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背娃进府》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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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背娃进府》陕西省剧目工作室】

剧本:秦腔《背娃进府》剧本

说 明

  张元秀进宝有功,圣上封为进宝状元。张命中军搬来家眷,共享荣华。曾资助他进京的表兄嫂李平夫妻,背娃来到张元秀府中,言及张进京之后,其岳父耿胥屡要退婚之事,张十分恼怒。适耿胥来府投亲,张罚耿跪在丹墀。李平夫妻再三求情,张始应允,恕耿之过。

  人 物 表

  张元秀 小 生 耿 胥 生

  李 平 丑 中 军 净

  李 妻 丑 旦 兵 卒 杂

  [四兵卒引张元秀上,

  张元秀 (引) 炮响三声坐察院,

  别是民间一层天。 (坐)

  (诗) 中状元名扬天下,

  翰林院帽插宫花;

  喜的是攀高折桂,

  稳坐在三元伞下。

  本院张元秀。当年不得时的时候,以在深山打柴为生;得来“温凉玉盏”,与圣上进宝,万岁心喜,封我进宝状元之职。是我进京一步身荣,我命中军去搬家眷,这般时候,也是到来的时候了。

  中 军 (上念) 搬的家眷到,

  早禀侯爷知。

  中军报门。 (进) 禀侯爷。

  张元秀 讲。

  中 军 家眷到。

  张元秀 传出有请。

  中 军 有请。

  [李平一足穿靴、一足穿鞋、手拿旱烟袋上。

  中 军 威! (李平跪)

  张元秀 表兄莫要胆怕,表兄请起。 (李平起)

  中 军 威! (李平又跪)

  张元秀 表兄请起,表兄请坐。 (与李平同坐)

  中 军 威! (李平起立)

  张元秀 表兄莫要抬座。中军看茶!

  内 军 有。 (端茶)

  张元秀 表兄,表兄, (李平张嘴不语) 表兄你说话,胆怕什么?

  李 平 你、你,你、你问谁呢?

  张元秀 表兄,我问你哩。

  李 平 你、你、你、你问谁呢?

  张元秀 表兄,我问你哩。

  李 平 你、你、你……跟我说话哩,你是谁呢?

  张元秀 我是你表弟张元秀。

  李 乎 张元秀? 张元秀,我把你个狠心的狼娃子!

  中 军 威! (李平急跪)

  张元秀 表兄莫要胆怕,表兄请起。 (李平起) 表兄请坐。

  (同坐) 表兄,你说话么!

  李 平 你、你、你、你叫我说话哩?你是谁?

  张元秀 我是你表弟张元秀。

  李 平 咋、咋、咋、咋的个话,你是我表弟张元秀?

  张元秀 正是。

  李 平 咱哥俩说话哩,威来威去的他是个干啥的?

  张元秀 他是个中军。

  李 平 你这个人,咋没良心?

  张元秃 怎见得?

  李 平 *(左口右外) 好人爱威,你怎么把*(左口右外) 人充了军了?

  张元秀 中军是他的官街。

  李 平 噢,怎么中军是他的官衔?

  张元秀 正是的,正是的。

  李 乎 他大吗你大。

  张元秀 表弟我大。

  串 平 他管你呢吗你管他呢?

  张元秀 原是为弟我管他。

  李 平 他有胡子,你没胡子,难道说都没大小了?

  张元秀 表弟我的官衔大,所以我要管他。

  李 平 为兄我呢,管得下?

  张元秀 噢,也能管下。

  李 平 我兄弟坐了官,说话言文都不对了,能管下就能管下,管不下就管不下,却怎么也能管下。

  张元秀 真正的能管下。

  李 平 表弟,你请坐,叫哥我会一会胡子大老爷去。

  张元秀 表兄请便。

  李 平 表弟你先得位,叫我把身上的土拍干净。世事真个浅薄。人常说:“人有旦夕祸福,马有转缰之症。”不知道我的狗歪吗人家的铁锁壮,乡里人头一天进城,—字不认得,就能管一个人! 真是涝池大了鳖也大了! 今天可轮我务人的时候到了。那是胡子大老爷。

  中 军 表大老爷。

  李 平 胡子大老爷。

  中 军 表大老爷。

  李 平 你是个做啥的?

  中 军 我是个中军。 (李平摸中军身) 表大老爷,你摸啥呢?

  李 平 我听说把你充了军了,我在你身上摸铁索链子哩。

  中 军 中军是我的官衔。

  李 平 我把你当犯人哩。

  中 军 表大老爷,我才不是犯人。

  李 平 你大吗我表弟大?

  中 军 侯爷大。

  李 平 你怎么有胡子,他没胡子?

  中 军 侯爷的官衔大。

  李 平 他管你着呢,还是你管他着呢?

  中 军 侯爷管我着哩。

  李 平 你没看表大爷我呢?

  中 军 你也能管下。

  李 平 能管下就能管下,管不下就管不下,却怎么也能管下?

  中 军 表大老爷,你能管。

  李 平 真个涝池大了鳖大了。跪下! (中军跪) 起来! (中军起) 跪下! 起来!……

  中 军 表大老爷,我实在来不及了。

  李 平 你才给来不及了! 我跟我表弟在那里说话哩,你立下威,站下威;前一个威,后一个威;左一个威,右一个威,就说你威着是有啥毛病呢?

  中 军 我给我侯爷助威哩。

  李 平 嫑说咧,嫑说了,乡里人没进过城,我就不爱威,三下威不到向上,我就不受活。我跟我表弟拉家常,好好立在那儿!

  中 军 威!

  李 平 神经病犯了。

  张元秀 表兄请坐。

  李 平 你坐你的,我圪蹴到这里。表弟,是你当初不得时的时候,以在深山脱鞋为生。

  张元秃 表兄,原是打柴为生。

  李 平 着! 原来打柴为生。是你得来冷水几碗……

  张元秀 原是个“温凉玉盏”。

  李 平 着! 原来是“温凉玉盏”。是你上京给圣上进表去了……

  张元秀 原是进宝去了。

  李 平 为兄和你那嫂嫂,送你十里短亭……

  张元秀 原是十里长亭。

  李 平 长短都是一样。临行的时节,我和你家嫂嫂以在家中。你嫂嫂说:表弟上京能中个侯府。是我言道:表弟上京能中个知府。表弟呀,你到底是个侯府吗,还是个知府?

