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调桄桄《秦琼卖儿》剧本
【汉调桄桄《秦琼卖儿》程海清、谢兴隆、罗德安、田兴华、徐德喜、李德远】
剧 情
隋炀帝(杨广)时，山东荒旱。秦琼奉母携妻儿，逃往陕西临洮，访盟弟谢映登。谢不在家，谢妻经映登兄映双之手与秦黄金十两，却被谢映双中饱。瓦岗程咬金派尤俊达暗搬秦琼家眷，秦已远离，程咬金亲往临洮寻找。秦琼久困店中，欠饭、房钱，常受店主辱谩。母病死，无力棺殓，只得忍痛卖儿，恰巧被谢映双用十两银子买去。而这十两银子又丢失了，劣途无路，打算关王庙自缢，幸遇史大奈得救，代赊棺衣葬母。终因生活无法，史借秦鐧马，随往长叶岭放响马。适谢回家，即同见秦，谢知情后，怒向妻质问，以兄不仁，抱儿还秦，并杀兄谢罪。后登州王杨林，因谢杀其大厅官祝雄全家，亲率大军来打临洮，众皆不敌；秦琼蒙面打败杨林，与程咬金、王伯当及谢映登等同上瓦岗聚义。
这是文武须生秦琼的唱做重戏。又名“打临洮”。
场 目
第 一 回劫 赃 第 七 回 投 朋
第 二 回 躲 灾 第 八 回 嚷 店
第 三 回 坐 寨 第 九 回 卖 儿
第 四 回 宿 店 第 十 回 遇 友
第 五 回 搬 友 第十一回 义 救
第 六 回 访 朋 第十二回 上 山
人 物 表
祝 雄净 徐茂公 须 生
祝 妻 彩 旦程咬金武 丑
祝 女 小 旦 店 东 老 丑
草上飞 丑 谢映双 丑
顺沟溜 丑 史大奈二 净
谢映登 武 生 杨 林 武老生
登 妻 旦 杨天耀 二 净
秦 琼 须 生 卖饼人 杂 角
秦 母 老 旦 催粮吏 杂 角
贾 氐 正 且 群 众 八 人
尤俊达净兵 士 八 人
王伯当 小 生 庄 丁八 人
鲁明月 须 生喽 兵八 人
鲁明星小 生 仆 人数 人
第 一 回 劫 赃
(仆引祝雄上)
祝 雄：(引) 王爷门首坐大厅，
每一日三次听用。 (坐)
(诗) 作威作福行霸道，
王爷门下权位高；
十缸金银赚到手，
回上原郡乐逍遥。
大厅官祝雄，以在杨老千岁府下作一门客，全凭口甜心辣，杨老千岁心喜，封我大厅官之职；数年之内，赚来十缸金银，是我辞官不坐，满载而归，回上原郡，落一逍遥自在。人来!
仆 ：有。
祝 雄：请你家夫人、姑娘。
仆 ：有请夫人、姑娘出堂。
(祝妻、祝女同上)
祝 妻：(引) 夫显荣耀妻也贵，
风流何须巧画眉；
祝 女：(引) 爹爹前日叮咛语，
辞别千岁把家回。
祝 妻：见过老爷。
祝 女：见过爹爹。
祝 雄：少礼，坐了。
祝 妻：老爷唤我母女出堂，莫必为了回上原郡之事？
祝 雄：正是的。
祝 妻：轿马可曾齐备?
祝 雄：到也齐备，单等夫人动身。家院，与爷下边换衣。(下)
祝 妻：人来，轿伺候了。
(唱) 老爷在朝为官宦，
祝 女：(唱) 辞王大驾回故园；
祝 妻：(唱) 不坐官来不受管，
祝 女：(唱) 回上原郡乐安然；
祝 妻：(唱) 府门外边把轿趱，(出门上轿同唱)
回上原郡乐清闲。(同下)
(祝雄更衣上)
祝 雄：(唱浪头)
老夫坐官二年满，
十缸金银到手边；
叫家将与爷带鞍鞯，
不分昼夜转回还。(下)
(草上飞、顺沟溜二人上，拉架子)
草上飞：(诗) 家住深山靠陡崖，
顺沟溜：(诗) 只顾杀人不顾埋；
草上飞：(诗) 明朗朗撇得钢刀去，
顺沟溜：(诗) 血淋淋找得人头来。
草上飞：草上飞，
顺沟溜：顺沟溜。
草上飞：请了。只因狗官祝雄坐了数年赃官，得来十缸金银，回上原郡，路过谢家庄；大哥不知，回庄报信。请!
(同念干板子)
(念) 杀人放火，击鼓鸣锣；
依山挟势，霸王难过。(势子下)
(谢映登上)
谢映登：(引) 大丈夫身落丈二土、还嫌浅，
小儿飞过九霄云外、恨天低。(坐)
(诗) 英雄无此，盖世无双；
熟悉拳棍，四海名扬。
豪杰谢映登，思想从前我弟兄三十六人，以在贾家楼前结拜，打了杨林生辰皇纲，我回上谢家庄，打富济贫；闻人言说赃官祝雄满载而归，是我差去二位贤弟打探，不知事体如何，少等片时。
(草上飞、顺沟溜上)
草、顺：(同白) 参见大哥，
谢映登：不消，站立一旁。前去探的事件如何?
顺沟溜：听说赃官祝雄得来十缸金银，路过谢家庄，回报大哥早作准备。
谢映登：二贤弟把四山要路扎了。
顺沟溜：遵命。(下) (小厮暗上)
谢映登：小子、请你家主母，
小 厮：有请主母。(登妻上)
登 妻：(引) 节妇配君子，节义表双亲。
见过官人，
谢映登：少礼，坐了。
登 妻：谢坐。唤妻出堂，有何大事?
谢映登：我要奔往下江贸易，你好好照理家务。山东历城有一姓秦之人，日后如若来到，找门上来，你要好好看管一二!
登 妻：为妻记下了。临行拿酒一饯，小子看酒来。
(小子摆酒介，谢妻唱三捶安板)
(唱) 客庭以上摆酒宴，
我与官人饯阳关；
买卖如意早回转，
平安无事谢苍天。
谢映登：(唱二六)娘子不必拿酒饯，
嘱托的言语记心间；
姓秦之人到此地，
还要你将他好照管。
作别娘子上鞍鞯，
(换衣、出门、上马介)
不过数月即回还。(下)
登 妻：(唱) 见的官人登阳关，
低下头儿喜心间；
叫小子掩闭门两扇，
等夫君好友到此间。(下)
(仆夫抬银，祝女、祝妻乘轿带丫环，祝雄带家将骑马上雁翅子
祝 雄：(唱代板)出了登州离银安，(众拕门)
祝雄马上心喜欢；
杨老千岁多恩义，
他标下封为大厅官；
十缸金银到我手，
一心富贵回故园。
心似狼虎舌赛剑，
那怕百姓怨皇天!
耳旁边忽听得唿啃喊，
(谢映登带庄客过场)
想必贼人下了山。
家将、耳听唿哨之声，想必贼人下山劫粮；家奴仆夫保定家眷，家将洗开要路。
(祝雄带眷下) (谢映登带众上，与家将对头开打，杀家将；草、顺两丑杀祝女、祝妻介。众劫银，谢拿祝雄介)
谢映登：老贼，你可认得我?
祝 雄：打不死的谢映登!
谢映登：认着!贼，你不得活了!(杀死祝雄)
草、顺：(分上) 禀大哥：杀坏他的满门，得来十缸金银。
谢映登：十缸金银抬奔谢家庄，你嫂嫂若问，就说为兄下江南贸易去了。(分下)
第二回 躲 灾
(秦琼上)
秦 琼：(引) 头戴缨花彩帽，
专打世间不平。(坐)
(诗) 豪杰出世爱穿青，
虎豹眉下露双睛；
一十三省①拿贼犯，
三班捕快首一名。
秦洪之孙，秦义之子，豪杰姓秦、名琼、字叔宝：居住山东历城县豹头庄水帘寨；不幸父亡母寡，家间贫穷，以在本县马老爷堂前当一名捕盗快头。出世好习棍棒，一十八件武艺，样样精通；好爱结交宾朋故友，以在贾家楼结拜三十六弟兄。不幸本郡连遭三载荒旱，饿杀黎民不少!闻听我那谢贤弟回上陕西临洮，大发财源；他那里乃是丰收年间，心想保定老娘前去，一来躲荒，二来投朋。须要和贾氏商议，打坐寒舍，贾氏走来。(秦妻贾氏上)
贾 氏：(引) 家穷如水洗
人穷志不低。
奴乃贾氏，夫君有唤，上前去见。见过夫君。
秦 琼：不消，娘子坐了。
贾 氏：谢坐。夫君独立草堂，自言自语，嗟叹的什么?
