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西望长安》剧本
唐玄宗天宝(公元756年)前后，安史之乱，盛唐转衰。中间多少名士艺女饱受了痛苦的精神震荡……
人 物
公孙倩 唐代著名民间剑器舞蹈家。后入皇宫宜春坊，人称公孙大娘，“盛唐三杰”之一。
唐玄宗 风流倜傥、颇有建树的帝王。鼓乐里手，梨园鼻祖。
张 旭 著名狂草书法家，人称“草圣”。公孙倩之情人，“盛唐三杰”之一。
李 白 著名诗人，人称“诗仙”，“盛唐三杰”之一。
杨玉环 著名丽人。因领舞《霓裳羽衣曲》而命运辉煌。人称杨贵妃。
高力士 唐宫廷宦官首领。
十二娘 公孙倩弟子，后为民间舞班领班。
参 军 唐代“参军戏”角色之一。
苍 鹘 唐代“参军戏”角色之一。
民间舞班女子、宫廷舞女、侍卫、百姓若干。
幕前曲
金谷酒，琥珀杯，
朝歌暮弦九天回，
长安城，云楼神巍，
花似锦，无限芳菲。
物华天宝诱人醉，
居安思危，居安思危，
丽人伴得风雨归。
第一场
[唐，长安城朱雀门外。
[提着大锣的参军、苍鹘走上。
参 军 长安盛事多，皇城搭高台。朱雀城门开，广迎才俊来。……(敲锣)
苍 鹘 参军大哥，今天怎么提上大锣了?
参 军 红楼贵客为得，走街打锣干不得?
苍 鹘 您老人家有鼻子有脸，干这行不合适。
参 军 苍鹘兄弟，人生在世，首先得将自己看明白。别不够半斤，硬充八两。找不自在!如今玄宗皇帝创开元盛世，广揽天下贤才，咱肚中无多少文墨，当个打锣的足矣。这人哪，得站得直，蹲得下。为官不自傲，为民不脸红。紫金袍穿得，讨饭棍也拿得，没什么不好意思!
苍 鹘 参军大哥有这般气量，佩服!
参 军 想当初……
苍 鹘 (拦住)打住，你当初那些事我都听过足有一百遍了。
参 军 噢，看这记性!不说也罢。……听说过公孙大娘没有?
苍 鹘 闻过其名，无缘见识。
参 军 今日饱你的眼福。告诉你，临颍剑舞行家公孙大娘带领她的舞班，翻山越水，不辞辛苦，来这长安城朱雀门外演出献艺。作为老乡，这场子我得给她打圆了，打它个人山人海出来。
苍 鹘 如此好事，兄弟愿陪你一道打锣。
参 军 不怕低了身份?
苍 鹘 一睹公孙大娘风采，三生有幸。
参 军 走？
苍 鹘 走。
[一声锣响，二人走下。
[欢快的乐声中，市井百姓兴高采烈过场。
[张旭内唱：“朱雀门旌旗飞人声喧嚷。”
[张旭背笔纸袋上。狂傲自得，乌发飞扬，目空一切，不拘小节。
张 旭 (唱) 大道上，走来了，张旭我，
心高气傲“草书狂”。
泼撒笔墨天下闯，
龙飞凤舞任张扬。
长安城中会书友，
下视九流诸强梁。
挥笔朱墙显豪放，
管教它御道上遍地生光。
(内声：“快走啊，看舞班去了! ……”)
朱雀门外人献舞，
不知何地一红裳。
随人去将细观量，
小技怎么争春光?
[张旭收抬笔墨快步走下。
[洋溢着英气的乐曲声中，民间舞班列队舞上，其阵容令人振奋。
十二娘 公孙大娘来也!
[众舞女恭迎，百姓远观。
[在陆离闪烁的光电中，公孙倩执剑如旋风一般舞上。
[男声独唱杜甫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
*(左火右靈)炔羿射九日落，
娇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张旭情不自禁地冲上，提笔空中扭舞，如在梦中。
张 旭 妙哉!……(惊叹拜倒)
[公孙倩收舞，愕然面对，不如所措。
公孙倩 公子您？……
张 旭 名不虚传，感佩万端，受益匪浅，张旭五体投地。
公孙倩 (惊喜)你叫……张旭?
张 旭 正是鄙人。
公孙倩 (细观)吴郡旭公子!
张 旭 你是?……
公孙倩 (神气十足地)好好认一认!
张 旭 哎呀，临颍小倩娘……
公孙倩 然也!
