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贩马记》剧本
说 明
明：褒城李奇出外贩马，继室杨氏私通田旺，将前房儿子保童，女儿桂枝，赶离门庭。李奇归家，拷打小丫环春花，追问情由。田、杨设计，勒死春花，将尸首搀吊梁上，状告李奇谋奸幼女，逼死春花。胡知县受贿，将李奇判成死罪。
桂枝为刘大人收留，同赵宠结婚，同赴褒城任中，一日赵宠下乡劝农，桂枝夜闻啼哭之声，提来一问，始知其父蒙冤。请赵代写状子。适保童改名李泰，中元后，巡抚陕西，桂枝扮作县官差役，得见李泰，冤案大白。胡老爷闻知，投井而亡。惩处了田旺、杨氏。李奇同儿子，女儿女婿，一家团圆。
场 目
第一场 逼囚索贿 第四场 上告申冤
第二场 闻哭夜审 第五场 闹府会亲
第三场 代妻写状 第六场 复审团聚
人 物 表
禁 子 丑 丫 环 旦
李 奇 末 家 院 老 生
李桂枝 小 旦 皂 隶 杂
赵 宠 小 生 中 军 杂
李 泰 小 生 四青衣 杂
胡知县 丑 四衙役 杂
第一场 逼囚索贿
[禁子上。
禁 子 (念板歌)我做禁子管牢囚，十人见了九人愁。有钱的好应酬，无钱的打不休，骂不休，哪怕旁人作对头，作对头!
我乃褒城县禁子是也。自从李奇这个老头儿进得监来，连打油、草铺钱也没一个，真是不识好歹!今日把他叫出来，有银子、有钱给我使用便罢。若无银钱，叫他尝尝我的刑法。李奇走来!
[李奇上。
李 奇 (唱) 满腹含冤与谁诉?
都只为儿女受苦楚。
阎王要命还犹可，
禁 子 李奇!
李 奇 啊!
(唱) 禁大哥呼唤吓糊涂!
大哥有礼。
禁 子 罢了，罢了!
李 奇 大哥唤我何事?
禁 子 我且问你，自从进得监来，分文无有，我尽管拿什么给你垫补?你也该想方法才好!
李 奇 啊，大哥!你看我那妻子不贤，私通田旺，能将我枉告在官，岂肯将银钱给我花用?盼大哥受些屈儿，等我将来出狱之后，多送些银钱与大哥使用。
禁 子 你都定了死罪，还想出监!我不管别的，今日无钱，我将你打上夹床。
李 奇 哎呀大哥呀!我棒伤未好，怎能受得这样刑具?大哥饶了我吧!
禁 子 我要饶你，有个东西他不饶你。(棒打))就是他不饶你。
李 奇 哎呀，大哥呀!
(唱) 惜孤恤寡多福分，
念老怜贫多子孙。
烧香换水瞻佛像，
大哥呀!
(唱) 公门之内好修行。
禁 子 唗!
(唱) 一脚踢你尘埃地， (脚踢李奇)
胆大老狗骂儿声。
自你进得监禁内，
无有分文来送情。
将你打在夹床上，
浑身上下用麻绳。 (将李奇打上夹床)
李 奇 哎呀!
禁 子 (唱) 头发挽在将军柱，
李 奇 哎呀!
禁 子 (唱) 两耳又加刺目钉。
我比阎王你比鬼，
霎时要你狗性命!
李 奇 哎呀!大哥，谅情罢。
内 伙计，喝酒来。
禁 子 怎么，喝酒来?
内 喝酒来!
禁 子 好，等我喝了酒，再与你算账。(将李奇解下夹床)
内 快来!
禁 子 来了，来了! (下，起一更)
李 奇 (滚白)天呀，天呀!想我李奇幼年丧亲，中年亡妻，老来失子，人生不幸都让我一人受尽。天哪，天哪!我李奇一生并未伤天害理，利已损人，老天待我，为何这等无情!
(唱) 上天有眼却无眼，
为什么善恶报应颠倒颠?
非是我将苍天怨，
待我李奇太可怜!(起二更)
(滚白)我叫叫一声李保童，父叫不应的亲儿!我哭哭一声李桂枝，父难见的生女!你二人今在何处，哪知为父为你二人在此监中受这样的痛苦呀!你们可知?你们可晓?儿呀，儿呀，父难见的儿!
(唱) 哭一声保童父难见，
桂枝我儿在哪边?
天涯海角唤不转，
为父把苦楚对谁言?(起三更)
(滚白)田旺，杨氏，我把你两个狗男女!想我若大年纪，只有一儿一女，你二人有了奸情还则罢了，为什么将我疼爱之一双冤家暗害?暗暗害了一双冤家，还不能泄你二人之恨，又写一枉状，告我老汉在官，眼看着我一家被你二人害得尽绝了!
(唱) 可恨杨氏狗贱人，
私通田旺罪孽深。
害了一双小儿女，
还要害我命归阴。 (下)
第二场 闻哭夜审
李桂枝 (内) 丫环掌灯。
[丫环引李桂枝上。
李桂枝 (唱) 谯楼上打三鼓更深夜静。
耳边厢又听得大放悲声。
将身儿来至在二堂坐定，
叫丫环唤过了听事院公。
丫环，去问院公，夜半三更，何人在外啼哭?
丫 环 是。(唤)院公在哪里?
[院公上。
家 院 来了!
(念) 堂上一呼，
陛下百诺。
丫环姐姐何事?
丫 环 夫人问道：夜半三更何人啼哭?
家 院 我也不知。
丫 环 外厢问来。
家 院 是。(唤)看堂的!
[皂隶上。
皂 隶 大叔何事?
家 院 夜半三更何人在外啼哭?
皂 隶 待我问过。下边听着，半夜三更，何人啼哭?
内 我们办事的办事，造册的造册，并无一人啼哭。
皂 隶 外厢办事的办事，造册的造册，并无一人啼哭。
家 院 监中问来!
