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碗腔《金琬钗》剧本
碗碗腔·1956
人物表
崔 护：简称“崔”
云 儿：简称“云”
艳 娘：简称“艳”
丽 娘：简称“丽”
莲 香：简称“莲”
芦 充：简称“芦”
炼 烨：简称“炼”
仓 儿：简称“仓”
崔 琬：简称“琬”
狐 仙：简称“狐”
桃小春 简称“桃”
桃 栒：简称“栒”
公冶恺：简称“公”
金 童：简称“金”
南宫商：简称“南”
船 户：简称“船”
差甲、乙：简称“甲”、“乙”
校尉甲、乙、丙、丁
第一场 游庙掉钗
[艳娘、丽娘、莲香同上。
艳 (唱)姐妹们进庙来参拜佛像，
游洞天登宝塔绕遍回廊。
丽 (唱)崔丽娘随姐姐四下观望，
四下里男和女闹闹嚷嚷。
女孩儿怎经得这般景象?
不觉得羞答答红上海棠。
芦 (上唱)艳阳天春色暖桃红柳浪，
更可喜东岳庙金碧辉煌。
见游人求神灵福禄寿昌，
读书人盼的是名扬科场。
(漫步廊下，与艳相遇)
艳 嘿呀!
(唱)见一位小书生廊下观望，
破衣襟遮不住美貌才郎。
(观芦神态，羡甚)
我有心走上前丝罗面讲，
怎奈我身随着妹妹莲香!
丽 (见此情景，有些不安)姐姐，咱们回去了吧?
艳 (为丽之一叫所惊)啊，妹妹前行!
丽 莲香，咱们先行。
[丽、莲下，炼暗上。
艳 (窥妹去远)哎好也!
(唱)假意儿将金钗掉在路上，
使一个金钩饵鱼鲤成双。
[掉钗示芦，下。
[芦顾艳去影。炼趁机拾钗。
芦 嘿呀!
(唱)是谁家女娘儿多情多意，
看得我红了脸只把头低。
我非是富贵家膏粱子弟。
(再看艳影，漠然而去)
炼 好呀!
(唱)把一个好机会赠与沙弥。(狂喜而下)
第二场 艳娘遇害
艳 (闷坐阁中，对灯沉思。片刻，复忆东岳庙掉钗之情景，不禁又勾起情思万种)
(唱)岳庙中那书生令人怜悯，
俊俏郎身穿着粗布衣襟。
奴若得与那人结成秦晋，
奉高堂养儿女相敬如宾。
东岳庙遗金钗有意亲近，
怕的是小冤家不解奴心。
可叹我官宦家闺门严谨，
有何人与艳娘引线穿针?
山枕腻锦裘寒无心安寝，
闷悠悠对银灯不住呻吟!
炼 (上)越墙数道，来到一座小房。观见灯火未熄，待我窗外一观。(以指破窗纸，窥内。)哈哈，果是庙中见的那个冤家，我不免大胆进去。(进门施礼)小姐可好。
艳 呀!你，你?
炼 小姐低声。你我清早庙中相遇，是你故遗金钗相赠，小生今来会你。(遂邪意进逼)
艳 哎呀不好!丫环快来，小房有了贼了!丫环快来……
(炼情急掐艳喉)
艳 呀!(尖叫一声，气绝倒在床上)
炼 哎呀不好!一时失手掐死小姐，却该怎处?……嗯，我不免将这顶帽子，和这个金钗放在她的腕下，免得猜到我和尚的身上。借此无人，速快逃走。(仓皇下)
莲 (持灯上)大姑娘，贼在哪里?大姑娘……(猛见艳尸)哎呀不好!老爷快来，我大姑娘被人害死了!(急)
丽 (哭上)姐姐呀!(抚尸痛哭)
琬 (哭上)罢了儿呀!……(抚尸痛哭)
琬 儿呀，现已天亮，看了尸首，待父前去报官。儿呀!…… (下)
仓 (单衣上)酒醉道旁怎知觉，
衣衫帽子被人脱。
丽 姐姐……
仓 哎呀!我家姑娘哭着为何?(进门)二姑娘因甚啼哭呀?
丽 仓儿哪知，你大姑娘被人害死了!
仓 啊!竟有这事，待我看过。(看尸跪倒)罢了大姑娘呀!……
[内：鸣锣开道。
仓 呀!道锣响亮，想是县令老爷到了，待我前去安置。(下)
丽 你我回避。(丽、莲下)
公、琬、甲、乙 (上。观察了一下环境。公入坐)
公 来!验尸。
甲 是。(验毕)禀老爷，小人验过，项有抓痕，像是掐死，腕下有帽子一顶，金钗一枚。
公 呈上来。我想这项帽子绝非绣阁之物。崔公，你可认得这枚金钗?
琬 那是小女随身所戴之物。
公 这顶帽子呢?
琬 (一惊)呀!这……这好像家人仓儿的帽子。
公 来，唤仓儿。
甲 老爷唤仓儿。
仓 (穿长衫上)叩见老爷。
公 仓儿，你看这可是你的帽子?
仓 正是我的帽子，如何得到这里?
公 唗!你的帽子戴在你的头上，焉有不知之理!
仓 哎呀老爷，小人昨日城中吃酒，醉倒路旁，衣帽被人剥去，我也不知如何得到这里。
公 崔公，令嫒几时死的?
琬 约有三更。
公 何人先知?
琬 丫环先知。
公 丫环报知小姐遇害之时，可见他否?
琬 并未见他。
公 这个奴才几时回来?
仓 老爷，我天明才回来。
甲、乙 住口。
公 仓儿，想是你这奴才，在外必不安分。吃酒赌博，手中无钱，因而偷进小姐的绣房，盗取金钗换钱使用，被小姐知觉，一手抓住你的发帽，喊叫起来，你怕主人知晓，责打于你，回身掐定小姐的咽喉，气绝而死。你说是也不是?