[深情地独唱：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歧路漂泊，相逢天涯。
[二人深情凝望。
公孙倩 ……十年不见，变成了帅儿郎。
张 旭 ……十年不见，出脱成俊俏娘。
公孙倩 公子笔走龙蛇，天下悬望。
张 旭 倩娘剑艺奇绝，气度飞扬。
公孙倩 ……才情逸散，神韵无双。
张 旭 ……无懈可击，柔中见刚。
[二人舞之唱之。
张 旭 (唱) 柔媚娇艳豪气荡，
诱我笔锋倍癫狂。
公孙倩 (唱) 少年纯情海潮涨，
书韵引我心飘扬。
二 人 (唱) 江湖重逢情共长，
难舍难分目生光。
张 旭 (唱) 此生有缘五百载，
公孙倩 (唱) 风雨不弃天一方。
众 人 (唱) 但愿终生相依傍，
书法剑舞两益彰。
[伴唱声中，众女兴奋起舞而围之。张旭捧笔送公孙倩，公孙倩则取怀中香囊回赠之。
[张旭公孙倩向众人叩礼。
[李白内声：“拿酒来!……”
[独唱：酒仙云中来，
洋洋洒洒哉!……
[神采飘迤洒脱的李白捧酒杯上。
李 白 珠联壁合，相映生辉。谪仙李白愿为二位大家证婚，只盼佳期早到。
众 人 (惊呼)诗仙李白!……
公、张 (拜揖)先生光临，三生有幸!
李 白 不请都是要来的!张旭，你乃书坛神笔，她乃舞中豪杰，咱三人应都是人中神仙，能为你们证此好事，也是我三生有幸。望早择婚期，长安城中各路风流才子定会云集恭贺，可不要让大家失望哟!
张 旭 不出五日，定将摆宴。
公孙倩 旭公子，哪来许多银钱?
李 白 这有何难，张旭大笔一挥，长安城万户注目，送钱的大有人在，会让你用之不尽。
张 旭 倩娘尽可放心就是。
李 白 来，酒来!
[侍童捧酒上。三人举杯。
李 白 (唱) 人中仙，仙中人，
帝京长安降紫云。
玄宗开元应幸运，
人才荟萃胜万金。
书坛张旭多狂韵，
舞中奇才推公孙。
珠联璧合结秦晋，
定成京华一要闻。
(曰) 来，一饮而尽!
[众饮酒干杯。
[高力士和二随从上。
高力士 好一个“人才荟萃胜万金”把玄宗皇帝的心事全说透了。高力士给三位大家施礼!
李 白 高公公乃宫大员，怎么也好到这民间热闹处来?
高力士 李大学士，这你就又把在下看偏了，就连玄宗皇帝日理万机，也想隔三差五看个新鲜。咱也是人嘛，哪能不到这热闹处溜溜?不过今天咱家是因公而来。临颍公孙倩听旨!
[公孙倩一愣，跪听。
高力士 宣公孙倩及舞班进大明宫献艺!……赶快谢恩哪!
公孙倩 领旨……。(心有所思)
众舞女 (雀跃)我们要进宫了，我们要为圣上演出了!……
李 白 高公公，公孙舞班刚到长安，如此之快宣召进宫，总得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才是。
高力士 当今圣上是鼓乐里手，梨园行家，性情中人。自然想尽快看到公孙大娘的高超舞艺。
李 白 但愿不要去得，回不得!
高力士 此非高力士能拍胸膛的事。再说舞班若收为皇宫供养，岂不是好事一桩，免去了在民间奔波之苦。
公孙倩 (望张旭)公子，你看?……
张 旭 民间舞班，江湖奋争，实在不易。能进宫献艺，自然是千载难求，只是，那个端午佳节将到……
李 白 (意会)哪个端午佳节?公孙倩，该你表态了。
公孙倩 公子尽可放心，倩娘速去速回，决不延误。
张 旭 (兴奋)张旭在长安客栈盼你归来。
公孙倩 (深情的)倩娘去了!
[倩娘和众舞女亮相。
[女声独唱：
喜事从天降，
激动亦彷徨。
佳期端午上，
但愿早成双。
[幕落。
第二场
[大明宫。
[后宫唐玄宗习艺之处。金雕银饰，琴鼓齐备。
[高力士满怀欣喜地上。
高力士 (唱) 大明宫，华灯亮，
琴吟鼓鸣喜洋洋。
公孙艺技压群芳，
舞得四壁生辉煌。
玄宗皇帝起立观看喜击掌，
心驰神往显迷狂。
舞班上下皆重奖，
高力士做成事一桩。
[内声：“圣上驾到!”
[唐玄宗欣赏地牵公孙倩手走上，公孙倩娇羞无比。
唐玄宗 好，好，妙，妙……公孙爱卿，你这剑舞堪称天下一绝，令人耳目一新。
公孙倩 承蒙万岁褒奖。
唐玄宗 告诉朕，你这技艺是如何练成?
公孙倩 夏练三伏，冬抗三九，终年不辍。
唐玄宗 难怪如此精通，宫中教坊吃穿不愁，养尊处优，久而久之，不思进取。满架凤凰，变成草鸡，唉，要都有你这般精气神就好了。
公孙倩 舞班上下全靠自己供养，岂敢懈怠。
唐玄宗 朕已下旨重奖，够你们三五年花销，今后遇到难处，还可向朕再要。
公孙倩 多谢万岁恩典。
唐玄宗 你那些弟子都已高高兴兴地领赏回去了。
公孙倩 (意外地)噢?