皂 隶 是。禁子哪里!
[禁子上。
禁 子 谁坐监呀?
皂 隶 胡说!我来问你，监中何人啼哭?
禁 子 我们那里无人啼哭。
皂 隶 夫人听见了。
禁 子 监中有一老囚犯，受了前任老爷五刑，棒伤疼痛，在那里啼哭。
皂 隶 监中有一老囚犯，受了前任胡老爷五刑，棒伤疼痛，在那里啼哭。
家 院 待我去回夫人。(转向李桂枝)启禀夫人。
李桂枝 讲。
家 院 监中有一老囚犯，受了前任胡老爷五刑，棒伤疼痛，在那里啼哭。
李桂枝 且慢，我想监中离内宅甚远，那里啼哭，我是如何听得见!其中必有原故。这是院公!
家 院 有。
李桂枝 你到监中提那老囚犯，我要问话。
家 院 夫人，夜半三更，老爷不在衙中，私开监门不大稳便。
李桂枝 不妨，老爷回来有夫人作主。
家 院 看堂的!去到监中叫禁子把那老囚犯带至二堂，夫人问话。
皂 隶 禁子!把那老囚犯带至二堂，夫人问话。
禁 子 老爷不在衙中，哪敢擅开监门?
皂 隶 有夫人作主。
禁 子 如此你等着。 (绕圆场入监)李奇走来!
[李奇挣扎地上。
李 奇 啊大哥，我是再经不起打的了!
禁 子 哪个打你，夫人唤你问话。
李 奇 怎么夫人要问话?如此走!
禁 子 慢着，慢着!
李 奇 何事?
禁 子 夫人问你，只说棒伤疼痛，不许说上夹床。记下了吗?
李 奇 记下了。
禁 子 记下了什么?
李 奇 不说棒伤疼痛，只许说上夹床来……
禁 子 (打)不许说上夹床!
李 奇 噢，不许说，不许说! (同禁子出监绕圆场)
禁 子 这是李奇。
皂 隶 随我来。李奇到。
家 院 随我来。启夫人，老囚犯带到。
李 奇 (跪叩)夫人在上，犯人叩头。
李桂枝 且慢，方才这老囚犯与我叩头，我怎么一阵头晕? 有了，这是院公，叫那囚犯向外垫跪回话。
家 院 是。看堂的，取你的行李，与那老囚犯垫跪回话。
皂 隶 禁子，取你的行李，与老囚犯垫跪回话。
禁 子 我没有铺盖，我在树上睡觉呢!
皂 隶 这是夫人说的。
禁 子 噢是，(向内)哎，伙计!把你的铺盖拿来使一使。(拿铺盖与李奇垫)
李桂枝 你们外厢伺候。
家 院
皂 隶 是。 (下)
禁 子
李桂枝 那一老犯人，把你犯罪情由，一一从实讲来?我好请老爷开脱于你。倘若虚假捏造，罪上加罪。
李 奇 犯人不敢说假。
李桂枝 慢慢讲来。
李 奇 夫人容禀了!
(唱) 未曾开言心悲痛，
尊声夫人听心中。
李桂枝 家住哪里?
李 奇 (唱) 家住汉中褒城境，
邻佑里马头村居住一生。
李桂枝 你名叫甚么?
李 奇(唱) 犯人名字叫李奇。
李桂枝 且慢。丫环看茶来。
丫 环 是。 (背语)我看夫人与这一老头儿一定有甚么关系，那里是命我打茶，分明是让我回避，我便回避一会儿。 (下)
李桂枝 (背语)这犯人名叫李奇，怎么与我父同名?(想)想天下同名、同姓的很多，也许另是一人，待我往下问(向李奇)这一老犯人你可有妻子?
李 奇 夫人哪!
(唱) 结发妻王氏早归阴。
李桂枝 可有儿女?
李 奇 (唱) 所生一男和一女。
李桂枝 名叫什么?
李 奇 (唱) 保童桂枝姐弟名。
无人照管儿和女，
后娶下杨氏名三春。
李桂枝 作何生理?
李 奇 (唱) 老犯人西宁贩马四川卖，
回家来不见我小姣生。
李桂枝 就该盘问?
李 奇 (唱) 问春花她说痨病死，
问杨氏她说麻痹疯。
李桂枝 她二人话不相同，岂不是假?
李 奇 原是假的!
(唱) 拷打春花她悬梁自尽，
悔不该让田旺移下尸身。
李桂枝 田旺他是何人?
李 奇 他是杨氏奸夫。
李桂枝 千不是，万不是，不该移下尸来，这是你大失了主意了!
李 奇 原是我失了主意。
李桂枝 后来呢?
李 奇 夫人哪!
(唱) 那田旺与我要银子，
李桂枝 可曾与他?
李 奇 慢说没有银子，就有银子，我岂能给他!
(唱) 岂肯拿银钱买罪名?
他一纸谎状把我告，
他告我因奸不从害性命。
胡老爷当堂受了贿，
反转面皮不容情。
未开言先打四十板。
李桂枝 也不该招认?
李 奇 哎呀，夫人哪!
(唱) 无情夹棒难受刑。
年纪迈受不过五刑打，
因此当堂画招承。
李桂枝 (背语)哎呀，爹爹呀!
(唱) 听罢父言心暗惊，
我的受苦爹爹呀!
(唱) 儿享荣华父受刑。
只隔咫尺如千里，
父女当面不相逢。
哎呀，爹爹呀! (哭)
[丫环端茶上。家院暗上。
丫 环 茶到。夫人为何落下泪来?
李桂枝 听那老犯人诉得可怜，因而落泪。唤院公过来。
丫 环 院公，夫人唤你。
李桂枝 [取银一锭，赏与老犯人，买些汤水吃。吩咐禁子，今后不准私自动刑!
家 院 是。 (取银)禁子快来。
[禁子上。
家 院 这是银子一锭，赏与老犯人，买些汤水吃，今后不许私自动刑；倘若不遵，老爷回来，重责不饶!
