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户《杏花村》剧本
眉户(1982)
人物表
文英嫂：四十多岁，杏花村社员，后当选生产队长。
冯大强：男，四十多岁，文英之夫。
冯二强：男，三十多岁，杏花村生产队长，大强之弟。
玉 琴：女，三十多岁，二强媳妇。
冯根田：男，二十五岁，大强儿子。
杏 花：女，二十三岁，根田的新媳妇。
韩云亭：男，六十多岁，县上的顾问，人大代表。冯家兄弟之舅。
冯大娘：六十多岁，冯家兄弟之母。
牛 铃：四十岁左右，社员。
铃铃嫂：三十多岁，牛铃之妻。
三 叔：六十多岁，社员。
五 婶：五十多岁，社员。
小会计及一男社员。
时间：现代。
地点：陕西关中东部农村。
第一场 杏林求告
[八十年代第一春。开春之后。
[杏花村中，冯二强家院。
[一阵欢快流畅的音乐，伴随着鞭炮声、笑闹声……
[幕后合唱——
鞭炮连声响，
排宴闹嚷嚷。
什么事惊扰得半村社员忙?
哎呀呀，原来是
队长盖起新大房!
[幕开。一侧是冯二强住屋，有圆顶角门可通后院，房前设有小桌小凳之类；另侧中景处，可见新盖起的平顶薄壳新窑——这是关中东部、黄河岸边特有的一种新式建筑，三明两暗，一砖到顶，灰柱走廊，阔绰美观。
玉 琴 (怀抱吃奶孩子，悠然自在地欣赏新房)哎呀好啊!……
(唱〔耍猴调〕)
风和日暖春满院，
正是杏花二月天。
怀抱娇儿自悠闲，
眼望着薄壳房心醉心甜!
(孩子哭，边哄边接唱)
亲狗狗，猫蛋蛋，妈的心尖尖哟，
我娃莫哭莫叫唤。
你爸掌权当队长，
你妈也撑半边天。
杏花林中盖新房，
还不是为你创江山。
到明日花墙砖砌院，
自来水管当院安；
门帘一揭朝里看，
大柜小柜、沙发床头、圆桌明镜，样样摆设都齐全。
哎哟哟，就等着往进搬。
(孩子哭，摇哄)噢噢，妈给你盘算得谄活着哩，哭啥?看看看，这新房爸妈给你先占着，老房叫你婆先住着。(一想)呃，不对。*(左口右外)老婆子偏大儿，把东西翻弄过去咋办?倒不如叫老东西先住这儿。(一想)呃，更不成。新新个房，看把她美死着!(哄娃)噢噢，再甭哭。这老婆子半天不见，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来抱娃。(喊)妈，妈!
[冯大娘提猪食桶，自后院默默走上。
玉 琴 (不满地嘟囔)刚吃了饭就不见人了。院没扫，面没发，忙得我团团转，人家倒会清闲……
冯大娘 (铁勺往桶里一丢)猪也要吃饭哩。
玉 琴 啊?你可不说是喂猪去了。(指鸡骂狗地)吃吃，死猪就知道吃，看撑死了着。如今靠的是工分吃饭，不动弹，让谁白养活!(娃哭)哭啥，冤枉你了?白吃白喝，还叫人把你顶到头上当先人敬呀。(说着打得孩子哭叫)
冯大娘 不会说话的娃，在他身上出啥气?(抱过孩子，哄着走下)
玉 琴 呃，半个眼都见不得你个老……(朝桶狠踢一脚，碰得自己脚疼)哎哟!
[牛铃挎半导体收音机、提包上。
牛 铃 哎哎玉琴妹子，慢一点，跟猪食桶赌啥气?
玉 琴 哼，一见*(左口右外)老饭桶，不顺眼，气就来了。
牛 铃 你这个队长娘子，真个是熟透了的大红袍花椒——又辣又麻。
玉 琴 少叫我外号!谁有你牛铃日子囊活，和铃铃嫂两口无牵无挂，半导体收音机一挎，走东家串西家，混个肚儿圆，油嘴一抹，不缺钱花。
牛 铃 再谄也谄不过你队长娘子，掌管队上弹棉花柜的钥匙，一开一锁十分工。二强队长更牛气，哨子一吹，工分一堆；地头一转，补贴满算。油搋面的日子还不过瘾?瞧，新式房一撑，半个杏花村都起明发亮了。你先说，这回咋谢哩?
玉 琴 谢?“卸”胳膊“卸”腿去。烟茶敬奉咧，酒肉吃净咧，大工分你挣咧，腰包塞硬咧，还不够你的?
牛 铃 好玉琴妹子哩，不是我牛铃这总管，五间大房能起来?!
(唱〔放风筝〕)
盖房靠的基建队，
运输凭的拖拉机。
青砖用了五万几，
烧窑有社员出力气。
学校的门窗先尽你，
水库上随便拉水泥。
好油漆凭的是我姨她女婿。
你自己摊了多少水?
这跑前跑后经营料理靠的谁?
玉 琴 (接唱)凭的你一张嘴，
凭的你两条腿；
要不是我二强当队长，
你也不会这么卖力气。
牛 铃 (唱)这就叫水帮鱼来鱼靠水，
玉 琴 (唱)来来来，玉琴给你再喝上几杯。
牛 铃 喝酒?咱带着哩。(掏酒瓶)
玉 琴 你还舍得买酒?
牛 铃 买?嗨，队上招待公客剩下的。(又掏糖包)给，这几包牛奶糖，哄娃去。
玉 琴 (接过)嗯，沾了油水还挣了工，你真会寻好差事。
牛 铃 那当然嘛。
[二人满意地笑。牛铃打开半导体收音机听着。
[冯二强自门外归来。
冯二强 (唱〔紧诉〕)
又吹哨子又敲钟，
督促社员去上工。
各样活路都派定，
安排一毕回家中。(进)
牛 铃 队长，活派完了?
冯二强 完了。
玉 琴 忙了一阵子，我给你煮几个鸡蛋去。
冯二强 算了。牛铃，你把电工司机联系好啦?
牛 铃 好啦。人一两天就来。(掏条子)队长，这条子你给批一下。
冯二强 (看条)光烟酒就花了这么多，这怕……
牛 铃 怕啥?好队长哩，司机和电工，全凭烟酒拥；加上接待的跑腿的，多少人吃哩，不花能行吗?
玉 琴 人家牛铃哥跑前跑后，办交涉买东西，还不是为队上。你倒怕啥!
牛 铃 对呀，你是咱杏花村的管家，大权一抓，东荡西杀，大名一签，有他谁说的啥呢!
冯二强 好吧。(批条子)
牛 铃 队长，我今儿个跑了好几趟，这工分……
冯二强 我给记工员说，给你记双份工。
牛 铃 对，就是要拿这调动积极性哩。你看昨晚上突击抗旱没人去，油饼一炸，起了多大作用?
冯二强 咳，再别提了。
(唱〔银纽丝〕)
说什么调动积极性，
我发号施令没人听，
又是加工分，
又是炸油饼，
办法想尽都不灵。
玉 琴 吃了油饼加了工分，把地还没浇了?
冯二强 (接唱)吃油饼来了一窝蜂，
干起活来磨洋工。
天明低头看，
不见人影踪，
烧坏的水泵摆在路当中。
你说气人不气人!
牛 铃 甭生气。水泵坏了有电工，只要你舍得花钱，官油壮捻子，你倒怕啥?不说*(左口右外)了，你看这房神咧事浑咧，就剩下往里住人咧。你两口商量一下，啥时搬家呀?
玉 琴 二强，我看有空了咱就往这新房搬。
冯二强 (看看房，满意地)嗯，行啊，搬!
牛 铃 好，我给你筹划筹划。
[三人边说边走进屋内。
[冯太强心情沉重，犹豫走上。
冯大强 (唱〔大岗调〕)
冯大强低头自徘徊，
为借房穿过杏林来；
登门求告实无奈，
见了二强口咋开?
(进)老二!……老二!(出)
冯二强 大哥，你过来了。
冯大强 噢……过来了。
冯二强 你来有啥事?
冯大强 没，没啥事，闲转哩。
冯二强 你还舍得闲转!你是无事不到这边来，到底有啥事?
冯大强 我……听说你新房盖起了，来看看。
冯二强 看房?那好，(指房)看吧。
冯大强 (看了看)房，盖得还宽展。
冯二强 勉勉强强，凑凑合合。
冯大强 老二，哥有个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冯二强 看看看，我知道你准有事。说吧!
冯大强 我……我……
冯二强 啥事你快说嘛。
冯大强 老，老二呀。
(唱〔平调〕)
根田订婚已两年，
杏花今年二十三，
咱妈为此事常挂念，
你大嫂整天发熬煎。
冯二强 那你的意思是……
冯大强 (接唱)眼前你哥有困难，
不借粮食不借钱，
根田的婚事等操办，
没有房子作了难。
冯二强 噢，你是说庄基地?这一时三刻批不下来，申请的人太多，队上不敢开这个口。
冯大强 (唱〔岗调〕)
愿你把亲侄儿多怜念，
只要有房就能把婚完。
冯二强 没有庄基能有房?你不是说梦话哩。
冯大强 不。我是想……想……
冯二强 想咋?
冯大强 想……想……
冯二强 哎呀呀你这个人，丝丝蔓蔓慢慢腾腾，到底想咋?……我还忙着哩。
冯大强 你甭急。我，我是想……(总说不出口)
冯二强 (不耐烦)算了。你过去想，想好了再来说，我还有事呢。(说着便欲走)
冯大娘 (急上，叫住)二强!你等等。你哥的话，你真听不出听不懂?你能眼看着叫你哥作难死吗?
冯二强 问了半天哼哼唧唧，谁知道他想咋?
冯大娘 想咋?想给娃结婚，可怜得没房嘛。
冯二强 那我有啥法子?
冯大娘 你有法子。这新房闲放着，不能借用用?
冯二强 (诧异)借房?——借这新房?
冯大强 (恳求)兄弟，或新房或旧房，你就帮哥一把……
冯大强 这……(看看大强，又看着房，思想斗争)这怕不行啊。
冯大强 啊，不行?
冯大娘 (气急)二强!你……你难道逼着你哥给你磕头下跪吗?
冯大强 兄弟!
(唱〔平调〕)
哥哥我身累病家境困难，
根田娃办婚事不敢拖延。
咱弟兄虽两家终属亲眷，
借了房结婚后如期归还。
冯大娘 二强，你就把房借给你哥，根田娃把婚一结，就还给你了么。
冯二强 妈，你不想想，这怎么能行!
(冯大强与冯二强目光相遇。二强拧身不答，大强唉声叹气)
冯大娘 (见情心酸，旁唱〔平调〕)
大强儿为借房恓惶泪点，
二强他竟然间拒不答言。
两颗瓜本是一根蔓，
却为何一个苦来一个甜?
(向二强)
二强呀!
不念你哥负债重，
也怜侄儿定亲难，
怎忍根田婚事断，
见急不助心何安?
