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千古一帝》剧本
秦腔(1989)
人 物
秦王赢政 楚 姬 燕 丹 安 华 安 寿 尉 缭 李 斯 赵 姬 扶 苏 华阳君 赵 高 张 辉 李 信 赵 王 楚 王 魏 王 齐 王 燕国密使 王 族 太 医 降 卒 甲 士 舞 女 王 妃 等
时间：战国末，公元前203-220年。
地点：秦宫，秦地，常山，中原战场等。
序 幕
［常山城郊。
［残烟剩火，飘荡游移，血污模糊。肢断臂折的尸体，陈于荒坡，挂于枯枝。残酷的战争，血腥的杀戮，使人目不忍睹。
［秦军向常山城进军。
［秦王嬴政王冠宝盖，敞篷长剑，高居战车，带领华阳君，尉缭、安寿、张辉、李信及秦军将士急趋常山城郊。
［秦王亲冲向常山城，突然二王亲中箭。
华阳君 孙儿，孙儿!
王 亲 兄王!报仇!
［被人拖下，秦王愤然挥剑，秦军愤怒向前。
［常山城头赵帜突起，箭如飞蝗，迎面一箭射来，秦王按肩大叫倒地，众人惊恐急扶。
众 人 啊，大王中箭!
华阳君 大王中箭，火速退军!
秦 王 慢!攻城在即，岂能退军!就请国尉总督全军，复仇灭赵!
尉 缭 大王授命臣有所请：其一，六国不灭休放燕丹；其二，军机调遣，为臣自专!
秦 王 尽在国尉!
尉 缭 谢大王!
［尉缭指挥秦军进军。
［秦军冲过场。
(幕 落)
第一场
［咸阳，燕馆。
［燕丹心绪如麻，空厅练武。
［拳术愈演愈烈，突然击案失声，跌坐泪下。
［楚姬怀抱婴儿，蓦然入厅。
［画外歌声：
西入咸阳兮屈做人质，
身不自由兮奈何胆识。
仰望长空兮何日大展鹏翅，
忧心如焚兮此情谁知。
楚 姬 太子殿下!
(唱) 能受天磨是铁汉，
忧烦自扰非奇男。
有志何妨学勾践，
抒怀酬愿自有年。
且放愁眉设盛宴，
祝福咱小太子福寿齐天!
燕 丹 小太子……
楚 姬 嗯!亏你是个当爹的，今天是他的满月之日!
燕 丹 噢!满月?(抱过婴儿，不胜感慨)儿啊，只恨为父困在咸阳，身不自由，若在燕京，我儿早已金镶玉裹锦绣加身，哪来今日这般冷落寒怆啊!
［燕丹凄然落泪，婴儿惊怕啼哭，楚姬夺过婴儿。
楚 姬 拿来吧!堂堂七尺，反倒儿女情长起来了!既然心疼儿子，就该早筹良策，逃出咸阳!
燕 丹 住口!(急止，出厅察看)秦国监守就在馆外，你喧嚷什么，我已耗金万两贿赂赵高，求取出境关文……
楚 姬 算了吧。谁不知如今六国英雄，唯太子一人，秦王岂能放虎归山?
［燕国密使上。
密 使 叩拜太子!
燕 丹 (惊恐回身)你是何人?
密 使 我乃燕王密使……
燕 丹 贸然而来，馆外的看守……
密 使 密使太子放心，钱能通神!
［内声：赵高大人到!
［燕丹、楚姬相视示意。楚姬引密使下。
燕 丹 有请!
［内声：有请!
［赵高昂然而入。
燕 丹 赵高大人，请坐。
赵 高 太子殿下，哈哈哈……
燕 丹 夫人看茶。
［楚姬捧茶上。
燕 丹 大人兴致勃勃来到敝馆……
楚 姬 莫非秦王率师常山打了胜仗?
赵 高 胜仗?唉!常山一仗，眼看赵国亡在旦夕，不料大王中箭，百医无效，伤势沉重……太子殿下，窃闻楚姬夫人精通医道，何不趁此良机晋献大王!(燕丹、楚姬相对无语)哈哈哈哈，楚姬夫人，只要医得大王箭伤，取得宠信，何愁你们回不了燕京!
楚 姬 多谢大人的一片好心，可惜我不通此道!
赵 高 只怕未必!
楚 姬 当真不通!
赵 高 好!既然这样，不敢强人之难，告辞!
燕 丹 大人，大人!
赵 高 (行而骤转)太子殿下，时不我待，机不再来!你可要三思!(拂袖而去)
［密使上。
密 使 夫人!今日遇此良机，为何拒不出头?
楚 姬 我乃楚王爱女，世代国仇家恨刻骨铭心，恨不能望其速死，岂能为他医伤!
密 使 夫人差矣!秦王箭伤未必就死，即便死了，强秦还在。太子何日出关?六国何日得救?
燕 丹 此事且不论说，你今到此何事?
密 使 内情尽藏衣袖之中。(哗哗两声，扯下左右衣袖，献与燕丹)告辞!(退出馆舍)
［燕丹四顾无人，急翻衣袖，里肩出现墨迹，拭目急看，几欲昏厥。
燕 丹 啊!原是父王亲笔手书，你我同来拆看：“尉缭常山大破魏赵，分兵燕楚夺我山河，寡人病危性命难保，众国社稷风雨飘摇!吾儿见书速归，父子尚可相见，六国尚可得救，倘若迟延，寡人死难瞑目，六国必亡秦手!”这……(燕丹弃书，急如疯魔)
(唱) 秦嬴政虎狼心把六国吞掠，
偏遇着老父王病染沉疴。
保宗庙存六国寄望于我，
怎知我在咸阳如陷囚牢。
难道说忍看着国亡家破，
我逃也不能逃，走也不能走，
恨火千丈胸中烧!
天哪!天哪!(一气昏厥，须发竟白)
楚 姬 殿下!殿下!(扶救惊呼)怎么眨眼之间须发皆白，你……
燕 丹 白了!白了哇!哈哈哈哈……
楚 姬 太子殿下!灭秦扶六国，楚姬倒有一条绝计!
燕 丹 什么计!
楚 姬 只怕你难下狠心，不讲也罢!
燕 丹 只要燕丹能出虎穴，灭嬴秦，剜心割肉在所不惜!
楚 姬 (紧抓太子)适才所言……
燕 丹 神鬼监察!
楚 姬 既是这样，太子!就请杀了小太子，沥血摘心肝，连夜配秘方，进宫显手段!
燕 丹 进医犹可，杀子何为?
楚 姬 满月男婴，以为药引!
燕 丹 什么?
楚 姬 满月男婴，以为药引!
燕 丹 你要燕丹舍了爱姬，再杀了亲子!你、你、你真与禽兽一般!
楚 姬 殿下!谁无夫妻情，谁无母子爱!情势所迫，楚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声泪俱下)舍姬杀子，保全社稷，孰轻孰重?!