禁 子 是了!哎，李奇。
李 奇 (起)大哥。
禁 子 夫人赏你一锭银子，叫你买些汤水吃，可是赏你的。
李 奇 哦，夫人赏我的，送与大哥吧!
禁 子 怎么你送我?哎呀，你真是个好人。
家 院 这会有银子就是好人，方才无银子就打上夹床!
禁 子 哎，是他自己要上去。李奇，谢谢夫人。
李 奇 谢夫人。
李桂枝 不必谢了，去吧。
李 奇 夫人哪!
(唱) 若是老爷回衙转，
把犯人苦楚说一番。
今生不能把恩报，
来世结草与衔环。(随禁子下)
李桂枝 爹爹呀，爹爹!暂受一时苦楚，孩儿替你申冤呀!
(唱) 只说父女难相见，
谁知近在眼目前?
待等老爷回衙转，
筹想良方再申冤。
哎，爹爹呀!(同下)
第三场 代妻写状
[四青衣引赵宠上。
赵 宠 (念) 一片丹心彻底青，
为国为民掌褒城。
下官赵宠。蒙圣恩赐进士出身，特授褒城县令。奉上司明文下乡劝农，且喜公事完毕，不免回衙。左右!
青 衣 有。
赵 宠 打道回衙。(圆场)退下。家院，有请夫人。
[众青衣退下，家院上。
家 院 有请夫人。 (下)
[李桂枝上。
李桂枝 (念) 父受含冤苦，
叫奴珠泪淋!
赵 宠 夫人。
李桂枝 老爷。哎，哎，苦呀! (哭)
赵 宠 哎，呀呀!下官公事外出，数日未回，惹得夫人空房受苦，实在对不起，我先与夫人赔罪。 (笑)哈、哈、哈!
李桂枝 奴心有事，你休来取笑!哎，苦呀! (哭)
赵 宠 嗯，想我下乡数日，今天回来，你寒温不问，饥喝不管，只管啼哭，这是什么道理?
李桂枝 喂呀，苦呀!
赵 庞 啊，夫人不必啼哭，有甚心事，讲出口来，下官与你分忧解愁。
李桂枝 怎么老爷与我分忧解愁?
赵 宠 是呀，我与夫人分忧解愁。
李桂枝 哎呀老爷，你不在衙中，妾身犯了你的大法。
赵 宠 啊!你犯了下官什么大法呢?
李桂枝 妾身我将你监门开了。
赵 宠 怎么讲?
李桂枝 我将监门开了。
赵 宠 哎呀，想下官身居县令，所重的是仓库、钱粮、监禁牢狱。下官不在衙中，你私开禁门。倘若走了犯人，慢说这小小前程，就是这条性命，也怕要断送你手，真乃荒唐，大胆，岂有此理!
(唱) 夫人作事欠思忖，
竟敢私开监禁门。
倘若犯人走脱了，
我身家性命难保存!
哎嘘!
李桂枝 我好苦也!
(唱) 听罢言来好气愤，
满腹委屈无处申。
回衙来不问详和细，
反拿言语冲撞人。
苦呀! (哭)
赵 宠 想你乃名门望族之女，知书识礼，行不动裙，笑不露齿，才合你千金之体。夜半三更抛头露面，私开监门，倘若大事有失，就是莫大之祸!你不知追悔认罪，反说下官冲撞与你。唉，不通，不通之极!
李桂枝 哎，老爷!
(唱) 你那里休说我不通，
有句话儿你当听：
倘若你父在狱内，
只怕你七品官也做不成。
赵 宠 哎呀!
(唱) 听一言来心暗惊，
她言语颠乱为何情?
且慢，夫人言道：我父若在监禁内，七品郎官做不成，这话有些跷蹊呀!也罢，待我问她。
李桂枝 苦呀，苦呀!(哭)
赵 宠 夫人
李桂枝 苦呀，苦呀!(哭)
赵 宠 欲待问她，她那里只是啼哭，这便怎处?也罢，我想和她都是少年夫妻，向她赔个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啊夫人哪!
(唱) 我和你少年夫妻如儿戏，
有道是闺房之事甚画眉。
你心中有甚不平事，
来、来、来!
(唱) 对下官
夫人呀!
(唱) 一一说仔细。
李桂枝 妾身有满腹含冤，对老爷说了，不能与奴作主，也是枉然。
赵 宠 你且讲来，下官好歹作个主见。
李桂枝 怎么老爷与妾身作主?
赵 宠 是呀，大小替你拿个主意。
李桂枝 我说了又恐老爷怪我私开监门着恼!
赵 宠 如今不怪你了，只管讲来。
李桂枝 怎么老爷不怪我了?
赵 宠 不怪了。
李桂枝 不恼我了?
赵 宠 不恼了。
李桂枝 哎呀! (哭)
赵 宠 不许你哭，你要哭，下官就恼了!
李桂枝 我、我、我不哭。
赵 宠 如此你往下讲来。
李桂枝 老爷呀! (哭)
赵 宠 我恼了! (气)
李桂枝 老爷，方才你说过不恼，怎么又恼了?
赵 宠 方才说过不许你哭，我便不恼你。你哭了，下官么，我便恼了! (恼)
李桂枝 老爷不要着恼，我再不敢哭了。
赵 宠 对呀!这便才是。你只管哭着，下管我是怎样听话呢?好好讲来!
李桂枝 唉，你……(哭)
赵 宠 不许哭!
李桂枝 (忍泪)听呀!
赵 宠 (笑) 哎呀呀，难坏坏了!
李桂枝 (唱) 未曾开言珠泪淋，
赵 宠 不必悲伤。
李桂枝 (唱) 尊声老爷听原因。
赵 宠 慢慢讲来。
李桂枝 (唱) 奴生长汉中府褒城县境，
邻佑里马头村有奴家门。
赵 宠 且慢。啊，夫人!
李桂枝 老爷!