  张元秀 原是个侯府。

  李 平 那就应了你嫂嫂的鸡眼了。

  张元秀 原是个吉言。

  李 平 着! 就是个吉言。那一天的那一天……

  张元秀 表兄,是哪一天?

  李 平 就是那一天。

  张元秀 表兄,到底是哪一天?

  李 平 就是有太阳的那一天,和今天差不多。就是你爱“威”的那个胡子大老爷,带了四名彪壮大汉,说是:农夫、农夫。我想咱在地里刮旋风哩……

  张元秀 表兄,你是人么,怎么会刮旋风?

  李 平 好我的兄弟哩,你坐了官咧。连乡里的言文咋也给忘了呢?

  张元秀 表兄,什么叫个刮旋风呢?

  李 平 刮旋风就是打胡基的。兄弟,哥把这个打胡基学会,一辈子没给人下过苦,转转打打吃了一辈子。我说:老爷,你叫谁呢? 你那个胡子大老爷给答了话咧。他说;我叫你哩! 我说是:你叫我做啥呢?他说:我问你一个人,可曾知否? 我说:有名者皆知,无名者不晓。他说:提起此人,大大有名。哥我说:哪一家哪一户? 他说:就是那彪大、彪大

  哥。哥说:彪大哥我不知道,彪大你再问就是我。他就叫了四个彪壮大汉,把哥我巴达巴达拉到涝池坑里,把我浑身衣衫一挽;我那一会没见你,我咋遇见土匪了。他把我塞到水里,咕咚、咕咚、咕咚 咕咚一咕咚,拿我那脏衣服把我浑身上下一擦,给我头上戴了个这,身上穿了个那,腰里紧了个这,足下蹬了个那。

  张元秀 那是朝靴。 (李平手摸足) 表兄,你摸啥呢?

  李 平 唉,你说潮,我咋摸着干干的。

  张元秀 朝靴是个名子,它并不潮。

  李 平 你把那说是朝靴?

  张元秀 表兄,你叫什么?

  李 平 我把它叫连袜子带靴。头里两个人……

  张元秃 后边还有两个人。 (李平看后边) 表兄,你看什么呢?

  李 平 你说后边还有两个人,我看后边那两个人咋没有呢?

  张元秀 有抬轿的两个人,表兄。

  李 平 我的爷呀,我当是咱那一年没有啥吃,借下东家那二斗银租子,人家要来咧! 把我抬上,忽闪忽闪、忽闪忽闪一忽闪,六渠里都不好,只有一样好。

  张元秀 表兄,哪一样好?

  李 平 避帐主了好。由他*(左口右外) 人面前走过,他先看不见咱。走到大门口,来了一个小伙子,拿的香火。我说:老乡,嫑跟那铁橛橛子耍。他说是:不咋。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一咕咚,把我由那布围围子里倒出来了。

  张元秀 原来是下了轿了。

  李 平 着着着! 下咧轿咧,哥才给见了你咧。我不说不着气,越说越着气! 表弟,将座往前移!

  张元秃 将座往前移。中军。

  中 军 有。

  张元秀 打座来。 (二人移座) 表兄请讲。

  李 平 自从你走以后,好久未见音信,耿家你姨父这个老二异子,今也要退亲,明也要退亲,退着退着,他把你那一口子给卖了。

  张元秀 表兄,他卖给何人?

  李 平 他卖给敲锣的咧。

  张元秀 表兄,你是何主张?

  李 平 为兄一听慌了,忙了,给神许下羊了,没过三天,把事给凉了,神的羊也给黄了。我叫张的张大哥,李的李二哥,拿镢头的拿镢头,拿斧头的拿斧头,为兄我没啥拿,拿上我打胡基的一个锤子,把你那一口子抢回来了。你知道咱屋里没有地方,只守着一个炕。我和你嫂子睡上,你那一口子没处睡;你嫂子跟你媳妇睡上,哥没处睡。掯的我无奈何,叫你嫂子跟你那一口子睡在炕上,为兄我睡在灶火里头,睡到半夜里,想起你嫂子,哥我给硬咧……

  中 军 威!

  张元秀 表兄,有什么话,灯下再叙。中军伺候!

  中 军 伺候老爷。

  张元秀 请你表大老爷下边用饭。

  中 军 是。请表大老爷下边用饭。

  李 平 这才把他家的,这一句话大半给撂到坡里了。咱的话说的好么,他为啥叫咱灯下再说?晴天大白日,点灯做啥? 大半撂到坡里了。

  中 军 (跪) 请表大老爷下边用饭。

  李 平 起来,起来。在哪里吃呢?

  中 军 在茅房吃哩。

  李 平 我打你两个五分,按一毛钱花。吃饭哩,叫我跑到茅房解手去?

  中 军 表大老爷有所不知,以前是茅房,日今改了厨房;人到茅房去惯了,由不得的说一个茅房。

  李 平 你把话说清楚,乡里人连个茅房都不知道! 你看着,表大老爷这双筷子,肯往那个碗里去,我就爱吃哪个莱,你就给我端那个菜。你把表大老爷伺候的到到的,我给我表弟一说,你不要当这个中军了。

  中 军 表大老爷,你叫我做啥呀?

  李 平 跟我下乡打胡基走。

  中 军 谁伺候我呢?

  李 平 模子、锤子。闲人迈开,表大老爷——哎嗨,过来了!

  中 军 威!

  李 平 你骚情着是吃红苕呀! (下)

  中 军 禀侯爷。

  张元秀 讲。

  中 军 表大奶奶到了。

  张元秀 传出有请。

  中 军 有请。

  [李妻背娃,手拿烟袋上,讲。

  中 军 威! (李妻跪)

  张元秀 嫂嫂不必胆怕,嫂嫂请起。 (李妻起)

  中 军 威! (李妻又跪)

  张元秀 嫂嫂不必胆怕,嫂嫂请起。 (李妻起) 嫂嫂请坐。

  (二人同坐)

  中 军 威! (李妻起立)

  张元秀 嫂嫂不必抬座,嫂嫂请坐。 (李妻坐) 中军,看茶!