燕 丹 这个!——好楚姬!(寸心如沸，霍然跪倒)
楚 姬 殿下，你要当机立断!
［楚姬不胜感慨，泪下如雨，扶起燕丹，燕丹示意楚姬抱儿。
［楚姬下，抱婴儿复上。
［燕丹颤抖接剑，毅然抹泪，掣剑横心。
楚 姬 儿啊!
［燕丹、楚姬造型。
(幕 落)
第二场
［祈年宫，养元殿。
［执戈武士巡于殿外，捧盘美女供奉往来，侍病令医俯伏丹墀。
［秦王内唱：负箭伤疼得我寝食俱废。
［秦王、赵姬、扶苏、众宫女上。
太 医 大王!……
秦 王 (接唱)无效验枉用了许多太医!
太 医 大王!大王!
秦 王 恨不得把赵国夷为平地，
阅书简忍剧痛怒火难息!
［华阳君、二王族上。
华阳君 嬴政你要保重。
二王族 兄王保重!
秦 王 太祖、王兄、王弟呀!
(接唱) 非是我轻伤痛事必亲理，
误天时何一日统一六国。
［李斯内喊：大王!——捧奏简上。
李 斯 参见大王!
秦 王 有何要事，速快奏来!
李 斯 大王!尉缭常山大破魏赵，十万赵卒弃戈归降，安寿将军押解降卒，已入函关!(呈简)
［秦王阅简不胜兴奋。
众 人 哈哈哈哈……
华阳君 哈哈哈哈，嬴政!仇人到手，就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王 族 血祭王亲，一个不留!
李 斯 (急欲谏阻，却又胆怯)大王，这十万赵卒……
秦 王 这十万赵卒，立即押往泾河古道，埋下硫黄火炮，一并坑杀!
李 斯 这……
秦 王 寡人要亲临断谷，设坛血祭!备车!
华阳君 还不快去!
［李斯应声下。
赵 姬 大王伤病未痊,何不让众王亲代劳?
秦 王 代劳!?备车!
扶 苏 父王!(阻拦，不料碰了秦王箭伤，箭伤迸裂，大叫一声)
太 医 大王!待臣与你治伤!待臣与你治伤!
秦 王 (昏倒挣扎怒目太医)你们会治伤?!你们会治伤?!……
太 医 (跪伏战栗)臣等知罪，臣等知罪。
秦 王 哼!……误我伤痛误我江山，来!押赴市曹一并腰斩!
华阳君 押下去!
［二王族应声押二太医下。赵高上。
［秦王震怒挣扎，箭伤迸裂大叫一声，昏厥倒地。
众 人 (失声惊叫)啊!大王、大王!
华阳君 嬴政!(对赵高)快请太医!
赵 高 宫中太医，杀的杀了，逃的逃了……
华阳君 这……(束手无策)
［内声：质臣燕丹，秦宫进医。
赵 高 燕丹进医!
华阳君 燕丹?!将燕丹轰出宫去!
赵 姬 慢着!皇太祖，不管是谁，只要能救得大王性命，便是盖世奇功，还望太祖恩准!
扶 苏 太祖恩准!……
赵 高 是呀太祖，臣愿以身家性命作保……(华阳君无奈，点头同意)燕丹进医，速快上殿!
［燕丹素衣，带艳装盛服的楚姬上。
燕 丹 (见情急唤)楚南女医，速快医治!
赵 高 楚南女医?
燕 丹 大人!燕丹耗金万两，才求来这位女医……
赵 高 噢……速快医治!
［楚姬一言不发，审视秦王的病况，举手发功，倒卧的秦王，随着功力手足转动。骤然，秦王长嘘一声，张目苏醒，众人惊喜相视。赵姬、扶苏上扶。
华阳君 真乃妙手!
扶 苏 父王，多亏这位女医来得及时，如其不然……(抹泪)
赵 高 大王，此女乃是质臣燕丹所献……
秦 王 燕丹?(注视燕丹)……
燕 丹 参见大王!(叩拜)
秦 王 燕丹太子，这楚南女医?……
燕 丹 大王请听!
(唱) 咱二人在邯郸共过患难，
幼年时敬佩你大器非凡。
入咸阳做质臣甘心情愿，
多年来盼望着统一中原。
闻大王中箭伤百无效验，
暗差人携万金访遍名山。
在楚南得此女天意差遣，
难得她精通医道，容貌美艳，
一代风流盖尘寰!
因此上冒死罪秦宫晋献，
望大王得此女伤病早痊!
秦 王 难为太子一片苦心。楚南女医，寡人此伤，你是如何的治法?
楚 姬 臣妾备有黄祖仙丹，先补大王元气……(捧出丹盒献与秦王)
秦 王 啊!果然异香扑鼻，神情顿然清朗……只是……(似有疑虑)
赵 姬 大王万乘之尊岂可贸然吞服，臣妾情愿代君先尝!
燕 丹 还是燕丹理应代君先尝。(跪请)
秦 王 不!还是献丹者先尝!(捡出数粒，赐向楚姬)
华阳君 献丹者速快尝来!
燕 丹 速快尝来!
楚 姬 这!……臣妾遵命!(接过丹粒)
(唱) 秦王金殿下诏令，
亲儿心肝亲娘吞。
咬牙关强忍切肤痛，
伏虎狼还需要虎狼心胸!
大王!(咬嚼吞饮)
赵 姬 (疑心尽释)楚南女医!
(接唱) 假若你医好了大王病痛，
咱二人结兰蕙姊妹相称。
楚 姬 民女怎敢高攀!请大王用药!
［秦王首肯，毅然饮服。少顷，精神大振，容光焕发。
秦 王 哈哈哈哈，神丹果然灵验，病痛顿消，楚南女医——
楚 姬 大王!
秦 王 不知怎样才能痊愈?
楚 姬 臣妾还要推经按穴，导以神功，方能痊愈。
秦 王 好!请就留在寡人身旁早晚侍奉!
楚 姬 (吃惊，继而感激)谢大王!
秦 王 理应谢过引荐之人!
楚 姬 遵命!谢太子!
燕 丹 好好侍奉大王!
赵 高 大王!燕丹进医有功，大王就该……
秦 王 (敏锐之极)哈哈哈哈，燕丹忠心可嘉，仍留秦国为寡人效命!
燕 丹 谢大王!(跪)
［内声：大王!——安寿疾上。
秦 王 安寿将军!
安 寿 大王!安寿飞马咸阳，有急事启奏!
秦 王 有何急事?
安 寿 恳求大王海量大恩，赦免十万赵卒!
华阳君 你!——
秦 王 王命如山岂可更改!太祖!命你断谷口监斩赵卒!寡人要亲驾辒车，设坛血祭!
华阳君 遵命!
安 寿 (欲阻)大王!
华阳君 照令施行，速去!