唐玄宗 公孙情，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公孙倩 奴婢不知。
唐玄宗 这是朕的习艺之处。
公孙倩 圣上习艺之处?
唐玄宗 (唱) 朕也曾威震天下扬鞭马上，
朕也曾才如泉涌批著文章。
你可知何是孤家最向往?
才艺满身称内行。
燕乐《西凉》随口唱，
纵击羯鼓惊四方。
琴瑟鼓馨皆不挡，
踏歌胡旋也轻狂。
只可惜宫院深深无知己，
常嗟叹皇台高高心空茫。
今见爱卿剑器舞，
久郁之心气昂扬。
愿为尔伴鼓再观赏，
重作当年猛三郎。
公孙倩 (唱) 舞班进宫未曾想，
圣上恩加如梦乡。
只说是皇威高万丈，
今才知你也有俗情凡心，
喜怒哀乐意长长。
久在江湖苦闯荡，
忽感春风透宫墙。
承蒙圣上多欣赏，
众家姐妹有指望。
承蒙圣上御旨降，
风雨江湖有扶帮。
圣上击鼓伴奴舞，
诚惶诚恐泪沾裳。
圣上击鼓伴奴舞，
皇恩浩荡难报偿。
只要万岁心欢畅，
公孙献舞理应当。
舞得福祉九州上，
舞得英气满朝廊。
[唐玄宗击鼓，公孙倩起舞。
[舞到极致精彩之处，唐玄宗忽然鼓棒掉地，情不自禁来到公孙倩身边，激情相拥。令公孙倩深感意外，极力挣脱。
唐玄宗 (赞叹地)剑行魁首，舞中精灵，你把朕的心都舞乱了。……
公孙倩 (推拒)万岁，不可!
唐玄宗 朕要你离开江湖舞班，长留宫中伴驾!
高力士 公孙倩，天子恩赐，赶快谢恩才是!
公孙倩 奴婢不能领受万岁爱怜之意。
高力士 我的姑奶奶，你怎敢公然抗旨？普天之下，谁能高过天子，赶快叩头，千万莫让万岁生气!
公孙倩 奴婢心口如一，绝不收回。
唐玄宗 自朕登基以来，才子佳丽，争相邀宠，还没见过像你这样固执气傲，持恩不要的。
公孙倩 奴婢奔走江湖，不敢心存奢望。
高力士 圣上之情，盖过天地，不领也得领。
公孙倩 公孙倩以艺立身，不堕其志。
高力士 难道你就不怕身耽抗君之罪？
公孙倩 公孙一介草民，不足以令天子动怒!
唐玄宗 这般倔犟，倒让朕倍加喜欢。
公孙倩 万岁错爱，决不从命!
唐玄宗 难道还要让朕求你才是，哼!(甩手而下)
高力士 你呀公孙倩，把祸惹大了。(小声)这都是为了什么吗？
公孙倩 承诺予人，决不改悔。
高力士 你是舍不下那张旭?
公孙倩 正是。
高力士 谁大谁小，莫犯糊涂!我给你说实话吧，事到如今我怎敢随便放你出宫，来了可就走不得了。
公孙倩 高公公，你说什么?
高力士 不愿伴驾，就入宜春坊待着。
公孙倩 宜春坊?……
高力士 对，宜春坊，就是艺人集聚的教坊。那里会熬得你回心转意。
[公孙倩惊愕倒地。
[切光。
[女声独唱：
大明宫，黄金台，
皇家恩深难躲开。
无尽红裳飞异彩，
杨氏玉环争宠来。
[歌声中，众宫女执红灯送婀娜多姿的杨玉环上。
杨玉环 (唱) 西川云深竹如海，
雾山碧水绕楼台。
天恩地泽赐粉黛，
大明宫前显俊才。
女儿家，巧穿戴，
丽人堆中自脱胎。
满身才艺显风釆，
终有荣华绕裙来。
杨玉环 请问公公，今夜何人伴驾?
宦 甲 宫中规矩，不该问的别问。
杨玉环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临颍公孙倩。她的剑舞把圣上看得神魂颠倒。
宦 甲 唉，算你说对了。
杨玉环 一个民间女子，倒是个有心计的。
宦 甲 有什么心计?依我看她是傻的不能再傻了。
杨玉环 噢，请公公明示。
宦 甲 这不能说!
杨玉环 (将一锭银子交到宦甲手中)公公说说嘛!
宦 甲 这，我给你说吧，那公孙倩榆木脑袋，放着到手的恩宠，硬不接受，把万岁惹恼了。
杨玉环 此事当真?
宦 甲 我怎能骗你，今天已被送入宜春坊了。
杨玉环 这么说她并未承宠伴驾?