赵 宠 下官前日下乡劝农，离城一百里有个邻佑里马头村，夫人就是那里人氏?
李桂枝 正是。
赵 宠 哎呀，这等说来，夫人是下官的子民了!
李桂枝 哎，人家好好与你说话，你又拿人取笑，谁是你的子民?
赵 宠 夫人，你是下官嫡嫡亲亲的子民呀!
李桂枝 不是的。
赵 宠 就是的。
李桂枝 不是的。
赵 宠 就是的。
李桂枝 哎呀，我也不讲了!(转身)
赵 宠 我也不听了。 (转身)
李桂枝 老爷，就是的。
赵 宠 就是什么?
李桂枝 就是子民。
赵 宠 就是谁的子民?
李桂枝 就是你的子民。
赵 宠 不是的。
李桂枝 就是的。
赵 宠 不是的。
李桂枝 就是的。
赵 宠 (笑) 就是了好。子民，往下讲来!
李桂枝 老爷!
(唱) 生身爹爹名李奇，
赵 宠 且慢，夫人姓刘，怎么你父叫李奇?
李桂枝 奴本李氏生女，后归刘家恩养长大的。
赵 宠 哎呀呀，一个人怎么姓起两样姓来了，真乃可笑!(笑)哈哈哈!
李桂枝 老爷，怎么又来取笑?
赵 宠 这，噢不笑了，不笑了。你往下讲来!
李桂枝 你听!
(唱) 生母王氏早归阴。
赵 宠 所生你姐妹几人?
李桂枝 (唱) 保童弟与奴人两个。
后娶继母杨三春。
赵 宠 令尊作何生理?
李桂枝 (唱) 我爹爹西宁贩马四川买，
杨三春私通姓田人，
他二人起心谋家产，
把姐弟双双赶出门。
爹爹回来要儿女，
拷打丫环问信音。
杨氏将丫环绳勒死，
他告我爹爹因奸不遂逼死人!
前任老爷受了贿，
屈打承招老爹尊。
监禁之内哭声震，
私开监门问的真。
望求老爷多怜悯，
一重恩当报九重恩!(哭)
苦呀，苦呀! (跪)
赵 宠 夫人请起! (李桂枝起)
(唱) 听罢言来心悲痛，
你与我赵宠一般同。
你被继母赶出外，
我被晚娘赶出门庭。
李桂枝 怎么老爷也是被继母赶出来的吗?
赵 宠 正是。
李桂枝 这等说来，你我天生一对。
赵 宠 地产一双!
(唱) 天生一对凄单单，
李桂枝 (唱) 地造一双孤伶伶。
赵 宠 (唱) 可怜儿相对可怜女，
李桂枝 (唱) 真来你我命相同。
赵 宠 (唱) 世间有此狼毒妇，
万刮凌迟总觉轻。
李桂枝 老爷，快快搭救我爹爹才是!
赵 宠 夫人不必着急，待我看看令尊招详，再作道理。来!
[家院上。
家 院 有。
赵 宠 到房内将李奇招详查来。
家 院 是。刑部房的!
内 作什么?
家 院 老爷要李奇招详一看。
内 拿去。
家 院 启禀老爷，李奇招详到。 (下)
赵 宠 (持招详看李桂枝)夫人，令尊招详在此，夫人请看。
李桂枝 老爷，怎么取笑妾身?
赵 宠 怎样取笑于你?
李桂枝 你不知妾身我不识字吗?
赵 宠 哎呀呀，原来是个白眼太太!待我念与你听。
李桂枝 老爷念来!
赵 宠 (念) 具招详人李奇，
李桂枝 哎呀，爹爹!
赵 宠，不要伤悲，往下听来。(念)因强奸不遂，逼死幼女春花，着秋后处决!
李桂枝 哎呀! (气昏)
赵 宠 哎呀完了!父冤未申，先将夫人气死，夫人醒来!
李桂枝 (唱) 听一言将人的魂吓掉!(以手扶赵宠肩哭)哎呀，爹爹呀!
赵 宠 夫人，我不是你爹爹!
李桂枝 (唱) 眼睁睁父女两相抛。
转面我把老爷叫，
快快搭救老年高。 (跪)
赵 宠 (扶李桂枝起)夫人不必如此，可写辩状一张按院去告，或者救得令尊，亦未可知。
李桂枝 好便好，只是无人写状!
赵 宠 待下官与你写来。
李桂枝 怎么老爷还会写状?
赵 宠 真乃是乡下人。想下官堂堂七品县令、一纸辩状都不会写，如何升堂理事?
李桂枝 如此就烦老爷与我写一辩状。
赵 宠 写便写，要夫人与我磨墨。
李桂枝 什么磨墨?
赵 宠 是呀，磨墨。
李桂枝 待我磨来! ((取砚磨墨)
赵 宠 待我写来!
(唱) 忙将羊毫拿在手，
哎呀呀，下官上得任来，娶了一位掌印太太，还带了一个奉墨丫头。
李桂枝 谁是奉墨丫头?
赵 宠 你是奉墨丫头。
李桂枝 (掷墨)来吗、来吗，人家好好的与你磨墨，偏要拿人取笑、可是个奉墨的丫头。今天这墨我不磨了!
赵 宠 你还是磨了吧。
李桂枝 不磨了!
赵 宠 你一定不磨了?
李桂枝 不磨了，一定不磨了。
赵 宠 哎呀好，你不磨了，我也不写了!
李桂枝 谁要你写!
赵 宠 谁与你写!
李桂枝 我说这会写字作文章的人，真可恶也!不晓得求人的人是多么难受，好容易厚着脸，下着气，像偷了东西回话一样，他傲然昂然的，又是子民咧，又是丫头咧，将人欺辱了又欺辱，就像做了皇上了。真是可恶极了!
赵 宠 谁可恶极了?谁可恶极了?
李桂枝 你可恶极了，你可恶极了!