秦 琼：娘子那知!你看本郡连遭三载荒旱，闻听陕西临洮连年丰收，我想保定老娘前去，一来躲灾，二来投朋，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贾 氏：夫君之言，正合我意；可曾说于母亲?
秦 琼：还未禀明。
贾 氏：你我二人同请老娘，禀明此事。
你儿
秦、贾：母亲在上，有请!
媳妇
秦 母：(上引) 为人须早起，
白了少年发。(坐)
母亲。
秦、贾：见过
婆婆。
秦 母：不消，你夫妻请娘出堂，为的何事?
秦 琼：母亲哪，老娘!只因本郡连遭荒旱，闻听人说，儿那好友谢映登如今回上临洮，家财富豪；况且那里又是丰收年间，儿想保定母亲前去，一来躲荒，二来投朋。不知老娘可肯出外?
秦 母：我儿话言哪里去了!你夫妻保定为娘一奔临洮，前去躲荒，这乃是千里迢迢，为娘这大的年纪，况且年老多疾，难道把我这骨殖失于外边不成?还是你夫妇携带我那孙孙前去躲荒，为娘总然饿死，我也不能出外!
秦 琼：啊、哎，娘呀!
(唱慢板) 听娘言不由人泪如滚豆，
年大娘出此言真道糊涂!
本郡地遭年旱天荒日久，
草无枝树无叶五谷不收；
东庄人不敢在西庄行走，
老者亡少者逃命丧荒坵；
眼看着饿杀我一家四口，
年大娘你然何不往外游?
贾 氏：(唱) 年大娘出此言你不想前后，
低下头不由人珠泪双丢!
历城地遭年难天旱日久，
家无有鼠耗粮何人睬瞅!
年大娘嫌路远不往外走，
眼巴巴秦门后性命难留!
走上前与婆婆两膝叩首，
听儿媳把言语讲说从头：
(滚白) 我哭哭了声母亲，叫叫个了声老娘，你看本郡连遭三载荒旱，饿杀黎民大半；我那丈夫心想保定老娘逃走在外，老娘执意不从，但若饿杀老娘，我夫妻忠在哪里，孝在何地?饿杀你那孙孙，难道叫我秦门挖根断苗了!
秦 母：你们站起来。为娘说不能出外，你夫妻苦苦哀告；为娘出外，我也只出这一回了!我儿备马，媳妇随娘后边换衣。(下)
秦 琼：这才是、(念) 海阔任鱼跃，天空任鸟飞。
(唱慢板) 巍巍灵阙②最为豪，
出洞的鼠子遇狸猫；
黄花未老抽筋死，
会说的鹦鹉入笼牢；
树大招风风折树，
好儿男怕妻祸先招。
世人留下八句语，
装聋卖哑最为高。
(换衣拉马)
(唱) 手儿里拉上黄骡马，
豪杰把你夸一夸：
爱你爱你真爱你，
我爱你四蹄掌菱花；
四个蹄子冰盘大，
上高山如把平地踏；
枣壤山前得来你，
你与那抚院黄爷保过家。
只说凭你挣冠带，
只说凭你挣荣华。
(拴马、洗马、备马介)
(唱) 闲暇无事游大街，
遇一个灵仙把卦排：
他算我有一颗黄金印，
不坐王位坐八台。
大小若有官职坐，
与先父挂一面壮志牌。
(给马备鞍辔介)
(唱) 孔圣人遭困在陈蔡，
子路颜回赶过斋；
武吉当年把柴卖，
太公稳坐钓鱼台。
是古人都有兴和败，
何况豪杰时未来!
黄骠马儿齐备起，
再抱来皮楞双锏两块铁。
(抱双锏)
(唱) 怀儿里抱上铁两块，
忍不住两眼泪下来!
先父把你当宝待，
留与后世小婴孩；
皮楞鐧改为银装锏，
一十二岁学你来；
身旁梢来马鞍带，
黄骡马不能两丢开。
(下，抱婴儿上)
(唱) 秦叔宝来眼滴血，
内室里抱来小骨血；
儿呀 你朦里朦懂只管笑，
连带秦琼儿的爹!
子走江湖父不爱，
此如时不走又想起来。
入公门就把良心坏，
不昧良心财不来!
儿呀，你长大成人把门户改，
父穷死也不叫儿当差。
(抱婴儿下场交与贾氏，秦又上)
(唱) 把坐马备在柴门外，
等老娘、贾氏妻、他们换衣来。
(贾氏抱婴儿扶秦母上)
秦 母：(唱) 娘不出外强出外，
陕西临洮去躲灾；
叫儿与娘把马带，(上马介)
但不知哪年……
贾 氏：(唱) 某月……
(三人同唱)才回来。(秦母、贾氏下)
(秦琼揹锏出门、锁门)
秦 琼：母亲、贾氏等着，我也来了。(下场)
第三回 坐 寨
(众喽兵、尤俊达、王伯当、鲁明月上)
尤俊达：(诗) 无天无地不为猖，
王伯当：(诗) 杀人放火称刚强；
鲁明月：(诗) 贪官恶霸从此过，
鲁明星：(诗) 叫儿一死见阎罗。(各报名介)
尤俊达：众弟兄请了! (众应介)
今是山主升寨，你我聚义庭听令；言还未罢，三哥来也。
(徐茂公上)
徐茂公：(诗) 家住临阳遮官道，
孔子门前学六韬；
甲午年间中过举，
姓徐名积字卧巢。
山人徐茂公，山主升寨，同来议事；众弟兄两旁排班，只等令下。(分坐)
(四喽兵上) (程咬金上，出队子)
程咬金：(引) 英雄开创，
英雄开创，
腰挂宝剑掣秋霜。
可恼杨林太无良，
朝朝暮暮排战场，
欺压瓦岗众豪强；
若要随心，
杀坏杨林，
方随心上。 (坐高场)
(诗) 家住斑鸠店，姓程名坷拉；
从年不得时，编着卖竹笟；(从年即当年)
摆到日过午，无人问着咱。
东庄尤员外，把我请他家；
他有一儿子，名唤尤俊达；
二人曾结拜，金炉把香插；
我说做买卖，他说放响马；
打开马房门，坐马各选拉；
他的土骨浑，我的乌骓马；
打开地窖子，兵刃捡着拿；
他的旋花斧③，我的三股义；
他说不趁手，咱俩换了吧!
走在长叶岭，将马这一撒；
打的是皇纲，银子白啦啦。
下了赌博场，惟我注码大；
耍了三两场，输了个白没啥；
有人耍骰子，抓给他三五把。
二次把山下，遇见罗家娃；
他说要线子，我问他要棉花；
言子未答上，一枪拨下马。
对天发誓愿，永不放响马；
如若放响马，八十岁老儿把我拿。
三次把山下，杨林把咱拿；
送奔历城县，坐牢又带枷；
遇个新太爷，造了个新王法；
一不拿板打，二不拿夹棍夹；
做个木钻子，在我头上钻三下，
钻的我嗞牙、他说我笑哈哈。
多亏秦二哥，将我苦抓把；
放火烧监墙，豪杰逃天涯。
不朝南来不朝北，
瓦岗寨上另一国；
提起我当年做的事，
不如一个烂北瓜……
喽 兵：帝王家!