(唱〔岗调〕)
纵然是当初分家有积怨，
难道说亲骨肉要永结仇冤?!
冯二强 (唱〔紧诉〕)
妈妈不必把气生，
杏林新房刚盖成，
就是二强我同意，
玉琴也得思想通。
冯大娘 只要你同意，再跟玉琴慢慢商量嘛。
玉 琴 (忽然从室内冲出)不用商量，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出力哩受忙哩，不是给别人盖房哩。哼，办喜事，你喜我不喜。话说清：这房子借不成!
冯二强 (制止地)你……
玉 琴 我咋?我的房还不由我咧。你咋恁窝囊的，人家欺负你数落你逼你，连气都不敢出。聋了?哑了?没本事不敢跳崖去……
冯二强 行不行商量，你吵啥!
玉 琴 你眼瞪谁哩?看我不好，寻个铁锨铲出去。(索性撒泼)我看呀，这日子也过不成了!……
冯二强 胡闹啥?这是咱妈说哩……
玉 琴 你妈咋?你妈跟的谁?吃的谁喝的谁?偏刃斧子砍的谁?一天价盘上盘下，干的捞上汤的浇上，敬肥了养胖了，帮着别人抠来了……
冯大娘 玉琴，把你的嘴放干净点。
玉 琴 我不干净?我没有吃里爬外!
冯大娘 玉琴，你今儿个把话说清，谁吃里爬外?我也没受过人的盘上盘下，只看过人的眉高眼低……
玉 琴 我不好么。你看谁好跟谁过去，我不挡!
冯二强 你少说几句不行吗?
冯大强 妈，算了。甭生气，都怪我，怪我。
冯大娘 大强，妈跟你。就是穷得要饭吃，我给你拉枣杆。走!(毅然拉大强下)
冯二强 妈，妈!(没有喊住，转向玉琴)你，你也太过分了。
玉 琴 啥过分?走了才清闲。又不是一家的老人，也该轮着管一管。
冯二强 你真是个麻明儿!
玉 琴 你麻明儿!你才麻明儿!
(夫妻争吵不休)
牛 铃 (出劝)算了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人都走了，房也不用借了。还吵啥?
玉 琴 吵啥。还不是你婆娘给说的好媒；借房，八成是她的主意。真个五花六花糖麻花，想了个精明，长个灵醒!(朝门外连蹦带指)
(韩云亭此时恰好走进，碰个照面，眼镜几乎被戳掉)
韩云亭 啊，灵醒?谁还灵醒得过你?
玉 琴 (不好意思)呀，大舅来了。
冯二强 大舅，你来了，坐。
牛 铃 韩代表，啥风把你老给吹来了?
韩云亭 是你媳妇——他铃铃嫂给我吹的风。
牛 铃 这婆娘家，真个多事。
韩云亭 我看比你强，人家多的是好心事，你尽多的瞎瞎事。
牛 铃 哎呀，你是咱县上的顾问，又是人大代表，一马挎双印，可不能冤枉人。
韩云亭 冤枉不了你。
牛 铃 韩代表，那你们坐，我还有事。(下)
韩云亭 二强，你妈呢?
玉 琴 (抢白)我妈，我妈年龄大了，吃完饭怕克化不了，出门转去啦。
韩云亭 看你灵醒不灵醒?明明把人气走了，还要说成转去啦。
玉 琴 这……
韩云亭 二强啊，舅今儿个是戏台上的杨白劳，到你这少东家屋里求情的。看你是高抬贵手，还是赶出门走，都行。
冯二强 大舅，有啥指点的你就直说。我怎么敢……
玉 琴 可不是嘛。舅舅是外甥头上一重天，二强有不对处，该说就说，该骂就骂，不行了打一顿，还不是应该的。
韩云亭 好，玉琴，舅今天也不打也不骂，只有一件事，不知办到办不到?
玉 琴 啥事尽管说，还能不听大舅的?
韩云亭 你可说话算数?
玉 琴 我啥事没听你的!
韩云亭 那好，把你的新房借我用一用?
玉 琴 啊?你也借房?(自语)今儿个咋尽碰些这号事。
(向韩)大舅，家里我不拿事，*(左口右外)要问人家掌柜的。叫我给你做饭去。(有意避下)
韩云亭 二强，你是个干部哩，也不能啥事都宠着她。你呀!
(唱〔花音岗调〕)
当干部眼里无群众，
为亲人做事太绝情。
(唱〔平调〕)
对待老人不孝敬，
对待兄长冷如冰。
借房像要了你的命，
无情无义理不通。
冯二强 那……你说借，就借吧。
韩云亭 (接唱〔花岗〕)
借与不借你自己定，
我找你还有事一宗。
冯二强 什么事?
韩云亭 给大舅准备一双高筒雨鞋。
冯二强 高筒雨鞋?天晴晴的要*(左口右外)干啥?
韩云亭 你往我脚上看，鞋都湿透了。
冯二强 噢，*(左口右外)是昨晚上浇地把水跑了。
韩云亭 大路都成河了。地里是又有涝池又有旱塬。这号浇地法，能增产吗?
冯二强 这，这太不像话了。又加工分，又炸油饼，还干不好活。真没办法!
韩云亭 谁说没办法?实行联产责任制，就能治好这个病。
冯二强 联产责任制?
韩云亭 对。二强，这次县上让我到下边来，就是为了贯彻县委会议精神，专门来了解情况的。杏花村准备咋样改变面貌?有些啥打算?你这个当干部的，不能光顾自己盖房自己富，听不见群众的呼声。
冯二强 责任制有人说好，可也有人反对，我看还是听上边咋决定吧。
韩云亭 上边的当然要听，下边的也要听，特别是要听听像你哥你嫂那些困难户的。二强，党的三中全会以后，咱农村的形势发展快得很，你这思想还有些跟不上趟。来，听舅给你详细谈谈。
(二人促膝谈论着)
(幕闭)
第二场 村头争议
[二幕前。
[冯根田上。
冯根田 (唱〔岗调〕)
杏花家捎信催结婚，
为此事忙坏全家人，
爸借房妈妈不同意，
[铃铃嫂迎面上。
铃铃嫂 (接唱)回村给根田报佳音。
根田，根田!
冯根田 铃铃婶，你回来了?
铃铃嫂 回来了。喜讯，喜讯呀!
(唱〔五更〕)
我去桃花岭，
把喜讯带回村；
结婚的日子已说定，
清明一过就成亲。
冯根田 [唱〔五更一串铃〕)
多谢铃铃婶，
为我费尽心，
怎奈无房时间紧，
只怕好事难遂心。
铃铃嫂 (唱)借新房你二爸已应允，
冯根田 (唱)左右为难真急人。
铃铃嫂 房都有了，还为难啥呢?
冯根田 你知道，我二婶*(左口右外)人难说话。借了房，啥时给人家还哩?
铃铃嫂 看这根田，先说眼前要紧么。为了借房，你爸跑前跑后，八八八九九九，搬的你舅爷都出了面，才把事说成了。你再不敢犹豫咧。
冯根田 不光我，我妈也不同意……
铃铃嫂 你妈有我哩。日子都说定了，还能再耽搁?走，寻你爸去，这事要赶快筹办哩。(催着根田同下)
[二幕开。
[杏花村头，队部门前。远山邻队，花红柳绿，一片繁荣景象；杏花村外，大田荒芜，甚不景气。一侧露出队部门楼一角。门前设有碾盘。
[文英嫂田野归来，持工具上。
文英嫂 (唱〔垫板〕)
心急如火回村转，
(唱〔大岗调〕)
热汗滚滚反心寒。
(唱〔劳子一串铃〕)
远望邻队绿一片，
山明水秀好庄田。
为什么杏花村里花不艳，
骡马不肥人不欢?
农田荒芜活路乱，
找二强要把意见谈!
[五婶抱粮袋上。
五 婶 文英，文英，我正要寻你，正好，给，把这粮拿回去。
文英嫂 五婶，你这是咋了?
五 婶 咋了?你家里的情况，五婶还能不知道?省吃俭用地攒了点粮，等着给娃办喜事，给了我，拿啥给娃结婚呀?
文英嫂 五婶，这你就大放宽心，根田的婚事安排好了。眼下你家缺粮，有困难，总不能饿着肚子去上工。
五 婶 文英，你……这粮我不能要。
文英嫂 五婶，看你呀。不说了，快拿回去吧。
五 婶 (感激地)唉，你一天忙的七事八事，还操心五婶，这叫五婶过意不去啊。
文英嫂 这有啥?你快回去，我还有事寻二强哩。
五 婶 咳……好。(含泪走下)
[文英嫂望五婶下后，转身向队部走去。
[忽然，自门内传出阵阵猜拳笑闹声：六六高升，二红喜呀，三大元呀……二强队长，该你喝该你喝了。哈哈哈……
文英嫂 (闻声一震)啊?!……二强他……
(唱〔说道情〕)
听二强猜拳行酒令，
这声声刺得我心疼。
杏花村社员啥光景?
大吃大喝你，你，你……啥心情!
(转〔越调〕)
步履沉重，
步履沉重，
只觉难前行，
面对今日此情景，
心头涌起浪千重。
(唱〔变劳子〕)
千重浪，浪千重，
回想当年此门中，
互助合作金牌挂，
连年丰收锣鼓声。
千重浪，浪千重，
难忘十年动乱情，
文英我在此遭批斗，
都因领头闹包工。
千重浪，浪千重，
春回大地雪消融，
偏偏此处春来晚，
杏花村不富因何情?
(转唱〔哭海〕)
多劳不能多得，
懒人反挣大工，
做好做坏一个样，
年终分配拉平。
眼前青黄不接，
全靠借贷谋生。
二强啊!
你怎忍七碟八碗肥吃海喝，大摆宴风?
只知发号施令，
群众意见不听，
我若再去建议，
难免又要碰钉。
罢罢罢忍住气暂且不管……
(欲罢不能地)……不!
哪怕他拒不听劝态度蛮横，
我也要开诚布公把话讲明。
(向内喊)二强，二强!
[冯二强自队部出。
冯二强 大嫂，找我有啥事?看把你急的。
文英嫂 二强，你这个队长，面可真难见呀。
冯二强 我招呼客人吃饭，你找我有什么事?
文英嫂 我要给你反映群众意见。
冯二强 群众意见?……好吧，你说。
文英嫂 二强啊!
(唱〔五更〕)
开春大忙活堆满，
棉花未种地未翻，
麦地荒草结成蔓，
化肥等上粪等担，
突击春灌无人管，
农机坏在大路边。
你不在地里抓生产，
只顾吃酒又猜拳。
冯二强 (唱〔连香〕)
谁说生产我没管?
跑前跑后忙不闲。
请电工吃席为抗旱，
请司机喝酒为耕田。
文英嫂 (唱〔五更〕)
动不动摆酒宴，
花的社员血汗钱。
似这样大手大脚把家管，
到年终拿啥分粮钱?