仓 哎呀老爷，小人实实不敢。
公 料你不肯实招，来，先将他带下去听候再审。
甲 是。(带仓下)
公 崔公，令嫒可有知心丫环?
琬 有一侍儿名唤莲香。
公 唤莲香。
乙 老爷唤莲香。
莲 (上)侍候老爷。
公 莲香，你小姐的金钗平日放在何处?
莲 放在钗盒。
公 昨日放在何处?
莲 掉在东岳庙中了。
公 她到庙中做甚?
琬 同小女丫环前去还愿。
公 仓儿可曾前去?
琬 并未前去。
公 莲香，你怎知你家姑娘的金钗掉在庙中了呢?
莲 是我晚上检点衣物，不见金钗，小奴问过，我姑娘言说她掉在庙中了。
公 你且下去。
莲 谢过老爷。
公 听丫环之言，杀人之事并非仓儿所为。崔公，令嫒尸首本县验过，就此掩埋。事内物件人等，本县带回衙中详问。
琬 父台，这枚金钗原是小女心爱之物，意欲殡葬棺中，还望父台见允。
公 这也无妨，领下去。
琬 谢过父台。(下)
公 打轿回衙。
(唱)小姐三更被人害，
仓儿天明才回来。
若说小姐非他害，
衣帽怎到绣阁来?
若说小姐是他害，
金钗又从何处来?
这件事儿好奇怪，
倒叫下官想不开!(下)
第三场 书舍成亲
艳 (上唱)崔艳娘遭贼害亡灵不散，
飘荡荡魂游到玄女仙山。
她叫我把前后细讲一遍，
九玄女发慈悲将我惜怜。
答应我和芦郎仍成亲眷，
差狐仙同做伴遇事周全。
狐仙姐却怎么还不见面?
狐 (内：“艳娘，艳娘!”烟中现身)(狐上)
(唱)从洞中转来了九尾狐仙。
有劳小姐久等，你我就此前去。
艳 慢着，你我这样前去，芦生必然见疑。不如顶了舍妹丽娘的名字，只是你不像我那侍儿莲香。
狐 哎小姐呀!
(唱)贵府中我也曾几次游玩，
见过了你家中许多丫环。
运元功转元气摇身一变，
(雾烟中出一莲香)(在此烟中艳也有所改装)
可与你莲香女容貌一般?
艳 嘿呀!
(唱)可羡她神通大灵机变幻，
一霎时变成了莲香丫环。
还要你把仙体小心遮掩，
莫被那聪明人看破机关。
仙妹上前把门唤!
狐 晓得。先生开门来。
芦 (正伏案看书，顷觉寒冷)
(唱)对青灯观黄卷更深夜半，
只觉得冷凄凄遍体生寒!
狐 先生开门来!
芦 嘿呀!
(唱)是谁家女娘儿连声呼唤，
因何故黑夜间来叩双环?
何人叩门?
狐 我们是前庄人氏，探亲回来，误行路径，望君子开门，容我主仆站立片时，天明即去。
芦 (唱)细听她那言语有些诡诈，
莫非是逃脱女误入我家?
这其间还有些瓜田李下，
学一个鲁男子闭门不纳!
小娘子听了，我这书舍无有宅眷，前边不远就有人家，你们去到那里安身，我这里不便开门。
狐 君子哪知，我主仆适才林边路过，似有歹人在后相随，倘若赶上前来，我等女孩儿人家是怎样得脱?唯有一死。自古常言：“见死不救非君子。”先生岂不知秉烛达旦的关公、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么?
芦 呀，讲的是理。我想读书之人，只要能安分守己，何必定要躲此嫌疑!待我与你开门。(开门)
狐 小姐请进。
芦 啊!……小姐请进。
[艳进，狐、芦相继而进。
芦 桌上现有灯亮，你二人轮坐，小生门外相陪。
艳 慢着。君子请来，奴家有礼。
芦 啊……还礼了。
艳 敢问君子，你还认得奴家否?
芦 从不来往，如何认得?
艳 昨日岳庙相会，你忘了不成?
芦 啊!那不过萍水相逢，谁来留心!敢问小娘子，你是谁家宅眷?
艳 奴乃崔少府之女……
芦 哎呀呀打鬼，打鬼，打鬼……
艳 君子休怕，奴家是人，并非是鬼。
芦 你住了吧!那日你被贼人害死，怎么又是人来?
艳 哎!那是我姐姐艳娘，奴名丽娘。
芦 ……(犹豫未信)
艳 你若不信，难道我这侍儿莲香也是鬼不成?(以手示狐上前说话)
狐 是呀!难道我莲香也是鬼不成?也是鬼不成?
芦 ……啊!请问，既是崔府小姐，为何步行探亲?
艳 君子呀!你怎知奴家一片心思!……(羞于出口，示狐言)
狐 先生，我小姐此来，实有一片心思，适才言有歹人者，不过为诓先生开门而已。
芦 这她……有何心思?
狐 先生，我家小姐虽是女流之辈，倒也有些肝胆义气，非昔日越女燕姬可比。只因久慕先生贤孝之名，故而前来，愿和先生结为百年之好。
芦 岂有此理!这等私奔之事，岂是黉门秀才所为，宦门小姐所做?你二人收口勿言，再若如此，便讨无趣!
狐 先生差矣!岂不知昔日侯敖之女配齐世子田发章，卓王孙之女夜奔司马长卿，俱是才子佳人所为。今我家小姐，久慕君子之德，不惜千金玉体，冒风霜雨露而来，实想订盟百年之好，并非苟图欢娱之私。今先生既不见允，反以恶语相责，她若知晓，必抱愧含羞投河而死，那时告在当官，莲香便是铁证。这场无头官司我看你如何得了!……先生，不如暂且从权，岂不两全其美也!
芦 哎呀!
(唱)好一个小丫环千伶万俐，
想小姐必然是聪明第一。
芦秀才遵不得先王制礼，
学织女与牛郎巧会七夕!
适才之言，小生已解，但无伐柯之斧，难免私勾之嫌!