程咬金：姓程、名咬金、字知节，思想从前，三十六人以在贾家楼前结拜，打了杨林老贼生辰皇纲；兵撤瓦岗，摆酒贺功。饮宴中间，喽兵报道：寨门外边闪上个千尺土穴；徐三哥传令：众家弟兄前去探穴；众家弟兄、一个一个、默默不言，低头的低头，纳闷的纳闷。是我上前言道：我情愿前去探穴，离不了雄鸡一个，明灯一盏，蔴绳一条；吊降下去，鸡不死、灯不灭、乃为神穴，鸡死、灯灭、为之鬼穴。看了，用物吊下去，鸡未死，灯未灭，那是神穴。是我换了斜衣小帽，吊下穴去；一霎时闪上猩猩怪物，直扑我身；我手执旋花斧，这样花喇喇迎面砍去!妖怪化火光入地。闪上石匣，石匣上边有字：石匣万万年，上有三道栓；内边有蟒龙，赐与我咬金穿。我摇动蔴绳，将我吊上穴来；我把蟒龙玉带捧上聚义厅上，众家弟兄穿在身上，不是长、就是短；徐三哥穿在身旁，不是窄、便是宽；是我上前穿在身旁，不长、不短、不窄、不宽，刚刚合体。自立国号、混世魔王在位。徐三哥言道：我只有九十九日王位；我言道：我坐，就要坐够百日。今日约莫已有七八十天。今坐山寨，唤来众家弟兄，同吃太平酒筵。喽兵们!众家山王进帐。
喽 兵：众家山王进帐。
尤俊达：告进， (众同白)参见大王。
程咬金：不消，两旁落坐。
尤、鲁：山主体安?
程咬金：怎劳众弟兄动问!三哥、众弟兄身旁却好?
尤、鲁：怎劳山主费心!唤我们进帐，有何大事议论?
程咬金：有本早奏，无事退班。
徐茂公：山主在上，臣有本奏。
程咬金：有何大事，你且奏来。
徐茂公：山东历城连遭三载干旱，饿死黎民大半!单若饿死二哥、嫂嫂，没要说起；但若饿死伯娘，你我弟兄，孝在哪里，义在何地?
程咬金：依三哥之见?
徐茂公：依我之见，差的一人下山，将伯娘与二哥、嫂嫂搬上瓦岗，同享荣华富贵。
程咬金：如此甚好。该命何人下山去搬?
徐茂公：就命尤贤弟前去。
程咬金：尤贤弟可肯前去?
尤俊达：情愿前去。
程咬金：如此甚好。背揹五百两银子去搬伯娘、二哥、嫂嫂；如若不能上山，就把银两留下。前边不远就是黄土岗，大摆队伍，把你送过黄土岗寨门。带马! (众绕园场，尤上马介)
(诗) 相送贤弟下山往，
尤俊达：(诗) 催马过了黄土岗；
徐茂公：(诗) 行走莫观山头景，
王、鲁：(同诗)历城县下搬伯娘。(尤打马下)
程咬金：众弟兄采猎而上山。(园场倒下)
第四回 宿 店
秦 琼：(上引)离家虽不远，
别是一层天。
观见此地有一座店馆，不免上前答话。店东人走出!
店 东：(上引)大路旁边一座店，
虼蚤虱子有几担；
晚间歇了五个客，
清早咬死两双半。
我乃店东人张三阳，正在店内打坐，耳听有人唱叫，待我出店去看；原是一位客官，想是前来投宿?
秦 琼：故来投宿。
店 东：一行几人?
秦 琼：大小四人。
店 东：速快唤来!
秦 琼：母亲、贾氏下马，请来进店。(贾氐抱儿扶秦母上)
店 东：哎呀，老妈妈!我看你象是身旁有疾?
秦 母：哎，身旁无疾；只因路途受了风霜，有些不爽。
店 东：原来行了远路之人，请在后店休息。
(贾氏扶秦母下)(秦琼出门、拉马进店介)
秦 琼：店东人闪开，我的坐马进店来了。
店 东：这才是好马!
秦 琼：与我上了高槽，添上料豆。(店家拉马下，又上)
店 东：客官坐了，你我闲谈闲谈。(分坐介)客官，我看你这样子必是走远处来的；莫问你是走哪来的?
秦 琼：我是从山东历城来的。
店 东：请问客官高名、上姓?
秦 琼：愚下姓秦、名琼、字叔宝。
店 东：你们人口甚多，莫问你喜用什么茶膳?
秦 琼：你这店中都卖的什么茶膳?
店 东：我卖的三等茶膳。
秦 琼：我前来访朋，住的日久；就用个随便茶膳吧!
店 东：好，你有什么言语，我们灯下再叙。请!
秦 琼：(念) 千里迢迢来歇店，
店 东：(念) 自古道客好主人贤。哈、哈、哈，请! (同下)
(尤僎达上)
尤俊达：(念) 历城搬伯娘，
不料奔他乡。
尤俊达。领了山主之命，下山搬请二哥、伯娘；四邻言道：逃往临洮躲灾去了。待我回山，报与山主得知。
(下)
第五回 搬 友
(众喽兵引王伯当、鲁明月鲁明星上，札门)
徐茂公：(上引)袖里阴阳八卦，
程咬金：(上引)旋花斧左右斜插。(同坐介)
(尤俊达上)
尤俊达：(引) 伯娘临洮往
上山报端详。(下马介)
尤俊达告进，见山主回令。
程咬金：收令，贤弟坐了。去搬伯娘，事体如何?
尤俊达：是我一步去迟，隔壁邻舍言道：二哥举家逃往临洮去了。
程咬金：好，贤弟受了辛苦，后寨歇缓。(尤下)
三哥，你看二哥举家逃往临洮去了!此事该当怎处?
徐茂公：离不了山主改换行装，亲身下山去搬。
程咬金：哎，慢、慢着!三哥言道我有百日的王位，我约摸坐了才有九十余日；望你别差的一人，我可不能前去!
徐茂公：好恼!(念)山人传将令，众家弟兄听：砍倒帅字旗，漫散众弟兄! (众应一声)
程咬金：哎，慢来，慢来!众弟兄漫散，丢我一人，那有什么好处?情愿前去!与我换衣来。(换衣介)三哥你看，仍然象当年我那贩牛的样子么?带过乌骓，将我远送一程。
(众齐上马介，园场)正是：
(诗) 勒定坐马把话讲，
众家弟兄听端详：
山寨大事好照望，
提防杨林洗山岗! (下)
徐茂公：众弟兄采猎而上山。 (倒下)
第六回 访 朋
(小锣送店东上场)
店 婆：(内白)我把你个没出息的!你把秦客人一家数口招留店内，一住许久，分文不给，吃的我们少米、没面!你今天向他去要下钱，还则罢了；如其不然，我和你不得下台哩!
店 东：是。人家店中的*(左口右外)客多好，看我招的这客、光吃不给钱!咳，莫怪老婆子每日与我争吵。说不了，今天还是跟他要钱去。秦客人还在睡着呢?出来，出来!
(秦琼睡眼朦胧走上)
店 东：哎，你慢慢的、慢着!
秦 琼：店东人，你把客人请出，或吃、或喝，你与我端么?
店 东：啥?吃!灶火爷把灰吃，土地爷把泥吃，拌在塘里吃!吃的我米缸里没米了，面缸里没面了，啥都吃完了!拿来!
秦 琼：拿甚么?
店 东：拿几个钱，买着来了、你可吃!
秦 琼：怎么、要钱吗?哼，吃了饭，还要钱?
店 东：哎，你简直说这话?鸭子放了个屁，把鹅都逗笑了!吃了饭不要钱，啥才要钱呢?我到不要钱，*(左口右外)卖粮食的要钱哩!
秦 琼：店东人，我进店言的明白，我是访朋来的；如将朋友访着，我分文不争。只说你忙着为何?
店 东：咳，你是这话，这简直是肠子痒、人没处搔的这话么!问一回，你是这话；问两回，你也是这话。哎，你若是一月访不到?
秦 琼：你就等上一月。
店 东：你若是一年访不到哩?
秦 琼：你就等上一年。
店 东：对，我就等上一年。*(左口右外)人有当时的祸福，再得个急病把你死了呢?
秦 琼：哼，你就把我安埋了。
店 东：哎，我又不是你儿女么?
秦 琼：那你的孝意就有了。
店 东：这、这、这……说开抬杠子的话了!你这人咋不讲理?
秦 琼：你，(指店东一下)太凶了!
店 东：(挨秦一指介)哎哟……这秦客人拿铁尺打我哩!
秦 琼：哎，这样的人!我才一个指花，怎样就把你打了!
店 东：啥?一个指花!这一个指花，简直连*(左口右外)铁块一样。哎呀，我看今天这个事不能连他硬上；要是跟他硬上，猪儿跑在蒜地里，还吃他*(左口右外)骨朵④哩!我要问他一下，看他到底访的是谁，哎，秦客人，你到底访的是谁吗?张、王、李、赵，高的、矮的，也该有个名子呀!
秦 琼：此地可有个谢家庄?
店 东：到有个谢家庄，但不知你问的是谁?