冯二强 (唱〔连香〕)
嗓子喊哑钟敲烂，
半晌不见人动弹，
女纳鞋底做针线，
男打扑克抽旱烟。
那我有啥办法?
文英嫂 (唱〔紧诉〕)
这样景况不改变，
社员更要受艰难。
冯二强 (唱)大河有水小河满，
大河无水小河干。
文英嫂 (唱)眼前困难怎么办?
冯二强 (唱)救济粮正在定名单。
文英嫂 (唱〔长城〕)
年年投资靠贷款，
年年缺粮靠外援，
不觉心愧不觉惭，
穷日月混到哪一天?
多少社队面貌变，
杏花村何时才改观?
冯二强 大嫂，生产上不去，群众有困难，我不是没有管。解决不了问题，总不能把我二强肩起来抡嘛。
文英嫂 只要决心治病诚心求医，还能没有个药方子?
冯二强 嫂子，你也不是没尝过这味道，要是你还当队长，照样如此。
文英嫂 那可说不定。二强，听说好多地方搞起了专业承包，联产到劳，包产到户……可解决问题啦。咱们杏花村是不是……
冯二强 你是说责任制?我早听说了，大舅也给我提过。*(左口右外)不行啊。那不又成了三自一包?政策吃不准，我不能光着脚板寻的往枣刺上踩!
文英嫂 二强，你听我说……
冯二强 (断然回绝)算了。这事我慎重考虑过，责任制，咱杏花村生产队，不搞!(说毕便欲走)
文英嫂 (不甘心地)二强!
冯二强 嫂子，这个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文英嫂 二强，群众意见你听不进去，我要到公社去反映!
冯二强 公社反映?行么，县上省上都是人去的。随你的便!
(说毕，径直走进去)
文英嫂 二强，二强!……(叫不住，便欲走)
[冯大强急急赶来。
冯大强 文英，文英!
文英嫂 大强，你……
冯大强 你给我快往回走。咱得罪得起人家吗?为娃的婚事，我跑来跑去，搬的咱大舅说话，好容易把房借下了。你咋能跟人家顶嘴，还要到公社反映。这不是寻着坏事哩!
文英嫂 我不是给你说了，这房咱不能借。
冯大强 咋不能借?娃结婚，叫人家新媳妇立到院子?
文英嫂 咱把老房腾出来，搭个棚棚也能住。
冯大强 我能成，娃不愿意把咱搬出来么。你再甭犟咧。杏花家见了话，结婚日子都定了。快回，他铃铃婶和根田都在屋，等着商量筹办哩。
文英嫂 你先回，我去公社，一会儿就回来。杏花村面貌不改变，这是大事情!(说毕，毅然走下)
冯大强 (急喊)文英，文英。咳!……
(幕闭)
第三场 大闹新房
[二幕前。
[玉琴怒冲冲上。
玉 琴 (唱〔连香〕)
文英做事令人恨，
借了房还来作践人，
提意见要闹责任制，
和二强争论得乱纷纷。
领头公社去告状，
恩将仇报太欺人。
玉琴我越想越气愤，
我针尖专把你麦芒寻!
等着，我跟你搁不下……(气呼呼下)
[二幕开。
[杏花林中，薄壳新房室内。醒目的新婚对联、画幅，房中设有桌椅及缝纫机之类，布置得清新热烈，美观大方。
[婚后不久的新媳妇杏花，掸扫桌椅，对镜整妆。
杏 花 (唱〔小桃红〕)
杏花开绽桃花放，
朵朵鲜花映纱窗，
鸟儿枝头声声唱，
是不是庆贺我杏花做新娘?!
(唱〔慢诉〕)
对镜梳妆，清素大方，
想起根田，红了脸膛。
婆婆勤俭，公公善良，
幸福家庭，甜似蜜糖。
(转唱〔楔子〕)
缝纫机一踏铮铮铮铮响，
给根田缝件新衣裳，
我二人同劳动同把集上，
新女婿到人前也体面刚强。
[冯根田拿放大的相框上。
冯根田 杏花!
杏 花 根田，放大的相片取回来了，叫我看。(接看)你看你看，新媳妇眉喜眼笑，新女婿嘴撅脸吊。嗯，你就像欠了谁的账……
冯根田 欠账?不……不……
杏 花 给，快把相框挂起来。(说着准备继续缝衣)根田，再把螺丝刀给我取来。
冯根田 取螺丝刀?
杏 花 我把缝纫机修一下。
冯根田 (一惊)怎么，机子坏了?
杏 花 看你大惊小怪的，就是坏了有啥了不起?
冯根田 你不知道，这机子是人家……
杏 花 人家?
冯根田 不不，是人家帮咱买的机子，不容易。
杏 花 看你小气的。是夹线板太紧了，我用螺丝刀松一松。没坏，看把你吓的哟。
冯根田 噢……(松口气)我取我取。
杏 花 还有钉锤也拿来。
冯根田 (抽屉取出)给，要钉锤干啥?
杏 花 挂相框。你给墙上钉几个钉子。(自己拿螺丝刀松好夹线板，回头一看)哎，你咋站着不钉呢?
冯根田 这相框，先不忙挂。
杏 花 看你呀，钉几个钉子费多大的事?(说着拿过钉锤，踩上凳子便欲钉)
冯根田 (一看着了急，大声地)不要钉!
杏 花 啊?!(冷不防，钉锤掉地，身一斜差点摔下)
冯根田 (上前急扶)不要紧吧?
杏 花 (摇摇头，奇怪地望着根田)你怎么啦，这么大的声?
冯根田 我……我……咳!(说不出口，蹲向一边)
杏 花 (心怀疑虑地)他?
(唱〔剪边〕)
新婚夫妻正笑谈，
他为何突然神色变，
低头不开言?
冯根田 (接唱)她怎知我时刻把心担?
借人的东西真作难，
损坏了惹麻烦!
杏花 (接〔半剪边〕)
莫非他对我有意见，
心有委屈不好谈?
心有委屈不好谈?
冯根田 (接唱)账债压身愁肠断，
面对杏花强作笑颜，
对杏花强作笑颜。
杏花啊!(转〔岗调〕)
原谅我一时少检点，
态度急躁你要容宽。
杏 花 (唱)我知道你憨厚老实诚心一片，
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谈。
冯根田 (唱)到我家可曾遂你心愿?
杏 花 (唱)不遂心就不嫁你冯根田。
冯根田 (唱〔劳子一串铃〕)
爸爸有病常复犯，
杏 花 (唱)要让他精神舒畅心放宽。
冯根田 (唱)妈妈耿直性强悍，
杏 花 (唱)她心地善良待人宽。
冯根田 (唱)奶奶年老白发添，
杏 花 (唱)敬奉老人理当然。
冯根田 (接〔闪劳子〕)
我家底穷困钱粮短，
杏 花 (唱)勤劳动发家致富能改观。
靠党的政策最灵验，
好日月就在眼目前。
冯根田 (激动地)杏花!
杏 花 来，你看这衣服……
[文英嫂自门外归来。
文英嫂 根田，杏花。
杏 花 妈，你回来了。
冯根田 妈，你又到哪里去了?
文英嫂 前些天给公社反映了意见，还没见动静。妈又去寻了回你舅爷。
杏 花 (边递水)妈，我舅爷咋说的?
文英嫂 你舅爷很支持。说他最近和县上、公社的领导，跑了几个社队，看来搞责任制是势在必行。
冯根田 对着哩，只要社员同意，他谁也挡不住。
文英嫂 不，真的要变也不容易。杏花，妈今个可要向你请教哩。
杏花 呀，看我妈哟。我一个年轻娃，倒懂得啥嘛?
冯根田 就是嘛。妈还向她请教个啥?
文英嫂 你知道啥?人家杏花她娘家前年就搞了责任制，咱杏花村不该向人家好好取取经?杏花，你说说……
[正欲谈。门外忽然传来玉琴刺耳带气的喊声：“老大，你别挡，咱到新房说理走!”
[冯大强、玉琴同上。
冯大强 (边挡玉琴)他二婶，到那边说不行吗?
玉 琴 不行。咱三对六面把话说清!(推开大强，直向新房走进)
杏 花 二婶来了。快坐下。
文英嫂 他二婶，还没吃饭吧……
玉 琴 没工夫吃饭，咱今儿把话说明。
冯根田 二婶，有啥话过去说还不一样?
玉 琴 过去?躲啥呢?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就说媳妇都娶到屋半个月了，还一天价吃了包子混面钱，往啥时拖呢?
杏 花 二婶有啥话，不要生气，缓缓说。
玉 琴 缓缓，缓到哪天为止?杏花，你娃还在鼓里蒙着哩。(转向文英嫂、冯大强)不腾地方，也得说个渠渠道道，看世上有没有这号道理，还能业不由主咧!
冯大强 他二婶，不用吵了，我们尽快想办法……
玉 琴 想啥办法?骗人也不是这号骗法。
杏 花 根田，这……?原先你不是说二爸主动让住的，这到底?
冯根田 原先，……唉!(说不出口)
玉 琴 原先我就不同意，你的“饬”上咱舅*(左口右外)老面子，硬逼着二强同意了。说得好好喜事一办就腾房，红口白牙的，说了算不算话!
冯大强 (气极)他二婶，你，你也就太得地……
玉 琴 太咋?太咋吗?哼，没有本事盖房娶媳妇，可有本事吵吵责任制!
文英嫂 (上前)玉琴，这借房跟责任制有啥相干?你也不能仗着有钱有房，就出口伤人。
玉 琴 我要我的房，咋叫出口伤人?你不伤人?为了搞责任制，偏跟二强过不去，恨不得把二强吃了。心里咋想，你就明说!
文英嫂 心里就想责任制，让大家都富起来，这有啥错?
玉 琴 好么，就等你富起来，把新媳妇搬到四合院，住个楼上楼下，叫咱也看一看。可如今这房子还是借的呢!也不能刘备借荆州……
文英嫂 房马上就腾。
玉 琴 行!(一转念)哎，不行，这墙上钉的窟窿眼睛，叫人咋住哩?走，咱到公社说理走。(拉大强)
文英嫂 (气极)放手!新房马上腾，窟窿马上补，你还要咋?(择开玉琴手)
玉 琴 咋，你还歪得打人呀!(说着索性一头向根田撞去)打，打，你一家子今个把我往死里打!……
冯根田 二婶，二婶，你不要这样。
玉 琴 我咋?你为了娶媳妇，骗我不说，还骗人家杏花!
杏 花 二婶，你……
玉 琴 杏花，你娃光图结婚哩，鹜人哩，你上了这一家骗子的当咧。我，我也会告状，咱走着看!(拧身下)
杏 花 根田，你?(唱〔平调〕)
你我当初表心愿，
不图房子不图钱，
今日此事太伤脸，
冯根田 (唱)万莫生气听我谈。
(忙欲解释)杏花，这事……
杏 花 你!……(推开根田，捂脸跑下)
众 杏花!
冯大强 根田，还不快把她挡回来!