狐 先生既允，待侍儿执柯。姑娘，你二人就拜明月为媒了!
(芦、艳含羞再三忸怩，狐一身将二人强并一起)
芦 (唱)与小姐拜明月共祷天地，
愿此生相唱随鸳鸯并飞。
艳 (唱)蒙郎君千金诺结为连理，
但愿得同偕老白首不离。(对月三拜)
狐 呀!
(唱)他二人拜明月同心可意，
少不得入罗帐并枕双栖。
我早些寻个脱身计。
小姐，你我来得速忙，未带表记，待侍儿取来小姐那枚金钗，赠与先生，以作终身之约，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艳 正合我意，速去速回，宁要密切。
狐 晓得。(出门复现狐仙形，腾空而去)
芦 小姐呀!
(唱)我本是穷秀才一贫如洗，
愧无有销金帐锦裘绣衣。
艳 (唱)读书人自然有时来运济，
又何必效孟光举案齐眉。
奴把这终身事托付于你，
到后来休忘了糟糠之妻。
郎君!
芦 娘子!(二人亲近一起)
第四场 桃园借水
桃 (上唱)姓桃居住桃花村，
茅屋草舍在桃林。
桃夭虚度访春讯，
谁向桃园来问津?
桃小春，今乃清明佳节，要与母亲墓茔拜扫，爹爹清早深山砍柴，这般时候还未见回来，我不免门首等候便了。
(启门倚树而站)
崔 (上唱)名落孙山心恼恨，
酒后闲游到荒村。
碧桃花放红似锦，
绿柳叶绽黄如金。
良辰美景观不尽，
抬头又见一花村。
大胆移步向前进，
呀!(见桃惊奇)
把人的酒气解三分。
见一位佳人站门庭，
倒叫崔护疑心中。
莫不是桃源仙洞，
莫不是广寒月宫；
莫不是天台路径，
莫不是高唐巫峰。
云鬓堆压庞儿正，
莲脸生香唇又红；
柳腰斜倚碧桃影，
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不是洛水逢仙子，
必是蓝桥遇云英。
叫人意马难拴定，
(桃回首见崔，目呆片刻，急闭门而避)
崔 (唱)倒不如借水问一声。
门内小娘子请了，小生有礼。
桃 还礼了。君子施礼，莫非错行路径?
崔 非也，小生因酒后未醒，闲游贵庄，愿借杯水解酒，望勿惜吝。
桃 如此你且少等，待奴与你捧水来。(进屋取水)
崔 好也!
(唱)好一小小女裙钗，
闺门之戒记心怀。
你把小生错看待，
我不是跳墙的张秀才!
怎肯将你名节坏?
桃 (捧水出，寻思半晌，门下传杯)君子接水，水到。
崔 (执杯)嘿呀!
(唱)一盏琼浆门下过，(一饮而尽)
杯水怎解相思渴!
本待二次再借过，
恐她道咱太啰嗦。
杯水怎救车薪火!
大姐请来接杯。
桃 (敲门示意照样奉还)
崔 (照样而还。依恋而下)
桃 好也!(启门望崔影)
(唱)我这里不通阳关路，
天遣仙郎到此游。
奴爱他眉目清秀，
奴听他言语温柔。
临行一步三回首，
丹青难描那风流。
无计与他成婚媾!
[内崔：“走着!”
想必那人复来投。(复闭门而避)
崔 (唱)崔秀才，你有错，
径临天台几不觉。
难得佳人羞花貌，
堪怜堪爱堪思索。
将这良缘莫错过!
(桃伏门缝观崔动静，与崔四目相照，羞复合门)
崔 嘿呀!
(唱)她那里启扉重开，
见咱来复又关合。
似这等闺门严谨，
果算得女中道学。
实实羡煞人一个。
门内大姐请了，小生二次有礼。
桃 君子你又何来?
崔 嘿!……大姐不知，小生适才去得速忙，连个谢字也未道下，大姐勿怪。
桃 君子此来，非为道谢，分明另有心思……只是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不嫌弃，等家父回来，央媒说合；切勿只管流连于此，使妾有白圭之玷。
崔 是，是，是，小生我从命!(再望桃门，依依不舍而去)
桃 (门缝儿窥崔已去，启扉而出，再看崔影)好也!
(唱)似这等好人物，
不结丝缘等什么?
我有心不说破，
恐他再不来将奴耽搁。
还望老天怜念我!(望天发呆许久，合门而下)
第五场 艳娘归山
金 (上唱)轰隆隆风云动天摇地撼，
奉法旨催艳娘归上九天。
呔!艳娘听了!吾乃玄女座下金童使者。奉了玄女法旨，命你即归仙山。
艳 啊!此话从何说起?
金 你听!
(唱)你本是天宫里玉女思凡，
脱化在崔少府名门宦官。
和芦充成就了仙缘一段，
期已满归仙山眷中条山间。
艳 呀!不，不好!
(唱)崔艳娘，泪滴血，
尊声上仙听心怀：
神仙之事我不爱，
夫妻恩情怎割开?
誓死不愿归仙界!
金 哼!速随吾神起程还则罢了，如其不然，难逃眼前大祸。
艳 啊!……(思前想后，忍痛哀求)还望上仙宽容一二。你看我今身怀六甲，不日分娩，满月之后，再好归山，也不枉我和芦生一场恩爱!
金 哎!还是这样迷恋红尘，休再啰嗦，随吾起程。(扯艳)
艳 罢了芦郎，芦郎!!!(驾云腾空而去)
第六场 拜扫赠钗
崔 (上唱)去年今日清明天，
桃园深处有天仙。
叫人昼夜心头念，
再向天台走一番。
因何倒锁观音院?