［安寿不得已而退下。
秦 王 后宫设宴，重谢燕丹!楚南女医随寡人来哟，哈哈哈哈……
［众拥簇秦王下。
［燕丹望着秦王拥楚姬走去，感慨发痴。
赵 高 燕丹太子，愣什么?还不快去赴宴!
燕 丹 (猛悟)啊啊，燕丹遵命!(随下)
(幕 落)
第三场
［泾河古道，十里断谷。
［云罩长空，风卷大地，牛角相继悲鸣。
［刀戟森严的秦军，散布断谷周围，鞭打声，呵叱声……一队披绳带索的赵卒，被押解着驱入断谷。
［安寿极目审视，心绪沉沉。
［秦军手执火把巡视。
安 寿 军士们，硫黄火炮可曾备?
众秦军 俱已齐备!
安 寿 柴草火把?
众秦军 俱在手中!
安 寿 好!各行其是，等待号令!
［内：为什么要坑杀我们?!我们要面见秦王!
二秦军押推着五花大绑的一位虎头莽汉——安华上。
安 华 住手!你们为什么要坑杀降卒?!我要质问主帅!我要面见秦王!
安 寿 走!大胆狂徒竟敢造反，推下砍了!
［安华与秦军厮打，安寿欲刺杀安华。
安 华 (惊叫)……你是安寿哥哥……
安 寿 你……你是安华兄弟……
安 华 ……哥哥……
安 寿 ……兄弟……(泪如雨下，抱在一处)
(唱) 只道是亲兄弟今世难见。
谁料想相逢在——
安 华 ——杀人的谷前!
亲兄长你竟把胞弟坑斩。
安 寿 我也是奉王命——
安 华 ——你心狠手残!
安 寿 见胞弟血淋淋——
安 华 ——我险遭命断。
安 寿 想起了全家人——
安 华 ——受你牵连。
安 寿 报恩主我投秦王——
安 华 ——你祸及亲眷。
安 寿 常思念老爹娘——
安 华 ——咱二老犹困在邯郸。
安 寿 却原来常山一仗——
安 华 ——咱亲兄亲弟刀兵见。
安 寿 你与那十万赵卒——
安 华 ——弃戈降秦图久安。
谁料想断谷口设下坑斩，
安 寿 皆因为百年战乱结仇冤。
安 华 杀降卒坑冤魂天怒人怨，
安 寿 你莫忘常山箭射秦王肩!
安 华 兄长啊!
忤君抗命敢不敢?
安 寿 秦王政令重如山。
安 华 咱弟兄拼死同进谏，
安 寿 拼死命也难能独立回天!
兄弟呀!兄长我拼死也要救你一条活命。只是这王命么，身为人臣，不得不行!
安 华 秦王残暴，坑杀无辜，十万乡亲尽做冤鬼，我安华岂可苟且偷生!好!将我们一并坑杀!
［秦军报上。
军 士 禀将军!抓住逃跑降卒!
安 寿 将他们一并押入断谷!
军 士 押入断谷!
［秦军押赵卒过场。老者上。
老 者 安华将军，我等十万余众，降秦图安，不料遭此横祸，这……唉!……
安 华 你去问那秦国大将安寿!
老 者 安寿将军，你难道要让故国乡邻，骨肉同胞，死在你手中吗!?
安 华 (扑向老者)大叔啊!乡亲们!我兄长惧怕王令，他黑了心肝，让他放火，让他坑杀。走!我们一并去死!
安 寿 兄弟!(欲阻)
［安华推开安寿，与老者下，秦军士随下。
［华阳君抱上方剑，与二王族恶狠狠逼上。
华阳君 安寿将军，大王亲临血祭，老夫奉命监斩，请将军即刻号令!如其不然，说是你来看!定秦剑下，(高擎上方剑)三代九族，定斩不饶!
二王族 速发号令!
安 寿 这……
(唱) 王太祖高擎着定秦剑，
屈煞了!难煞了!……
我这统兵的大员!
我也是血肉躯知恩知怨，
怎忍心父老兄弟，
粉身碎骨泾河川。
耿耿赤心神鬼鉴，
千难万难难两全。
华阳君 速发号令!
二王族 莫非你怀有异心?!
安 寿 也罢!
(接唱) 一人死要救下降卒十万，
血染征袍留诤言!
［毅然横心，拔剑割臂，扯下战袍，蘸血疾书于岩头巨石之上——
“血雨腥风数百年，
何日一统太平天?
降秦反遭秦坑斩，
失民心者失江山!”
［手起剑落，血污肩背。
［众皆惊愕。
［内：大王驾到!——秦王、李斯、赵高、秦军上。
秦 王 (唱) 驱车亲临断谷口，
一念只为报血仇。
安寿斗胆干君怒，
我定要手刃逆臣头!
华阳君 嬴政!安寿他以死要君!
赵 高 大王!岩石之上留有安寿将军血书!
李 斯 大王!安寿将军真乃忠烈义士，血书句句乃肺腑忠言。臣望大王海量深思啊!
华阳君 什么海量深思!(威逼进言)嬴政!你可不要忘了赵国在常山，坑我秦卒累万，王族三百，还有你这一箭之仇!
二王族 对!报血仇坑降卒，千年古制不可违!
李 斯 (近前)大王，坑降卒虽有古制明典，得民心事关一统大业哪!
华阳君 嬴政!
众 人 大王!
秦 王 住口!收殓将军尸骨!退下!
［秦军抬安寿下。
［华阳君、李斯、赵高、二王族下。
［秦王环视现场，思潮激荡，矛盾之极。
［画外音：腥风血雨数百年，
何日一统太平天?
降秦反遭秦坑斩，
失民心者失江山!
秦 王 ……(高瞻远瞩，断然一决)赦!
［赵高、李斯、华阳君、二王族、秦军上。
秦 王 赵高!传令下去，赦免十万赵卒!
李 斯 大王圣明!
秦 王 廷尉，布告天下，赦免十万赵卒!
华阳君 (急阻)慢着!
秦 王 (严厉地)快去!
李 斯 遵旨!(下)
华阳君 嬴政啊，大王!眨眼之时，认敌为友，赦免赵卒，莫非你疯了不成!
二王族 哼，你真道是岂有此理!
秦 王 太祖、王兄、王弟呀!(沉重而坚毅地)安寿死谏，义烈昭天，沥沥血书，万古名言，寡人我，我于心有愧哪!
华阳君 胡道!死了一个安寿，你就如此痛心，常山城下万名秦军三百王族被人坑杀，难道你、你就于心无愧吗?!
二王族 难道你肩头的箭伤，也白白罢了不成?!
华阳君 (步步逼近)你算什么嬴氏后代?!
二王族 你算什么一国之君?!
秦王 太祖、王兄、王弟呀!赦免十万降卒。实为顺应民心，统一华夏，若为一己私仇，斩尽杀绝，岂不断了天下归秦之路?统一大业何日方能如愿?还望太祖、王兄、王弟沧海胸襟，以天下为重，万勿耿耿于怀哪……
华阳君 你与我住口!当年你杀弟囚母是为了一己私仇?先祖昭王长平一战，坑杀赵卒四十五万，他也是为了一己私仇?