冯根田 挡?(抱怨地)哼，当初我妈不同意借房，你硬要低三下四……这都怪你!
文英嫂 根田，不要说了，还不快去把杏花撵回来!
冯根田 我……(不悦地走下)
冯大强 唉，要不是你吵吵*(左口右外)责任制，还跑到公社去反映，咋能把事情闹到这地步……
文英嫂 啊，你说什么?
冯大强 什么?玉琴闹房，还不是冲着责任制来的。
文英嫂 责任制咋?不要说地闹房，就是闹破天，要求实行责任制也没错。不怪娃说你，你当初就是不该低三下四去求人!
冯大强 (深受刺激)啊，你们都怪我，我为谁嘛!咳!说来说去还是我人不行，没本事，拖累得一家人跟上受穷受罪受人欺负，我，我咋把人活到这地步咧!
(说着顿足捶胸，老泪纵横，痛苦地抱头蹲向一边)
文英嫂 大强，大强!(见情无比揪心地唱〔说道情〕)
见大强顿足捶胸自责难，
我暗吞泪花好心酸。
媳妇离走儿埋怨，
(接〔叠腔〕)
顷刻欢笑泪水淹。
(转唱〔长城歌〕)
忍痛且把大强劝，
伤残人怎经得把新伤又添!
为孩子成婚事你好心一片，
为借房求告人你东奔西颠。
说什么没本事人不能干，
为日月你何曾少受艰难。
起早贪黑苦流汗，
身不懒来手不闲。
(唱〔西京〕)
全家人泼上命地干，
到头来还是贫困把债添。
同是山乡桃花岭，
为什么面貌不一般?
(唱〔变劳子〕)
为什么我们钱粮短?
为什么总是受作难?
为什么求借看人脸?
为什么喜事变愁颜?
只要按着党的政策办，
杏花村总会有人欢马叫的那一天!
冯大强 你呀，认准一条路，三套牛都拉不回来……
[五婶、三叔带气同上。
五 婶 文英，听说玉琴*(左口右外)花椒性子又来混闹，把新媳妇都逼跑了。这还能行!
三 叔 用了几天房，就这么糟践人!大强，想开些，不要太难过。
冯大强 三叔，我能想开，不难过。
文英嫂 三叔，五婶，快坐下。
[铃铃嫂急上。
铃铃嫂 文英嫂，这玉琴也太不像样子了。你大舅正在队部给二强谈话，我把他请来了。叫咱老代表评评这理!
[韩云亭随后走进。
众 (分别)大舅，韩代表，你来了。
韩云亭 听说玉琴为借房闹了个人仰马翻，是吗?
五 婶 可不是。仗着队长娘子*(左口右外)大肚儿扛人哩么。
韩云亭 嗯，说的有道理。没想到二强把个玉琴惯得这么不近人情。
文英嫂 大舅，我和大强说好了，马上给人腾房。
韩云亭 或腾或借，可以商量。得先把娃接回来呀。
文英嫂 根田已经去了。
韩云亭 那就好。我看今儿这事可不能就此罢兵。杏花村再不能这么混下去了。到底怎样改变面貌，大强，你说呢?
冯大强 我能说啥，还不是怪咱太穷了。
三 叔 穷?为啥穷的?刚解放那几年，一年比一年好，年年增产，人干劲多大?可到后来，就不如那阵了，不知害了啥病?!
五 婶 啥病?还不是穷折腾的，整天批过来斗过去，干部也心乱了，社员也心散了。
铃铃嫂 就是嘛。上地一条龙，干活一窝蜂，分配一拉平，越混人越穷。明明闹不好，你还没办法!
韩云亭 哎，有办法!文英，你把农民报上这一段给大家念念。
文英嫂 (接报，念)
大锅饭越吃人越穷，
得利的是少数灵虫虫。
钟声一响一窝蜂，
人到地里磨洋工。
工分记的倒不少，
年终分配瞪眼睛。
众 对对对，说的对对的。
文英嫂 不要急，还有哩。
(接念)由穷到富要改变，
经营管理是关键，
早日实行责任田，
社员才有自主权。
铃铃嫂 哎呀，这么好的事，咱杏花村为啥不闹?
韩云亭 告诉你们，杏花村马上就搞!
众 马上就搞?
韩云亭 对。根据群众要求，公社党委做了研究。我刚才和大队书记一块给二强把精神传达了。不论采用哪种形式，马上开社员会，坚决实行责任制!
众 (欢腾振奋)好啊!
(幕闭)
第四场 桃岭表心
[二幕前。
[牛铃持工具、挎半导体懒洋洋走上。嘴里哼唱着秦腔
“祖居陕西韩城县，杏花村里有家园……，”铃铃嫂迎面走来。
铃铃嫂 哎哎哎，我说牛铃，实行了新政策，人家都争着抢着种责任田，你看你*(左口右外)样子，上地还挎上收音机，游手好闲到啥时候呀?
牛 铃 对咧对咧，喊叫啥哩?吵吵了一整，这就是责任制?不说二强不服气，我也看这不美，一天把人都能挣“散伙”了。
铃铃嫂 咋?懒不成了?馋不成了?责任制就是要治你这号混吃混喝的病。以后再少溜队长，好好劳动。
牛 铃 呃，你好你好，好的给人家说媒，把媳妇都说跑了。
铃铃嫂 放你的心。我给老实人帮忙，比你巴结干部强。还不快拉粪走。
牛 铃 (装)哎呀，我咋肚子疼得撑不住，你先走，我就来。
铃铃嫂 呃……你可快来。(走下)
牛 铃 (见铃铃嫂下，又打开半导体)呃，秦腔，美!
(半导体响起秦腔唱段。牛铃点头击拍直听得入迷)
铃铃嫂 (返回)这就是肚子疼?装啥哩?懒筋抽的。快走!
[推牛铃下。
[二幕开。
[桃花岭村头。山乡如画，台前有树，
[杏花心情急切地走上，望着远处。
杏 花 (唱〔五更〕)
红日照山村，
流水搅人心。
自从婚后风波起，
一气离走杏花村。
桃花岭上好几天，
急坏爹妈娘家人，
怨我娇嫩太任性，
催我快回婆家门。
(唱〔五更一串铃〕)
杏花虽然娇生惯，
岂是嫌贫爱富人!
暗暗只把根田怨，
你瞒我哄我伤人心。
新婚夫妻突然分离，
难道你心不急来情不真?
(唱〔变劳子〕)
我每日村前两三趟，
隔山远望杏花村，
又是爱，又是恨，
根田呀根田!
为什么看不见踪影等不见人?
(转唱〔岗调〕)
左等右盼无音信，
[铃铃嫂上。
铃铃嫂 (接唱)全好事来找新婚人。
呀，这不是杏花吗?真个巧得很，我正要寻你，你就在村口等着哩。
杏 花 铃铃婶，是你来了。快到家里坐。
铃铃嫂 不咧。我今个专门请你来了。那天*(左口右外)事都怪我，其实你爸你妈都是为你的好。
杏 花 不怪你，铃铃婶。我是生他根田的气哩。
铃铃嫂 生*(左口右外)的啥气!你没听人常说，小夫妻没有隔夜仇。根田可是个实心实意的好女婿哩。
杏 花 好啥?几天了连人都不见。
铃铃嫂 呃，看你说的。你走了以后，村里忙着开会讨论实行责任制的事，这几天根田急得跟啥一样。告诉你，他来了。
杏 花 他来了?(一惊喜，忙收住)
铃铃嫂 来了来了，他敢不来。你两个今儿好好谈谈。
杏 花 谈?……我才不想见他。
铃铃嫂 不想见?靠不住，怕做梦都想哩。(指)看，他来了。婶子跟你妈坐坐去。(说着，有意避下)
杏 花 铃铃婶!(没叫住，回头望望路口，唱〔说道情〕)
铃铃婶给我把喜讯传，
只觉又气又心欢。
霎时见了根田面，
满腹话儿要倾谈。
(看)啊，他来了。我……(欲上前，又一想，回身藏到树后去)
[冯根田挎包急上。
冯根田 (唱〔带把紧诉〕)
心急如火大步跨，
恨不得即刻见杏花。
(一摸挎包)哎呀!
怎能够空手去见丈人爸?
(一想)对，先去代销店……
买二斤糕点糖麻花。(返下)
杏 花 (树后出，疑虑地)咦，他又走了?
(唱〔正散板紧诉〕)
眼看根田来当面，
为何转身走一边?
莫非寻找铃铃婶?
却怎么往西拐了弯?
心急直把根田喊，
(欲喊又收住)不，我不叫他……
也许他把架子搬?
(又看)啊，他又来了!……(欲前，止步)
且看他今日怎开言?!
冯根田 (返上)杏花，杏花!
(杏花白了一眼，不理)……
冯根田 杏花，你真的不理我了?
杏 花 (赌气地)杏花都开过了，才想起看杏花。
冯根田 你听我说，杏花!
(唱〔变闪断桥〕)
自你离走杏花村，
我像孤雁丢了魂。
本想早早来接你，
无颜跨进你家门。
杏 花 (接唱)说什么无颜进家门?
你我相结情意深。
难道我杏花不识理，
难道会把你赶出村?
冯根田 (接唱)明知你不会赶我走，
自觉此事太丢人；
也因近日忙开会，
七事八事难脱身。
杏 花 (转唱〔岗调〕)
依我看全是你的架子大，
对杏花无情又无心。
冯根田 (唱)今托铃铃婶来接你，
万莫冤枉老实人。
杏 花 (唱〔平调〕)
老实人，老实人，
瞒我哄我伤人心；
借房借债成婚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冯根田 (急解释)杏花，这，你可要原谅啊。
(唱〔岗调〕)
你也知前几年穷折腾，
大锅饭害苦了老实人。
(唱〔平调〕)
都因无钱家贫困，
才借房借债成的亲。
并不是有意把你哄，
事出无奈你千万莫在心!
(转唱〔岗调〕)
愿你早日回家去，
金凤还巢鸟归林。
杏 花 (接唱)任你说的天花坠，
我杏花不回杏花村。
冯根田 啊?你不回……
杏 花 (索性撒娇)不回不回，就是不回。
冯根田 你?——哦，我明白了。你不回，就是嫌我人穷家穷没钱没房，娶不起你，配不上你。我……我走!
杏 花 (反而急了)根田，你回来。
冯根田 你不去，我回来干啥?……我走!
杏 花 (情急)我不许你走!
冯根田 你?……(看看杏花，蹲到一边去)
杏 花 看你，人家说了几句气话，你就当真要走。你也太看不起人了!难道我杏花真是那种爱钱爱房的高价姑娘吗?要是嫌贫爱富，我就不找你!结婚前，我一不看钱，二不看房，还不就是看你人好?可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咱们同学几年，你不了解我吗?
冯根田 我了解你。
杏 花 那你借钱借房借家具，为啥不让我知道?
冯根田 这……唉!