来在旧地，门从外锁，人向哪里去了?哎好无兴也!我不免用土块题诗一首。(捡土块，稍加思索)
(念)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汴梁崔护、佑卿题。
哎!(唱)
七言绝句题两韵，
然后再将姓氏申。
她若有意结秦晋，
便是一篇好回文。
谁做针儿把线引?(怅惘而下)
[桃、栒携祭扫用具上。
栒 我儿扎挣些。
桃 (唱)拜扫回来身不快，
双足疼痛实难挨。
栒 (唱)行步来在柴门外，(欲开门发现字迹)
哪里这些字迹来?
儿呀，你看咱家门上写的那是些什么东西?
桃 (念)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汴梁崔护、佑卿题。佑卿题……
(勾起无限情意，张目四望，杳无人迹，芳心极痛，伏门痛哭)
佑卿!佑卿!!!
栒 (不知内情)我儿怎么样了?
桃 佑卿呀!
(唱)一见情诗魂不在，
面带愁烦泪满腮。
越觉身体难忍耐，
手扶院墙走进来，
昏沉沉倒卧在草堂外。
栒 我儿怎么样了?
桃 孩儿神昏意乱，性命难保。
栒 啊!想是我儿在外受了风寒?
桃 女儿此病，非是风寒，实有一片心思，对父不好明言。
栒 哎，草堂以上，只我父女二人，有何心思，只管讲来，为父依从我儿就是。
桃 如此爹爹听儿道来!
(唱)未开言先落泪一声告禀，
老爹爹听女儿细说分明。
自去年今日里清明佳景，
柴门外来一位少年书生。
栒 啊!他到咱家为何?
桃 (唱)他言道饮酒后宿醉未醒，
到咱家门儿外借水一盅。
栒 你可与他否?
桃 (唱)儿与他柴门下亲手奉送，
栒 他便怎样?
桃 (唱)他那里谢一言即便回程。
栒 走了着好。
桃 (唱)自那日无意中得下此病，
到如今整一载不得安宁。
适才间门儿外有诗相赠，
想必是崔佑卿又到门庭。
栒 儿呀，若到天明，父与你找那个相公去!
桃 爹爹呀!
(唱)他本是异乡人萍踪无定，
老爹爹到何处与他相逢?
爹爹!
栒 父在。
桃 崔郎!
栒 儿呀，你想他看怎的?
桃 哎崔郎呀!
(唱)奴为你入了长乐梦!(昏倒绝气)
栒 小春，小春，罢了儿呀!
(唱)见我儿绝了气一命早丧，
急忙忙上前来怀抱尸腔。
有此话你何不对父早讲?
免耽误你年幼命丧无常。
丢下你老爹爹何人奉养?
倒不如父女们同见阎王。
哭女儿直哭得金鸡三唱，
又只见东方白日出扶桑。
崔 (匆匆上唱)
昨夜一梦到南宫，
广寒仙子笑来迎。
醒来原是一场梦，
三向桃园寻可卿。
行步来在神仙洞，
栒 儿呀!
崔 (唱)门内因甚动哭声?
门内因甚啼哭，待我问过。请问老者，因甚啼哭?
栒 你是什么人?
崔 小生崔护。
栒 嗯!你就是那崔佑卿?
崔 正是。
栒 咳!小孺子!(劈面一掌)
(唱)你本是读书人品行高尚，
因何故到我家觅花寻香?
我女儿她本是明珠在掌，
引诱她得疾病为你身亡!
崔 听你之言，莫非令嫒亡故了?
栒 没亡故倒死了!
崔 啊!……(进门见尸紧抱痛哭)罢了小姐呀!……
(桃气渐缓过来)(崔见惊喜万分)
老伯，你看，令嫒有了气了。
栒 啊!(近前一看，忙望天礼拜)我儿果然有了气了。待我先谢天谢地，小春我儿醒得。
崔 (近桃身)大姐醒得。
栒 哎!你——站远些。我儿醒得。
崔 ……(殊觉尴尬，又不禁想近前呼唤)
桃 哎!
(唱)适才移步向前往，
门外遇见小崔郎。
随他来在草堂上，
满腹冤屈诉一场。
慢慢睁开泪眼望，
爹爹!
栒 儿呀!……
桃 (唱)爹爹不住哭儿郎。
崔 (哭，揩泪)小姐呀!……
桃 (唱)崔郎一旁泪两行，
莫非还在梦黄粱?
栒 儿呀!崔相公他也来了，你可认得他否?
崔 小姐!……(垂泪不已)
桃 哎崔郎呀!(相抱痛哭，栒呆在旁)
崔 大姐善保玉体，小生自有道理。这是老伯，小生乃崔琬之子，如不嫌弃，愿与令嫒结为百年之好，不知老伯意下如何?
栒 (稍加思索)吾女复生，焉有不允之理?
崔 这是舍妹金琬钗，赠与令嫒以作聘礼。
栒 我儿好好收藏。(桃收钗簪于发上)
崔 岳父大人请上，受小婿一拜了!
栒 受你一拜。哈哈哈哈。
第七场 遇芦投河
莲 (提纸篮上)姑娘随上些。
丽 (上唱)自姐姐遭凶死魂灵吓掉，
日夜间怀仇恨珠泪双抛。
寒食节怎忘却坟茔拜扫，
同莲香到坟前来把纸烧。
莲 禀姑娘，来到坟前。
丽 姐姐呀!
(唱)只因你甚风流花容月貌，
引动了狂风起摧折枝条。
还望你显灵应善恶有报，
将那些害人贼早入狱牢!
莲 姑娘不必过分伤心，请来拈香，待侍儿化纸。
(二人化纸，礼拜)
芦 (内：“走着!”)
(上唱)可意人数月余不见来到，
坐不安睡不宁散步荒郊。
莫不是有泄漏爹娘知晓，
因此上不能来再度鹊桥?
芦充懒步向前行，
远远望见二花容。
教我只当谁家女，
原是崔府二可卿。
芦克成，展笑容，
急忙上前打一躬。
你主仆不怕害人命，
因何故数月无影踪?
咱三人书舍曾约定，
无一夜不等你月上亭!
莲 唗!大胆狂生，来在我家坟前，胡言乱语，都讲了些什么?