秦 琼：可有谢映登?
店 东：啥!你说的谢员外么?
秦 琼：怎么他是员外?
店 东：可不，他是个员外!
秦 琼：哦，我正访拜的是他。
店 东：哎，你坐、你坐!只要你拜访的是这财神爷，这还说啥!一个钱也少不了我的。 (向内白)老婆儿，你可晓的*(左口右外)秦客人访的是谁? (内白：他访的是谁?)他访的是咱们的谢员外，一个钱都少不了咱们的，你给他妈吃好。 (转向秦琼)秦客人，访朋、访朋，要访哩!你不去访，未必人家知道你在这受困着哩!把银子给你背到店馆里来不成?
秦 琼：有心前去访拜，只是我不知道路径。
店 东：我晓的，我领你去，我们立刻就去。
秦 琼：有劳店主东，将店门开开；(店东开门介)
店 东：出来、出来!
秦 琼：(出门，冷风扑面、打寒战、退进门介)店主人，这么天气寒冷，我们改日了再去吧!
店 东：*(左口右外)有多冷哩，*(左口右外)鸭子还在河里洗澡哩!天不冷英雄，出来一时儿就不冷了。
秦 琼：(又出门，打寒噤介)咦!(缩头拱背抱臂走)
店 东：你看你这样子!访朋呀么，你也放的精精神神的；你这个样子，叫朋友一见、心里先就醋了!
秦 琼：好，走!(强打精神)
店 东：哎哟、哎哟，大路朝天，各有一半么!你咋乱碰哩?险些儿把我碰到沟里去了。对了，不跟你去，给你把路指一下就是了。看!就顺住这条路往前走，翻一个山山，下一个坡坡，一座大村庄，一院大宅舍，门前有座大照壁，写了个大福字，那就是谢员外家。如果他再周济你的银子多了，你拿不起，给我梢个信，我来给你帮忙拿。
秦 琼：我记下了。 (店东向回走，秦向前走介)店东人、店东人，我去访朋，店里还有我母的茶膳要紧!
店 东：哎，我吩咐了的么，就要叫他吃哩，吃好哩么! (又走)
秦 琼：(向前一走)店东人，还有我妻、我子的茶膳!
店 东：你别操心，都要叫他们吃的好好的呢!(又走)
秦 琼：店东人，店东人!
店 东：哦、哦、哦……
秦 琼：还有……
店 东：哎，还有你妈、你妻、你娃；还有啥哩?你说!
秦 琼：店东人、儿呀……
店 东：唉，我给你个五十!店东人可成了你的儿了，你有我这样个儿，把你烧的胡说呢!这才可笑……(下)
秦 琼：(唱塌板)出店来不由人泪流不断，
想起当年事一番：
家住在山东历城小县，
豹头庄水帘寨有我家园；
我的父去世早曾把命断，
我的娘抓养我两鬓白斑。
家贫穷少庄田好习洪拳⑤，
马老爷公堂前我当个快班；
一十三岁我办过案，
把豪杰威名、天下传。
历城之地遭干旱，
饿死黎民有万千；
一家四口无度用，
保老娘临洮躲荒年。
访朋访了个不见面，
好一似足踹两家船；
店东人和我把账算，
无有银钱与他还。
来时节桃花未开绽，
如此时又到冬九天；
身旁无有棉衣换，
西北风吹的我透心寒。
一日三餐未用膳，
饿的我头昏眼发眩；
眼前不住花儿转，
河内无水怎行船。
江南有个嘉鱼寺，
均州有个武当山；
临洮也算西秦管，
天心地胆数河南。
一十三省都游遍，
谢家庄不远在目前。
此一去见了贤弟面，
把我的来情对他言；
是银子给我个五七石，
同历城我也是个大富汉。(下)
第七回 投 朋
(谢映双上)
谢映双：(唱) 狗皮袜子套皮靴，
人人把我叫肥鳖。
我乃大员外谢映双。我兄弟谢映登，家财富豪，骡马成群，临洮之地，哪个不称我兄弟一声谢员外；人人见我，也称我一声大员外。我兄弟下江南贸易，家中大事托我照望。日每好吃喝，好穿好戴。吃的我不敢低头，低头、*(左口右外)油就拿口里流出来了!以在府中心慌谋乱⑥，以在庄门散步了。
(唱) 这几日吃的我转不过向，
浑身上下硬帮帮；
人人把我称壮棒，
讲起我是个二架梁⑦。
(秦琼上)
秦 琼：(唱二六)店主人适才对我讲，
前边不远谢家庄；
正行走来抬头望，
高大门楼粉白墙；
见一位兄台门上坐，
羞的豪杰脸无光!
而今世事不一样，
人面前兴穿好衣裳。
秦叔宝害臊不前往，
店馆里饿杀妻和娘!
周公世下⑧仁义礼，
见人须要礼相当。
大爷请来，我这里有礼!
谢映双：不礼、不礼，要着吃都不长眼睛!要早饭吃，过了；要午饭，还早哩!上午来，给你个双份。
秦 琼：哎、哎，人穷了，旁人把我当就个要饭的乞儿了；大爷，我不是个要饭的!
谢映双：对了、对了，你不是要饭的，你是个讨口的!
秦 琼：我是个找人间信的。
谢映双：啥，你是个买信的!药铺里去买，尝着买；别把寒水石⑨买下了。闹⑩死人哩!
秦 琼：大爷，我问的是仁义礼智信的信。
谢映双：你问的是人的信(姓)!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不晓。
秦 琼：此间可有个谢家庄?
谢映双：前也是谢家庄，后也是谢家庄，左右都是谢家庄，咱们说话的这也是谢家庄。你问它为何?
秦 琼：此地可有个谢映登?
谢映双：唗!拔了你的舌，拔了你*(左口右外)重搓子舌。谁个不称我一声大员外，谁敢不称我兄弟一声二员外?你敢叫他谢映登!我的手下人未在，我的手下人若在，定要缠你一顿狗求鞭子。
秦 琼：(愁中苦笑)哦、哼，我那贤弟竟然成了员外了，这就好了。哦，哈、哈、哈，怪我有眼无珠，有珠无水，认不得你是大家兄!请来我这里二次有礼。
谢映双：哎，你站远点，站远点!我一看见你，我心里就烦了。
秦 琼：大家兄，我不是你们此地的人，我是山东人。
谢映双：我知道你是关东人。
秦 琼：大家兄，我是山东历城人，名叫秦琼，是你兄弟的故友访拜他来了。
谢映双：怎么，我兄弟的故友来了?闪开，闪开!
(向左右看介)我兄弟的故友来了，怎么不见人哪!
秦 琼：兄台呀，就是我。
谢映双：哼，我兄弟的些故友，不是乘马，便是坐轿，岂是你这个穷酸的样子!去，别处闯白场去!
秦 琼：大家兄，你不要以貌取人!自古常言：这人有三贫三富。瓦有一仰一合；虽说我目下贫穷，这也是豪杰未得时运，我和你兄弟乃是厚厚之交，故友访拜来了。
谢映双：管你故友不故友，只是你来的不凑巧了，他未曾在家。
秦 琼：(吃惊介)哦，他向那里去了?
谢映双：下江南贸易去了。
秦 琼：几时才能返回?
谢映双：三载不知，五载不晓。
秦 琼：(一楞介，顿足叹气)唉!(向回走下)
谢映双：哎呀，别看他穷，穷脾气还大的很!我说了个有远无近，把他就给气走了。莫忙，我把他再叫回来问一下。哎，穷人!你转来、转来。
秦 琼：你呼我去而复转，讲说甚么?
谢映双：看你这人，脾气好大!我那兄弟虽不在家，还有我那弟妻在家哩么。你等着，我去把弟妻问一下，看我兄弟走的时候给他说甚么话来没有。
秦 琼：有劳大家兄好言一句。
谢映双：你往远里站一下，我进去给你问去。
(秦琼背站，谢进门介)弟妻走来!
(谢映登妻上)
登 妻：(念) 兄长一声唤，转步到堂前。
大兄唤我何事?
谢映双：我兄弟临行之时，可曾对你讲说什么?
登 妻：是他临行言道：若有一山东姓秦之人，日后找上门来，须把那人好好看待。
谢映双：哦，果有此事!那山东姓秦之人，今天已经找上门了，咱们应当如何对待哩?