杏 花 为这事叫咱妈咱爸受了多大的委屈。
冯根田 咱爸就是叫旧风气影响的，看人家结婚都兴这一套。我不让借，他心里不得过去；我要给你说，他又不让……
杏 花 他不让你就不说了?亏你还是共青团员哩。告诉你，我不是不想回，是憋了一口气啊。那天二婶大闹新房，也太欺负人了。我想，只要杏花村也跟桃花岭一样实行了责任制，凭咱全家的劳力和手艺，我就不信不得富裕!……回来几天，一直等你来商量，等来等去总不见人。还说你没架子……
冯根田 (大喜)杏花，你……太好了!
(唱〔戏秋千〕)
杏花吐出真呀真心底，
不由根田深感激。
这几日队上正开会，
落实中央新政策。
杏花村搞起责任制，
决心由穷变富裕。
今日专程来报喜，
我来接你回家里!
春催桃李花呀花满地，
杏 花 (接)金凤还巢展呀展翅飞。
冯根田 (唱)杏花村社员劲鼓起，
杏 花 (唱)八仙过海显神威。
哎嗨呀八仙过海显神威。
冯根田 (唱)咱二人包种粮棉勤下地，
杏 花 (唱)咱爸妈务瓜务菜好手艺。
冯根田 (唱)抽空儿上集去赶会，
杏 花 (唱)搞副业安起锁边机。
冯根田 (唱)多交公粮——
杏 花 (唱)——为集体，
冯根田 (唱)年年增产——
杏 花 (唱)——增收益。
冯根田 (唱)再不受人的窝囊气，
杏 花 (唱)老实人再不被人欺。
二 人 (合)为了咱生活早变样，
更为四化献大力!
哎嗨呀，要为四化出大力!
冯根田 杏花，你……真好。
杏 花 走，马上回去。
冯根田 哎，我还没见丈母娘哩。(示挎包)你看!
杏 花 嗯，谁稀罕!(憋住笑)
冯根田 你不稀罕，丈母娘稀罕。我还等着吃荷包蛋哩。
杏 花 就该给你吃些石头蛋蛋。
[二人同笑。走下。
(幕闭)
第五场 瓜园风波
[多日后。
[二幕前。
[冯二强情绪沉闷走上，
冯二强 (唱〔平调〕)
忧心忡忡思绪乱，
杏花村闹起责任田。
老天偏不遂人愿，
百日大旱遇难关。
[冯根田领三叔急上。
冯根田 二爸，二爸，五黄六月，庄稼旱得拧绳哩；三爷几户包种的玉米棉花，啥时给水?
冯二强 抓纸弹儿，轮谁谁浇。
三 叔 二强，我看水不够用，是不是把前几年塌的*(左口右外)井掏一掏……
冯二强 现在责任制闹成这样子，队上没法管。
冯根田 机井抽水站都是队上统一管理，怎么能放弃领导!
冯二强 领导?照这种闹法，你二爸没法领!哼，到时候完不成定产指标，谁减产谁赔产!(带气走下)
[杏花急上。
杏 花 根田，快，咱妈联络的几家困难户，在村北的废井里掏出水了!
冯根田 哎呀太好了。走，先给三爷家浇地。
三 叔 嗯，那你们黄河滩*(左口右外)西瓜地咋办?
杏 花 我妈说了，先帮你们缺劳户把地浇完，我们人多，不行了就连夜下黄河，担水浇瓜。
冯根田 好，快走。
[杏花，根田与三叔同下。
[二幕开。
[杏花村外，黄河滩地，西瓜田边。透过纱幕，可见黄河水隐隐奔流，责任田碧绿铺地，瓜田中秧苗成行。
[音乐声中，合唱起
天也变，地也变，
山歌水笑人心欢。
多少明月夜，
抗旱把水担，
辛汗浇灌责任田。
万分情，千滴汗，
累累心血化甘甜。
多少艳阳天，
操劳务瓜园，
昏晕跌倒瓜行间。
[伴随合唱，舞台上现出如下场景画面
——男女社员挑水夜战，舞蹈穿梭过场。
——文英全家瓜田劳作，大娘送饭围吃。
——强烈的光柱下，文英嫂劳累昏晕，根田杏花等上前搀扶……
[合唱完。纱幕起。舞台转亮。
[天高云淡，四野晴朗，金色的秋禾片片，成熟的西瓜行行。一侧搭起瓜棚，棚边设小桌小凳，瓜刀铁锨等物。
[文英嫂打扫瓜棚场地。她面对丰收景象，无限喜悦。
文英嫂 (唱〔硬越调〕)
糜谷成行，
遍地瓜果香；
黄河流水掀大浪，
新政策带来新风光。
(唱〔花音劳子〕)
文英我离娘早瓜田成长，
随爹爹学会了压蔓整秧，
十多年手艺闲搁放，
到如今浑身是劲能用上，
杏花村里大变样，
不用敲钟人自忙；
西瓜开园备停当，
半年的辛劳有了指望!
(向瓜田)根田，根田!今儿个啥日子?西瓜开园，还不快收拾!
[冯根田抱西瓜上。
冯根田 妈，我爸硬拉住叫我打算盘，给他算账。
文英嫂 算啥账?
冯根田 西瓜账嘛。
文英嫂 瓜还没卖，就……
冯根田 我爸心热得放不下。你看，他来了。
[冯大强端酒自瓜棚出，认真地面向北京敬酒鞠躬。
文英嫂 大强，你这是出啥洋相?
冯根田 爸，都八十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冯大强 胡说。我这是面对北京敬酒表心，谁搞封建迷信?
文英嫂 敬酒表心?怎么个表法?
冯大强 你听。(一字一板地念)
西瓜丰收人心喜，
开园先敬酒三杯。
文英嫂 第一杯?
冯大强 (念)不敬神，不敬鬼，
敬的咱中央新政策。
冯根田 那第二杯?
冯大强 (念)不敬地，不敬天，
敬的这联产联心责任田。
文英嫂 第三杯呢?
冯大强 (念)不敬金，不敬银，
敬你这劳苦功高领头人。
(恭敬举杯)根田妈，你喝!
文英嫂 大强，你……
冯大强 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含泪动情地)自从种了责任田，这几个月，你真是跌倒爬起地干哪，苦扎了，累够了，人也瘦了，我，我心疼啊。现在你看，不说粮棉增产多少，光这几亩西瓜，我叫根田打了打，你猜有多少?——一千五百多块哩!
(唱〔反片〕)
兴得我暗暗掉喜泪，
咱要感谢新政策。
定产收入交集体，
超产全归咱自己。
(唱〔黄龙滚〕)
趁早给娃把房盖起，
再不看人的眉高眼低。
吃好些给妈补补身体，
也给你缝两件好新衣。
冯根田 (转唱〔花音岗调〕)
看我爸想得多么美，
文英嫂 (唱)就是没想他自己。(向大强)
攒点钱也给你看看腰腿，
冯大强 (唱)行行行，你快喝下这酒一杯。
(说着硬给文英嫂灌酒喝下)
冯根田 呀，我看这一千五百多块把我爸快喜糊涂了。
冯大强 呃，根田!
(唱〔串连香〕)
千万不敢传出去，
这事一定要保密。
文英嫂 (唱)光明正大靠劳动，
没偷没抢没投机。
理直气壮腰挺起，
有了钱……
冯大强 (唱)……万莫声张，悄悄的!
冯根田 爸，前几年一富就挨整，如今劳动致富是光荣，你怕啥?
冯大强 钱还没到手，我怕万一有啥变化……
文英嫂 有党的新政策撑腰，随便就变了?
冯大强 不变了好，不变了好。
文英嫂 不早了。根田，杏花赶集走了，你去果品公司联系交瓜。
冯大强 哎，再请左邻右舍都来吃开园瓜。
冯根田 哎。(下)
冯大强 (拉过文英嫂)我看钱一到手，咱就准备砖瓦木料，先给娃把房撑起。
文英嫂 房要盖，最要紧的还是下一料庄稼，肥料、籽种都要安排周到。
冯大强 对，瓜地种麦，千二八百，保收哩。咱这料可要搂住。
文英嫂 不光咱。听说县农科所培育出一种高产小麦新品种，我想建议队上给大家都换成好种子。
冯大强 好，你比我想得宽，到底是当过干部的人。
文英嫂 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夸老婆，不怕人笑话。
冯大强 笑话啥?老婆好嘛还不该夸?我说的都是老实话。
文英嫂 快甭说了。走，卸瓜!
[二人同下。
[玉琴吃力挑担，一副滑稽姿态上。
玉 琴 (唱〔变闪扁担〕)
一副担儿千斤重，
走一步来我拧三拧。
哎呀呀往东倒，
哎呀呀往西行，
两腿打弯弯，
腰杆打拱拱，
无奈忙把肩膀换，
天爷爷，左肩还比右肩疼。
担子摔在路当中，
多年没干这营生。
二强嘴皮子动，
我满年挣大工。
实行了责任田，
想懒也懒不成。
披身淌汗要人的命，
天爷爷，再不能混晌磨洋工。
无奈又把担儿挑，
鼓鼓劲儿我挣挣扎扎扎扎挣挣往前行。
[玉琴挣扎步急，往前一闪，正好碰到刚走上的牛铃身上。二人同摔倒坐地。
牛 铃 哎呀我的妈呀，是队长娘子；我牛铃身上又没路，你咋胡碰哩。
玉 琴 你个牛铃，抢的奔丧呀还是急的拜堂呀，人早肩疼的腰拧的，你还扑的挡路。看看看，腿也肿脚也酸，哎哟!
牛 铃 (忙扶)你呀，放着手扶机架子车不用，用人担，撑得住吗?
玉 琴 路窄得架子车过不去。你不是说给我帮忙?
牛 铃 我都吾身顾不住吾身了。
玉 琴 有油水你沾了，用着你就不见了。真个是“鹐咆咆”煮一锅——净嘴没肉。光说得美!
牛 铃 哎，要说美，往这看!(指瓜地)文英嫂这料瓜，才叫长得美。
玉 琴 再美也是人家的，我连看都不看。
牛 铃 不看是怕流涎水。走，吃个瓜去。
玉 琴 呸，我稀罕，没见过瓜!(挑起担)吃她的瓜，我还嫌恶心!(欲走担斜)哎哎哎，快扶一把。
[牛铃前边一扶，担子前倾，恰好碰到刚走上的冯二强身上。小会计随后同上。
冯二强 哎哎哎，你在这给谁耍杂技?不怕人笑话。
玉 琴 笑?(对着瓜棚)哼，长了几亩烂瓜，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不眼红!
冯二强 喊啥?还不快回!娃从炕上跌下来了。
玉 琴 啊，我娃，我娃……(拧身挑担急下)
牛 铃 队长，当初你就该使劲抗住。啥责任制?明明是给咱挽笼头嘛，净胡整哩。看，人家猛发了，把咱倒给扎了。文英嫂这一状告得厉害，圆圆把你撂了一跤。
冯二强 我也不是豆腐渣，撂不倒。
牛 铃 可人家把票子搂到手了。你没算，光这料瓜就冒尖冒的失了谱。一个普通社员，比队长社长县长收入都大，这还了得。
冯二强 不用啰唆，我心里有谱。小会计，刚才那几家测产的结果，证明当初定产是有些太低了。
小会计 那是不是要追加指标?