秦 王 这……
华阳君 你今赦免仇人，叫我来日怎见先王在天之灵，怎见常山战死之冤鬼!哼!今日遵循古制，坑杀仇人还则罢了，如其不然么……有仇无我，有我无仇，嬴政，你、你就先杀老夫!……(跪将定秦剑掷与秦王)
二王族 再杀了我们!(跪)
华阳君 嬴政，你、你就动手吧!
二王族 你就动手吧!
秦 王 太祖!……(跪，扶华阳君起)太祖、王兄、王弟!
(唱) 怎忘却常山城血海仇怨。
怎忘却众王族尸碎躯残。
怎忘却一箭仇险些逼我一命断，
我也是为血祭才到泾川。
蒙安寿怀忠烈血尸苦谏，
崖石上留下了万古名言。
纳降卒犹如同把嬴政坑斩，
纳降卒犹如同统一中原。
为大业我不惜捐弃私怨，
为大业我不惜得罪祖先。
为大业我不惜太庙伏剑，
为大业我不惜王族翻天。
嬴政本是烈性铁汉，
弃私仇只为着万里河山。
休怨我给太祖不留情面，
休怨我仗王权独裁自专。
赦免令如山岳誓难回挽，
王太祖啊!
恳求你再莫要无理阻拦!
太祖、王兄、王弟!……(跪拜恳求)
华阳君 (唱) 小嬴政他果有卓识远见，
说得我年迈人自愧无言。
二王族 (唱) 王太祖他竟然舌结口软，
恨不得杀昏王独揽大权!
［掣剑在手，颤抖不已，欲刺秦王。
秦 王 打入死牢!(二秦军押一王族下，另一王族拂袖而去)
华阳君 孙儿、孙儿!
秦 王 (缓慢抬头，毅然一决)赵高!赦免十万赵卒，就地安置!
赵 高 是!大王有令：赦免十万赵卒!——
［众降卒惊呼上，跪伏。
众降卒 谢大王!(跪地哭拜)
(落 幕)
第四场
［赵王、楚王紧张急迫地商议军情。
赵 王 楚王殿下，秦嬴政野心勃勃实在可怕呀!
楚 王 都是一国之君，赵王殿下，何必长他人的威风?
赵 王 我十万赵卒归秦，他竟然赦免不杀，致使六国人心向秦，近日尉缭远交近攻，王翦父子、李信、张辉连下六国百座城池，韩王惧怕，竟然降秦亡国了!
楚 王 韩国虽亡，尚有五国，如能早日结盟，便抗秦有望。
赵 王 当今英雄唯燕丹太子，可是他……
［内声：燕丹太子到!
楚 王 什么?燕丹太子?!
［燕丹上。
燕 丹 赵王殿下!岳父大人!(向着楚王单跪)
楚 王 太子既出秦国，为何不见吾女楚姬?
燕 丹 唉!为了燕丹逃出秦国，楚姬她、她舍身入宫，陪伴秦王去了!
楚 王 什么?舍身入宫，陪伴秦王?
燕 丹 楚姬入宫，原为用计。蒙她盗出秦王令符手书，燕丹才得混出函关!
赵 王 失小节而全大义，真乃女中丈夫也!燕丹太子!嬴政赦免十万赵卒，六国人心震动。太子胆识超人。就该主盟抗秦。
燕 丹 承蒙厚爱，燕丹义不容辞。我今藏有秦王令符，有了它!哼!……(众人会意)
赵、楚王 就请太子传令!
燕 丹 好!命人携带秦王令符，假扮秦王使臣，直奔王翦父子、李信、张辉军营，要他们按照令书行事!秦军见令必须星夜退兵，你们趁机沿路埋伏，围堵截杀，务使秦军片甲不留!
赵、楚王 好计、好计!哈哈哈哈!……
［切光。
［楚山楚水，尉缭军营。
尉 缭 (唱) 战常山设奇谋大获全胜，
乘军威再向魏楚用强兵。
李信张辉多智勇，
平魏楚已在掌握中。
眼见天下成一统，
从此后人间无刀兵。
大王雄才应天命，
尉缭不虚此一生。
身在军营魂欲梦，
恨不能赴纪南亲破楚熊!
［李信披头散发，浑身血污，带领残兵，气急败坏，呼叫奔来。
李 信 国尉!(直扑尉缭面前)
尉 缭 (惊诧之极)啊!李信将军，你……
李 信 国尉!李信受命南下破楚，三十六城，势如破竹，眼看楚京指日可待，大王他、他为何调我兵回咸阳!
尉 缭 啊!(大惊)兵回咸阳?!
李 信 回兵事小，沿路楚军围杀堵截，可怜三十五万人马，只剩下这八千之众啊!
尉 缭 啊!传令之人今在哪里?
李 信 留下令符，已回咸阳!
［李信呈令符。
［张辉内：国尉!——浑身血伤带众秦兵上。
张 辉 国尉!
尉 缭 张辉将军!张辉将军!
张 辉 国尉!我军兵困大梁，大王令符相调，十万弟兄陷入埋伏，他们……唉!……
［内喊杀声。
李 信 国尉!四面尽是五国人马，情急万分，还望国尉速速定夺!
尉 缭 (思索，毅然决断)情况不明，为保万全，即刻撤退!
张 辉 李信将军!速速保护国尉撤退，待我抵挡一阵!
李 信 将军保重!
尉 缭 定要小心!
［李信保护尉缭下。
［五国军士杀上。
［张辉率众秦军顽强厮杀，终因寡不敌众，张辉战死。
［燕丹执剑上。
燕 丹 兵进函关!(五国军士应声列队)
(幕 落)
第五场
［秦宫。养心殿。
［女优如花，蝉翼裹身，扭动腰臂，击节伴歌。
［楚姬半袒酥胸，细腰丰臀，轻歌酣舞，其色其艺，使秦王如痴如醉，目不暇接。
［画外歌声：
玉殿、琼花、瑶草，
秦宫春深多少?
纤纤细腰，
淡淡轻绡。
袅袅欲飞欲飘，
更堪那华筵流霞。
笙歌缭绕，
紫烟翔云表。
楚、魏、燕、赵春去了，
咸阳春正好!
［秦王得意，纵情大笑，拥楚姬于怀抱。
［楚姬挑逗秦王，相互追逐而下，众舞女下。
［尉缭内唱：小秦王没来由擅改政令，——
［尉缭、李斯气冲冲上。
李 斯 (接唱)一霎时失却千秋万世功。
尉 缭 (接唱)为帝业怕什么斧钺加顶，
李 斯 (接唱)宫门击动景阳钟!
［赵高上。尉缭、李斯上前撞钟，赵高阻挡，尉缭闪过赵高，怒不可遏，击动神钟。
［钟声乍起，持戈武士蜂拥上殿，秦王上。
［秦王逼视尉缭、李斯。
李 斯 (终于胆怯，伏跪在地)大王!