宦 甲 千真万确。
杨玉环 (自语)如此……这就好了。
宦 甲 娘娘心境高远，要想快点儿，总得使个绝招才是。
杨玉环 (思索，从头上拔下金权交于宦甲)请公公备上重礼，务必请动诗仙李白。
宦 甲 狂傲书生，求他做甚?
杨玉环 求他给我写上首好诗。
宦 甲 要李白那些白日说梦话的诗?这……
杨玉环 尽管按我的话去做。
宦 甲 (忽然明白)噢，借其虚名用用。这一招，说不定能将圣上龙心搅动。
[切光。
[参军和苍鹘出现在追光下。
参 军 唉，这人世上的事就是怪，公孙大娘想脱身出去，杨玉环却千方百计想挤进来。热闹!……
苍 鹘 牛爱上山，马爱下河，各有各的心思。
参 军 这年头女人想往上走，实在不容易，弯弯曲曲一条小路，挤上来的能有几人。得使出全身解数，把办法想尽。你看杨玉环舍得重金，请名人为自己张目，拼命往圣上身上靠，也是一种本事。公孙大娘太不谙此道了。
苍 鹘 如今这年月，情分什么价?得看实惠。
参 军 你呀也就只能当个苍鹘，跟我在这儿拌觜。这人生在世，要的是一个情真。总不能刚许这个，又投那个。只有公孙大娘能说出“难以从命”的话来，叫人钦佩。
苍 鹘 老掉牙的规矩，跟不上形势。
参 军 李白堂堂诗仙，总不会为了几多钱财，为杨玉环做如此掉价之事!
苍 鹘 我看未必，不信咱赌。
参 军 赌!
苍 鹘 二两银子!
[切光。
[幕落。
第三场
[长安客栈。
[李白心神不宁，来回踱步。
李 白 (唱) 替友证婚惹烦恼，
怎曾料云燕入笼难还巢。
可怜张旭心狂躁，
悲啸游走承煎熬。
舞班姐妹齐寻找，
客栈里秋风寒月甚寂寥。
万岁啊，深宫佳丽知多少，
你不该又向公孙拦柳腰。
江湖剑器多奇俏，
你应知收入宫闱胆气消。
李白生来性狂傲，
敢向权贵扬眉梢。
去向宫中把人要，
不信诗名如草茅。
[李十二娘等舞女分头上。
十二娘 李先生……
李 白 十二娘，可曾探到张旭行踪?
十二娘 姐妹们分头寻街，没有一点儿消息。
李 白 真怕他出个一差二错。他心中不畅，必去酒肆泄愤，那曲江酒家可曾找过?
十二娘 噢，这倒忘了。
李 白 快派人去!
[李十二娘安排两舞女下。李白也欲出门。
十二娘 李先生何往?
李 白 我去找那高力士，向他要人。
十二娘 此事全是高公公一手安排，找他岂不是自讨没趣。
李 白 想当初为我脱靴，也是低三下四，这个面子他不敢不给。
十二娘 恐怕此时他宁肯得罪于你，也不得罪圣上。
李 白 唉，只是苦了张旭。
[宦甲带二随从捧礼物上。
宦 甲 拜见李大学士!
李 白 互不相识，休在此处添烦。
宦 甲 李大学士真是难找，在下是从宫中来的。
李 白 找我何事?
宦 甲 这……
[李十二娘等自觉走下回避。
宦 甲 请李大学士先将此礼收下。
李 白 将我李白当成什么人了，滚出门去!
宦 甲 此礼是宫中贵人杨玉环特意送的。
李 白 什么杨玉环，与我何干?
宦 甲 实不相瞒，这杨玉环杨贵人乃圣上新宠，久慕李学士大名，每日不读李诗，夜不能寐。今遣在下特来表示心意，望能赐咏花诗一首，不胜感激。
李 白 李白诗文虽然金贵，岂是财礼可以换得!
宦 甲 这位杨贵人才艺了得，前程不可估量，终将后宫夺魁。
李 白 (唱) 一句话将我提醒，
数言诗将公孙换出后宫。
促得明皇招新宠，
李白愿舍轻薄名。
来来来，将丝绢为我展定，(书写)
李太白收下这份情。
(曰) 拿去吧!
宦 甲 (惊喜，念《李白诗》)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多谢李大学士!