冯二强 测完产再说，走。(领小会计同下)
(牛铃看四处无人，鬼鬼祟祟摸摸西瓜王，抱起便欲溜走)
文英嫂 (瓜田搭声)牛铃，你干什么?
牛 铃 (支吾)嘿嘿，大热天干部们开会，又热又累，送个西瓜慰劳慰劳。
文英嫂 怎么不打个招呼，就随便拿?——这个瓜王我不卖，要拿瓜，过秤。
牛 铃 过秤?干部吃个西瓜还要钱?
文英嫂 西瓜是苦换的，又不是空里掉下的，怎么能白吃?
牛 铃 你也不打听打听，往年甭说干部，就是我牛铃，吃瓜啥时掏过钱?
文英嫂 那是往年。你不要忘了，今年实行了新政策。
牛 铃 新政策咋?干部连吃瓜的权都没了?
文英嫂 白吃白拿的特权，就是不能有。
牛 铃 老实说，吃你是看得起你，要是旁人，白送人家还不要哩。(抱起瓜扬长欲走)
文英嫂 (喊住)牛铃，把瓜放下!
牛 铃 你?……真个还吃不成?
文英嫂 不是舍不得几个瓜，白吃白拿，油嘴子不改，就是不行。
牛 铃 (翻了脸，放下瓜)行，行行行。吃不成了算啦。不吃了!(拧身下)
冯大强 (急上)文英，你叫*(左口右外)拿走；*(左口右外)是个惹不起，得罪*(左口右外)做啥?不行了，叫我给人家把瓜送去。
文英嫂 (叫住)大强!凭啥白给干部送礼?过去是没法子，咬着牙忍着泪，低三下四求人哩。如今有了新政策，用不着再看谁的脸。咱以后腰杆子就是要挺硬些。你在这招呼乡亲们吃开园瓜，我给咱妈也送个瓜去。(抱瓜下)
(冯大强望文英嫂下后，取磨石磨刀)
[三叔、五婶及铃铃嫂说说笑笑走上。
众 大强，吃瓜的人都来了，咋才磨刀?
冯大强 都来了，快坐。刀磨好了，今儿请大家尝个新鲜。
三 叔 (望瓜田)哎呀，今年这料瓜可真喜人。看这瓜蔓是平、整、直、稳四个字都占上了。结出的瓜，个头大，一般圆，上的油渣保香甜。好手艺，好手艺!
五 婶 多年都不知道大强还有这本事!
冯大强 这不光是我的功劳。
众 那还有谁?
冯大强 人家根田妈。
铃铃嫂 对对对。人家文英嫂她娘家爸是有名的西瓜王，听说她从小没妈，跟她爸在瓜棚长大的。
冯大强 不怕众人笑话，我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人家文英可就是有两下子，*(左口右外)光压瓜的门道就稠着哩。什么“双背剑，三股叉，一大一小主蔓压”。“头刀松，二刀紧，三刀西瓜顺地滚”。我这笨人也都学的帮肩了。(憨厚地笑)
铃铃嫂 啥西瓜顺地滚，是元宝顺地滚哩。
(众笑)
冯大强 都一样。三叔种的包谷，五婶包的棉花，铃铃嫂赶会卖羊肉饸饹，都闹美了。
众 这都是新政策的功劳嘛。
冯大强 对，为了感谢新政策，咱们甜甜蜜蜜吃顿开园瓜!
(切开西瓜)
[众正赞叹不已，欲吃西瓜。
[牛铃气势汹汹走上。众一惊，忙招呼。
冯大强 牛铃兄弟来了，快吃瓜。
牛 铃 (不理睬，拉过铃铃嫂)你来干啥?
铃铃嫂 干啥?吃开园西瓜嘛。
牛 铃 开不成了!(故意神气地)冯大强!
冯大强 牛铃兄弟，你文英嫂直性子人，刚才得罪了你，我赔情道歉。来，吃瓜。
牛 铃 咋，想拉我下水?不用来这一套。我今儿个是公事公办，奉命而来，传达队长指示：这园西瓜收归队上统一处理!
众 怎么，统一处理?
牛 铃 不光西瓜，连你们的包谷、棉花，都要收归集体，拉平分配哩。
众 啊?拉平分配，这怎么能行……
铃铃嫂 这么大的事，你可不能在这儿胡说!
牛 铃 谁胡说啦?不信你们去问队长!
众 这二强怎么能说变就变?走，寻他去。
[三叔，五婶及铃铃嫂同下。
冯大强 牛铃，这，这当初是怎么说的……
牛 铃 当初?当初谁知道你冒尖冒得这么高?老实说，我就是队长派来专门拔尖的。
冯大强 (着急)不能，你们不能这么干呀。我一家辛辛苦苦几个月，好不容易……
牛 铃 你给谁哭穷?我看你是财迷心窍。
[后台传来拖拉机声。一社员随上。
牛 铃 拖拉机来了。马上卸瓜。欢虎，走!
[牛铃招呼社员欲上前动手卸瓜。冯大强急拦住)
冯大强 你们不能不讲理。(拉住牛铃)
牛 铃 你把我丢开。有理给队长讲去，我是来卸瓜的!(欲动)
冯大强 (紧拉不放)不行，这园瓜是我一家人的命，谁敢卸，我就跟谁拼了!
牛 铃 你!(见甩不脱，一脚猛向太强腰部踢去)
冯大强 哎呀!(支撑不住，抚腰倒地)
冯根田 (急上)阿?牛铃，你怎么打人!(上前一把抓住牛铃质问)
(牛铃不服，攉开根田。又上去一脚向根田踢去。二人扭打起来。牛铃不支，顺势抓起铁锨，一把戳伤根田头皮，见血)
冯根田 (顺手抓起切西瓜刀)好，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将刀朝桌上狠狠一拍，欲赶牛铃)
牛 铃 啊，你小子敢动刀子!
冯大强 根田，根田，快不敢闯祸了!
[根田围着大强追赶牛铃。
牛 铃 啊，杀人了杀人了!(抱头与社员鼠窜下)
[冯根田举刀欲追下。
[文英嫂迎上。
文英嫂 (大声喝止)根田，快把刀放下!
冯根田 妈，你看，牛铃把我爸打成这样!
文英嫂 (上前)大强!
冯大强 牛铃撒歪，强迫卸瓜，还说要拉平分配……
冯根田 他们不讲理，欺负老实人，我和他放不下!(拿锨欲追)
文英嫂 (忙夺过)根田，不许你闯祸!
[冯二强匆匆走上。
冯二强 你们都在这儿。
文英嫂 二强。
冯二强 根田，你刚才动手打架了?
冯根田 打啦。牛铃先动手打我爸。
冯二强 你还准备提刀行凶?
冯根田 他把我头打伤，我气愤不过!
冯二强 那也不能动刀子!我看你是想到没风处去了。
文英嫂 二强，根田拿刀不对，应当批评教育。可为啥打起来的，也应该把事情弄个明白。
冯二强 事情很明白，我派牛铃执行队上的决定，他为什么对抗?
冯大强 什么决定!拔尖卸瓜，打乱平分，你当初说话算不算数?
冯根田 定产作废，撕毁合同，我就是不服!
冯二强 (断然地)不服也得服!哼，发家致富也不能没个边边。你们几户冒尖冒得这么高，再不拔尖，资本主义不泛滥成灾了吗?
文英嫂 啥叫资本主义?二强，你……
冯二强 大嫂，你不要忘了，那年你是怎么叫撤职的?!
文英嫂 (一震)啊?!
冯大强
(同时)你!……
冯根田
[深沉的音乐。
文英嫂 (思绪翻腾，语重心长)二强啊，那年大伙选我当妇女队长，因为组织妇女包棉花地，搞作业组，结果丰收了反而被撤了职，挨了斗，这是事实。可那是过去呀!现在是什么时候?党支持社员千方百计富起来，你怎么还拿着旧账本，打着旧算盘，砍富拔尖盼人穷呀?!二强!
(唱〔哭道情〕)
十来年走了多少弯路径，
批来斗去乱折腾。
打击了群众积极性，
不少干部遭冤情。
(唱〔长城一串铃〕)
贫困落后啥情景，
莫非你不揪心来不动情?
党中央给咱把新政策定，
社员们捧泪花相庆相迎。
责任制显示了多少优越性，
你为何至今想不通?
冯二强 (唱〔连香〕)
大道理，我全懂，
并非二强盼人穷。
事关路线需慎重，
拔尖决定要执行。
冯根田 (唱〔紧诉〕)
朝令夕改随意变，
冯大强 (唱)失信于民理不端。
冯二强 (唱)不纠偏群众有意见，
文英嫂 (唱)分明是你的思想未转弯。
冯二强 (唱〔串连香〕)
说没转，就没转，
不能眼看路走偏。
不能让自发思想重泛滥，
不能让资本主义尾朝天。
我是队长就要管，
杏花村坚决砍富拔尖!
文英嫂 不行。当初定产是经过大队同意、社员通过的，你不能自作主张，一个人说了算!
冯二强 哼，我早知道，你把我二强这队长就没有往眼里放。(威胁性地)行，马上召开社员会!
文英嫂 [镇静地)好!
[切光。
(幕落)
第六场 清债释怨
[二幕前。
[牛铃上。
牛 铃 (唱〔勾调〕)
水涨河塌季节变，
二强撂挑子丢了官。
妙的是文英反当选，
她铁面无私要求严。
队上的债权债务要清理，
我只得找二强，把箍窑盖房多吃多占，各种欠款全归还。(下)
[二幕开。
[杏林新房院落。景同一场。
[冯二强情绪低沉，院中徘徊。
冯二强 (唱〔银纽丝〕)
杏林秋风阵阵凉，
风扫落叶添愁肠。
落选丢了权，
只觉脸无光，
今日把冷暖才品尝。
(唱〔岗调〕)
群众会上吃败仗，
弄巧成拙口难张。
[玉琴抱娃上。
玉 琴 二强，二强，咋几声都撞不响，你是立了啥功咧?
冯二强 你以后少咋咋呼呼。
玉 琴 哎呀，你给我嘴上把封条贴上!闹了个责任制，人家都好过了，就我玉琴该倒霉。地里锄呀上呀，屋里猪呀羊呀，做饭呀抱娃呀，一天把人能挣死。你妈尻子一拍过去了，也不说过来帮个忙……
冯二强 当初你要不把她气走……
玉 琴 我气走的?你好，咋不把妈叫过来?