秦 王 (愤怒逼视，不禁惊愕)啊!原是国尉、廷尉!
尉 缭 哈哈!亏你还能认出我们二人，亏你还能认出我们二人!
秦 王 啊!你!乍回咸阳，撞动神钟，口出乱言，是何用意?
尉 缭 你莫问我，我来问你!
秦 王 住口!我是一国之君，你是殿下之臣，以臣要君，是何道理?
尉 缭 自有道理!
秦 王 你讲!
尉 缭 你——听!尉缭常山受命，你我有约在先，是你言而无信，私赦燕丹，(秦王一怔)擅发令符，调回军马，(秦王一怔)致令燕楚魏赵重新结盟。李信将军全军覆没!
李 斯 张辉将军他、他、他战死在常山。……
秦 王 此话从何说起!
李 斯 现有大王令符!(呈令符)
秦 王 呈来!(接令符)“赦放燕丹回燕京，国事有变火速退兵”，火速退兵?火速退兵?这是何人所为?
尉 缭 哼!令符玉玺在你手中，你来问谁!?
(唱) 赦燕丹正如却诸侯夙愿，
赦燕丹犹如同放虎归山。
发令符调秦军惨遭暗算，
杀得我三秦子弟……
血流成海尸堆山!
前功尽弃比水淡，
可怜把众将士死得屈冤!
千秋功业毁一旦，
统一壮志化云烟。
当殿上退还你印绶冠冕，
(摘冠带掷于案)
咱君臣两分手死不干连!
好不气、气、气煞人了!(拂袖疾去)
李 斯 国尉!……(进退不得，伏地恳示)大王!……
秦 王 速速追赶国尉!(李斯应声急捧冠冕而去)
［秦王目瞪令书，震惊愤怒，浑身颤抖，看见赵高。
赵 高 (惊恐急跪)大王!赵高自幼侍奉大王，是忠是奸，大王天断!大王天断!
秦 王 赵高!封锁王宫后院，架起火镬刀山，王妃女优殿前听审!
［武士应声而上，顿时殿角出现火镬刀山，恐怖气氛，令人毛骨悚然。
［众王妃、女优，看着刀山油锅、森森武士，战战兢兢来到殿前。独有楚姬心事凛冽，却又风姿俨然。
众 女 参见大王!
秦 王 (目射寒光，盯视众人)哼!是谁偷去寡人笔迹，偷动寡人玉玺，偷放太子燕丹，偷传寡人军令，还不如实承认!
众 女 我们不敢!(伏地哭泣)
赵 姬 大王!大王政令森严，不让妇人干政，况且令书玉玺大王随身所带，她们怎敢大胆妄为?
秦 王 哼!休得多言!再若不招，说是你们看!——架上火镬刀山!讲!
众 女 我们不敢，我们不敢!……
楚 姬 往口!(霍然出列，厉声训斥)你们久居深宫，久侍大王，除了你们，再能是谁?!大王伤病未痊，千万不可动怒，此事交楚姬代为查办。若无真犯，誓不见你!哼!不动王法不知厉害!武士们!先将为首之人架上刀山!
［武士应声欲动。
［一直观察着楚姬举动的秦王，骤然目光一亮，盯着楚姬，厉声喝止。
秦 王 慢，军国大事取代寡人，你是受谁之命?
楚 姬 这!大王病体未痊，臣妾理应代劳!
秦 王 后宫三千粉黛，俱在嫌疑之中，为何独你例外?
楚 姬 臣妾入宫三月，朝暮侍奉大王，自然清白无瑕。
秦 王 (目光如电，决事如刀)清白无瑕?哼!哼!哼哼哈哈!三千粉黛各自回宫，单留楚姬殿前听审!
众 女 谢大王!(长舒一口气匆匆而下)
楚 姬 大王，你这是何意?
秦 王 不打自招，还来问谁?
楚 姬 这等说来，偷去玉玺伪造令书之人……
秦 王 不是别人，就是你这妙手回春的楚南女医!
楚 姬 啊!(暗抽冷气，却又仪态如常)是我楚南女医!是我楚南女医!大王(痛苦地爆发式地纵声狂笑)哈哈哈哈!楚姬忠君爱君之心唯天可表，大王如若不信，楚姬我当场剖腹明心!(刷的一声扯开衣襟，袒暴肌肤，仰跪迎剑)就请大王亲自动手!
秦 王 你与我住了吧!(猛然一脚踢倒楚姬，掣起利剑，直逼粉项)
(唱) 收起你撒娇的迷魂阵，
莫把寡人当昏君。
燕丹进医为取信，
王宫深处埋祸根。
森严寝宫谁敢进，
除你再无第二人!
(怒不可遏，掣剑紧逼)讲!
楚 姬 (惊恐而不失沉着地发出饱含痛苦愤怒的冷笑)哈哈哈哈……大王你呀!
(唱) 莫逼审，莫强问……
自作聪明实愚蠢，
燕丹何人我何人?
我家祖居楚南郡，
世代从医在山林。
遇战乱我夫君沙场饮恨，
留母子浪迹天涯访明君。
闻大王中箭伤疼痛难忍，
因此上千里迢迢入西秦。
幸遇燕丹来引进，
入宫与君医伤痕。
可知我为救你用何药引?
下狠心，忍悲痛，
手刃亲生剖儿心。
剖儿心我断肠裂肝为何人?!
秦 王 (震惊)啊?!……
楚 姬 (接唱) 我舍儿命救你命，
我舍儿身为你身。
何况我侍君三月已怀血孕，
想不到，反成了大王你……
你的仇人!
秦 王 这?!……
(接唱)楚姬含泪诉冤苦，
铁石心肠也泪流。
杀子奉君世少有，
忍将恩爱反作仇。
令书若非出她手，
后宫院何人逞奸谋?
［赵高手捧帛卷急上。
赵 高 禀大王，查遍王宫俱无涉嫌，唯独王妃赵姬房中，藏有酷似大王玉玺手迹的帛绢。
秦 王 什么?(扯抓过)赵姬房中?
楚 姬 赵高!王妃虽是赵国之人，可已随侍大王多年，况有扶苏太子，怎么会……你可莫要冤枉了好人!
赵 高 我不敢冤枉好人，我不敢冤枉好人!
秦 王 赵高!你可莫要冤枉了好人!你可莫要冤枉了好人!
赵 高 大王!臣在赵姬夫人那里，确曾见有临摹大王玉玺手迹的帛卷，还有太子扶苏习武射猎擅用大王的令符!