登 妻：你且少站! (下取金子上)这是十两赤金，赠与姓秦之人。
谢映双：(接金介)唗、唗、唗! (将旦指下)啥么，你就这们大方!来了个要饭吃的，你一下就给他了十两赤金；若再来上骑马坐轿的，难道说还让旁人住进来、我们搬出去不成么?这、这、这、这当用何计? (想介)对!我零零碎碎还攒了一两散碎银子哩，送给他也就尽够他用了。(出门介)
哎，穷人!过来，过来。
秦 琼：大家兄讲说甚么?
谢映双：我进去给你问了，果有此事；这是周济你的银子，接，拿着去!
秦 琼：(接银包在手)你这是什么?
谢映双：周济你的银子!
秦 琼：多少?
谢映双：一两!
秦 琼：怎么一两? (气倒在地)
(唱尖扳)一两银子气死了我!
谢映双：哎呀，你*(左口右外)穷样儿些；一两银子么，把你就喜成*(左口右外)样子了， (向前一看介)哎呀，面色咋变了些!穷人醒得!谁在? (内白：我在)大员外今天淘了气了，打一碗人参汤给我补一补神气。*(左口右尔)嗨!(下)
秦 琼：(接唱还阳板)
只气得秦琼战索索!
强挣扎睁睛目观过，
抬起头来观斟酌。
(徐起、四下细看介)
谢映登，我把你忘恩负义的奴才呀!
(唱) 你本是无良心人儿首一个，
曾不记我救你出网罗；
我为你定下苦肉计，
我为你两腿刀子戳。
既然下江南去贸易，
就该对家内人嘱托。
这一两银子赐与我，
我一家四口怎过活!
一两银子我不要，
气冲冲拿来撩路角。(留板)
(倾银在地，走几步、一想、又回头看看银子，又拾起来)
唉，我好难呀!
(唱) 为人休与财相交，
刁内求财刁内消(11)；
国王爱财多无道，
胡儿爱财犯天朝；
州县官爱财把百姓拷，
外郎(12)爱财犯律条；
父爱财来子不孝，
弟兄们爱财失同胞；
亲戚爱财不来往，
朋友们爱财断绝交。
秦叔宝不把财来爱，
我焉能避荒投朋到临洮!
回店馆必有一场闹，
贾氏妻和我怎开交? (留板、下)
第八回 嚷 店
贾 氏：(上唱慢板)天不幸本郡地三载干旱，
夫妻们保老娘逃奔外边，
奴丈夫去访朋尚不回转，
倒叫我一阵阵来把心担。
年大娘这时候还未用饍，
小冤家在怀中啼饥嚎寒。
闷悠悠且坐在三家古店，
盼只吩奴的夫得意而还。
秦 琼：(上唱)谢映登来他未在，
家丢他妻不贤才。
见了豪杰不瞅睬，
把一两……(一看、空手无银，一急、拍手)
(银子由袖内掉下)
把一两银子拿出来。(进门介)
贾 氏：苦呀!
秦 琼：(唱) 又听得贾氏泪悲哀，
想必是秦三儿未用奶，
他腹内无食怎样挨!
低头不语进店来，
站立一旁茶呆呆。
贾 氏：官人回店来了!
秦 琼：回店来了。
贾 氏：你清早出外、去访谢贤弟，或是米、或是面、拿将出来，待我与老娘造膳。
秦 琼：哎、呀，我的妻呀!
(唱) 谢映登来他未在，
家丢下他妻不贤才；
他见了秦琼不瞅睬，
把一两银子拿出来!
贾 氏：(唱尖板)见银两把人的心气坏!
秦 琼：啍，我把你个贱人!动不动你是一哭，动不动你是一嚎；我秦琼不得时运，尽怪你个贱人把我给哭倒灶了!要哭，你就与我哭、哭、哭、哭。
贾 氏：(接唱)冷汗淋淋冰抱怀。
猛然睁睛用目睬，
珠泪滚滚洒下来。
谢映登来他未在，
家丢他妻不贤才；
见了奴夫不瞅睬，
把一两银子拿回来。
老娘染病在店馆，
这一两银子怎安排!
呕气不过说几句，
再叫强盗听开怀：
朝朝你在为朋友，
为朋友你不惜钱财；
今朝举家落了难，
不见个朋友看你来。
瞒怨强盗无言对，
贾家女低头好伤怀。
将身儿打坐店馆内，
我一家四口怎下台!
秦 琼：(唱二倒板)
回店来落了个大无兴，
(转慢板)
恨贱人一旁气英雄。
细思想我还要撒一撒性，
休笑豪杰运不通。
贾家楼前曾拜弟兄，
三十六人也有名：
我有大哥叫魏崇智，
阴阳有准的徐茂公；
北京直隶王金可，
鲁明月来鲁明星；
河南渑池单雄信，
斑鸠店前程咬金；
双扑刀人儿史大奈，
陕西临洮谢映登；
王伯当也算是好汗，
裴元庆也算是英雄。
把这些英雄且莫表，
还有个八弟小罗成；
吃血酒来行血令，
他和我姑表弟兄称。
秦琼店馆有了难，
狗贱人不该气英雄；
眼前若有八弟兄，
杀你一个乱鼓咚咚、你不得安宁! (留板)
贾 氏：哼!(举手欲打，秦琼一退、举手挡住)
秦 琼：你、你、你怎么想打我呀!唉，好贱人……
(唱) 闲暇无事游大街，
遇个灵仙把卦排：
他算我有个黄金带，(第二回中是“黄金印)
不坐王位坐国公；
后来若有个国公坐，
你想当夫人不得行。 (留扳)
哼，我把你个贱人!你休笑丈夫时运未到，日后得时坐几天国公；哼，叫你把这国公老爷认识一下哩!
贾 氏：(唱) 一家四口无度用，
强盗店馆装国公；
走上前来忙跪定，
国公爷爷叫几声：
(滚白)我哭哭了声国公爷，叫叫了声国公爷爷，我家有八旬老母，一日三餐未曾用膳，你有那吃不完的剩茶剩饭、穿不完的残旧衣衫，你赐与贫妇人回家奉母，积下阴德阴功，尽都是你国公爷爷的了……
秦 琼：起来、起来，我把你个贱人!丈夫言了一声国公，是你跪前跪后，国公爷爷长、国公爷爷短，你把国公叫的从天上落将下来不成!古话说的好来：算命的发家口，无量的斗，只管说，只管有。有朝一日坐两天国公，也未可料也。
贾 氏：哼，我把你看透了!穷根把你给扎就了。
秦 琼：你看不透，量不就。
秦 母：秦琼，掺娘来。
秦 琼：把母亲都惊动的下了床了，你与娘吵，你与娘嚷!
贾 氏：你与我闹!
秦 琼：母亲下了床了，快快掺娘去。(贾氏下扶秦母上)
秦 母：(唱慢板)战兢兢下床来将身跌倒，
手拄着拐杖儿又摆又摇。
我好比檐前灯见风一绕，
又好比瓦上霜见日就消。
莫非是阎君爷把我忘了，
尘世上我不死要我熬胶?
将身儿来至在前店坐到，
问秦琼你为何恸哭嚎啕?
秦琼，你回店来了。清早访朋，或是银钞，交与店东人，免得举家吵闹。
秦 琼：哎呀，老娘亲呀!
(唱) 谢映登来他未在，
家丢他妻不贤才。
见了秦琼不瞅睬，
把一两银子拿回来。
秦 母：(唱尖板)
见银两把人的心气坏，
气的我汗淋淋冰冷抱怀。
强挣扎睁睛用目睬，
抬起头来泪悲哀。
呕气不过把儿怪，
再叫奴才你过来!
娘不出外你强出外，
谁是你保娘来躲灾!
你口口儿访的谢员外，
为何见你不瞅睬?
把一两银子赐于你，
我一家四口怎样挨?
但若为娘命不在，
你把娘尸骨哪里埋?
(秦琼跪倒、一哭)
站起去!
(接唱)瞒怨我儿无言对，
贾氏媳妇你过来。
但若为娘命不在，
你好好抚养小婴孩；
孙儿娇小令人爱，
可怜今朝两分开。
越思越想心疼坏，
一口冷痰反上来……(死介)
秦 琼：罢了，母亲……
(唱尖板)年大娘死在了店馆下，
(同贾氏叫喝场)
人心好似钢刀札；
老娘一死干系大，
不葬埋反被人笑话。
秦叔宝来泪巴巴，
后店里忙把黄骠拉；
拉坐马来在店门下，
(店东上，拉马)
店 东：(唱) 店东人上前把马拉。
秦客人，你把坐马拉向何地?