李 白 杨玉环只要将此诗送玄宗过目，无须多对，她便身价百倍。
宦 甲 在下知道的，知道的。倘若事成，还将重谢李学士。
李 白 (将笔一扔，大笑)哈哈………
[宦甲等匆匆下。
[李白笑声从喜变悲，捶胸走进里屋。下。
[张旭内唱：“醉步踉跄回客栈。”
[张旭衣衫不整，醉意迷狂地走上。
张 旭 (唱) 满腔忧愤对谁言。
只说是并蒂莲花刚开绽，
一夜寒霜尽摧残。
深宫似海重门掩，
倩娘一去难回还。
文士无助根底浅，
方知虚名不值钱。
长安城繁花似锦心生厌，
毁我情致一瞬间。
(取笔欲摔，略思，挥笔书墙，空壁上出现张旭狂草书法)
空壁写下张旭怨，
怨怨怨，赤日当空风雨寒。
天子威高难冒犯，
躲向远州一隅间。
长安友朋愧相见，
一跺脚蹬上万里船。
[张旭背上行装，留恋回望。大步走下。
[合唱：舞中凤凰沉宫苑，
书坛墨倾飞龙潜。
诗仙无计空嗟叹，
自古金玉难结缘。
[合唱声中，李白、十二娘等上，望壁上留诗寻喊无应。
[切光。
[幕落。
第四场
[宜春坊。
[宫女持拂尘打扫厅堂。
[公孙倩提剑上，精神不爽。
公孙倩 (唱) 身落皇宫宜春院，
朱墙高危遮阳天。
舞班姐妹难再见，
情系张郎无讯传。
失信端午心烦乱，
锦绣堆中水一潭。
手持剑，无心练，
无人光顾倚雕栏。
怠与百花争鲜艳，
久不献艺于君前。
这岁月煎熬公孙倩，
这岁月度日如度年。
胸中英气难舒展，
变作苦萎望春兰。
何日凌空双翅展，
心舒气朗天地间。
[高力士旁若无人地走上。
公孙倩 高公公……
高力士 噢，公孙大娘在这儿练舞呢!
公孙倩 万岁和高公公久不来这边了?
高力士 忙着哩，忙着哩，又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来这儿干啥!
公孙倩 (探问)万岁把我的剑舞可能都忘了。
高力士 剑舞?万岁日理万机，哪能将这种事总搁在心里。话到这儿，我倒想给你说上两句。
公孙倩 高公公请讲。
高力士 你那剑舞么，初一搭眼，还算新鲜。时间长了，宫中梨园上下倒生出不少议论。说是野性有余，雅气不足。
公孙倩 野性有余，雅气不足？
高力士 英气过盛，柔媚缺失。
公孙倩 英气过盛，柔媚缺失?
高力士 宫中乐舞不似民间，讲究的是个豪华气派。如今天下太平，一片盛世景象，你还是刀来剑去的，抒什么英豪之气，讲什么柔中有刚，与社稷不利，太不合时宜了。
公孙倩 这套剑舞万岁当初可是喜欢得很哪，也是你高公公亲自选中。
高力士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圣上再喜欢，怎经得起身边人你一言，我一语。这看法也是会变的。
公孙倩 我只习剑艺，从不想这么多。
高力士 你不想不能叫人家不想，好自为之吧!
公孙倩 高公公，说到此公孙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高力士 这习舞跟做人一样，其中有许多说不明白，也不能说明白的行行道道。你率真固守，不予变通，怎么能行!圣上一时喜欢，总不能长久。你看人家杨玉环，进宫比你晚，就懂得借李白之诗名为自己张目，玄宗皇帝一看，龙心大喜，顷刻宠爱有加。你公孙大娘和那诗仙还是朋友呢，都不会借光照己。这些道理要是早明白了，怎会有今日之冷落!……(下)
公孙倩 (唱) 高公公传众议心头震惊，
公孙倩如堕入五里雾中。
这剑艺融着我真情实性，
作不出假章程取悦玄宗。
宫宴歌舞失个性，
满眼浮华庆升平。
倩娘无有此本领，
不会假意求浮名。
大明宫难圆我的梦，
愿苍天扶助向平明。
[幕后华贵绮丽的《霓裳羽衣曲》响起，愈来愈近。
[公孙倩无奈而退下。
[杨玉环领《霓裳羽衣舞》上，气势惊人。唐玄宗观舞，情不自禁地和杨玉环共舞起来，兴致更高。
[合唱《白居易诗》：
虹裳霞帔步摇冠，
钿璎累累佩珊珊。
娉婷似不任罗绮，
顾听乐悬行复止。
磬箫筝笛递相搀，
击撅弹吹声逦迤。
[舞队将离场时，公孙倩上，迎唐玄宗走来，玄宗只顾杨玉环，几乎无视她的存在而走下。
公孙倩 (痛心高呼)万——岁!
[切光。
[追光打在痛苦倒地的公孙倩身上，她泪流满面，口吐鲜血。
[高力士立于高阶：“圣上有旨，封杨玉环为贵妃，入宫伴驾!”……
[女声独唱：
最悲也，女儿家，
雾中月，镜中花。
最悲也，女儿家，
海上阙，风中沙。……
公孙倩 (悲呼)放我回家，放我回家!……
[切光。
[参军和苍鹘出现在台角。
参 军 公孙大娘可怜，如此才艺高手，竟被冷落到这般田地!
苍 鹘 当初她就该拒绝进宫。
参 军 拒绝得了吗，谁能看清前路，谁能挡住诱惑。大男人都蠢蠢欲动，一个女人怎能判断得了。
苍 鹘 听说这次公孙大娘病得不轻，差点儿命入黄泉?