芦 嗯!……难道、难道你二人将心变了不成?……怪道数月不来我的书舍，今日相见如同路人一般。哎，小妮子!……
(唱)芦克怒发冲冠心中气结，
骂了声小妮子狠心似铁。
曾不记那夜晚来叩书舍，
你二人倒讲下许多情节。
金琬钗非是我向你告借，
此事儿倒做了花残月缺。
我和你有什么恩情难舍，
只可惜我芦门一点骨血!
(滚白)我叫叫一声小姐呀小姐，狠心的小姐!你我书舍成亲，这六甲之事，也是我芦门一点骨血，冤家降生，或男或女，也该与我送来，事到如今，难道你连踪迹也无有了!
(丽茫然失措，无法解脱，暗暗垂泪，莲一旁生气愤愤不语)
芦 哎!(生气至极)
(唱)问得她主仆们闭口藏舌，
又只见小贱人暗把泪滴。
金琬钗退于你两情相卸，(扔钗在地)
待死后阴曹府再把案结。
双目含泪回书舍!(愤愤而下)
(莲捡起金钗)
丽 (看钗目瞪口呆)呀!
(唱)是何人盗金钗顶名淫乱，
诬赖我曾与他月下花前?
二爹娘要金钗何言答辩?
倒不如投河死负屈含冤!(急步向前投河)
莲 姑娘，姑娘!(在后尾追)
第八场 丽娘遇救
南 (上念)士农工商都一般，
谁人不为名利牵?
船 (急上)禀客官，你看河中漂来一个女子，你救也不救?
南 焉有见死不救之理?速快赶上前去搭救。(急下)
第九场 崔府审芦
公 (引甲、乙上)
(唱)崔少府人命案整整一载，
无凶犯枉用了许多公差。
是何人在其间将人暗害?
把下官熬煎得骨瘦如柴!
琬 (持状上)父台，申冤吧!
公 崔公，你只管呈状，还怕下官忘了不成!
琬 父台不知，我次女又被人害死了。
公 啊……你有几个女儿?
琬 只有两个女儿。
公 你这养女不为别的，单为来考下官我的才学!
公 人来。火签一支，速提芦生崔府回话。
甲 是。(持签下)
公 打轿崔府去者!
(唱)去年大女人逼死，
今年小女是人逼；
养女不为别的事，
单为下官作难的!
(至崔门首，琬迎上)
崔公，芦生居住哪里?
琬 远远望见土墙便是。
公 大令嫒埋在哪里?
琬 就在他家宅西。
甲 (上)禀老爷，芦生到。
公 崔公请退。唤芦生。(崔下)
甲 老爷唤芦生。
芦 (上)父台在上，生员打躬。
公 这是芦生，崔公告你盗钗赖婚，逼死他女，可曾是实?
芦 父台，这是他女自知忘恩负义，人世难容，故而自尽，何谓因我相逼?
公 依你说来，你和他女来往是实，金钗不是你盗的?
芦 父台呀!
(唱)念小生家贫寒衣食俱欠，
无田地少庄宅居住坟边。
自去年二月中更鼓三点，
有二女来门外叩动双环。
有丫环名莲香言语方便，
把姑娘心腹事道与生员。
若不从她便要自寻短见，
才与她拜明月结为良缘。
公 咳，这岂是秀才人家所为之事?往下讲。
芦 (唱)当夜晚赠金钗留下意念，
有时来有时去整有一年。
哪料她怀了孕事难遮掩，
重阳节我二人商议一番。
曾许下分娩后暗送书馆，
谁知她去数月音信杳然。
昨日里她二人坟茔祭奠，
我问她六甲事闭口不言。
细思想夫妻情恩绝义断，
因此上把金钗原物退还。
寻自尽也是她自遭天谴，
这件事与生员有何相干?
公 你倒推了个干净!(旁白)我想这一女子，既能月下私奔，必不能尽节而死；况与那芦生一年恩爱，岂有一旦反目之理?……其中必有缘故。人来，带芦生下边伺候。
乙 是。(芦随下)
公 唤莲香。
甲 老爷唤莲香。
莲 (上)伺候老爷。
公 莲香，我把你个妮子，引诱你家小姐与芦生相约，怎么一旦之间，就把从前恩爱置之九霄云外，反以路人相待呢?
莲 回禀老爷!我家姑娘与那生素不相识，从无瓜葛。
公 依你说来，你小姐与芦生并无瓜葛，这枚金钗如何得到他手?
莲 小奴不知。
公 唗!定是你这妮子，因在哪里见过芦生，起了私心，盗去小姐金钗，顶名成亲，事到破露，你再不去，才惹出今日之事，你说是也不是?
莲 老爷，芦生认我是丫环，没认我是小姐。
公 啊……是理……是理……你且下去。
莲 谢过老爷。(下)
公 这……人来，请崔公。
甲 请崔公。
琬 (上)伺候父台。
公 崔公，芦充言道，他与令嫒有什么六甲之事，你观其形容，必知其情，可有此事?
琬 哎呀!若有此事，我还告了个什么!
公 啊!是理……是理。再问你家共有几枚金钗?
琬 原有两枚，一枚与大女殡葬棺中，一枚与二女身边收藏。
公 金钗之上，有何表记?
琬 大女之钗上雕的麒麟送子，二女之钗上刻的二龙戏珠。
公 你记得清?
琬 此事老夫亲手所置，焉能记它不清?
公 如此请回。
琬 谢父台。
公 哎呀!听崔公之言，他家原有两枚金钗：一枚上雕的麒麟送子与大女同棺殡葬，一枚上刻的二龙戏珠，与二女身边收藏，此钗上雕的麒麟送子，乃大女之物，既葬棺中，如何得到芦生之手?……是了，定是这芦生饥寒交迫，顷生盗心，因而揭墓盗物，偶见金钗，起了奸心，蓄意赖婚也是有之呀!……来，艳娘坟茔揭墓验钗。
甲 是。(下复上)禀老爷，小人验过，棺内物件俱在，只是不见金钗。
公 噫!难道此人只为盗此金钗不成?带芦生。
乙 老爷唤芦生。
芦 伺候父台。
公 嗯!好一知法秀才，犯此十恶不赦之罪，你揭了艳娘之墓，盗去金钗，后赖丽娘相赠，你说是也不是?