  中 军 有。 (端茶)

  张元秀 嫂嫂说话些!

  李 妻 你、你、你、你问谁呢?

  张元秀 嫂嫂,我问你哩。

  李 妻 你、你、你、你问谁呢?

  张元秀 我问你哩。嫂嫂,说话些!

  李 妻 你、你、你、你跟我说话哩,你是谁呢?

  张元秀 我是你表弟张元秀。

  李 妻 张元秀? 张元秀,我把你个狠心的狼娃子!

  中 军 威! (李妻急跪)

  张元秀 嫂嫂莫要胆怕,嫂嫂请起。 (李妻起) 嫂嫂请坐。

  (李妻坐) 嫂嫂,你说话呀!

  李 妻 你、你、你、你叫我说话哩? 你是谁?

  张元秀 我是你表弟张元秀。

  李 妻 咋、咋、咋、咋的个话,你是我表弟张元秀?

  张元秀 正是。

  李 妻 表弟,咱俩说话哩,威来威去的,他是个干啥的?

  张元秀 他是个中军。

  李 妻 你这个人,咋没良心?

  张元秀 怎见得?

  李 妻 *(左口右外) 好人爱威,你怎么把*(左口右外) 人充了军了?

  张元秀 中军是他的官街。

  李 妻 噢,怎么中军是他的官街?

  张元秀 正是的,正是的。

  李 妻 他大吗你大?

  张元秀 表弟我大。

  李 妻 他管你呢,你管他呢?

  张元秀 原是为弟我管他哩。

  张 妻 他有胡子,你没胡子,难道说都没大小了?

  张元秀 表弟我的官衔大,所以我要管他。

  李 妻 嫂嫂我呢,管得下?

  张元秀 噢,也能管下。

  李 妻 我表弟坐了官了,说话言文都不对了。能管下就能管下,管不下就管不下,却怎么也能管下?

  长元秀 真正的能管下。

  李 妻 表弟你请坐,叫嫂嫂会一会胡子大老爷去。

  张元秀 嫂嫂请便。

  李 妻 表弟你先得位,叫我把身上的土拍净,世事真个浅薄。人常说:“人有旦夕之祸福,马有转缰之症”。不知道人家的铁索壮吗我的狗歪,乡里人头一天进城,一字不认得,就能管一个人! 真是涝池大了,鳖也大了! 今天可轮我务人的时候了。那是胡子大老爷!

  中 军 表大奶奶!

  李 妻 胡子大老爷!

  中 军 表大奶奶。

  李 妻 你是做啥的?

  中 军 我是个中军。 (李妻摸中军身) 表大奶奶,你摸啥呢?

  李 妻 我听说把你充了军了,我在你身上摸铁索链子哩。

  中 军 中军是我的官衔。

  李 妻 我把你当犯人哩!

  中 军 表大奶奶,我才不是犯人。

  李 妻 你大吗我表弟大?

  中 军 侯爷大。

  李 妻 你怎么有胡子,他没胡子?

  中 军 侯爷的官街大。

  串 妻 他管你着哩,还是你管他着呢?

  中 军 侯爷管我着哩。

  李 妻 你没看表大奶奶我呢?

  中 军 你也能管下。

  李 妻 能管下就能管下,管不下就管不下,却怎么也能管下?

  中 军 表大奶奶,你能管下。

  李 妻 真个涝池大咧鳖大咧。跪下! (中军跪) 起来! (中军起) 跪下!起来!……

  中 军 表大奶奶,我实在来不及了。

  李 妻 你才给来不及了! 我跟我表弟在那里说话哩,你立一威,站一威;前一个威,后一个威,左一个威,右一个威,就说你威着是有啥毛病呢?

  中 军 那是给我侯爷助威哩。

  李 妻 嫑说咧,嫑说咧,乡里人没进过城,我就不爱威,三下威不到向上,我就不受活。我跟我表弟拉家常哩,好好立在那儿。

  中 军 威!

  李 妻 神经病犯了。

  张元秀 嫂嫂请坐。

  李 妻 你坐你的。这是表弟,是你当初不得时的时候,以在深山脱鞋为生……

  张元秀 嫂嫂,原是打柴为生。

  李 妻 着、着、着! 原是打柴为生。是你得来冷水几碗……

  张元秀 原是个“温凉玉盏”

  李 妻 着、着、着! 原是个“温凉天盏”。是你上京给圣上进表去了。

  张元秀 原是个进宝去了。

  李 妻 嫂嫂和你那表兄,送你十里短亭……

  张元秀 原是十里长亭。

  李 妻 长短都是一样的。临行的时节,我和你家表兄以在家中,你表兄说:表弟上京,能中个侯府。是我言道:表弟上京,能中个知府。表弟呀,你倒是个侯府吗,还是个知府?

  张元秀 原是个侯府。

  李 妻 那就应了你表兄的鸡眼了。

  张元秀 原是个吉言。

  李 妻 着、着、着! 就是个吉言。我不说不着气,越说越着气。表弟,将座往前移!

  张元秀 将座往前移。中军。

  中 军 有。

  张元秀 打座来! (二人移座) 嫂嫂请讲。

  李 妻 自从你走以后,好久未见音信。耿家你姨父那个老二异子,今也要退亲,明也要退亲,退着退着,就把你那一口子给卖了。

  张元秀 嫂嫂,他卖给何人?

  李 妻 他卖给敲锣的咧。

  张元秀 嫂嫂,你是何主张?

  李 妻 嫂嫂我一听慌了,忙了,给神许下羊了,没过三天,把事给凉了,神的羊也给黄了。我叫张的张大嫂,李的李二嫂,拿锥子的拿锥子,拿剪子的拿剪子,嫂嫂找没啥拿,拿上我纳底子的大老针,把你那一口子抢回来了。你知道咱屋里没有地方,只守着一个炕。我和你表兄睡上,你那一口子没处睡;你表兄和你媳妇睡上,我没处睡。掯的我无其奈:我跟你那一口子睡在炕上,叫你表兄睡在灶火里头,睡到半夜里,我想起你表兄,我给潮咧……

  中 军 威!