秦 琼：我母身死，无有棺板老衣；卖了坐马，安葬我母。
店 东：唉，你不知道!我们这里卖东西，认熟不认生；你叫我给你卖去，一定能多卖些钱。 (拉过马)哼，先扣我的伙食钱呀!待我拉将下去，上了高槽。(拉马下)
秦 琼：你然何把我的坐马上了你的高槽?
店 东：哼，你们一家数口、一进店来、吃了许久天气，一文不给，我就瞅的是你*(左口右外)一匹马!老实给你说，我抵了口安帐了。
秦 琼：店东人呀，我的事急，你莫要和我作玩!
店 东：那个王八旦和你作玩!(怒下)
秦 琼：哎呀，不好了!
(唱) 店东人押了黄骠马，
如同拿刀把我杀。
心急似火乱如麻，
后店里抱来了小冤家；
抱我儿来在店门下，(贾氏阻挡介)
问贤妻你为何把我拉?
贾 氏：(唱) 你若卖了小冤家，
我夫妻死后叫犬拉?
秦 琼：(唱) 娘死不葬罪孽大，
亲朋友好不在家。
昧狠心将妻摔地下，
(摔倒贾氏，急忙抱子出门介)
大街上去卖小冤家。(泣下)
贾 氏：(唱) 见的强盗说气话，
(喝场)哎呀，娘的儿，老娘亲呀!
(唱) 人心好似钢刀扎。
忙把老娘尸掩下，
秦郎回来再披蔴。 (下)
第九回 卖 儿
谢映双：(上唱)穿绸挂缎我该嘎(13)
临洮咱是首一家。
闲暇游玩大街下，
忽听前边闹喧哗。
秦 琼：(上唱)董永典身把父葬，
王祥卧冰为爹娘；
捡标草插在儿头上，
到羞的豪杰口难张。
卖……(难于启口，一思索后猛喊)卖儿来!
谢映双：啊，大街上还有人卖儿哩!想我家财富有，就是我们弟兄俩个都没儿，不免待我把这娃买下。 (上前一看)哎呀，看*(左口右外)卖儿之人，好象到我家去告借过的那个穷人么!这、这、这还有点不好开口；对，我不免叫*(左口右外)卖饼子的给我去办一下。哎，*(左口右外)卖饼子的，快到大爷处来!(小丑上)
小 丑：咳，大员外你照顾我的饼子呀么，你要几个?
谢映双：今天我大爷有个事，你给我办一下；再办好了么，大爷重重有赏。你看，前面*(左口右外)穷人抱了个娃，你去问他、看是人卖草哩么，还是草卖人哩?
小 丑：对，我给你问去。咳，穷人!你这是人卖草哩么，还是草卖人哩?
秦 琼：哎，我这是草卖人哩。
小 丑：对，你等一下。大员外，他是草卖人哩。
谢映双：对，你再问他去，看他*(左口右外)娃到底要卖咋的点银子哩?
小 丑：好，我问他去。穷人!你这娃要卖咋的点银子哩?
秦 琼：我要卖二十两银子哩。
小 丑：对着哩么!肥肥胖胖的个娃，能值二十两。禀大爷，他要二十两银子哩。
谢映双：啥么，那点小娃娃、就能值二十两?不少给，我给他十两。
小 丑：就说么!我看也只值十两么。咳，穷人!给你十两。
秦 琼：哎呀，十两少了，我不卖!
小 丑：啥，十两你还嫌少，不卖?你知道、*(左口右外)人有当时之灾，你又不沾运气，你娃再得个急风症死了，连一文钱都不值!我劝你还是卖了好。
秦 琼：嗯，这……好、好、好，卖了、卖了!(气极)
小 丑：大员外，人家卖了。
谢映双：(背弓)这娃到买下了，还莫有银子哩……(一想介)那天我还窝藏我弟媳的十两赤金着哩，拿到*(左口右外)倒金铺去剁一截。 (向内)倒金铺掌柜的，把这十两赤金给我剁一角换十两银子。(剁完)接。把这十两银子给穷人，快把娃给我抱过来。
(小丑付银与秦琼，秦琼接银、忍痛付儿与小丑介)
秦 琼：咳，姣儿呀!(掩面泣下)
小 丑：哈哈哈，大员外接儿子。(付与谢、谢抱娃)
谢映双：哎呀，好心疼的个娃。
小 丑：哎，大员外!事情也给你办好了么，你说赏我哩么?
谢映双：(不耐烦的样子，掏山九个钱撩在地下)好，赏给你! (下)
小 丑：(拾起钱、望谢映双背影)呸，真是个吝涩鬼! (下)
第十回 遇 友
秦 琼：(上、边走边自叹)咳，我好无才!把儿卖与旁人，未曾问下名姓；日后我若得时，我父子找门认户，叫我以在哪里去寻，哪里去找哩?咳，随后赶上问他个名姓住处……
(一想)我把银子须要带好!(往怀内急急装银、误装一边、遗于地下，不觉)哼，待我赶上前去! (急下)
(丑催粮吏上)
丑 ：(念)吏难当、吏难当，日每四乡催田粮；但若一着催不上，板子打在我屁股上。
哎呀，这几天老爷逼银子逼的太恼火!我赶快下乡催银子去。 (一走足触银子，拾起介)哎呀，谁把这们大的一锭银子掉了!我不免先拿回去把田粮垫上，过几天天气暖和了、我再下乡去催吧。真是我的老运气来了，哇哈哈哈!(下)
秦 琼：(长吁短叹、自言自语上)咳，只说赶去问他个名姓住处；谁料一步去迟，旁人已经走去了!也罢，先把我母安葬以毕，再向四处查访。这般时候，有了银子；先与我母去买棺板老衣。 (掏银不见，急在浑身乱摸)哎呀，不好!(急跑园场地下寻找)天呀，哎呀苍天!我秦琼真命薄如纸，把儿卖了十两银子，被我无意失掉；把我这样无幸之人，有何颜面活在人世，不如寻一僻背之地悬梁而自缢了。大叫贾氏呀，贤妻!我也难以顾你了!
(唱) 秦叔宝来好心焦，
珠泪滚滚往下抛；
僻静之处去上吊，
只落得一命归阴曹。(下)
史大奈：(上诗)头顶瓦岗寨，足踏隋世界；
人称双扑刀，咱名史大奈。
双扑刀史大奈，思想从前、我弟兄三十六人，打了杨林老贼生辰皇纲，将我拿住发配在陕西临洮军罪一名；日每大街抓集为生，清早一起、大街抓集一回了。
(唱) 我好比出山虎独自一个，
岂惧他看家犬一群一窝；
有一日犯我手一刀一个，
(秦琼跑场下)
见一人慌慌张张却是为何!
哎咳呀。观见一人慌慌张张，从我面前直向我的住处关王庙跑去，待我追上前去问个明白了。
(唱) 见那人甚慌张向前跑去，
赶奔到关王庙细问来历。 (下)
秦 琼：(上喝塌) (唱)
秦叔宝进了关王庙，
抬起头来四下瞧；
在腰中解下稻草缨，
顺手搭在屋梁梢；
望店馆娘尸灵忙拜倒，
(史大奈过场)
我和贤妻两开交。
大哭一声上了吊，
(上吊介，史大奈进门抓绳摔倒秦琼)
史大奈：(唱) 此汗子无礼问根苗!
好王八旦，你要死、在哪里死不下!你单单跑在关王庙里惹史家爷的麻烦来了?
秦 琼：(从地下坐起)咳，咳!人穷了寻死都找不到地方，我秦琼真正背了时了!咳!
史大奈：(一惊)甚么秦琼?莫非是我那秦二哥!待我看的一看。
(二人迎头对视一惊介)那没非是秦……
秦 琼：那莫非是史……史贤弟!
史大奈：原是秦二哥!
秦 琼：哎呀，我的史贤弟呀!
(唱) 一见贤弟泪满面，
珠泪滚滚湿衣衫；
从前作别历城县，
谁料临洮又团圆!
史大奈：二哥然何成了这般光景?
秦 琼：你问为兄么?咳，一言难尽了!
(唱) 未曾开言泪纷倾，
贤弟进前听分明：
不幸本郡遭年殣，
保老娘临洮来访朋。
史大奈：二哥访的何人呢?