参 军 谁说不是，无奈高力士禀报玄宗皇帝，早将此事丢于脑后的万岁爷，得知她和那张旭情有牵扯，竟多有悔意，降旨赶快放人，公孙倩这才回到长安客栈姐妹们中间。
苍 鹘 圣上算是个事理明白的君王。
参 军 宫里不喜欢人家那一门手艺，就让走嘛，何必留着让大家都难受。
苍 鹘 你胆敢评说当今圣上?
参 军 小小一个参军，圣上不认识我。
苍 鹘 我什么也没听见!
[切完。
[幕落。
第五场
[长安客栈。
[合唱：恍如一夜噩梦过，
人生无常风雨多。
公孙大娘回庐舍，
众家姐妹热泪落。
[李十二娘从里屋退出，悲望，犹豫将墙上幕帘拉掩。
十二娘 (唱) 师姐病重回客栈，
悲喜交集泪不干。
舞班有她心不散，
重振旗鼓在明天。
张旭离去无缘见，
一首怨诗在墙端。
离别苦，难了断，
病痛攻心心难安。
事至此索性不遮掩，
苦言相劝渡难关。
[公孙倩内呼：“张郎……”挣脱众舞女搀扶，悲切冲上，四面寻望。
[十二娘将幕帷拉开，张旭怨诗出现在墙上，公孙倩见字热泪长流，众舞女悲情伴舞。
公孙倩 (唱) 张郎怨气九千丈，
悲情狂泻在高墙。
一笔一画，一画一笔，
挟怨带恨，电闪雷降，
字字击打我胸膛。
手抚诗墙热泪淌，
悔怨无边心茫茫。
你怨倩娘贪虚枉，
你怨倩娘梦浮梁。
你怨倩娘志气丧，
你怨倩娘羡红裳。
女儿家无根多飘荡，
命运何曾在手上?
梨园诱惑难抵挡，
俗念隐隐把人伤。
张郎情意不曾忘，
梦中结伴走他乡。
剑艺入宫遭人谤，
恩怨如刀绕身旁。
风来雨去无指望，
悲极获病出宫墙。
谁知你愤而离京半年上，
倩娘归来心痛伤。
强挣扎追随你前往，
天涯海角诉衷肠。
[公孙倩挣扎欲走，跌倒在地，众人急扶。
众姐妹 (唱) 公孙大娘啊，
公孙大娘。
来日方长啊，
万莫悲伤。
十二娘 (唱) 求你忍痛把病养，
求将愁苦丢一旁。
求你暂将心畅亮，
人在天涯终回缰。
众舞女 (唱) 姐妹们将你多盼望，
秋去春来早安康。
[墙壁上张旭字隐去，被茫茫大雪覆盖。
[众舞女换妆舞蹈。
[合唱：冬来也，大雪狂，
江河湖海裹银装，
亲人啊，在何方?
千万，千万莫冻伤。
[春色出现，公孙倩换装，日渐精神。
十二娘 (唱) 春来也，百花放，
师姐心头出艳阳。
张旭啊，在何方?
快将，快将书信捎回乡。
[夏日绿茵，公孙倩红装练艺。
[合唱：夏来也，荷花香，
阿姐精神渐亮堂。
亲人啊，在何方，
为你，为你日夜试红妆。
[秋光秀丽，公孙倩光彩照人。
十二娘 (唱) 秋来也，天气爽，
师姐病愈倍漂亮。
张旭啊，在何方，
公孙，公孙等你拜花堂。
[公孙情和姐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切光。
[忽然天幕上烈火熊熊，出现“安史兵乱”字样。战马嘶鸣，刀剑碰撞声扑面而来。天幕下走出刀光剑影的兵阵。
[独唱：安史之乱起兵戈，
玄宗躲难马嵬坡。
金歌银舞风烟过，
三丈白绫从天落。
[一道白绫从空挂下。
[唐玄宗拉杨玉环跌跌撞撞跑上，见白绫失神倒地。
唐玄宗 (唱) 将不听令马不行，
马嵬坡前列哀兵。
奢华误国要偿命，
杨氏玉环难逃生。
风吹白绫心震惊，
玄宗无力救美伶。
杨玉环 (唱) 夺妃命，天地动，
面对明皇哭几声。
国之有难谁造成?
怎让玉环来担承!
夜夜华宴文武动，
附贺颂辞掩视听。
大明宫前歌舞盛，
献于天子享太平。
国库金银被挪用，
日积月累灾祸生。
万般罪过压妾身，
妾心至死愤不平。
今愿为君舍性命，
只报万岁怜妾情。
[白绫舞动，裹胁杨玉环逝去。兵阵隐去。
唐玄宗 (痛呼)玉环，玉环!……
(唱) 霓裳羽衣风吹去，
空留马嵬雨濛濛。
香消玉殒无踪影，
两耳只听孤雁鸣。
国之有难怨歌舞，
朕心有愧对魂灵。
你替明皇渡险境，
一抔黄土送君行。
[唐玄宗含泪掬土抛撒。
[束发飞扬的张旭走上。
张 旭 这位长者，因何如此悲伤?