大王请看!大王请看!——(跪呈)
秦 王 哦?……(握令符执帛卷，详细查对，满腹疑惑)赵姬自幼生长赵国，从不识楚国文字，令书上竟有楚国的“火”字，“火速退兵!”“火速退兵!”好一个“火”字啊!(突然一震，目光如电，认真再看，震惊失声。以字幕或道具闪现楚、赵、秦三国“火”的写法)
(唱) 一个“火”字把奸形露，
这妖妇狠毒甚于丈夫。
嬴政自负却自误，
千秋大业付东流。
一剑怎息满腔怒，
剐了她也难消万恨千愁。
我定要设奇谋挽回失误，
我定要制敌国技高一筹。
我定要将计就计，
借助楚姬贼妖妇，
挽危局压怒火我故作糊涂!
［内：大王!李斯、赵高惊慌疾上。
李 斯 参见大王!
秦 王 有何要事?
李 斯 大 王!
秦宫出内奸，
朝野俱心寒；
赵 高 文臣弃冠冕，
武将怒冲天!
秦王、楚姬 (同时)啊?!
李 斯 内忧加外患，
赵 高 国危民不安。
李 斯 燕丹主盟下战表，
赵 高 起兵灭秦夺江山!
李 斯 军情如火，请大王速谋良策!
赵 高 社稷垂危，求大王速除内奸!
秦 王 癣疥之疾，何需惊慌!寡人亲赴宫门布告朝野：三日之内不除内奸，嬴政自裁!起驾!(疾下)
［李斯、赵高等同应声随下。
楚 姬 (紧张疑惧地望着秦王走去的身影)哎呀，好不险哪!……
(唱) 大浪急转惊魂定，
临危遇险幸存生。
暂隐虎穴观动静，
笑待燕丹勋业成!
(幕 落)
第六场
［坤宁宫，翰墨阁。
［扶苏伏案书写，赵姬心绪紧张地坐在一旁。
［秦王苦思，造型剪影。画外歌声：
彻夜筹思苦更苦，
临难决策愁更愁。
忍将明白作糊涂，
真假假真羊易牛。
莫道无毒不丈夫，
皇天后土也泪流。
［秦王仗剑入宫，痛苦万状。
秦 王 (唱) 中奸计铸大错……我痛如切肤，
坤宁宫斩赵姬……我何其狠毒!
挽危局哪顾得君妃情厚，
为帝业我只得屈杀无辜!
赵 姬 (闻声惊现)参见大王!
扶 苏 参见父王!
秦 王 爱姬!(拥赵姬于怀中，痛苦万状)
赵 姬 大王!
［秦王狠心抛开赵姬，掣剑向赵姬刺去。
［赵姬、扶苏惊避尖叫。
赵 姬 (唱) 晴天霹雷祸临首，
我的大王啊!
吓得赵姬魂魄丢，
臣妾何罪干君怒?
扶 苏 (接唱) 父王你杀母后因甚情由?
秦 王 这?……
(唱) 欲道真情我难……难启口，
忍将清白作糊涂。
玉玺令书交你手，
坤宁宫哪来这仿君令符。
(掷令书于地)讲!
赵 姬 (见书大惊)啊!
(唱) 怪道大王动天怒，
葬送宏业一令符。
是何人奸恶赛狼虎，
对令书我有口难辩吞声哭。
(滚白) 大王啊!我叫、叫一声大王大王，这本是平日为妻教子习学之作，不料被奸人所用，一片苦心反惹天祸!我……
扶 苏 父王!这是孩儿习学父王笔迹之作!
秦 王 哼!
赵 姬 我的大王啊!
(唱) 臣妾无意诉冤苦，
甘愿引颈受君戮。
可怜扶苏正年幼，
丢不下我儿牵挂心头!
我死后恳求你另眼看顾，
莫叫他未成人长恨悠悠!
大王!
扶 苏 父王!
秦 王 (心为之动，情为之摧，辗转之间，咬牙掣剑)这?……
扶 苏 (急扯秦王，以身挡母)父王!
(唱) 母后素性禀仁厚，
与秦作仇无来由。
求父王允扶苏以身代母，
如不然先杀儿再杀母后!
父王!(倔强地捧剑于头顶，跪)
秦 王 啊……(看着扶苏以身替母，痛心之极)
(唱) 小扶苏放声哭刺人肺腑，
句句话勾起我万苦千愁。
君妃骨肉恩深情厚，
一剑千古恨悠悠。
嬴政我何不心酸楚，
擦泪躇踌剑难收。
杀爱妃为平息朝野愤怒，
杀爱妃为瞒哄妖妇上钩。
杀爱妃为洗雪嬴秦耻辱，
杀爱妃为扫灭六国王侯。
当断不断必自误，
妇人之仁难为谋。
你父王并非是草木禽兽，
实之为你母犯罪罪难恕。
要恨你就恨为父，
势在必行难罢休。
咬牙关七尺长剑擎在手，
(推开扶苏，直劈赵姬，扶苏双手抓剑咬秦王手臂，秦王忍痛踢开扶苏，刺杀赵姬，赵姬应声倒下)
扶 苏 母后!——(痛哭失声，直扑赵姬尸首)
秦 王 扶苏，儿啊!——(上前抱扶苏于怀中)
(接唱) 你母后虽屈死她……
她名垂千秋!
扶 苏 母后!
［华阳君上，见状大惊。
华阳君 啊!嬴政你、你、你……
扶 苏 太祖!……
华阳君 扶苏!(哭着说着，抚摸着)你父当年能杀弟囚母，今天他、他自然也能杀妻灭子!太祖无能!……扶苏!随太祖走!(愤然背起扶苏)
扶 苏 母后!——(华阳君背扶苏下)
［楚姬上，见状侥幸之心，惊惧之心。酸楚内疚之心，得逞庆幸之心撞在一起，不可名状。
楚 姬 姐姐!(奔向赵姬血尸)
秦 王 哭什么!奸妃已死，罪有应得，来!将奸妃尸首拖下去号令咸阳，明正国法。
［秦军应声而上，拖赵姬尸首下。
秦 王 爱——妃——! (走向赵姬尸首处，突遇楚姬，矛盾、痛苦的心情拥楚姬于怀)
楚 姬 (以极为关切之情，轻声细语)大王，奸妃已死，内患已消，你还生的什么气呀!(妖媚地摇着秦王躯体)臣妾陪你回宫歇息去吧!
秦 王 唉!常山兵败，内外交困，我那里还顾得上歇息!
楚 姬 事到如今，不知大王是何对策?
秦 王 这?……为今之计，只有派遣使臣与燕丹罢兵求和!
楚 姬 什么?你要与燕丹罢兵议和?那大王的统一大业何日才能?……(疑惑试探地)
秦 王 只要能保得宗庙社稷已属万幸。还说什么统一大业!……
楚 姬 既是这样，不知派何人为使?
秦 王 这使臣么……事到如今，唯有夫人你……
楚 姬 我?!
秦 王 除了夫人，无人当此重任!
楚 姬 却是为何?
秦 王 王妃为使，正好表明寡人求和之诚意!
楚 姬 臣妾原是山野女医，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大王纵然相信，楚姬决然不敢从命!
秦 王 夫人!秦军新败，秦宫祸起，文武离心，归怨寡人，如今可信赖者唯楚姬一人!以夫人之聪明才智，定可马到功成!