秦 琼：(唱) 你问我访的那一个，
我访的故友谢映登。
史大奈：可曾访见?
秦 琼：(唱) 谢贤弟下江去贸易，
他的兄见我不招承。
史大奈：谢映登，把你个王八旦的!
秦 琼：史贤弟，你然何失言?
史大奈：把我气糊涂了，除他不在内。
秦 琼：哎，贤弟呀!
(唱) 一两银子赐与我，
举家人店中闹烘烘；
见银两娘气的丧了命，
史大奈：哎咳，伯娘!
秦 琼：史贤弟，怎么只哭一声?
史大奈：大丈夫只哭一声。哭的多了，犯重丧哩。
秦 琼：恐怕应了点了。
(唱) 无有棺板葬尸灵。
左思右想无计用，
我卖了秦三小姣生。
史大奈：哎、二哥，你咋把儿都卖了!把我侄男卖了多少银子?
秦 琼：(唱) 将冤家卖了十两正，
把银子失掉落了空。
史大奈：哎呀，你把儿卖了十两银子，怎么又给掉了?你真是、拿上竹竿戳瓦，你正在倒灰呢。银子掉了，又该怎办?
秦 琼：(唱) 越思越想心越痛，
因此上我悬梁丧残生。
史大奈：(唱) 二哥不必心痛酸，
甚么大事有弟担；
我有银子也有钱，
咱与伯娘买棺板。
二哥不必忧虑，棺板老衣都准为弟的。
秦 琼：史贤弟!听你之言，你还有钱吗?
史大奈：二哥哥，你还不晓得!为弟而今大发财源，要银子是渣渣(14)子，要钱是挂挂(15)子。
秦 琼：(唱) 许久未见贤弟面，
他如今也成了大富汗；
身穿衣衫索索烂，
它和我秦琼一样难。
史大奈：二哥，你晓得为弟我就不爱穿么!
秦 琼：(唱) 你有银子你有钱，
快与伯娘备棺板。
史贤弟、随兄三家店，(进店介)；
(贾氏上)
我的娘白骨悬了天，好不可怜!
史大奈：(唱) 一见伯娘把命断，
灵前摆了三碗饭。
一哭一个咽喉断，
一哭一个白眼翻。
秦 琼：史贤弟，快办棺板老衣去吧!
史大奈：我去。
(唱) 恨张龙和赵虎行事霸道，
那日里他不该辱贱英豪；
此一去我和他混打混闹，
或吃屎或喝尿或跳城濠。(下)
贾 氏：夫君，那是何人?
秦 琼：娘子呀!
(唱) 他名就叫史大奈，
江湖以上挨五牌。
(史大奈带甲、乙、丙、丁抱老衣上)
史大奈：老衣买回来了，快给伯娘穿上。 (众给穿衣介)
众 ：史大奈，给我们衣裳钱!
史大奈：给你们掌柜的说了的么，叫给史家爷记账。
众 ：卖老衣谁还欠账，快拿钱来!
史大奈：哦，你们一定要现钱不欠账!对，史家爷给你们现钱……
(—边从身上抽刀，背弓)这些王八日的，要给他硬上哩!
看刀……
众 ：哎呀，我们不要了。 (跑下)
秦 琼：史贤弟，还无棺板。
史大奈：我去。
(唱) 我有银子我有钱，
我与伯娘买棺板。
作别二哥出店馆， (腰里—摸)
史大奈腰无半文钱。 (下)
秦 琼：(唱) 见的贤弟出店馆，
他与老娘买棺板。
(史大奈带戊、已、庚、辛抬棺板上)
史大奈：二哥，棺材抬回来了；来、来、来，大家帮个忙，装、装、装!(装殓介)送灵送灵!
(哭皇天牌子、众送丧下，又上)
众 ：史大奈，给棺板钱么!
史大奈：叫你们掌柜的给我记账，改日送上。
众 ：改一天你就忘了，不成!要现哩，你可想耍赖皮哩?
史大奈：啥，你些王八日的! (抽刀) 看刀……
(秦琼急挡，众跑下)
秦 琼：多谢史贤弟安葬了伯娘!只是我和你嫂嫂目前尚无法糊口哇……
史大奈：二哥，我没有放响马，我在刁着过活哩!
秦 琼：(唱) 实服了贤弟胆儿大，
现为流刑还犯法!
从年他把皇纲打，
历城县坐牢带过枷；
千方百计把他救，
黑夜晚放他逃天涯。
无奈了随他放响马，
江湖上人儿耻笑咱。
大豪杰不说揭短话，
后店里忙把黄骠拉。
坐马拴在店门下，
再抱来皮楞双锏一百八。
这不是锏来这不是马，
史贤弟你何不走了吧。
史大奈：好，待我动身。 (提锏拿不起介)哎，二哥!
(唱) 皮楞双锏拿不起，
秦 琼：(唱) 拿不起两根一根拿。
史大奈：(唱) 作别二哥把黄骠跨，
长叶岭上放响马。 (提一支锏下)
贾 氏：夫君，我们做甚么来了?
秦 琼：躲灾访朋来了。
贾 氏：我看不是躲灾来了，是作贼闯祸来了!
秦 琼：住口!(拉贾氏)下
第十一场 义 救
谢映登：(上唱浪头)
打劫了杨林贼生辰皇纲，
杀劫了贼祝雄与民除殃。
因避祸假贸易去把朋访，
都言道众弟兄要上瓦岗。
杨林贼要拿爷是儿空想，
有弟兄把老贼何在心上。
曾差人把杨林几次探访，
无是非谢映登才转回乡。
上岭来又听得呼哨声响，
想必是有好汗也落山岗。
(史大奈上，登下架角；跨马拖锏，打呼哨声)
谢映登：呜呀呔!林子内边，你是干柴吗湿柴?
史大奈：咳，老史便说：自从我充军之后，还未曾放过响马：今天啃得无奈，头次登山，遇了一个卖柴的，真真的扫兴。事处无奈，碰见买卖，也就不让。朋友听着，管你什么柴，都与大王爷留下!
谢映登：你是长线吗短线?
史大奈：这生意还有个做头哩!卖柴的未走，又来了个卖线的。朋友听着，管你长短线、短长线，无论什么颜色线、都与大王爷留下，走你的路!
谢映登：你是大快吗小快?
史大奈：哎呀，这客官通皮呀!大快，就是我们瓦岗哥弟；小快，就是红线、黑线。对他几句，混而言之，顾惜二哥要紧。呔，朋友听着!有什么金银珠宝，早早搁下，老子放你一条草命。
谢映登：林子外边有一个包裹，出林子来讨。
史大奈：既有包裹，早早放下，还则罢了；如其不然，休想儿活!
谢映登：好一贼子!再若不出林子，我手执宝剑，杀进林子，休想活命!
史大奈：此事不妥!大丈夫宁死阵前，谁死阵后?朋友站了，我出林子来了。 (打两过门史败下)
谢映登：观见贼人跨乘二哥黄骠马，手提二哥一条锏，此锏如何得到他的手内?赶上前去，打下马来，问个明白。 (引史半园场，打史下马介)
史大奈：我史大奈也是一条好汗，今丧你手，瓦岗弟兄若知，休想你活!
谢映登：(下马陪礼)哎呀，原是史哥哥!为弟有罪了。
史大奈：(抬头一认)哦，你是谢映登!好王八!……
谢映登：史哥哥，我弟兄金炉有香，你然何失言?
史大奈：你到说的有理!二哥来在临洮，登门访你，你为何赐他一两银子，辱没弟兄义气，气死伯娘，这还算的甚么金炉有香?你说．你讲!
谢映登：二哥举家现在何地?
史大奈：现在三家店!
谢映登：四哥哥，领我去见。 (园场进店) (到一场秦琼说史大奈排五)
(唱尖板)一见灵堂珠泪吊，
(跪介，秦琼、贾氏暗上)
史大奈：哎呀，二哥!你日每思念谢映登，为弟以在长叶岭上把他给你拿来了。
秦 琼：他想必是自己来的。
史大奈：哎，为弟拿来的。
秦 琼：你那武艺，我也晓得。你拿来的也罢，他自己来的也罢。乡兄王伯当送来百两银子，你嫂嫂造的有膳，下边用膳去吧。 (史下场)
秦 琼：哼，我才见了你了!