冯二强 我舍不下*(左口右外)脸。
玉 琴 舍不下脸就自己干。给，抱娃!(塞给)
冯二强 我抱娃?一个大男人家……
玉 琴 大男人咋?驴死了架子还不倒。队长当的好好的，可搬扯的说不干了。本来有些人就不服气，今儿大队反映呀，明儿公社告状呀，咬的放不下；你倒好，自己给自己使绊子哩。使的好么，使的叫人家把权抹的光光的。
冯二强 老实说，我本来就不想当。
玉 琴 不想当?哄瓜子去。我问你，要不是当队长，这五间大房能盖起?要不是当队长，能有这……
冯二强 行行行了。真烦死人!
玉 琴 哼，现在你把权撂了，谁都看你不顺眼，连大舅也拿偏刃子斧头砍哩。
[韩云亭上。
韩云亭 二强!
玉 琴 啊，大舅来了?
冯二强 大舅。
韩云亭 (拿出玩具)来，我给咱蛋蛋娃买了个这。(看看二人)我知道你两个心里不舒坦。有啥意见，还可以提嘛。
玉 琴 大舅，那我就满盘满碗往出端呀。
韩云亭 好嘛，舅今个专门来听意见的。你提。
玉 琴 舅，你这么大年纪，都快退休了，还一天跑来跑去，管的*(左口右外)闲事做啥?
韩云亭 闲事?你不要忘了，我是人大代表，还是县上的顾问哩。
玉 琴 叫我说，你工资一“扁”，吃饱穿暖。革命到头，闲事少管。顾问顾问，顾上了问一问，顾不上就甭问了。
韩云亭 哈哈，你是说，我顾上了问一问，顾不上就甭问了?那我现在能顾上嘛。
玉 琴 那……你就问。
韩云亭 不光问，还要一问到底。你想想，我是按照县委指示，贯彻党的三中全会精神，落实农村新政策来的。这么大的事能不管吗?
玉 琴 你就是这么管的?光拣二强*(左口右外)软柿子捏哩。啥事都偏向大嫂，我看你一碗水就没端平。
韩云亭 肚子里有气，吐出来好啊。二强，我看玉琴这点就比你强，心直口快。你看你，闷着个头，*(左口右外)不好。
冯二强 (憋气)哼，我二强就这么下了台。想不通!
韩云亭 我知道你想不通。可这是你听不得群众意见，自己先撂挑子躺倒不干；这么大个队没个管家，不改选能成?
冯二强 那也轮不上她文英上台。
韩云亭 人家积极带头搞责任制，群众拥护嘛。
冯二强 我看是助长邪气!
韩云亭 邪气?
冯二强 是邪气。自发思想批了多年，白批了?革命革命，反而越革摊摊越小，越革越回来了。这不是倒退是啥?
玉 琴 可不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
冯二强 眼看着杏花村丢纲丢线，红旗落地，资本主义任其泛滥，这闹法，能叫社会主义吗?
韩云亭 嗨呀，说的真怕怕。你口口声声社会主义，究竟啥叫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就是吃大锅饭?你呀，饱汉不知饿汉饥，自己吃上轻松饭，可就是不敢见群众烟筒冒烟，社员米汤碗里起皮。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责任制责任制，就是要求改善经营管理，大家负起责任来。一没脱开党领导，二没改变所有制，坚持按劳分配，怎么不是社会主义?……
[冯二强、玉琴无言以对。
韩云亭 你再想想，吃大锅饭那阵，你一年四季五把不捉，工分补贴拿得最多，什么调解工、开会工、交涉工，竟然还有操心工；还有玉琴，不下地不干活，掌管个弹花柜的钥匙，见个日头轻轻松松十分工。你把日子过谄了，新房盖起了，车子手表缝纫机，样样不缺。可别的社员过的啥光景?你不是不知道。就拿你哥家说，三个劳力，没黑没明地干，反而拉人账债，穷得给娃连媳妇都娶不起!你算一算，比一比，这是为什么?二强，咱农村的大锅饭再这么吃下去，就不得了!
玉 琴 那大锅饭又不是二强发明的。
韩云亭 当然不是他发明的。可要改变它，你的为啥想不通?一句话：是大锅饭*(左口右外)勺把子在你手里攥着哩，舍不得丢!
冯二强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下台了，不挡你们的路。
韩云亭 不光不能挡路；还要帮你嫂子把队上的工作搞好。好了，就谈到这儿，想不通不要紧，慢慢想。玉琴，你对你嫂子有意见，我让她亲自上门来找你谈谈。怎么样，这碗水该端平了吧?好啦，我还有事，以后再谈吧。我走了。(下)
玉 琴 哼，跟她谈，没空儿!(向二强)哎，你平常嘴能行得很，咋叫大舅问住了?
冯二强 你能你咋不说!
玉 琴 呃，光训婆娘能行。
冯二强 呃，真是麻明儿婆娘走扇子门。
[牛铃走进来。
牛 铃 哎，队长。
玉 琴 你“禳”谁呢?不知道队长不当了。
牛 铃 叫顺口了。原谅，原谅。
玉 琴 牛铃，你还认得我这门?如今人家文英当队长了，你怕把门跑错了?
牛 铃 没跑错。我是专门寻二强来的。
冯二强 寻我?这阵寻我做啥?
牛 铃 要紧事啊。二强!
(唱〔说道情〕)
队干部，已改选，
人家催你交财权。
手头账目要清点，
我今来向你讨债钱。
冯二强 讨债?我欠谁的钱啦?
牛 铃 (唱〔闹调一串铃〕)
哎，哎，有有有，
你甭急，多着哩，
二强呀!
听我给你说仔细。
小恩小惠且不算，
光外快捞了一河滩。
甩手掌柜你当惯，
盖新房花销谁承担?
难道说砖瓦不收费?
难道说运输不要钱?
社办厂钢筋水泥要清理，
用学校玻璃门窗要归还。
社员的义务工分要赔偿，
我牛铃跑前跑后费心劳神，也得给些料理钱。
(接唱〔闹调〕)
里里外外不多算，
约摸至少千二三。
你两口对我少瞪眼，
这一笔欠款几时还?
冯二强 啊?欠了这么多钱。原先你是咋说的?
牛 铃 原先?你不要拿着明白装糊涂。原先你在台上哩，睁只眼闭只眼，不行了签个字盖个章，队上报了，谁敢吭一声?可现在……
冯二强 现在咋?现在下台了，连你牛铃也来掀下坡碌碡。
牛 铃 话虽不好听，也有几成。反正你落架了，账是非还不可。小会计跟在屁股后头催哩，你不能把我牛铃夹在中间作难。
玉 琴 牛铃，你不要翻脸不认人!
牛 铃 我翻脸不认人?你不是连你哥你嫂你妈都翻脸不认了吗?!
冯二强 牛铃，你不要东倒吃羊头，西倒吃猪头，我二强也不是好欺负的!
牛 铃 谁欺负你，谁欺负你来?把话说透，你自己把权撂了嘛，怪谁?并不是我牛铃跟你过不去，人家文英嫂子新官上任三把火，逼住要清理债权债务嘛。
玉 琴 哼，好你个老大家的，简直比老鸹心还黑!……
[文英嫂背粮袋走上。
文英嫂 他二婶，你说谁比老鸹还心黑?
玉 琴 我跟你没话!(拧身进屋)
牛 铃 啊，队长来了。
文英嫂 二强，来人了也不打个招呼?
冯二强 (冷冷地)哼……(背向一边)
文英嫂 牛铃，你欠队上的钱，清了没有?
牛 铃 队长，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大部分欠款在二强名下。
文英嫂 一共欠多少?
牛 铃 约摸一千二三。
文英嫂 到底多少?不能约摸。
牛 铃 反正一千出了头了。
文英嫂 二强欠八百九十六，剩下的……
牛 铃 剩下的，由我来清理。
文英嫂 好。二强，欠队上和社员这么多钱，你打算怎么办?
冯二强 哼，当初牛铃一手料理，说得好好是义务帮忙。可现在……
文英嫂 现在实行责任制，支部通知，限期清理债权债务，队委会也研究了。党员要带头哩。
冯二强 这个头我没法带。
文英嫂 那怎么行?社员种了责任田，多少人等着用钱买化肥，买农具，欠款不清理，社员怎么扩大再生产?
冯二强 要批要斗，随便，要钱，拿不出来。
牛 铃 哎，这怕不得过去。不行了，干脆卖家具拆房!
冯二强 什么?你……(指着牛铃)你再说一遍!
牛 铃 还不起账就卖家具拆房么，咋?
冯二强 (起火，狠白文英一眼)拆房?哼，我看她谁敢!(气冲冲下)
文英嫂 二强，二强!
玉 琴 (闻声冲出)叫啥?人还没逼死就叫魂哩。牛铃，我把你个油嘴子浮上水的东西，你出的好主意!拆房?看把你腰折了。真个是拉上老鼠赶集——算不算个牲口!
牛 铃 哎哎，甭胡骂，甭胡骂。就算我牛铃没来头没分量，你眼里总不能没有咱队长?
玉 琴 队长，社长县长也不能逼人太甚。哼，刚上台，八字没见一撇，就往兄弟头上开刀，手也太镵了!
文英嫂 (宽厚地)他二婶，先甭急，你把话还没听清……
玉 琴 我听得清清的。要拆房，先把我拆了!
牛 铃 看看看，这简直是目无党的领导。队长，我的意见，闲话少说，马上动员人，拆房!
玉 琴 (手叉腰，列开架势)你——敢!
牛 铃 (不示弱)哎呀，还给没办法咧。欠账不还，还有理了。我试火学手哩。(挽袖欲动手)
文英嫂 (制止)牛铃，你这干啥?(向玉琴)他二婶，你听我说……
玉 琴 我不听!黄鼠狼给鸡拜年，当我看不出来!真是墙倒众人推，马善众人骑，就这么欺负人。(索性坐地哭喊起来)这还叫我们活不活了!你把我命要了算咧。呜呜呜呜……(抱牛铃腿大哭)
牛 铃 (冷不防)哎哎哎，你不要胡搅蛮缠。队长，我去叫民兵!
文英嫂 不要火上加油了。牛铃，这事由我处理，你先回去。
牛 铃 行，行，我听队长的。(下)
文英嫂 (扶起玉琴)他二婶，你这花椒脾气也就太麻了。
(唱〔变勾调〕)
莫生气咱妯娌坐一坐，
玉 琴 (唱)我跟你当官的没啥说。
文英嫂 (唱)有不对你就批评我，
玉 琴 (唱)没工夫跟你把嘴皮磨。
要批要斗我不躲，
反正从此没法活。
文英嫂 (唱〔金纽丝〕)
一无灾病二无祸，
怎能说你没法活?
玉 琴 (唱)逼债急如火，
拆房做事恶，
文英嫂 (唱)听嫂嫂把真情对你细说。
你知道嫂子今儿个做啥来了?
玉 琴 “饬”着牛铃拆房，肩着口袋要粮么。
文英嫂 (笑了)你呀，精明能干，就是不听人劝。我肩口袋可不是要粮，是给大家换好麦种的。明年这一料麦，争取个好收成，你不愿意?