赵 宠 是、是、是，我可恶极了。
李桂枝 我明天但当皇上了，总要下一道圣旨，谁也不许念书。倘若谁念书，非罚他给不念书的跪上三天三夜不可，我总让他可恶不了!
赵 宠 唉，我可说不会作文章的人真讨厌也!不懂作文章要绞脑筋、搜枯肠，要是文章作不出，把一个笔杆子都能咬烂。求人作文的人，却只是大而化之的使唤。你想要他好生帮一点忙，或者跟他开个玩笑，都不许，真是讨厌极了!
李桂枝 谁讨厌极了?
赵 宠 你讨厌极了!
李桂枝 你讨厌极了!
赵 宠 你讨厌极了!
李桂枝 你讨厌极了，你讨厌极了!
赵 宠 是、是、是，我讨厌极了。唉，我明天要是生下儿女，刚一满月我就送他去上学，免得长大了求人家，让人家讨厌了!
李桂枝 你还能生儿女?
赵 宠 那么你还能当皇上?
李桂枝 我能当皇上也罢，不能当皇上也罢，我也不叫你写。
赵 宠 我能生儿女也罢，不能生儿女也罢，总不给你写。
李桂枝 不要你写!
赵 宠 我就不写!
赵 宠
哎、哎、哎!(偷看)
李桂枝
李桂枝 哎呀且住，我想人家替我写状，咱与人当个奉墨丫头又怕什么?倘若人家真恼了，不写了，爹爹冤是怎样申法?唉，说不了，这个奉墨丫头当是当了吧! (走向赵宠)啊，老爷，是的，是的。
赵 庞 咦，是什么呢?
李桂枝 是你的奉墨丫头。
赵 宠 是掌印的太太。
李桂枝 奉墨丫头，奉墨丫头。
赵 宠 怎么是我的奉墨丫头?
李桂枝 是你的奉墨丫头。
赵 宠 是了，我还要声叫声应。
李桂枝 不叫也罢了。
赵 宠 一定要叫
李桂枝 要叫，你就叫、叫、叫!
赵 宠 那厢该是我老爷的奉墨丫头?
李桂枝 (粗声)有、有、有!
赵 宠 啊，夫人恼了，下官就不叫了。
李桂枝 (笑)妾身并不曾恼。
赵 庞 不曾恼怎么是那样答应?
李桂枝 要怎样答应?
赵 宠 (学女走)必须这样：有、有、有，我的大老爷!
李桂枝 那怕有些难?
赵 宠 难了，你就不要答应。 (走开)
李桂宠 (急拦)噢，是、是、是。有、有、有，我的大老爷!
赵 宠 (笑) 好呀!
(唱) 原原本本写分明，
上写着告状人李……
李桂枝 写呀!
赵 宠 写呀!
李桂枝 看怎么样，我说你不会写。
赵 宠 我说我会写。
李桂枝 会写怎么不写?
赵 宠 啊?
李桂枝 啊?
赵 宠 啊啊，哈哈!
赵 宠 不是下官不写，不知夫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怎样写?
李桂枝 我呀?
赵 宠 啊?
李桂枝 我是没有名字的!
赵 宠 人生天地之间，岂能无名字。说，叫什么?
李桂枝 哎，你与我糊里糊涂写一张吧。
赵 宠 哎呀，这一张申冤大状，明日到了按院大人台前，犹如虎口搬牙，死里逃生，岂是糊里糊涂写的?说呀，说呀!
李桂枝 哎呀呀，你与我捏一个名字写上就是了。
赵 宠 哎，这是替你令尊申冤的大状，不是别的。倘若按院大人喊叫起来，什么张三、李四，不是你的名字，你一时应不上来，如何是好啊?快快说来，叫什么?我好写呀!
李桂枝 我姓李。
赵 宠 我知道你姓李，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桂枝 这……
赵 宠 说呀，快说呀!
李桂枝 我叫桂枝。
赵 宠 啊?
李桂枝 桂枝、桂枝、桂枝!
赵 宠 噢，桂枝，好个桂枝!哈哈哈!
李桂枝 老爷知道了就是了，怎么一定要叫出来?
赵 宠 夫人的香名，叫叫倒也觉得心中痛快!
李桂枝 你叫我，难道你没有名字?
赵 宠 有名字，叫赵宠。莫不是夫人你要叫?
李桂枝 说叫便叫。宠儿!
赵 庞 桂枝!
李桂枝 宠儿!
赵 宠
(笑) 哈、哈、哈!
李桂枝
赵 宠 啊夫人，我倒想起一椿事情来了。
李桂枝 想起什么事情来了?
赵 宠 你我二人完婚是什么时候?
李桂枝 八月初八。
赵 宠 不错，是八月初八。正所说：秋风八月丹桂香!
李桂枝 香了，就好。
赵 宠 哎呀，香是香，只恐不贵!
李桂枝 怎样不贵?
赵 宠 想夫人乃是陕西人，怎么跑到我们那里嫁人?常言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你岂不是不贵吗?
李桂枝 这样说我不贵?
赵 宠 不贵。
李桂枝 想必老爷你贵?
赵 宠 当然。
李桂枝 老爷，你是贵人，怎么不在你们山西，又跑到我陕西作什么来了?
赵 宠 (结舌)这样说来，你我彼此……
李桂枝 一样。
赵 宠 你也不必说我!
李桂枝 你也不必笑我!
赵 宠 哎呀，着、着、着、着呀!
(唱) 告状人李桂枝二十—岁。
替父李奇把冤申。
继母与田旺有私情，
赶我姐弟离门庭。
父回家拷打春花女，
小丫环悬梁丧性命。
杨田二人把计定，
他告我爹爹因奸情。
胡老爷受贿把罪定，
望求大人把冤明!
写完了，拿去。
李桂枝 多谢老爷。状是有了，该向哪里去告呢?