芦 哎呀呀老父台!……这揭墓盗钗之事生员实实无有。
公 料你不肯实招。来。
甲 有。
公 将他儒巾卸去，带回衙中，听候再审。
甲 是。(带芦下)
公 咳!难杀我也!
(唱)一件未了又一件，
件件董得比胶粘。
乌纱呀，乌纱呀!
趁早给你作打算，
崔公逼咱离河南!
乙 唔!
公 哎，啰嗦!(灰溜溜下)
第十场 狐仙替芦
狐 (上唱)在仙山我领了小姐严命，
一霎时来到了汴梁城中。
书馆里我先把银两奉送，
再换他出牢狱好上西京。(云端等侯)
[内芦：“屈杀人了!”甲：“走!”
芦 (上腔)我本是黉门客知书达礼，
平白的招惹下这些是非。
戴法绳辱先祖心肝裂碎，
恨只恨知县官两眼墨黑!
甲 快走!快走!
狐 (唱)只见他戴法绳双目含泪，
跟随在身儿后应变随机。
运元功平地里一口仙气，
替下了芦秀才早上京畿。
(青烟弥漫，两个芦生，相撞一处)
甲 (仔细判断，以假作真)唗!哪里这一狂生，瞎了眼了!你都没看这是什么地方，横冲直撞，你寻的坐监呀!走开!唗!(推开芦充，带假芦下)
芦 (呆了半晌)呀!好怪也!
(唱)这公差实实的有些奇怪，
他说我是闲人一旁推开。
这件事吉和凶难以分解，
急忙忙离虎口躲此祸灾!
第十一场 蓝桥被捕
公 (带甲、乙上)
(引)因为人命案，
降职驿丞官。
驿丞官公冶恺，只因圣上选妃，内中走脱一名桃小春，太守飞折前来，命我桥头盘查。人役。
甲、乙 有。
公 挂起图影，小心查看。
甲、乙 是。(挂小春倩影于空。公下)
桃 (唱)桃小春，泪满腮，
声声只怨崔秀才。
功名不就有何碍，
为什么羞见女裙钗?
一旦抛奴九霄外，
难道你天良过得来?
桃 爹爹呀!这该怎处?
栒 我儿不必害怕，待父告他一状。
桃 爹爹莫可。这是皇上的旨意，你到哪里去告?就是告在金殿以上，也是自投罗网!
栒 嘿!只说这该怎处?
桃 事到如今，你我不如找上汴梁，见了崔郎再作计议。
栒 这也说的是，速快收拾，随父逃走。(下收拾行李)
桃 苦也!
栒 (唱)唐天子选妃民受害，
为找崔郎逃出来。
中途路上把病害，
父女相依怎安排?
桃 爹爹，前边有一街坊，你去问过，这里若有带家小的客店，你我将息几日，再好行走。
栒 待父问过。这位大哥，你们这里可有带家小的客店?
甲 你问的做甚?
栒 我老汉路途患病，想同女儿歇息几时，故而问店。
乙 喂，伙计呀，你看老汉身后那种，画上这种，两种好似一种。
甲 当真不错，快禀老爷。禀老爷。
公 (上)何事?
甲 桥头有一老儿，带一幼女，与画中之人一般无二。
公 唤他来见。
甲 是。老汉，我老爷唤你桥头回话。
栒 哪家老爷呀?
甲 见了自然知道。走。
栒、桃 小民叩见老爷。
公 (细对图影)果然不差。咳，好一大胆的桃小春呀，圣上选你为贵妃，这也是千载难逢之事，你为何逃走呢?
桃 (急冲生智)哎呀老爷!我父萧尚，小女名唤凤偕。
公 怎么姓名不投?今日天晚，不能详问。人来。
甲 有。
公 将此女送往南宫商家中暂寄一晚，明日再问；将此老带回驿馆好生看待。(下)
乙 走，老汉。
栒 罢了女儿!……
甲 走，老汉。(押下)
桃 罢了爹爹!……
乙 哎，谁在世上不遭事呀，不必难过，随我来。(带下)
第十二场 遇妹认钗
南 (引桃上)小姐随上些。女儿走来。
丽 (上)爹爹讲说什么?
南 她是皇上选就的贵妃，因她逃走，被官差盘住；老爷吩咐，今晚暂住咱家，明日即去。我儿留心。
丽 孩儿晓得。(南下)
桃 姑娘万福。
丽 还礼了，请坐。
桃 谢座。
丽 (偶见桃发插之金钗)哎呀!我的金钗又如何得到她的头上?请问姐姐，你家住哪里?高名上姓?
桃 奴家京兆人氏，姓萧名凤偕。
丽 向哪里去?
桃 前往汴梁找人。
丽 找的是亲眷，还是同族?姓甚名谁?
桃 姑娘既问，听我道来!
(唱)他家住河南开封郡，
名儿叫崔护在黉门。
丽 可是那崔佑卿?
桃 正是。
(唱)愿与奴家结秦晋，
相赠金钗许朱陈。
丽 可是你头戴之物?
桃 正是。
丽 嘿呀!
(唱)听罢言来抽身起，
背过身儿自思疑。
书童送衣到京地，
检点衣物不仔细。
金钗误夹蓝衫里，
惹下许多怪是非。
忙转身儿施一礼，
尊声嫂嫂展愁眉。
桃 姑娘为何这样称呼?
丽 哎嫂嫂呀!
(唱)你把我当就哪一个?
我本是崔护亲妹妹。
桃 啊!既是姑娘，因何到此?
丽 嫂嫂呀!