唐玄宗 我在为一位绝代佳人，一位有才华的舞者送行。
张 旭 (惊) 绝代佳人，有才华的舞者!她叫什么名字?
唐玄宗 杨玉环。
张 旭 噢，大名鼎鼎的贵妃妇人。这么说你是?……
唐玄宗 我是一个过路之人。你也知道她的大名?
张 旭 当然知道的，她的霓裳羽衣舞可是有名的很哪!
唐玄宗 (回忆)辉煌之极，华丽之极，气派之极，……
张 旭 可惜把人都看迷醉了，看麻木了，看得心松神弛了，看得不想做事了……
唐玄宗 你，你怎么敢这样说她?
张 旭 满天下的人都这样说她。把国库钱财花空了，把文武百官舞晕了。宫廷上下，奢华成势，全没有了一种豪迈昂扬之气。
唐玄宗 豪迈昂扬之气?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当年有位公孙大娘，那剑舞可是让人心潮激荡，久久难忘。
张 旭 (感叹地)公孙大娘……
唐玄宗 唉，只可惜剑舞虽好，宫中不以为然，侧目冷望的人太多了。
张 旭 那玄宗皇帝不是喜欢得很么？
唐玄宗 可惜公孙大娘不像杨玉环那么善解人意，脾气倔犟，执拗固守。心情沉郁，一病不起，早就放出宫去了。
张 旭 怎么，她早已出宫了?
唐玄宗 听说她和草圣张旭青梅竹马，宫中怎能阻拦?也不知道如今落脚怎样?
张 旭 那玄宗皇帝还在念想于她?
唐玄宗 唉，人才难得哟。(走下)
张 旭 (唱) 窃闻倩娘出宫墙，
眼前人十有八九是明皇。
想当初，正是他，
才俊都向宫中网，
眼花缭乱不知何人是凤凰。
明争暗夺不相让，
多少宫人怀悲伤。
贵妃逝去心沮丧，
步履蹒跚一孤王。
全无当年三郎样，
不忍激语把他伤。
大步匆匆长安往，
但愿能找回我公孙大娘。
[亮相。
[幕落。
第六场
[长安客栈。
[李白推门上，尘土扑面。望墙上张旭诗迹已斑驳难认，感慨万端。
李 白 店家，店家……哎呀，久不住人了。
(唱) 长安一场风雨过，
长街无人尽萧索。
客栈庭院百花折，
尘掩诗墙诉坎坷。
张旭一去不还舍，
公孙姐妹无下落。
故人离散心寂寞，
李白将做江南客。
车马行迟故园坐，
风扫黄叶似诉说。……
[李白黯然神伤，准备离去。
[有人叩门。张旭声：“有人么?有人么?……”李白连忙开门。
张 旭 (惊喜)哎呀，李大学士!
李 白 张旭，你，你回来了。
张 旭 快受张旭一拜。
李 白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好一个张旭，你这一去，杳无音信，长安故友，无不为你牵肠挂肚。
张 旭 惭愧之至。唉，想不到一场安史之乱，把长安毁成这样!
李 白 公孙大娘离城躲祸，四处寻找于你，也不知道流落哪里!
张 旭 李大学士可知她的下落?
李 白 战乱阻隔，音信皆无。
张 旭 纵是千难万险，张旭定要将她找回。
李 白 这就对了，当初倩娘虽说入宫，刚烈有志，宁受冷落之苦，不愿失约故人。如此高洁，男儿不如。
张 旭 张旭只顾自己，有愧于她，定要当面谢罪。
李 白 半年之前曾有传言，说她游走齐鲁，又说是卖艺江南。天下何等之大，你到哪里找去?
张 旭 长安无人，我即刻走齐鲁，下江南。
李 白 我正要南下游历，不妨你我同行。
张 旭 如此甚好!
李 白 不过，这客栈空壁你得重新留墨，万一公孙大娘回来，也好知道你我同在一处，有个行踪。
张 旭 请先生赐诗，我来书写。(取笔，蘸墨，欲写)
李 白 (吟唱《拟古诗》)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月兔空捣月，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
前后更叹息，浮荣何足珍?
[空壁上出现张旭新的狂草书法，分外壮观。
[李白、张旭背行装同下。
[切光。
[女声独唱：
风卷冬雪又望春，
冰河解冻柳色新。
公孙重走朱雀门，
客栈寂寂望故人。
[公孙倩、十二娘带众舞女走进客栈。
十二娘 冬去春来，我们又回来了。师姐，快来歇息歇息。
[公孙大娘四下观看，忽然发现壁上草书。
公孙倩 你们看，张公子和李大学士回到过这客栈。
十二娘 (观字)半年之前，找我们不着，两位先生又去了江南。
众姐妹 唉，真不凑巧，错过相逢之机。
公孙倩 (一阵昏眩)张郎啊，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
(唱) 天南地北寻找你，
无奈数次错时机。
莫非相逢存天意，
辛苦尝遍自珍惜。
倩娘心中只有你，
飞龙舞凤两相依。
倩娘志随江南去，
情侣相逢终有期。
舍得一生寻知已，
不入婚阁志不移。
(曰) 十二娘，你来。
十二娘 师姐有何吩咐?