赵 宠 有了这张状纸，见官就告，一告必准。
李桂枝 这便好了。有了这张状纸，爹爹岂不有救了?(想)啊，李桂枝你好无才也!老爷方才言道：此状见官就告，一告必准。我家老爷岂不是个现成老爷吗?常言道：自家既有现成佛，何必出门远烧香!我便向他去告，岂不省事?(跪)大老爷，冤枉!
赵 宠 夫人，这是怎么样了?
李桂枝 前来告状。
赵 宠 怎么在我面前告状?
李桂枝 老爷方才不是说，见官就告，一告必准。你不是现成的老爷，我何必别求他人?
赵 宠 哎，你真是糊涂人。我这老爷不能管你这大案件。
李桂枝 那我该向哪里去告?
赵 宠 不妨，明日按院大人在此下马，夫人向那里去告吧。
李桂枝 (想) 啊老爷，这状还是无用的了!
赵 宠 怎么又是无用了?
李桂枝 想按院那里人众、马多，我乃女流之辈，挨挤不上，也是枉然!
赵 宠 不妨，明日大人在此下马，下官前去迎接，夫人扮作下官差人模样，直奔二堂，何愁挨挤不上?
李桂枝 多谢老爷。
赵 宠 好说，正是：
一纸辩状到按院，
拨开浮云见青天。
若得按院超生命，
李桂枝 啊老爷!
李氏满门得重园!
赵 宠 好!好一个满门得重园。夫人转来!
李桂枝 老爷讲说什么?
赵 宠 方才状纸上边是这个、这个……
李桂枝 (惊) 该是错了?
赵 宠 桂枝呀!(笑)哈、哈、哈!
李桂枝 哎呀且住，老爷今天写这状纸，耍笑了我多少次，我不免也拿他取个笑儿。啊老爷，这状到底是无用的了!
赵 宠 怎么又是无用的了?
李桂枝 想我不会告状，虽有状纸，不能得见大人，岂不是无用的了?
赵 宠 怎么连状也不会告?
李桂枝 谁倒告过状吗?
赵 宠 待下官教导与你。
李桂枝 那么甚好!
赵 宠 你好比按院大人；下官好比是你。将状顶在头上，紧紧行得几步，跪在尘埃。高声叫道：爷爷冤枉!(跪)
李桂枝 好个顺民，不必跪了，起来! (笑下)
赵 宠 唗、唗、唗!我倒上了她的当了。哈哈哈! (下)
第四场 上告申冤
[家院引李泰上。
李 泰 (引) 翰墨增高成名天下晓，
父母劬劳深思须当报。(坐)
(诗) 曾记当年受苦情，
姐弟双双离门庭。
中途分散恩公救，
今日显亲又扬名。
下官新科状元李泰，乳名保童。乃陕西汉中府褒城人氏。因继母不贤，将我姐弟赶出门来，中途被匪冲散，姐姐不知下落，是我幸遇尚公搭救，抚养成人。大比之年，幸喜一步身荣，蒙圣钦放山陕八府巡按。今到褒城县密访家中消息。人来!
[家院上。
李 泰 吩咐站堂。 (下)
家 院 站堂!
[中军、四皂隶两边上，李泰上坐。
皂 隶 (跪叩)皂隶叩头。
中 军 验封。
皂 隶 原封。
中 军 领钥匙开门。(起牌子)禀事牌抬出。
[四衙役两边上，巡捕官上。
巡捕官 巡捕官告进。 (进跪叩)巡捕官叩头，巡风无事。
[赵宠上。
赵 宠 相烦贵府通报。
中 军 报，褒城县县令赵宠禀见!
李 泰 传见。
中 军 褒城县县令赵宠进见。
赵 宠 报，褒城县县令赵宠告进。卑职参见大人!
中 军 请免。
李 泰 这是褒城县，本院奉旨巡视山陕各省，有善必奖，有恶必除，愿贵县小心公事!
赵 宠 大人面谕，卑职敢不遵命。
李 泰 请回衙理事。
赵 宠 是，卑职告退。 (下)
中 军 禀事牌进，放告牌出。
[赵宠引李桂枝上，赵宠拉李桂枝跪。
李桂枝 大人冤枉!
李 泰 何人喧哗?
中 军 何人喧哗?
皂 隶 告状的。
中 军 告状的。
李 泰 带进来。
中 军 带进来。
[赵示意让桂枝进，赵宠下。桂枝进，跪。
李 泰 取状词。
中 军 状词呈上。
李 泰 (看状)告状人李桂枝。年二十一岁，褒城县人氏，为生父李奇被继母枉告，屈打成招，恳乞施恩重审，以雪含冤事。啊!看这状子分明是姐姐替父申冤，怎么是一男子前来?分明是一刁徒。来，看大刑伺候!
[李桂枝吓倒，落帽。
皂 隶 啊!禀大人，是一女子。
李 泰 (看)掩门! (李泰拉李桂枝下，众分下)
第五场 闹府会亲
[赵宠急上。
赵 宠 哎呀不好!方才夫人前去告状，只、只见其入，不、不、不见其出。这是什么原故?啊，我拼了这顶纱帽不要，我要赶了进去!
[四衙役两边上。
四衙役 褒城县，这是怎么样了?
赵 宠 哎呀贵府，方才一个汉子前来告状，只、只见其入，不见其出。这是什么原故?
四衙役 那一汉子被大人拉……
赵 宠 怎么?
四衙役 拉入后堂去了!
赵 宠 啊，那一告状的汉子，被大人拉入后堂去了?
四衙役 正是。
赵 宠 哎呀贵府，大人上任可带家眷?
四衙役 没带家眷。
赵 宠 哎呀也罢!拼了我这小小前程不要，我要闯入他的二堂!
四衙役 贵府，你这是怎么样了?
赵 宠 不要你管!(跑下，四衙役亦跟下)
[李泰拉李桂枝上。
李桂枝 (跪) 哎呀大人!
李 泰 (亦跪)姐姐，我是你兄弟李泰。
李桂枝 怎么?你是兄弟李泰?
李 泰 正是。
李桂枝 保童!