(唱)提起此事多奇异，
仓卒难道那冤屈。
随妹且到绣阁里，
再与嫂嫂说来历。(同下)
第十三场 蓝桥聚会
[公引甲、乙迎接状元上。
[芦、崔衣锦冠戴。引四校尉上。
公 卑职迎见二位大人。
崔 驿馆侍候。
(公、芦相见，彼此心疑)(众人陆续至驿馆)
公 驿丞官参见二位大人。
芦、崔 贵驿请起。
公 大人恩宽。
芦 请问贵驿高名上姓?
公 卑职公冶恺，先年曾中二甲进士，初任祥符县，因人命牵连，降职蓝桥驿。
芦、崔 原是父台，待我等拜过。
公 岂敢!
芦 人来，看座。
公 卑职告座。
崔 请问父台，桥头挂那美人图画所为何事?
公 启禀大人，只因圣上选妃，内中走脱一名桃小春。
崔 什么?桃小春?
公 正是。太守飞折前来，传此图影，命卑职桥头盘查。
崔 可曾盘查?
公 昨日黄昏，有一老儿引一幼女，被公差盘住，只是面貌相似，姓名不投。
崔 今在何处?可曾发落?
公 现在小驿，未曾发落。
崔 既在贵驿，何不唤来，大家同问。
公 尽在大人。人来。南宫商家中唤那逃走的女子来见。
桃 (上见崔、芦二人呆怔片刻)民女叩见众位大人。
芦 既是贵人，请起讲话。
桃 奴家一个贫女，不是什么贵人。
芦 不是贵人也罢，请起何妨。
桃 大人恩宽。
崔 这一女子，名叫什么就说你名叫什么，哪里人就说你哪里人，若有夫家，便免选妃之列；若是假言相推，先有瞒君之罪。
桃 大人容禀!
(唱)家住在京兆府咸宁小县，
十里外桃花村有我家园。
我名叫桃小春二八女眷，
我爹爹名桃栒两发如斑。
芦 可曾许人?
桃 大人呀!
(唱)自去年清明天门首立站，
有一位小书生来到门前。
饮酒后解渴烦借水一盏，
柴门下呈杯水亲手还传。
芦 他还讲说什么来?
桃 (唱)他那里谢一言即便回转，
辞别后奴不觉病染灾缠。
自今春寒食节坟茔祭奠，
又谁知那人儿复来桃园。
芦 可曾见面?
桃 (唱)未见面他那里意不忘返，
柴门外题写下情诗一联。
芦 那诗你可记得?
桃 过目铭心，焉能不记?
芦 念与我听。
桃 是。
(念)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芦 哎呀呀当真的好诗，倒是一位多情的才子!
崔 年兄，你过于夸奖于他了。
芦 好，好，好，往下讲，他名叫什么?
桃 大人呀!
(唱)他家住开封府祥符首县，
他名儿叫崔护……
校 啊!
(桃惊跌倒地，崔欲扶不前)
芦 两厢退下。
校 啊!(下)
芦 莫要害怕，站起来。崔兄，你也坐了。
桃 吓煞人也!
(唱)名崔护字佑卿儒学生员。
他那里与我父面订亲眷，
赠金钗作聘礼结为百年。
芦 因何不来完娶?
桃 大人!
(唱)他言道揭晓后鳌头独占，
数月余并无有音讯回还。
唐天子选贵妃旨下州县，
把我的名和姓书画内边。
昨日里到此地被人查见，
因此上才入了虎穴龙潭。
芦 你与崔生有约，必然认得，你看这里可有与崔生相似之人?
桃 嘿!大人!
(唱)那一位新贵人有些面善，
作民女哪里敢冒认大员!
崔 罢了受苦的妻呀!
桃 崔郎!(二人相抱痛哭)
崔 (唱)只说你享荣华入了宫院，
谁知你为崔护立志甚坚。
劝娘子莫伤心擦干泪眼，
即就有天大事崔护承担。
倒不如辞圣上别了官宦，
学梁鸿与孟光隐遁终南!
芦 崔兄莫可，只要你我行文京地，消了令正花名，便免选妃之列。
公 卑职也起详文一角，再无不准之理。
崔 多谢二位美意。娘子!……
芦 来，看座。(众指坐下)这是崔兄，适才听尊嫂之言，桃园的金钗，可比蓝田的美玉。何不借来大家一观?
崔 这有何难?娘子，取钗来。
桃 正不曾与官人告禀，我二姑娘在此，金钗是她收藏了。
崔 啊!她如何得到这里?
桃 被人所害，流落到此。
芦 崔兄，令妹莫非名叫丽娘?
崔 正是。
芦 (失惊自语)她，她怎么还在人世?
公 请问状元大人，崔大人之妹乃深闺幼女，你如何得知其名呢?
芦 这个!……
公 这个什么呢?我看你就是祥符县的芦充，你说是也不是?
芦 正是。
公 哎呀，芦充哪，你的好样儿!(怒扯芦冠戴)
崔 父台息怒，有话慢讲。
公 崔大人!
(唱)非是下官脾性尴，
再叫大人听心间。
令妹名节被他玷，
荒郊揭墓又开棺。
盗去金钗做引线，
假造淫词赖姻缘。
逼的令妹寻短见，
令尊把他送当官。
狂生变化有千万，
瞒过禁子逃出监。
海行公文都用遍，
他在科场显手段。
犯人今把状元点，
知县降职驿丞官。
你我六部把理辩，
哪怕质对上金殿!(复扯芦衣)
崔 且慢，这些情由我一概不知，舍妹既在这里，何不唤来问明?
公 且依大人。来，南宫商家中请崔小姐来见。
丽 那是哥哥!
崔 妹妹呀!(相抱痛哭)
公 状元，如今活口现在，我看你又是怎样的变法。
丽 哥哥，堂上那位官员是谁?
崔 新科状元芦充，改名凤鸣州。
丽 啊!你就是芦充。
芦 然也。
丽 芦充呀!我把你害人的贼呀!
崔 妹妹莫要动气，慢慢讲来。
丽 哥哥你听!
