦淮水。
秦淮水上月色黑。
万籁俱寂人初睡。
猛然间听得小儿悲。
气力薄弱声音细。
好似母子伤别离。
因此临岸看仔细。
水中有个小儿啼。
小小竹筐浮水里。
随波逐流失东西。
抱回家中生巧计。
怀中还有血笔迹。
蒋 氏：怎么说是在秦淮河里捞下的。
吕四娘：是呀、在竹筐内从上流漂下来的。
蒋 氏：还有甚么呢。
吕四娘：就是你适才生气、扯的那东西。但是字迹模糊、我也辨认不清、你自己请看。
蒋 氏：哎、这是我写的那个血书。哎呀我的儿呀。
(唱) 今日母子才得见。
我的儿呀。
想起往事好心酸。
顾绳武：闹来闹去、才是她生下的儿子。
吕四娘：该不冤枉你吧。
顾绳武：不但不冤枉我、还感激不尽。不是姐姐、这个孩子岂不顺水跑咧吗。
吕四娘：母亲、如今大恩已报、骨肉团聚、孩儿就此告别。
顾 母：你往那里去呢。
吕四娘：孩儿无家可归、此去不是出家、便是蹈海、还有甚么定地。
蒋 氏：姐姐你与我将这个孩子抱回、妹妹感恩不浅、从前若有婚约、妹妹绝不反对。
吕四娘：嫂嫂、我家遭此大祸、连累嫂嫂受罪、实在对不起、我还有甚么心情、与人结婚。况且嫂嫂已回家、我岂能和你争席吗。
顾 母：你去的时候曾说、要取妆奁、怎么今天回来、又变了卦了呢。
吕四娘：母亲、不见妆奁、还则罢了、一见嫁妆、恐怕你还不敢娶我这媳妇。
顾绳武：你说了个厉害、我还不敢娶你这媳妇、把我说完了。待我把你这包裹试取出来、看你能怎么样。
吕四娘：那个包裹、便是我的嫁妆、大家请观看观看。
顾绳武：待我看你这个包裹里面是甚么东西。 (解开看、吓倒、顾母、蒋氏同看、也吓倒) 怎么须发胶而血肉模糊也。你快走。你快走。
顾 母
：你又给我家遗祸咖。你走、你走。
蒋 氏
吕四娘：母亲、我对你实说了。我是、满复抱不平。吐气如长虹。入山擒猛虎。上天斩老龙。他个书獃子。怎敢和我结婚。嫂嫂、我身如不系之舟、心是已灰之木、你好好奉母亲、乳养小儿、我就此去也。
(唱) 可恨此生太无聊。
满腹不平一旦消。
来世姻缘重会到。
今生爱情一笔抛。 (下)
顾 母：正是、世间第一奇女子。
蒋 氏： 膝下尚有小儿男。 (同下)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