  张元秀 嫂嫂,有什么话,灯下再叙。中军。

  中 军 伺候老爷。

  张元秀 请你表大奶奶下边用饭。

  中 军 是。请表大奶奶下边用饭。 (跪)

  李 妻 这才把他家的,这一句话大半给撂到坡里了。咱的话说的好么,他为啥叫咱灯下再说?晴天大白日的,点灯做啥? 大半给撂到坡里了。

  中 军 请表大奶奶下边用饭。

  李 妻 起来,起来。在哪里吃呢?

  中 军 在茅房里吃哩。

  李 妻 我打你两个五分,按一毛钱花哩! 吃饭哩,叫我跑到茅房解手去?

  中 军 表大奶奶,是你不知,以前是茅房,日今改了厨房;人到茅房去惯了,由不得说一个茅房。

  李 妻 你把话说清楚,乡里人连个茅房都不知道! 你看着,表大奶奶这筷子肯往哪个碗里去,我就爱吃哪个莱,你就要给我端那个菜。你把表大奶奶伺候的到到的,我给我表弟一说,你就不要当这个中军了。

  中 军 表大奶奶,你叫我做啥呀?

  李 妻 跟我下乡挑菜走。

  中 军 谁伺候我呢?

  李 妻 篮子、铲子伺候你哩。闲人闪开,表大奶奶——哎嗨,过来了。

  中 军 威!

  李 妻 你骚情着吃红苕呀! (下)

  耿 胥 (内) 耿家姨父到。

  中 军 禀侯爷。

  张元秀 讲。

  中 军 耿家姨父到。

  张元秀 命他自己进来!

  中 军 有请。

  耿 胥 (内) 尔嘿!

  (上念)只说朽木无焰,

  哪料寒灰生烟。

  那是门婿。

  中 军 威!

  张元秀 哎,老狗!

  (唱摇板)

  张元秀,怒冲冠,

  叫骂老狗听心间:

  我今进京曾进宝,

  我问你退婚为哪条?

  我将你罚跪丹墀里,

  我看你今天哪里逃! (耿胥跪)

  李 妻 (上唱摇板)

  西华亭上饮罢宴,

  探望表弟走一番。 (与耿胥相碰)

  耿 胥 哎呀!

  李 妻 好狗不当道,当道没好狗。大路甚宽,各走一边。鼻梁洼里插斜,能近几步! 人身上给你开火车道着呢! 咳,这是谁些?

  耿 胥 原来是表大奶奶。表大奶奶,你好吗?

  李 妻 噫,这是耿家姨父!

  耿 胥 表大奶奶,你将我当谁?

  李 妻 耿家姨父。

  耿 胥 表大奶奶。

  李 妻 我看你高么.你咋给低咧?

  耿 胥 表大奶奶,我是张木匠盖房……

  李 妻 此话怎讲?

  耿 胥 我截了一铆。

  李 妻 人家主家买椽,尽管往长里卖哩,咋给人家截了一铆?

  耿 胥 表大奶奶,话不是这样说哩。

  李 妻 不管怎么说,把椽给人家腰短了,你不要钱,人家叫你赔椽哩。

  耿 胥 表大奶奶,你听不懂我的话。

  李 妻 我听不懂你的啥话? 你当不了工头,为啥给人家盖房哩?

  耿 胥 表大奶奶,将话听清,我门婿将我罚跪在这里了。

  李 妻 你就说将你罚跪在这里了,又说把椽腰短了,你又说截了一铆。他为啥将你罚跪在这里了?

  耿 胥 因为从前退婚之事,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晓?

  李 妻 我为啥不知道些,我为啥不知道些!

  耿 胥 表大奶奶,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好。

  李 妻 你从前退亲之时,我就说怪你,怪你,到底怪你。

  耿 胥 怪我,怪我,还怪我!

  李 妻 你才知道怪你! 从前我给你说好话,急忙都听不进去,至今日我表弟把你罚跪在这里,你跪,你跪,你跪个七七四十九天,下半截子跪瘫了,上半截子起来。你不听我的话,手背都要朝下!    

  耿 胥 表大奶奶,速快给我讲个情,我老汉膝盖都要跪麻了。

  李 妻 你跪着,日后有你跪的哩!

  耿 胥 好我的表大奶奶哩,不用人用三回,不是路走三遭哩。我老汉做下这没脸的事了,快给我老汉说个情,叫我老汉起来,这是我老汉抓女的下场,我老汉够够的够了。

  李 妻 哎,叫我给你讲情哩?

  耿 胥 正是的,正是的。

  李 妻 我给你讲下了,你不要喜;讲不下,你不要恼。

  耿 胥 不恼不恼,快去就好。

  李 妻 不要忙,不要忙。

  耿 胥 我急着哩,我急着哩!

  李 妻 你急着哩,我可疲着哩。现在你寻我哩,当初那时候我寻你哩。按这样说,你得给我买一包子扎花针就好。

  耿 胥 十包都成。

  李 妻 你看我家表弟,从前在深山打柴的时候,又黑又瘦,闻去蛮臭,坐在那里就象个国舅,日今他坐了官了,又白又胖,闻去又香,坐到这里就象个城隍。待我上前见过。那是表弟。

  张元秀 那是嫂嫂。

  李 妻 那是表弟。

  张元秀 那是嫂嫂。 (笑) 嫂嫂,用过饭了无有?

  李 妻 我用过饭了,用过饭了。

  张元秀 用过了好,用过了好。

  李 妻 表弟,表弟。

  张元秀 嫂嫂,嫂嫂。

  李 妻 别的我也不问,为什么把耿家姨父罚跪在丹墀?

  张元秀 因为从前退婚之事。

  李 妻 从前退亲之事,果然怪他。

  张元秀 嫂嫂,你当怪谁?