李 泰 姐姐。
李 泰 姐姐
(哭) 哎呀， 呀! (牌子，内喊)
李桂枝 兄弟
李 泰 来，问是何人喧哗?
[中军上。
中 军 外面何人喧哗?
内 褒城县。
中 军 褒城县。
李 泰 好大胆的褒城县，竟敢二堂喧哗，待我出去会他!
李桂枝 啊，兄弟。你可知褒城县他是何人?
李 泰 兄弟不知。
李桂枝 是你姐丈。
李 泰 他是姐丈?既是姐丈也要会一会。
李桂枝 兄弟，不要惊吓于他。
李 泰 姐姐请至后边。来，升堂!
中 军 升堂!
[李桂枝下，四衙役两边上。
李 泰 传褒城县!
四衙役 传褒城县!
[赵宠上。
赵 宠 褒城县赵宠参见大人。
李 泰 唗!好一大胆褒城县，你有多大前程，敢在二堂喧哗。你可知本院上方宝剑的厉害!
赵 宠 哎呀大人哪!方才那一汉子前来告状，只见其入，不见其出。所以卑职大胆、大胆!
李 泰 告状的是你什么人?
赵 宠 啊!
众 讲!
赵 宠 那一汉子?……
李 泰 是谁?
赵 宠 是我的妻子。
李 泰 掩门! (李泰拉赵宠下，众分下)
[李桂枝上。
李桂枝 兄弟升堂去会老爷，倒叫我放心不下。哎呀，来了，来了。待我避在一旁，看他怎样行事。
[李泰拉赵宠上。
李 泰 姐丈请坐。
赵 宠 (跪) 哎呀大人!
李 泰 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李桂枝 (出笑)不必惮怕，是大舅!
赵 宠 噢，原来是大?哎呀大人、大人!
李 泰 姐丈请起，请坐。
李桂枝 这是兄弟李泰， (拉赵宠)坐了吧!
赵 宠 (起) 噢，原来是舅老爷。 (坐)
李 泰 请问姐丈，家父冤枉，姐丈为何坐视不理?
赵 宠 此乃前任问官所断。
李 泰 还望姐丈搭救才是。
赵 宠 大人执掌生死大权，要救岳父有何难哉?
李 泰 如此姐丈请坐，我便升堂问事。
赵 宠 大人请便。
李 泰 来!
[中军上。
中 军 有。
李 泰 拿我提牌，去到褒城县监内提李奇复审。
中 军 是! (下)
李 泰 正是：
明知父亲是冤情，
还须升堂问分明。 (下)
李桂枝 啊老爷，今天我将你看出了。
赵 宠 看出什么?
李桂枝 看你是乡下人出身。
赵 宠 何以见之?
李桂枝 你见了自己舅爷，怎么那样哆哆哆哆只是打颤，又是叩头，又是下跪?
赵 宠 哎呀，他乃是八府巡按，恩赐上方宝剑，手掌生杀之权，下官岂能不……
李桂枝 我且问你，我兄弟和你谁的官大?
赵 宠 自然是人家官大，我的官小。
李桂枝 我兄弟是什么官?
赵 宠 八府大巡按。
李桂枝 你呢?
赵 宠 七品小县令。
李桂枝 我呢?
赵 宠 你乃是八府巡按的姑太太。
李桂枝 你两人谁管的谁?
赵 宠 当然你兄弟管我。
李桂枝 那么姑太太我呢?
赵 宠 你怎么样?
李桂枝 管得着你?
赵 宠 你吗，管不着我!
李桂枝 管不着你?一霎时便要叫你打颤。
赵 宠 哎呀呀，你却没有那大的威风!
李桂枝 你料不就!
赵 宠 我料就了。
李桂枝 (牵赵宠衣)当真?
赵 宠 当真。
李桂枝 果然?
赵 宠 果然。
李桂枝 (猛然大声地)哎呀，兄弟到了!
赵 宠 (跪) 哎呀，大人!
李桂枝 (拉赵宠衣)抬起头来。
赵 宠 唗、唗、唗!(同下)
第六场 复审团聚
[胡知县带李奇上。
胡知县 这是李奇，你这案原先是我问的，你今日见了大人，还照着我的口供说，你若说错了，你就不得活!听下了没有?
李 奇 听了下。
胡知县 到了，请大人升堂。
[四衙役、中军引李泰上。
中 军 李奇带到。
李 泰 带进来。
胡知县 李奇告进。有刑。
李 泰 松刑。
中 军 是。 (松李奇刑)
李 泰 向日跪了。
中 军 向日跪了。
李 泰 那一老犯人，有人替你申冤，你一一从实讲来。本院开脱于你。
李 奇 大人容禀!
(唱) 进察院吓的我魂不定!
[衙役喊堂。
李 泰 不必喊堂，让他讲来。
胡知县 李奇，大人叫你说话。
李 奇 啊!
胡知县 大人叫你说话。
李 奇 噢!
(唱) 是何人与我把冤申?
急水难流滩头月，
钢刀不杀无罪人。
犯人李奇。西宁贩马，四川变卖。回得家来，不见我的一双儿女。拷打仆女春花，春花不招，后妻杨三春私通田旺，二人安排巧计，将春花用绳勒死，掺上吊去，硬说犯人因奸不遂逼死人命，告我在官。又用银钱买通上下，大人请看，就是这位胡老爷受了贿赂，将犯人问成死罪哟!
(唱) 大人若救我的命，
一重恩当报恩九重!
李 泰 此乃前官罪过，与我拿……
胡知县 不好!问到我身上了，那儿有眼井，不免投井死了吧! (下)
众 胡老爷投井。
李 奇 哎呀大人，胡老爷一死，可见我李奇冤枉了!
(唱) 赃官今日身投井，
可见冤屈是真情。
李 泰 掩门。
[众人役下。李泰拉李奇圆场。
李 奇 哎，大人!大人!
李 泰 爹爹不要害怕，我是李泰在此。
李 奇 你是李泰?