谢映登：(接唱七捶)
忍不住珠泪儿往下抛，
伯娘死儿未来行孝，
可怜把你归阴曹!
叩一头权当尽了孝，
再求二哥把弟饶。
秦 琼：(唱) 我把朋友当贵宝，
朋友待我如蓬蒿!
我对天发下洪誓愿，
江湖上人儿我再不交。
谢映登：(唱) 二哥讲话面带怒，
羞的豪杰满脸烧!
那壁厢现有贾氏嫂，
还要我上前告饶。
走上前与嫂嫂忙跪倒，
贾 氏：(打谢一耳光)
(唱) 无义之人听根苗!
你二哥待你十分好，
你安忍一两银子与他交?
我的娘见银气死了，
你本是人面兽心不可交!
谢映登：(唱) 贾氏嫂骂的我七窍火冒，
弟兄们恩义一旦抛!
我不辞二哥嫂嫂往外跑，
回家去叫贱人命不牢。 (下)
秦 琼：(唱) 娘子说话失大礼，
贤弟岂是你骂的!
你观他怒气冲冲出店去，
回家去必杀他的妻! (同下)
谢映登：(唱) 回家来不由人气朝上，
我定叫贱人一命亡!
行步来在小房门上，
贱人进前听端详。
登 妻：(唱) 耳听门外双环响，
到叫奴家心惊慌。
出的小房用目望，
谢映登：(唱) 见贱人不由我气满胸膛!
登 妻：哎，官人!一回家来，执剑杀我，为妻身犯何罪?
谢映登：胆大的贱人!我临行时，对你讲的明白：山东姓秦之人，那是我的好友；他登门访拜，你然何赐他一两银子，将伯娘气死三家店中!
登 妻：哎呀，官人!山东姓秦之人那日找上门来，为妻赐他十两赤金，哪一个与他一两银子?
谢映登：赤金交与何人?
登 妻：我交与大兄，大兄交与他的。
谢映登：这就是了。随我转奔大厅，去和大兄面面招对。 (园场)
大兄走来!
谢映双：眼跳心惊，坐卧不宁!啊，兄弟回来了。
谢映登：贱人，快和大兄面面招对!
登 妻：大兄长，那日姓秦之人找上门来，我赐与你十两赤金，何不与他?
谢映双：有*(左口右外)个事哩，我给他了。
谢映登：好，与你无干，回房去吧! (登妻下)大兄，随我三家店面面招对。走!
谢映双：(背供)哎呀，坏了!这个事情发作了，我先把赤金带上。 (取金介)
谢映登：随我走来。 (园场进店)
(秦琼、贾氏、史大奈上)
谢映双：—哎，姓秦的么!你这人性子好急。那日你到我家告借，先给了你一两银子，那是我的私意；我才给你取赤金呀，你怒气走了。接，今天我把十两赤金给你拿来了。
秦 琼：(接金)这锭赤金、然何争了一角?
谢映双：我那天在街上剁了一角，换了十两银子，买了个娃。
秦 琼：快快抱来!
谢映双：是、是、是!(下抱娃上，交与秦琼)
秦 琼：(唱) 怀儿里抱上秦门后，
忍不住珠泪往下丢；
贾氏妻抱过你连心肉，
这才是我为的好朋友。
史大奈：哼，把这样的人还留在人世!若是我的哥，我早就给他一刀。
谢映登：好恼!
(唱) 听罢言来怒气生，
三家店拔剑杀长兄!
(一剑杀死谢映双)
秦 琼：(唱) 贤弟做事太任性，
你不该拔剑杀长兄。
谢映登：(唱) 慢说拔剑杀长兄，
我还想上殿杀朝廷!
史大奈：(唱) 史大奈若能生双翅，
把天要戳个大窟窿。
秦 琼：(唱) 慢说他拔剑杀长兄，
他还敢上殿杀朝廷；
史大奈倒有凌云志，
想把天戳个大窟窿。
谢映登：这般时候，我们火化了伯娘灵牌，一同请到谢家庄。
秦 琼：多谢贤弟了。
(唱) 出了店门上鞍镫，
谢家庄上把身容。 (同下)
第十二回 上 山
程咬金：(上) 咱家程咬金。一路前来，听说二哥住在三家店中，伯娘身亡，我今前来奔丧。一进店来，那边有一付灵柩，想必就是伯娘。罢了，伯娘! (跪哭)
店 东：(哭上)罢了，我的老婆子! (拉程)娃你舅起来，别哭了。
程咬金：胡说，好王八日的!怎么把我当成你的大舅子了!
店 东：哎呀，错了!原是一位客人。是你不知，只因我店中前一向住了个山东姓秦的客人，他妈得病一死，给犯了重丧了，我老婆子昨天死了。我今叫娃给他舅去报丧，你进门一哭，我当是他舅来了哩。
程咬金：哦，原是这样。那秦客人如今到那里去了?
店 东：谢员外把他们搬到谢家庄去了。
程咬金：走谢家庄走那条路?
店 东：我给你前边带路。 (程一斧劈死店家)
程咬金：好王八旦!你占我的便宜呢，看谁是大舅子!
(内白野毛杀人哩) (程跑下)
(杨林、杨天耀带兵士上)
杨 林：登州王杨林。江洋大盗谢映登、纠合党羽，劫杀我的门官祝雄满门人等。我今统兵前来，剿灭贼子，与他报仇。
呔，众将官，杀奔谢家庄。 (下)
(秦琼、谢映登、史大奈、王伯当上)
秦 琼：(念) 百兵齐呐喊，
谢映登：(念) 杀气震山川。 (程急上)
程咬金：见过二哥、众弟兄。
秦 琼：七弟到了，为何慌忙?
程咬金：你们有所不知，杨林老贼带兵洗庄来了。
秦 琼：不知他所为何事带兵团庄?
谢映登：只因我从前杀了他的门官，必是老贼前来报仇。众庄丁走上! (草上飞、顺沟溜、众庄丁分上介) 出庄迎敌! (带众下)
秦 琼：众弟兄一同助阵，带马出庄。
(同上马执兵器出庄介，秦琼登高；谢映登等与杨林双上、对头开打，谢映登败、杨林胜，追下)
嗒，众弟兄不是老贼敌手，待我截杀一阵……且慢，帮助一阵不大要紧；老贼倘若识破是我，岂不坏了历城马老爷的前程?也罢，我不免黄纱罩脸杀进重围，一只锏怀中抱月，
一只锏丹凤朝阳，轻轻鎚贼一锏也就够了。 (跳下舞锏、打，杨林败、下，又上)
杨 林：嗒!正战中间，闪上一个黄脸大汉，手舞双锏，打中孤王左膀，必是山东秦琼无疑!我回上登州，摆下铜网大阵，专拿瓦岗贼子。众将官，兵回登州。 (下)
(秦琼、谢映登带众上)
谢映登：杨林败走，不要追赶。我们同上瓦岗。 (下)
(剧 终)
①隋、唐时没有“省”的建制，也不是“十三”这个数目。
②“阙”是牌楼，两个台柱上架楼观，中央可以通行。是为死人或神灵所立，故名灵阙。
③“旋花斧”旋花是多年生蔓草，叶状如戟，有长柄。斧形似此，故名。
④蒜头状似拳头，关中方言叫“蒜骨朵”。
⑤“洪拳”是流行在民间的一种拳术，据说祖师姓洪。
⑥“心慌谍乱”谓心发慌则谋虑乱也。陕西土话。
⑦“二架梁”是上不接瓦下不着墙的，所以真将粗心大胆不知负责的莽壮人叫做“二架梁”。以示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样子。
⑧“世下”疑为“留下”。
⑨“寒水石”又名寒石，是—种中药。
⑩“闹”字这样用是方言，毒的意思。
(11)“内”是语助辞，此句即刁着得来，又被人刁去。
(12)“外郎”汉朝的一种官名。
(13)“嘎”即“呀”。此句意即：该我穿绸挂缎呀。
(14)“渣”是碎屑，与“扎”同音，此地史大奈说的是“银子渣”，秦琼听
的是“成捆成扎的银子”。
(15)“挂”是一千铜钱，叫“串”或“挂”。此地史大奈说的是“没钱只有
穿钱的麻绳”，秦琼听的是“钱多的很，一挂一挂的放着呢”。
出 处：汉调恍恍（第一集）/陕西省文化局编 .—西安：陕西省文化局编印，19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