  李 妻 他就不能怪我。你没听人说,路走错了能回来,话说错了就拐不回来了。只要他知错认错,*(左口右外)就对了。念起嫂嫂这个大脸大面子,叫他起来。

  张元秀 嫂嫂,你莫要管。

  李 妻 我不管,这事咋个下场。

  张元秃 嫂嫂,你莫要管。

  李 妻 你*(左口右外) 事,嫂嫂我就拿了。耿家姨父,你起来!

  张元秀 (怒,拍案) 莫要管!

  李 平 (倒上) 人家娃叫,人家娃大头小头的个叫,背的格头往包谷地里跑哩——你寻牛哩,还是撞杆哩?红萝卜缨子挨炸弹——着了一个满天飞。屎巴牛掉在尿壶里——生装你的醋泡酸梅子。屎巴牛落在秤杆上——受罪哩,你当高鹞子观星哩。屎巴牛钻竹竿——受罪哩,你当过节哩。长虫把头割了——死淋虫一个。长虫缠在辘辘把上——把不缠你,你还缠把哩。哈叭狗立在供桌上——你和爷爷斗起嘴来了。庙后边的南瓜——你还想给爷爷结蛋蛋哩。你是装下的不象,磨下的不亮,升子丢在地里——八棱子没相。锅刷子写字——笔画太壮。耙刺睡觉——屁股朝上。打你两个五分——你*(左口右外)毴嘴胡犟。朝屁股蹬上一脚——稀屎拉了一炕。吃的冷馍,睡的冷炕,点的琉璃灯,你还嫌不亮。你是羊皮一张搭在板凳上,生装的四腿没毛,死狗一条,爬下不跑,尾巴也不摇——你是个啥玩意。你真是鬼头肉,毛盖儿长在后头,见了你爸,你叫舅舅。花盆里栽娃,坟地没人看——你还当你务人哩。你是吃的石灰,喝的靛花——放你娘的月兰屁。把你爸死了——放你娘的寡妇屁。屎巴牛落在粪堆上了——生装你的夯货。

  李 妻 我把人丢了,你磨我的啥豆腐呢?

  李 平 把你的人丢了,把我的人也丢了。 (坐) 肥肉吃起香,下喉头还下的光。瘦肉吃起不香,还爱钻牙缝。我在那儿掏牙哩,有一位官夫说:表大老爷,表大老爷,你在那里做啥呢? 我说:我在这里挑牙哩。那一位官夫说;表大老爷,不要用手挑。我说:不用手挑,难道叫狗舐? 那位官夫说:卫生要紧,我送给你个牙签。乡里人没耍过这个牌子,今天把这个牌子耍一耍。 (用牙签挑牙) 哎哟,这一块子,能做一席干果碟子。 (又挑牙) 哎哟,这一块子,就在五斤多四两。这个牌子我不耍了,给我娃他舅用去。吃了饭,我在那儿丢盹哩。又来了一位官夫说:表大老爷,表大老爷,你在那里做啥呢? 我说:我在这里困睡哩。那一位官夫说,我送给你—盒鼻烟。叫我把这个牌子也耍一耍。 (吃鼻烟) 哎呀,这狗日的,咋辣不及及的! 这象是皂角面面子。

  李 妻 羞你的先人哩,鼻烟是拿鼻子闻哩,你为啥要拿嘴尝呢?

  李 平 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我不知道鼻烟是拿鼻子闻哩! 我尝它是苦的,还是甜的。天黑了,来了这么高个娃说:表大老爷,请来睡觉,人家娃把我引到房子里—看,我说:这简直是糟踏乡里人哩,我没死哩,人家给弄的棺罩亭子。

  李 妻 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人家那是蚊帐。

  李 平 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我不知道是蚊帐! 我拿言文岔哩。到第二天早起,人家来了这么大个娃,说:表大老爷,请来洗脸。我用目一看,人家娃拧身就走,我把被了一揭,浑身上下穿了个衣帽整齐。我用目一看,脸盆子前放了两个碟子,一个碟碟放的白的,—个碟碟放的黑的,衙门里头这人,真个耍阔哩,洗脸还吃点心。我把那一块白的一吃,辣不及及的,苦不及及的。谁家这点心,大概是陈馅子。我有心不吃那个黑的,恐怕人家笑我乡里人吃了白的不吃黑的。把我整的没办法,把那个黑的也吃了,吃的连吐带拉。

  李 妻 你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洗脸的胰子,人家娃当点心吃哩。你看你挨戳的个模样!

  李 平 不要再羞你的先人了,吃点心是个意思,谁还把它往饱的吃哩。

  李 妻 我看人家娃一时要得咧,拿啥给人家呢。

  李 平 熬煎熬煎,我没有这个金钢钻,就敢揽人家这个磁器! 一时人家那个娃来了,把水一倒,前后左右胡看哩,我的心里就给贼了。我说:这娃你快走,在这里胡看啥哩? 人家娃说:表大老爷,表大老爷,你把我的洋碱姨子呢? 我说:你在那里寻。人家娃说:表大老爷,没有的。我说;没有的,就是狗拉着去了。

  李 妻 羞你的先人哩,自己吃了,给狗塌茬哩!

  李 平 我就没给你塌茬。

  李 妻 我没洗脸,你冒给我塌茬哩!

  李 平 你在这里,就争不得吃,这一回把人就丢完了!

  (李妻哨) 这个娃,把尿壶放到风地里,被风刮的吱吱呜呜乱叫哩。

  李 妻 你过来些。

  李 平 你过来些。

  李 妻 你过来些。

  李 平 你过来些,你来的早。

  李 妻 我来的早,比你娃吃的早。

  李 平 你都吃的啥,叫我看我都吃来没有?

  李 妻 吃那许多的菜,我都没记下,内有人参,他厨房里没做好。

  李 平 羞了你的先人了,我的男席里都没有人参,你女席里还有人参呢?

  李 妻 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你表大奶奶我是吃人参长大的。

  李 平 你今天提起这个人参,你表大老爷要盘问你。

  李 妻 你表大奶奶我是涝巷里的袜子——针底 (真的),我还怕你盘! 你先拉一个驴来。

  李 平 出一个题来。

  李 妻 对、对、对,你就出个题来。

  李 平 我问你,这个人参出在啥地方,长在啥地方?