楚 姬 哎呀大王!事关宗庙社稷，楚姬万万不敢从命!
秦 王 夫人哪夫人!情势垂危，火烧眉睫，当初你能杀子剖心救我不死，今日怎肯袖手旁观，忍看寡人杀身亡国!夫人再若不允，我、我与你跪倒了!(霍然跪地，声泪俱下)
楚 姬 (跪倒相扶)大王!大王如此厚爱，楚姬赴汤蹈火，万死莫辞!大王请起!楚姬此番出使邯郸，不知何言答对?
秦 王 夫人，只要燕丹息兵罢战，寡人情愿归还六国失地，送还赵国降卒，安守秦陇巴蜀，年年遣使纳贡!
楚 姬 他们倘若不信呢?
秦 王 如其不然，就请夫人将失地图表，连同十万赵卒带往常山!
楚 姬 即使那样，他们也未必见信。
秦 王 以夫人之见?
楚 姬 大王果然有诚意，就请以扶苏太子作为人质!
秦 王 这?!……(沉痛、决断)好!就依夫人所求，命扶苏一同前往邯郸为质，燕丹准成，寡人亲赴签约!
楚 姬 谢大王!
秦 王 速去收拾，准备起程!
［楚姬应声，疾入后宫。
秦 王 (陡然转身，咬牙切齿)好个奸——妃!
(念) 暂留奸妃头，
誓夺四海一。
待等大业成，
尔血奠赵姬!
(抚剑自痛对天长呼)赵姬夫人!爱妃哪!……
［灯暗。
［一道光圈射向秦王背影。
［朝野一片混响：大王圣明!大王圣明!
［灯亮。空郊寂寂。
［秦王突然转过身来——尉缭、李斯、安华、王族众文武叩拜于地。
李 斯 大王圣明果断，朝野为之震服!
尉 缭 臣等情愿披肝沥胆，效命沙场!
安 华 我们十万赵卒，誓死相报!人人摩拳擦掌，整装待命!
秦 王 (激动含泪)当即列队校场，寡人要立下诏令，亲自送行!
安 华 得令!(疾去)
秦 王 众卿啊!
(唱) 众卿赤诚动天地，
嬴政抱愧唯感激!
李爱卿，李廷尉!
你速将罢兵文告示海内，
文告中要大书使臣楚姬。
李 斯 臣遵命!(疾去)
秦 王 国尉呀，尉缭先生!
我把这倾国兵马交与你。
发奇兵灭楚魏莫失良机!
尉 缭 明白了!(疾去)
［安华率众赵卒列队上。
安 华 大王!十万弟兄意气风发，校场待命!甘愿赴汤蹈火——
赵卒众 万死不辞!
秦 王 安华将军，好兄弟!
你弟兄义烈泣神鬼，
秦国朝野口是碑!
你统领十万好兄弟，(拉近安华)
跟随楚姬回赵国。
明为议和实用计，
沿途行止要缜密。
待寡人亲临常山地，
平燕灭赵，你们施神威!
安 华 明白了，明白了!(向内)众位弟兄，金戈铁马，待命进发!
［众齐应声：待命进发!
赵 高 禀大王，楚姬夫人领扶苏太子出宫起程!
秦 王 备酒——送行!
［乐起。
［楚姬领扶苏徐徐走来。
［秦王把酒樽，挽扶苏，望楚姬，送安华，依依情深，款款惜别。
［大军疾进。
(幕 落)
第七场
［常出城楼，议事厅。
［五国盟旗飘拂，刀戟绰约林立。
［燕丹翎毛金冠，凛然远眺。
燕 丹 (唱) 保社稷扶六国绞尽心机，
韩国灭五国惊人人自危。
幸燕丹主盟约重振士气，
会诸侯败强秦功在楚姬。
却怎么秦嬴政派她为使，
和与战，真与假，满腹狐疑?
［内：魏王驾到!
［燕丹惊怔，赵楚齐诸王惊怔同上。
［魏王带武士气汹汹直奔厅内。
燕 丹 啊，魏王殿下，为何无令返回常山?
魏 王 怎么，你倒反问起我来了!众位大王!五国伐秦共立盟约。嬴秦不灭誓不回兵，可他，与秦私下媾和是何道理?
众 王 此话从何说起?
魏 王 现有秦王告示，众大王请看!(示)
众 王 (聚看)实不相瞒，我们已经看到了。
魏 王 燕丹太子，你还有何说?
燕 丹 一张告示，何足为凭，众位千万莫要中了秦王奸计!
［内报：秦国使臣到。
众 王 啊，秦国使臣果然来了!太子殿下?……
燕 丹 燕丹并未预约，情况不明，还是传使臣到来，大家共议!
赵 王 好，将秦国使臣押上来!
［武士应声。
［楚姬内唱：
施巧计出函关脱离险境——
［二武士押楚姬上。众皆惊异。
楚 姬 (推开武士)好啊，你们就是这样迎接我楚姬的?……(一眼望见楚王，扑上去)父王啊!
楚 王 女儿啊!是你……(相抱痛哭)快快见过太子殿下!
楚 姬 太子——殿下!
燕 丹 楚姬——夫人!
［二人惊视良久，相抱而泣。
赵 王 楚姬夫人不在秦王身边做我内应，怎么当起秦国使臣来了?
众 王 是呀!这却为何?
燕 丹 (亦觉蹊跷，推开楚姬)夫人，你就从实讲来!
楚 姬 哈哈哈哈，太子殿下，众位大王哪!
(唱) 出秦宫不由我狂笑声声。
秦嬴政杀赵姬将我宠用，
临危境他只得求和罢兵。
遣扶苏做人质诚心恳请，
并归还十万赵卒百座城。
只要诸王肯答应，
他情愿亲来常山签约盟!
赵 王 啊?交回百座城池，还我十万赵卒?
齐 王 这等说来，秦王求和确是真的了!
楚 王 好!我儿真乃功盖天地，女中豪杰!
齐 王 谢天谢地，有楚姬夫人这女中豪杰、五国得救了!我齐国早想与秦议和。太子殿下，恕我撤军先退了!
(带随员退下)
燕 丹 齐王齐王!唉，尚未签约怎能退兵?
赵 王 秦王远交近攻，齐王早有退兵之心!
楚 王 退就退吧。我们四国与秦签约!
魏 王 慢着!什么求和签约，分明这其中有诈!
众 人 (一惊)啊!这其中有诈?
魏 王 当初太子主盟，意在共灭嬴秦!今一妇人游说，意欲议和罢兵。谁人不知，楚姬乃楚王爱女，先嫁燕丹，再配秦王，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其间到底是何勾当?
楚 王 魏王!此乃军国大计，与亲情何干?
魏 王 亲情误国，居心叵测!
楚 王 你欺人太甚!看剑!(拔剑而起)
［楚 王 魏王执剑对峙。
燕 丹 住手!众位大王，大敌当前，真假待辨，怎可刀剑自伤!