(唱)自去年二月中东岳圣诞，
同姐姐与莲香去把神参。
金琬钗被姐姐误失寺院，
当夜晚咱家中起了祸端。
不知晓是何人其中暗算，
绣房中逼姐姐命丧黄泉。
崔 难见的姐姐呀!
丽 (唱)老父台命公差锁拿凶犯，
因此上整一载不得零干。
寒食节与姐姐坟茔祭奠，
有一个黉门客来到坟前。
崔 他是何人?
丽 就是那个贼来!
崔 年兄，你乃圣贤子弟，难道不知非礼莫动?
公 哎，非礼处还在后头呢!
芦 崔兄莫忙，令妹言毕，弟也有个分辩。
丽 哥哥!
(唱)他言道莲香女穿针引线，
书房里曾与他云雨巫山。
崔 何物为证?
丽 (唱)手拿着金琬钗做了证件，
还说是妹赠与他表记钗环。
崔 那钗是你去年与兄送衣之时，误夹衣内带来，我又转赠予桃小姐，如何得到他手呢?
芦 父台，你看这钗可不是我盗的吧?
公 钗不是你盗的，这墓可是你揭的。
芦 那是她赠与我的。
公 金钗已在桃小姐之处，她将什么赠你呢?
芦 这个……
公 这个什么呢?你讲呀!
崔 说什么钗是盗的墓是揭的，我一概不知。莫要争吵，听舍妹讲来。
丽 哥哥!
(唱)见金钗吓得我神昏意乱，
实不知误夹在哥哥衣衫。
怕的是触怒了爹娘规范，
因此上投河死负屈含冤。
崔 何人救你?
丽 (唱)遇老人南宫商表字周鉴，
驾慈船搭救我恩重如山。
认义女做螟蛉甘心情愿，
因此上随义父才到蓝田。
芦充贼呀!
上前来把姑娘再认一遍，
是哪个她与你送暖偷寒?
芦 好气也!
(唱)这半晌气得人怒生满面，
细思想要做个开门见山。
曾不记那夜晚星辉月灿，
你主仆来门外叩动双环。
说得我芦克成起了善念，
才和你拜明月结为良缘。
赠金钗也是你心肯意愿，
并非是芦克成巧生盗奸。
有时来有时去并非一晚，
你言说身怀下芦门儿男。
曾许下分娩后暗送书馆，
谁知你一去后音讯杳然。
寒食节咱三人坟茔见面，
我问你六甲事闭口不言。
细思想还怪你福薄命浅，
无福人怎配得天子状元?
丽 啊!
(唱)这言语倒教我羞愧难辩，
有秦口和仪舌难辩屈冤。
状元爷你不必暗中放箭，
冤枉事总有个明白之天!
公 呀……
(唱)他二人讲的话全不一样，
是何人在其中做下道场?
把此事总告在玉皇殿上，
天老子也难断是非短长!
艳 (抱子上唱)哗啦啦祥云起如同闪电，
一霎时渡过了万水千山。
见他们一个个长吁短叹，
低着头捶着胸面带愁烦。
公 众位大人，红光缭绕，出现人形，向这里降落下来了。
芦 且听她讲说什么。
艳 众位呀!
(唱)劝你们再不必彼此争辩，
听我把前后事细说一番。
我本是崔艳娘云头立站，
大张声叫芦郎新科状元。
可记得去年春东岳圣诞，
回廊下遇君子有意相怜。
掉金钗原为的穿针引线，
谁是你不瞅睬走过一边。
有沙弥名炼烨暗中瞧见，
当夜晚进绣房起了祸端。
原是我不依从高声呐喊，
那贼子伸双手我命丧黄泉。
安葬时将金钗入棺殡殓，
九玄女差狐仙变就丫环。
崔艳娘把丽娘名字顶换，
书房里才与你结就姻缘。
有谁知六甲事难以遮掩，
重阳节咱二人商议一番。
曾许下分娩后暗送书馆，
当夜晚九玄女催我归山。
到仙山无一日不把你念，
命仙姐汴梁城打探几番。
才知晓金琬钗贻下祸患，
奴的夫竟遭下不白之冤。
九狐仙运元功将你顶换，
书房中赠笺帖上京求官。
幸喜得到京中鳌头独占，
奴的夫今中了新科状元!
哎父台!
这其间还要你多行方便，
天保佑老父台官上加官。(对崔护)
兄弟呀!
回家去对二老细讲一遍，
替姐姐在堂前时常问安。(对桃小春)
桃小姐!
奉二老若能以百年康健，
把你的贤孝名传上九天。(对丽娘)
妹妹呀!
愁只愁外甥郎周岁未满，
抱怀中还要你加意相怜。
无娘儿还要你另眼照看，
莫叫我在仙山常把心担。(对芦充)
哎芦郎夫呀!
自那日到仙山不久分娩，
幸喜得麟子降是个婴男。
小冤家名艳儿学名继翰，
到后来还要你常把心担。
将孩儿交与你好好照管，
别众位催祥云上了九天!(泣不成声)
罢了芦郎!……兄弟，妹妹!罢了儿呀……(下)
(众皆望空垂泪痛哭)
芦 罢了娘子!
(唱)见娘子飘然去风掩云遮，
不由人扑簌簌双目滴血。
哎!苦命的儿呀!
你的娘下狠心将儿割舍，
丢下了小冤家谁念寒热?
公 哎，怪哉，妙哉!
(唱)蒙神仙下凡来从头细解，
一霎时糊涂事云散雾灭。
芦状元并非是盗奸刁野，
崔小姐果算得冰清玉洁。
今日里巧团圆人心大快，
可叹我降官职沉冤谁雪?
芦、崔 丢官之事父台不必难过，来日我等奏明圣上，准与父台加官晋级。
公 多谢二位美意。
芦 校尉们，速去东岳庙，将炼烨和尚就地正法。
校 啊!(下)
公 下边设宴与二大人贺喜。请。
众 请。(同下)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