  李 妻 人参出在咱的乡里。

  李 平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把人亏扎了!

  李 妻 咋可不要说了?

  李 平 咱的乡里就出人参呢?

  李 妻 乡里不出,莫必城里出呢?

  李 平 准事、准事。长在啥地方?

  李 妻 咋? 不长在地里,莫必长在咱的脚底下?

  李 平 准事,准事。你往完的说。

  李 妻 红杆杆,绿叶叶,拉的蔓蔓,结的蛋蛋,下了霜把它挖回去,担些水,把泥一洗,拿刀子切成片片,拉成丝丝,清酱香油调的好好的,再搭些油、调和面。

  李 平 *(左口右外)是啥?

  李 妻 就是人参。

  李 平 再不要羞你八辈子老先人了,乡里人有话,你娃把冷红苕吃去吧!

  李 妻 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我也知道是冷红苕。

  李 平 为啥要叫人参?

  李 妻 我拿言文跟你打岔哩,你倒吃了些啥?

  李 平 八碗一拼盘,涝糟打鸡蛋,红黄白黑绿,五道小吃。

  李 妻 我问你,这黄的?

  李 平 黄豆面。

  李 妻 包的啥?

  李 平 包的黄花子。

  李 妻 蘸的啥?

  李 平 蘸的荞茉面子,你看黄不黄!

  李 妻 我问你,白的呢?

  李 平 白麦面。

  李 妻 包的啥?

  李 平 包的豆腐。

  李 妻 蘸的啥?

  李 平 蘸的蒜,你看白不白!

  李 妻 我问你,这黑的呢?

  李 平 黑豆面。

  李 妻 包的啥?

  李 平 包的木耳。

  李 妻 蘸的啥?

  李 平 蘸的清酱,你看黑不黑!

  李 妻 我问你,这红的呢?

  李 平 高梁面。

  李 妻 包的啥?

  李 平 包的红萝卜。

  李 妻 蘸的啥?

  李 平 蘸的红辣子,你看红不红!

  李 妻 我问你,这绿的呢?

  李 平 绿豆面。

  李 妻 包的啥?

  李 平 包的菠菜。

  李 妻 蘸的啥?

  李 平 蘸的韭菜花,你看绿不绿! 我吃的八件。

  李 妻 还有啥呢?

  李 平 十八件子。

  李 妻 还有啥呢?

  李 平 三十六件子。

  李 妻 还有啥呢?

  李 平 七十二件子。

  李 妻 还有啥呢?

  李 平 一百零八件子。

  李 妻 再不要羞你的先人咧,你娃子今天说的十八件子,三十六件子,七十二件子,一百零八件子,我要盘问你。

  李 平 你表大爷是鞋匠没拿锥子——

  李 妻 此话怎讲?

  李 平 针底 (真的)。

  李 妻 我先问你,八件子?

  李 平 八仙庆寿。

  李 妻 我再问你十八件子。

  李 平 十八罗汉拜观音。

  李 妻 我再问你三十六件子?

  李 平 三十六天罡。

  李 妻 七十二件子?

  李 平 七十二地煞。

  李 妻 我再问你,一百零八件子?

  李 平 —百单八将。

  李 妻 吃的好,吃的好! 我女席咋没有这些万货?

  李 平 你女席是长脖项、短杆水烟袋的模样。

  李 妻 你*(左口右外) 男人是红苕栽跟头——

  李 平 此话怎讲?

  李 妻 是个圆蛋。监门上打趔子——贼形没倒。

  李 平 把这些菜都莫要说起,还有燕窝,厨房把这就没做好。

  李 妻 你说这个鱿鱼、海参,西餐我都吃过。你说这个燕窝,我要盘问你。

  李 平 你表大爷是吃燕窝长大的,这一点可不含胡。

  李 妻 我问你,这燕窝出在啥地方,长在啥地方?

  李 平 这个燕窝出在咱的乡里。

  李 妻 把头一句就撂到坡里了。

  李 平 燕窝不出在咱的乡里,城里头还种燕窝?

  李 妻 准事,准事。我问你长在哪里呢?

  李 平 长在咱的地里。

  李 妻 咋的个样子?

  李 平 红杆杆,绿叶叶,开的是那个白花。

  李 妻 开的白花,结的啥籽?

  李 平 结的是三棱子籽。成熟以后,拿个镰刀割回去,放在场里晒干,套两个头谷,用碌碡一碾,风来了把它一扬,拿回家用水淘净,太阳出来晒干,套一个牲口,套在磨子上磨成面,回去把水烧开,灼的好象搅团,晾在案上,晾的凉凉的,用刀切成块块,筷子盆盆洗净,卫生要紧,清酱香油调的香香的,饱饱的吃上一顿,你猜这是啥?

  李 妻 那到底是啥?

  李 平 这就是燕窝。

  李 妻 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乡里人的话,你娃把凉荞粉吃去。

  李 平 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我不知 *(左口右外) 是凉荞粉!我拿言文跟你打岔哩。

  李 妻 先人给缺了德咧,娃连穿的都没有,老谋着吃哩。

  李 平 俺的没啥穿? 我穿的套子、帽子、袍罩子,袜子、鞋、袄料子,你那一年娶我的时候……

  李 妻 你先人干了歹了,你娶我哩,我娶你掺醋熬膏药呀! 我问你,回门去你都穿的啥?

  李 平 你娶我哩,我娶你哩,咱两个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回门去,穿的夏布大衫子。

  李 妻 套的啥?

  李 平 套的十行绸马褂。

  李 妻 你娃说这些衣服,我都不言喘。你说这个夏布大衫子,十行绸马褂,你表大奶奶我要丢你娃的人哩!

  李 平 你表大老爷蒸馍是实的,包子是虚的。我还怕你丢我的人。

  李 妻 咱两个成俩口子以后,没过三天,西隔壁来了个娃,说是:李大婶,李大婶。你妈就给人家娃捏手。人家娃说:你不要捏手,我要我的夏布大衫子。你的夏布大衫子是借下人家的。

  李 平 我的能借下,咋没见你的借下呢?