魏 王 哼，都是一国之君，寡人决不受制于人!来呀，传令魏军，兵撤大梁!
赵 王 魏王殿下，太子主盟抗秦，我们和约未签，联盟未解，何以不摧自散?
魏 王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告辞!(率随员疾下)
楚 王 走就走吧!我们三国与秦签约!
赵 王 (陡然变色)不!……(双目如剑逼视楚姬)楚姬夫人，你真是秦王派来的求和使者吗?
楚 姬 哟——哈哈哈，我不是求和使者，难道是秦王的奸细?
燕 丹 (敏感地)奸细?
赵 王 对!燕丹太子，秦王奸诈多谋，单派楚姬议和，难保不是反间之计，我五国结盟，齐王退走，魏王撤兵，这，还不明白吗?
燕 丹 (一震)啊?这……难道?……(勃然怒向楚姬)你，可是秦王派来的奸细?嬴政向存虎狼之心，何心派你求和?分明设谋圈套，意在毁我联盟乱我军心!倘不从实招认，休怪燕丹绝情!(掷剑于楚姬脚下)
楚 姬 啊!我成了秦王奸细?(惨笑转怒)哼，别人不晓，你燕丹也不知情吗?(“啪”地狠抽燕丹一记耳光)
(唱) 你忘了当初落魄那情景，
咱夫妻质秦囚困牢笼。
血淋淋杀子献医媚嬴政，
我舍身虎穴为何情?
国仇家恨山海重，
出生入死步刀丛。
恩仇功罪唯天证，
你燕丹蛇毒狼狠——好绝情!
楚 王 我儿如此忠烈侠义，你等还有何疑?
楚 姬 哼，我将人质并十万赵卒已带来常山，还能有假吗?
赵 王 敢问人质何有?十万赵卒何在?
楚 姬 来，传扶苏太子、安华将军!
［后应声：来也!
［扶苏、安华，后随武士上。
扶 苏 质臣扶苏，参见太子殿下众位大王!
安 华 罪臣安华，奉秦王之命，率十万赵卒，随楚姬夫人，议和归赵!
燕丹、楚王 (同时)啊?嬴政果然真心求和!
赵 王 (怒)走!你还有脸归赵?武士们!
［武士应声：啊!
赵 王 将叛贼安华拿下城楼，就地坑杀!
安 华 住手!当初安华降秦，实出无奈；今日说和归赵，竟要坑杀。秦王尚能容我，你反这样绝情!好，杀了安华一个，莫忘常山城外还有赵卒十万!
赵 王 我要将十万降卒一并坑杀!
楚 姬 赵王!和约未签，先杀归兵十万，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燕 丹 赵王殿下，楚姬言之有理，常言民为国之本，国无民不立，嬴政残暴，犹赦降卒，大王又怎忍亲杀十万子民?
赵 王 依太子之见?
燕 丹 封安华为讨秦大将，率十万军挥戈向秦，取来嬴政首级!
楚 王 太子高见，高见哪!
赵 王 安华!既已归赵，寡人命你率十万大军伐秦，取不来秦王首级，休得回赵!
安 华 臣——遵命!(欲下)
楚 姬 慢!讨取秦王首级，何用大动干戈。待嬴政前来签约之时，命他埋伏在此，趁机刺杀岂不甚好!
燕 丹 好，此计甚妙!我们依计而行。
楚 姬 太子殿下，小太子的血仇未报，扶苏已落我手，就该……
燕 丹 扶苏!(上前恶狠狠一把抓起)哼，为了取信你父王，我燕丹禽兽不如，活活杀死亲生儿子……(拭泪掣剑)今日我要与小太子讨回血债!(欲刺)
安 华 且慢!杀一小小扶苏，何劳太子殿下，待嬴政签约之时，安华定将秦王父子一并斩首!
［军吏疾上。
军 吏 禀太子!秦王嬴政，驾临常山!
燕 丹 什么?秦王到了?这么神速!哼!他兵带多少?
军 吏 随驾武卫，不足百名!
赵 王 将带几员?
军 吏 只带文臣李斯一人。
燕 丹 (大喜)哈哈，嬴政单枪匹马——
众 人 自投罗网啊!哈哈哈哈……
燕 丹 安华将军听令!
安 华 在!
燕 丹 命十万大军靠近城池，将军率百名壮士就地埋伏，击案为号，定要刺死秦王!
安 华 有安华与十万赵卒在此，太子放心!(退下)
［众人分座静候。
［内：秦王驾到!
燕 丹 有——请!
［众起迎。
［秦王与李斯等徐步入厅。
秦 王 众位大王，燕丹太子，久违了!
众 人 久违了，久违了。
［礼分宾主，各自落座。
燕 丹 嬴政，罢兵求和可是真意?
秦 王 兵败请和，非同儿戏!约书在此，太子过目。(递约)
燕 丹 (阅简大惊)啊，“劝降书”?
诸 王 什么，劝降书?
燕 丹 嬴政，你!……(击案)安华何在?
［安华率众将士上。
安 华 安华在此!(命壮士将燕丹等围住)
［双方对峙，一时混斗，安华等紧紧逼住燕、赵等人。
秦 王 (大笑)哈哈哈哈!燕丹太子!你夫妻二人成就了寡人统一华夏的千古帝业!嬴政感激不忘!
燕 丹 哼!常山不是咸阳，岂能容你猖狂。
［燕丹执剑欲刺秦王，被安华阻挡。
安 华 众位大王!天下百姓渴望统一，你们再若逆天行事，眼前便有灭顶之灾!
赵 王 安华将军?!
秦 王 众位大王!签约降秦罢兵臣服，嬴政自会饶诸王性命，允你们迁关中、修宫殿，食王禄，安享天年；如其不然，遂愿自决!
［秦王率众臣、秦军下。
［诸王惊慌不知所措。
燕 丹 众位大王!我等岂肯断送基业，甘做秦国臣民，在这生死存亡关头，还需齐心协力，拼他个鱼死网破!
［军报内：报!——二军报上。
军报甲 禀太子!尉缭、李信、蒙恬、王贲偷袭郢都，水淹大梁，楚魏灭亡!
军报乙 十万赵卒，围困常山，守城将士，不战自降!
［众皆震惊。
燕 丹 (手执利剑，咬牙狠心，直逼楚姬)天哪!我燕丹中了嬴政奸计，死不瞑目!(刺杀楚姬，毅然自刎)
诸 王 太子殿下!……楚姬夫人!……
［众兵士见状退下。
［全场灯暗。
尾 声
［咸阳，秦宫殿。
［在宏伟壮观的秦兵俑群作背景为奠基的宫殿之中，嬴政率文武百官，高高登上秦始皇帝的辉煌宝座。
［六国诸王朝拜。
［画外歌声：
秦王扫六合，
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
诸侯尽西来!……
［全场三呼万岁。
——幕落·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