李 泰 是孩儿。
李 奇 哎呀，不是!不是! (叩头)
李 泰 是孩儿。爹爹，你要认清了。
李 奇 (看) 怎么真是李泰?
李 泰 是儿。
李 奇 保童!
李 泰 爹爹!
李 奇 哎，儿呀!
(唱) 只说今生难相见。
谁知察院又相逢?
儿呀!
(唱) 你在此身享荣华受富贵，
哪知你父受苦刑!
你姐姐，哪里去了?
李 泰 我姐姐也在这里?
李 奇 怎么桂枝也在这里?快快叫她前来!
李 泰 有请姐姐。
[李桂枝、赵宠上。
李桂枝 (念) 正在后面盼爹爹，
赵 宠 (念) 忽听前面叫姐姐。
何事?
李 泰 爹爹来了。
李桂枝 爹爹在哪里?哎爹爹呀!(与李奇同哭)
赵 宠 参见岳父。
李 奇 这是何人?
李 泰 这就是褒城县令，孩儿的姐丈。
李 奇 噢，是你姐丈，为父该叫什么?
李 泰
叫他赵姑老爷。
李桂枝
李 奇 叫得吗?
李 泰
叫得。
赵 宠
李 奇 啊，赵老……不敢，县太爷！
李 泰
叫赵姑老爷。
李桂枝
赵 宠 岳父老大人。
李 奇 不敢，不敢!你是我父母官一县之主。
赵 宠 不敢!
李 奇 (唱) 休笑我家门遭不幸，
杨氏田旺通私情，
他害我父女父子两分散，
李桂枝
今日团圆了!
赵 宠
李 泰 全家相逢了。
李 奇 (唱) 只怕相逢在梦中!
李 泰 青天白日，父子团圆。
李桂枝 父女相会。
赵 宠 翁婿相逢。
李 泰
不是做梦!
李桂枝
赵 宠 不是做梦!
李 奇 青天白日，父子团圆，父女相会，翁婿相逢，不是做梦?
李 泰
不是做梦。
李桂枝
赵 宠 不是做梦。
李 奇 不是做梦?(看三人)
李 泰
不是做梦。看仔细!
李桂枝
赵 宠 仔细看!
李 奇 (笑) 哈、哈、哈!
(唱) 俺只说咱一家今生难见，
有谁知天叫我骨肉团圆。
众 真是天公有眼，双双奇会。
李 奇 啊儿呀，是你方才言道，替父申冤，想如今世态炎凉，人情如纸，为父这冤有谁能知，又有谁能替父申冤?
李 泰 不是别的，就是我姐姐。
李 奇 (向李桂枝)哎呀儿呀!你怎知为父冤情，又到你兄弟面前申冤?
李桂枝 啊爹爹，你可记得那晚褒城县二堂问你话的人儿?
李 奇 那是县太爷的夫人。
李桂枝 难道你儿是县太爷的老夫人不成?(笑)
李 奇 莫不就是我儿?
赵 宠 哎呀老岳父，不是她是谁呀?
(唱) 都只为小婿下乡去劝农，
她私自开监问冤情。
上司若还知道了，
这小小县令做不成。
李 泰 现在无妨，有兄弟一面承担。
李桂枝 有你舅爷，姐丈还怕吃乞?
赵 宠 如此，我就仗庇!
李 奇 儿呀，你这几年究竟在哪里?
李桂枝 爹爹呀!
(唱) 自从爹爹出了外，
我姐弟每日泪洗腮。
狗杨氏毒计将儿害，
三九天赶出家门来。
中途路被匪来冲散，
刘老爷当就亲生孩。
配夫荣任为县宰，
困此回到故乡来。
那夜晚你哭声传四外，
问情由让儿痛伤怀。
李 奇 保童，我儿又怎得八府巡按?
李 泰 孩儿自与姐姐失散，沿街乞讨，得遇学台尚大人，带儿到京攻书，幸喜得中，因受此官。
李 奇 姑老爷，你这官有多大功名?
赵 宠 小婿乃新科进士，现作七品县令。
李 奇 哎呀呀!我李奇一贩马商人，哪能供给我儿身点状元?那能出嫁我女为七品夫人?如今既得了活命，又得了巡按儿子，夫人女儿，县令女婿。这是哪里说起!
赵 宠 书云：初愿不及，此其及比，岂非天乎?想那杨氏若不私通田旺，就不能谋害公子、小姐；若不谋害小姐、公子，就不能得遇恩公；若不遇愚公，就不能点状元，匹配县令。今既如此，又偏双双奇巧相会于一时，这也许是岳父大人作事忠厚，恩惠于人，隐隐中苍天拨使的吧?
李 奇
哎呀，若真如此，可谓苍天有眼!
李桂枝
李 泰 当真苍天有眼。
李桂枝 爹爹
李 泰 如今 请上，孩儿们拜过。
赵 宠 岳父
李 奇 你将田、杨二贼拿住正法，强如来拜我。
赵 宠 小婿即刻差人去拿。
李 奇 怎么立刻去拿?
赵 宠 正是。
李 奇 如此，你们跪下拜呀!
(唱) 受君恩禄享千钟，
喜得合家又相逢。
李 泰
李桂枝 (唱) 谁说苍天无报应?
赵 宠
福善祸淫最分明。
李 奇 儿呀，你如今什么官职?
李 泰 八府巡按。
李 奇 儿呀，你呢?
李桂枝 七品夫人。
李 奇 贤婿，你呢?
赵 宠 七品郎官。
李 奇 为父我呢?
李 泰
李桂枝 老封君。
赵 宠
李 奇 老封君?
李 泰
李桂枝 老太爷。
赵 宠
李 奇 老太爷?敢这样说起：巡按儿子!
李 泰 有。
李 奇 夫人女儿!
李桂枝 有。
李 奇 县令女婿!
赵 宠 有。
李 奇 你们都掺我来呀。哈哈哈!
[众同笑掺李奇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