  李 妻 你光知道借哩,也不看哈时月?

  李 平 腊月二十八。

  李 妻 腊你家先人呢,腊月二十八啦,穿夏布大衫子哩!

  李 平 我的有,要穿到大年初一,谁管我哩。

  李 妻 你娃这个十行绸的马褂,我还要丢你娃的人哩。

  李 平 你就再说的好,我这马褂不是借下人的。

  李 妻 你爸给人家公馆里做饭哩。

  李 平 我爸是红案子,技术高。

  李 妻 人家张师爷脱下一双烂靴子,你爸倒垃圾的时候,嫌撂了太可惜,给拾了回来。

  李 平 你先人挨了砖咧,那是张师爷个烂套裤。

  李 妻 好么,你妈手巧,给你前心一片,后心一片,把人家张师爷个套裤,给你做马褂哩!

  李 平 再说的好,我就不是借下的。

  李 妻 你还能借,谁家倒有你那一号东西哩!

  李 平 俺的不好,你的好!

  李 妻 俺的不好着咋?

  李 平 你好,你娘家给你赔的啥?

  李 妻 绫子绢子,绸子缎子,花丝葛的面子,还有一套搭椅垫子,德国表,自鸣钟,八音匣子洋汕灯,七个箱子八个柜,赔的满满的。

  李 平 羞了先人了,先人吃了辣子了! 你那个八音匣子洋油灯,那是你爸吸鸦片烟的一套烟灯,叫我的搬赔房的抬回来;我爸招待你娘家那些送路的,你娘家那些送路的,连二两土一齐拿回去了。

  李 妻 羞你的先人哩,我的忘了拿馄饨盒盒子,把我爸的烟灯匣子当馄饨盒盒子提回去了。

  李 平 对了,对了,七十箱子八个柜,睡到半夜里了,我拿脚把你那件衣裳拉过来,把钥匙掏出来,把箱子开开,打开一包西瓜籽,打开一包梨瓜籽。打开一包南瓜籽,打开一包北瓜籽,打开一包丝瓜籽,打开—包茄子籽,打开一包苴莲籽……先人的害,他爸净赔了些瓜籽!

  李 妻 我爸见你屋里没种,叫我给你引种来了。

  李 平 我家正经种都用不清,谁还用你那些杂种!

  李 妻 闲话少说,这里还有一个人找你哩。

  李 平 二班的皂头,三班的皂头!

  李 妻 你叫皂头做啥?

  李 平 叫皂头先给我把他狗日的绑了。

  李 妻 才到衙门,叫你给使势呀!

  李 平 有势不使,不如拌汤。

  李 妻 原来是不如沫糊。

  李 平 沫糊拌汤都一样。人在哪挞呢?

  李 妻 你往后站。

  李 平 是。

  李 妻 你往后站。

  李 平 是。

  李 妻 你再往后站。

  李 平 是。 (与耿胥相撞) 这是谁些?

  耿 胥 原来是李平哥。

  李 平 哎呀,你往我头上看!

  耿 胥 原来是李平哥。

  李 平 你往我身上看!

  耿 胥 原来是李平哥。

  李 平 你往我腰里看!

  耿 胥 原来是李平哥。

  李 平 你往我脚上看!

  耿 胥 原来是李平哥。

  李 平 你往我浑身上看。

  耿 胥 原来还是李平哥。

  李 平 你得是眼窝瞎着哩?

  耿 胥 原来是表大老爷。

  李 平 这还罢了。人捧人高,人灭人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把我叫个李平哥,我人有多么小;你把我叫声表大老爷,我就有多么大吗! 我看你高么,怎么给低了呢?

  耿 胥 我是张木匠的盖房,矬了一铆。

  李 平 为啥要矬一铆呢?

  耿 胥 表大老爷有所不知,我门婿将我罚跪在这里。

  李 平 他为啥将你罚跪在这里呢?

  耿 胥 因为从前退婚之事。

  李 平 我说退婚怪你,怪你,到底还是怪你!

  耿 胥 怪我,怪我,还是怪我。

  李 平 怪你了你就跪着。 (耿胥拉李平) 不要拉,拉了就是麻达了。

  耿 胥 望表大老爷给我讲个情,叫我起来,我浑身都跪麻了。

  李 平 你不要着急,我还要和我老婆商量哩。

  耿 胥 表大老爷,快一点,把我跪的息息的了!

  李 平 屋里家,你当谁?

  李 妻 他是谁些?

  李 平 耿家姨父这个老二异子。因为从前退婚之事,我表弟将他罚跪在这里,叫我给他讲个情哩。闪开! 闪开!

  李 妻 慢着慢着,你向哪里去?

  李 平 我在上边请个命令,叫耿家姨父起来。

  李 妻 你就莫要去。

  李 平 我为啥莫要去呢?

  李 妻 我方才讲情,赏了个红胡子。

  李 平 你没看表大老爷我呢?

  李 妻 你能戴个兽脸子。

  李 平 母鸡放屁,大不吉利。本当我不去,你放了个不响的个屁,我才要去。那是表弟。

  张元秀 那是表兄。

  李 平 那是表弟。

  张元秀 那是表兄。 (同笑) 表兄吃了饭了没有?

  李 平 用过了,用过了。

  张元秀 表兄到此为何?

  李 平 别的我也不问,你把耿家姨父,为何罚跪在此?

  张元秀 因为从前退婚之事。

  李 平 我也晓得就是那—点事。他已经走错了路,拐回来就是了,叫他起来。

  张元秀 表兄,你莫要管。

  李 平 啥乃莫要管,叫他起来。

  张元秀 表兄,你莫要管。

  李 平 叫他起来。你*(左口右外) 事我拿咧。起来,起来。

  张元秀 (怒,拍案) 莫要管!