公孙倩 望此诗壁，心伤神碎。天涯万里，似在召唤。我，我想将这舞班托付于你。
十二娘 师姐，十二娘根底浅薄，万万不可。
公孙倩 师妹不要推托，我意已决，志在离去。要下江南寻找张旭去了。
十二娘 我们姐妹愿随你同往。
众舞女 (上前)对，我们姐妹跟你同往。
公孙倩 我一人私事，岂能连累众家姐妹再受奔波之苦。从今往后，领班新出，你们跟随十二娘就是了。
十二娘 舞班为师姐所创，因师姐而盛，师姐离去，十二娘承受不起。
众舞女 我们该向何处求生?
公孙倩 面对长安伤心之地，倩娘无力再舞。这剑艺香火总是要代代相传。你们好自为之吧!
众舞女 (苦拦)师姐……
公孙倩 (唱) 伤离别众姐妹于心不忍，
同甘苦共患难此情最真。
愿剑艺代代传豪气永存，
公孙倩一跺脚出朱雀城门。
[公孙倩欲走，众舞女拜送。
[内声：“高公公到——”
[众愣，喜惊各异。
[高力士和二随从上。
高力士 公孙大娘，幸会，幸会!你们刚到长安，我就来了。
公孙倩 高公公来又何事?
高力士 自然是好事。玄宗皇帝自西川返回，看到梨园败落，伤心不已。命我重组教坊。我首先就想到你们舞班了。
公孙倩 高公公怎么如此健忘，公孙倩当年入宫，梨园上下多有微词，说剑舞俗不入流，不合大雅。冷落之苦，刻骨铭心。
高力士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也怪你公孙大娘执拗自守，不愿变通，我曾苦口相劝，你就是不听。不然，哪有出宫之说。
公孙倩 皇宫华奢之风，我已见识领教。自信剑舞受民间滋养，才能洒脱自如。
高力士 我不管这些，只要圣上高兴就是。公孙倩听旨。
[公孙倩似乎没有听见。
高力士 宣公孙倩带舞班着即进宫，入教坊习艺。
[十二娘和舞女们情绪各异。
高力士 事不宜迟，快随我进宫去吧!
公孙倩 恕公孙倩不能从命!
高力士 哎呀，又来了，你不就是个跳舞的嘛，应知天高厚，应知抗旨是杀头之罪。
公孙倩 公孙倩已死过一次，何以惧之。
高力士 要不是圣上多有叮嘱，对你们这些名人让着三分，我真要重刑伺候了。你说走也不走?
公孙倩 我要去江南寻找张旭。
高力士 也罢，别自以为了不起，把你放到一边，一钱不值。十二娘带舞班随我进宫。
公孙倩 我的姐妹不能重蹈覆辙。
高力士 我就不信，面对荣华富贵，圣上恩宠，无人动心!
十二娘 十二娘愿带众家姐妹随高公公进宫。
公孙倩 (愕然)你，你，你说什么?……
十二娘 师姐，恕十二娘不敬之罪。你已离去，我已领班，你就不要管了。我要带众家姐妹入宫习艺。
公孙倩 那公孙剑艺如何处之?
十二娘 只要圣上喜欢，能舞则舞，不舞则罢。
公孙倩 (忍不住打了十二娘一耳光)你，你，你忘恩负义!
十二娘 (跪倒)师姐，你打你骂，我也要说，女儿家江湖奔走，苦不堪言。谁不想荣华富贵，谁不想光耀门庭。你不去，我们想去，你就不要再挡了!
公孙倩 (声音颤抖)你们，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众舞女皆背过身去。
公孙倩 (唱) 十二娘一番话心头震惊，
直逼得公孙倩两眼昏矇。
数年前伤心事又现情景，
宫墙下姐妹们心各西东。
只说是这剑艺代代传承，
面对着浮华梦有始无终。
前行之人心伤痛，
后来之人一层层。
不信入宫是断送，
灯蛾扑火不灵醒。
到头来大雪茫茫无踪影，
剑艺消失迷雾中。
此心痛极谁能懂?
此话说与何人听?
罢罢罢，全当一场梦，
一跺脚走出长安城。
[大雪飘落、将高力士、十二娘等舞女隐去。
[公孙倩背起行装向远方走去。
[合唱：天苍苍，地蒙蒙，
情哀哀，意浓浓。
风烈烈，雨轻轻，
心沉沉，泪盈盈。
[合唱声中，众舞女从天幕下走过。
[参军、苍鹘提锣走出。
参军、苍鹘 (打锣)长安城开市罗!………
——剧终
(2004年二稿于长安)
出 处：张平历史剧作选/张平编著.—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