玉 琴 (没想到地)你?……
文英嫂 咋，不相信?还有还账*(左口右外)事，你放心，房拆不了。大家帮忙解决，我已经给小会计说了，三叔、五婶答应每人借二百元，剩多剩少，全由我的存折里提取，一次还清。
玉 琴 (惊异地)什么?你帮我们还账?
文英嫂 长期欠款，影响生产，大家就有意见啦。他二婶啊!
(唱〔平调〕)
休怪嫂子话语重，
你混吵混闹该批评。
前多年你也曾爱劳动，
谁不夸玉琴能干人聪明。
大锅饭养了你一身病，
好吃懒做图轻松，
责任制救了社员命，
你不该仗势欺弱耍威风。
大伙帮你解急困，
为共同富裕不受穷。
相信你今后会改正，
帮二强认错并肩行。
玉 琴 (深受感动)大嫂子啊!……(一头扑到文英嫂怀中去)
[妯娌二人热泪盈眶，紧紧抱在一起。
(幕闭)
第七场 春满杏林
[二幕前。
[杏花上。
杏 花 (唱〔十里墩〕)
丰收忙罢人心喜，
安起缝纫锁边机；
抽空上集去赶会，
又能看戏走亲戚。
[铃铃嫂迎面上。
铃铃嫂 杏花，杏花，你又赶集呀。婶子给你说个事情。
杏 花 啥事呀，铃铃婶。
铃铃嫂 你二婶子托我说话，想参加咱的缝纫组。
杏 花 真的?
铃铃嫂 真的。
杏 花 我二婶就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铃铃嫂 你二婶说，原来她对责任制通不过，可如今细细一算，连她家的收入也比过去多。伢还说她要给你婆赔情认错哩!
杏 花 只要我二婶能承认错误，那就好么。
铃铃嫂 走，咱把缝纫组*(左口右外)事商量商量。完了一块儿赶集去。
[二人说笑着同下。
[二幕开。
[冯大强家。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墙头，大椽架满了糜谷、包谷，果实累累，一派兴旺气象。
[欢快的音乐声中，冯大强在簸粮食。
冯大强 (唱〔串连香〕)
五谷丰登喜洋洋，
腾扫家具把粮装。
大缸小瓮都占满，
糜谷还有六七桩。
满院架的玉米棒，
小豆白豆绿豆豇豆样样都在箩筐装。
愁得粮食没处放，
(向内)妈，把老瓮腾出了没?
[冯大娘自屋内出。
冯大娘 不行，都占着哩。
(接唱)叫根田再买几个大缸。
冯大强 (一想)算了，不买了。
冯大娘 不买?那粮食往哪里放?
冯大强 有处放，干脆放到仓库去。
冯大娘 咱屋哪有仓库?
冯大强 咱没有，国家可有大仓库么!
(唱〔连香〕)
今年收入这么美，
多亏中央新政策。
国家爱民民爱国，
冯大娘 (唱)多卖些余粮是应当的。
冯大强 就是么。人家说咱冒尖了，交售余粮也冒个尖，叫他都看一看。
冯大娘 你把盖房的粮，可要留够哩。
冯大强 那当然。吃的用的刨过，至少能卖五千斤。这粮钱，棉钱，西瓜钱，卖猪钱，还有杏花的*(左口右外)锁边钱，把新房撑起，绰绰有余。
[根田急上。
冯根田 爸，爸!
冯大强 根田，叫你看砖瓦木料，咋跑回来了?
冯根田 钱没向了，看好砖瓦木料拿啥买?
冯大娘 看这娃，咱自己存的钱，咋没向了?
冯根田 我妈把钱垫给别人了!
冯大娘 垫给谁了?
冯根田 我二爸。把钱垫给我二爸了!
冯大娘 啊?不会吧?
冯大强 根田，甭胡说，你怕弄错了。
冯根田 一点也没错。队上清理债权债务，我二爸没啥还账，我妈就拿咱的钱给垫上了。
冯大强 真的?!
冯根田 哼，我二爸当队长那阵，多凶!扛住不搞责任制，后来又故意刁难，砍富拔尖，我二婶为借房的事，撵出我婆，逼走杏花……可如今……
冯大强 如今咱刚攒了几个钱，等着盖房用哩，怎么能垫给他!
冯大娘 唉，你妈也是……
[文英嫂提封点心，兴冲冲走进。
文英嫂 大强，妈……
冯大强 文英，你怎么把钱垫给二强家?
文英嫂 妈，先甭急，我慢慢给你说。(举点心)你看，这是玉琴给你买的点心。
冯大娘 (不悦地)她的*(左口右外)点心，妈不想吃。(走进房去)
文英嫂 根田，快，给你婆拿回去。
冯根田 我婆不稀罕。咱有钱，自己也能买!(也拧身走进去)
文英嫂 根田!……(转向大强)大强，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冯大强 跟我有啥商量的!你把我就没当人么，钱都垫给人了还商量啥哩!……(说着，也带气地走进屋里去)
文英嫂 大强!……(一想，也随即跟进屋去)
[冯二强满怀心事走上，欲进门，又止步。
冯二强 (唱〔大岗调〕)
二强出门杏林过，
心事重重步难挪。
(转〔大劳子〕)
回看来路尘满地，
片片脚印耐思索。
新政策换来丰收景，
杏花村唱起丰产歌，
千家喜，万家贺，
我独自徘徊为什么?
特权私利迷住我，
喊什么倒退路线错。
(唱〔岗调〕)
深感大嫂情如火，
登门赔罪来认错。(欲进门)
冯大强 (屋内出，大声地)不行，我宁愿把钱捐给国家，也不能垫给他二强!
[二强门外闻声止步。
文英嫂 (跟出劝)大强，不要急。二强是有错误，可他有困难，咱也不能看着不管。
冯大强 管他?他过去把你还没整美?
文英嫂 那也不能以错对错呀。
冯大强 不行，你给我把钱要回来，你不去我去。
文英嫂 (拉住)大强啊!
(唱〔慢西京〕)
叫大强且平心头愤，
展放胸襟细思忖。
二强欠账还不了，
影响来年好收成。
咱为他还账解急困，
也为挽救迷路人。
(唱〔中西京〕)
同志间尚需携手进，
冯大强 (唱)你忘了他当初多欺人!
文英嫂 (唱)此冤宜解不宜恨，
冯二强 (门外，唱)
难怪大哥积怨深。
冯大强 (唱)他恩将仇报无情分，
文英嫂 (唱)终是兄弟骨肉亲。
冯二强 (唱〔紧西京〕)
思前想后真悔恨，
我二强成了什么人!
冯大强 (唱)他倚权仗势亲不认，
往事历历真揪心。
文英嫂 (唱)相信他定会把错认，
认了错还是一家人。
冯大强 (唱〔长城〕)
我心似黄河浪翻滚，
冯二强 (唱)我心似风涛卷杏林，
冯大强 二强他岂能
(同)把错认。
冯二强 二强我一定
冯大强 只怕空
(同)负你—片心，
冯二强 决不辜
咳，……你一片好心!
冯二强 (激动地扑进门来)大哥!
文英嫂 (高兴地)二强!
冯大强 啊?你……(一时转不过弯，回身进屋)
冯二强 (自感羞愧，左右为难地转身)……
冯大娘 (自屋内出)二强，我娃你来了!
冯二强 (一头扑到妈怀里)妈啊!……
冯大娘 (抚看着二强，一阵心酸)你，你才想起你哥了?……你知道他为啥生这么大的气?
[深情激动的音乐。
冯大娘 ……当初，你爸死得早，咱一家人的担子全压在你哥身上。他受了多大的难场啊!为你上学，你哥进山背木头，摔伤了腰腿；为你娶媳妇，你嫂子把娘家陪的箱柜，给你用上。可你后来，是怎么对待你哥你嫂的?大锅饭把你吃肥了，闹发了，连六亲都不认了。你呀!
(唱〔慢长城〕)
你两个本是一娘养，
你欺你哥人善良。
你嫂嫂不记前仇心宽厚，
你无情无义太不应当!你太不应当!
冯二强 (唱〔紧西京〕)
妈的话句句都在理，
我只觉羞愧把头低。
大锅饭我吃了特权利，
私心把骨肉两分离。
(唱〔长城〕)
我口口声声为集体，
害得群众受苦凄，
大嫂也是当队长，
集体个人全富裕。
我护妻常惹妈生气，
兄嫂为我受委屈。
对不住兄嫂情和义，
蛮横无理把人欺。
今日登门来赔罪，……
冯大强 (突然自屋内冲出)兄弟!
冯二强 大哥呀!……
冯二强 (唱)你打我骂我也是应当的!
文英嫂 (接〔紧西京〕)
认了错还是好兄弟，
大强再莫记心里。
冯大娘 (唱)从今后弟兄们要和气，
冯大强 (唱〔大劳子尾〕)
伤心的事儿再莫提!
冯二强 大哥!
冯大强 兄弟!
(兄弟二人激动地抱在一起)
杏 花 (兴奋跑上)妈，奶奶，我二婶来了。
众 (诧异地)啊?!
玉 琴 (抱娃走进)妈!
冯大娘 (不悦地扭头)……
文英嫂 (忙给玉琴使眼色，指点怀中孩子)……
玉 琴 (上前)妈，过去都怪我，今儿个我给你赔不是了。你不心疼我，都不心疼你孙孙吗?来，我娃快叫奶奶。
(说着硬把孩子塞给大娘)
冯大娘 (接娃擦泪)哦，看我娃亲的。
玉 琴 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我这人呀，就是人家说的*(左口右外)花椒脾气，麻辣劲一上来就胡说哩。你们都不要计较。
文英嫂 不计较，不计较，妈，你说呢?
冯大娘 只要你们和和睦睦，谁还能不高兴?
[韩云亭兴致勃勃上。众招呼。
韩云亭 这二强、玉琴都过来了，好啊!看来新政策一落实，不光能增产能富裕，人和人也亲热得多了!
玉 琴 可不是?大舅，有个事我还要请你老出面说话哩。
韩云亭 什么事?
玉 琴 我哥我嫂伢可张罗的盖房呀，你给劝一劝，我杏林的五间新房闲放着，叫杏花根田和我妈搬进去住就对了么。
韩云亭 嗨呀，这是个大好事嘛。不用劝，舅把这个主作了。文英，杏花村变了，下一步你打算……
文英嫂 责任制还要好好完善哩。队上打算把剩余的劳力组织起来，抓多种经营，抓五业并举……
韩云亭 对。就是要想远些。大强，舅给你还带来个好消息，县上决定给交售余粮超五千的冒尖户，奖售新产品——缝纫机、自行车，任选一种!
众 好啊!
韩云亭 还有，听说咱杏花村责任制搞得好，省电视台来给你们拍电视。(指一侧)看，说来就来了，赶快欢迎!
众 欢迎，欢迎!
[全台人齐向一侧热烈鼓掌，群情振奋。
——幕徐徐落·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