  李 妻 人家娃叫,人家娃叫,人家娃大头小头的个叫。背的格头往包谷地里跑哩——你寻牛哩,还是撞杆呢? 红萝卜缨子挨炸弹——着了—个满天飞。屎巴牛掉到尿壶里——生装你的醋泡酸梅子。屎巴牛落到秤杆上——受罪哩,你当高鹞子观星哩。屎巴牛钻竹竿——受罪哩,你当过节哩。长虫把头剁了——死淋虫一个。长虫缠在辘辘把上——把不缠你,你还缠把哩。哈叭狗立在供桌上——你和爷爷斗起嘴来了。庙后边的南瓜——你还想给爷爷结蛋蛋哩。你是装下的不象,磨下的不亮,升子丢在地里——八棱子没相。锅刷子写字——笔画太壮。耙刺睡觉 ——屁股朝上。打你两个五分——你*(左口右外) 毴嘴胡犟。屁股上蹬了一脚——稀屎拉了—炕。吃的冷馍,睡的冷炕,点的琉璃灯,你还嫌不亮。你是羊皮一张搭在板凳上,生装的四腿没毛,死狗一条,爬下不跑,尾巴也不摇——你是个啥玩意。你真是鬼头肉,毛盖儿长在后头,见了你爸,你叫舅舅。花盆里栽娃,坟地没人——你还当你务人哩。你是吃的石灰,喝的靛花——放你娘的月兰屁。把你爸死了——放你娘的寡妇屁。屎巴牛落在粪堆上了——生装你的夯货。我娃的这个脸小,我明日给我娃买一个烧酒蛊洗睑,拿指头蘸点水,给我把屁股蛋子洗净。

  李 平 再不要骚情咧,*(左口右外) 烧酒盅还能给娃洗脸?

  李 妻 那我娃脸小,我不拿烧酒盅洗,给我娃拿啥洗哩。

  李 平 嫑言喘,表弟有的是洗脸盆子。

  李 妻 我娃不知道啥,把人家的洋碱胰子吃了,咋办呀。

  李 平 对了些,对了些,我的把人丢了,你磨我的啥豆腐呢?

  李 妻 我不叫你去,你自己爱去,看把人丢下来了没有。

  李 平 我有表弟之情。

  李 妻 有啥也不顶啥,指亲戚靠邻里,不如自己学勤谨。

  李 平 我也知道不行,一饱忘了千年饥。

  李 妻 不胜你回家打胡基。

  李 平 走,跟本丈夫回。

  李 妻 你叫谁跟你回去呢?

  李 平 我叫你哩。

  李 妻 你是说话呢,还是放屁呢,惹的老娘着气哩! 我跟你受了半辈辈子苦,我跟表弟才享福呀,你叫我跟你回去可受罪呀,你娃浪、浪、浪去。

  李 平 我看你给反了! 赶紧想办法,咱把这人装了,搭救耿家姨父才是。我问你有几亩地?

  李 妻 我有个屁,放咧。

  李 平 重想,重想。 (想)

  李 平 我的屁股上有记。

  李 妻 用不得,用不得。

  李 平

  重想,重想。

  李 妻

  李 平 我想这兄弟哥……

  李 妻 大的多。

  李 平 再嘴犟,

  李 妻 挨戳着!

  李 平 对,三句好话不如一马棒,不对了就打走。

  李 妻 把娃叫谁抱上呢?

  李 平 把娃就放到这里。

  李 妻 没人看么。

  李 平 叫娃他舅看一下,不要紧。

  李 妻 我再说不上来,你给我抱个后腰子。

  李 平 那能成。咱走!

  李 妻 张元秀,张元秀,我把你个狼娃子! (李平抱妻腰) 你可骚情啥呢?

  李 平 咋,你叫我抱后腰子哩么。

  李 妻 你给揪下巴。 (李平揪妻下巴) 你骚情啥呢?

  李 平 你叫我给你揪下巴子哩么。

  李 妻 我叫你给我说两句话。

  李 平 你就说叫我给你说两句话么。可叫给你揪下巴子,抱后腰做啥呢?

  李 妻 我拿言文跟你岔哩,你就真个抱我的后腰子,揪我的下巴子。神经病给犯了。

  李 平 算了,算了,你本事不佳昼夜忙,你后退。

  李 妻 你上前。

  李 平 张元秀,张元秀,我把你个狼娃子! 你上京进宝去,没有路途盘费,我把狼豆……(李妻哨) 啥些,啥些?

  李 妻 明明是黄豆,你咋说成个狼豆?

  李 平 我赖他哩,我赖他哩。

  李 妻 倒是你爹的头。

  李 平 还有两条大黄牛。

  李 妻 都问他要。

  李 平 张元秀,张元秀,你上京应试,没有路途盘费,我把你嫂子—对八百斤重的耳环子……(李妻哨) 啥些,啥些?

  李 妻 就说一对耳环子,就有八百斤重?

  李 平 我赖他哩,我赖他哩。

  李 妻 倒是你妈的个腰。

  李 平 还有两把切面刀。

  李 妻 你都问他要。

  李 平 张元秀,张元秀,我把你个狼娃子! 你上京应名赴试,没有路途盘费,我把你嫂子手上一双骡子……(李妻哨) 啥些,啥些?

  李 妻 手上戴的明明是镯子,你咋说是:骡子。

  李 平 明明是个盒子。

  李 妻 倒是你姐的个*。

  李 平 还有二斤好煮麻。

  李 妻 你都问他要。

  李 平 张元秀,张元秀,我把你个狼娃子! 你上京应名,没有路途盘费,我把二尺罐子……(李妻哨) 啥事,啥事?

  李 妻 明明是二尺缎子,你咋说是二尺罐子。

  李 平 他给咱捅的烂子。

  李 妻 倒是你爷的手。

  李 平 还有两只大黑狗。

  李 平

  我问你从也不从? (生气)哎吁!

  李 妻

  张元秀 从下了,从下了!

  [张元秀、四兵卒、耿胥同下。

  李 平 你做啥呀?

  李 妻 我跟表弟饮宴呀。

  李 平 你给咱把娃抱上。

  李 妻 你光要娃不抱娃。 (下)

  李 平 你妈不要我娃了,我娃给爸翻个没底跟头。(要娃) 我娃翻的真好! 我娃跟爸跑。 (手托小娃作跑状下)

  ———剧终

  (清乾隆年间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