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翰墨缘》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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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翰墨缘》范紫东】

剧本:秦腔《翰墨缘》剧本

剧 情

  书生温席珍,一笔好写,家中只有青年寡嫂和他二人,嫂温许氏,风流任性,与仁和县官陈无量的大少爷私通,怕席珍发觉,因想出嫁祸与席珍之计,陈大少藏温许氏于密室,纵许氏娘家告席珍叔嫂有奷,言叔逼嫂自尽,陈县令打席珍四十大板,押于牢内。

  先时席珍写的字经洗衣王妈妈传入县衙,陈县令之女秋霞爱之,作为临模,席珍遭押后,王妈妈通消息与秋霞,秋霞托王妈妈捎信一封,去监中问候,被大少爷发现,告于其父,秋霞随母即回乡,中途被匪抢去,适巡抚长麟来此,救回秋霞母女,问明原委,就在抚衙住下。

  长麟便衣私访,被陈县令拿去,长麟因借衙役同陈令,经群众指引,晚间去陈大少密室,明了冤案,放了温生,撤了陈令之官。

  新来安县令之女,也被土匪抢去,安陈二县令即出告牌:“谁救其女,就以女许婚” 有甲乙二人,即入山谋救,而温席珍已被巡抚聘为书记,听了王妈妈说县令小姐被贼抢去,误为陈小姐,遂请假入山,借匪要结婚而用酒灌醉匪首,领安小姐脱逃,甲乙二人来时,只杀了匪首,救出丫环。

  席珍引安小姐入抚衙,以为是陈小姐,而长麟断成三对姻缘,温与陈一对,因武将蓝蔚青救了陈小姐,即以席珍救出之安小姐配之,又释放陈大少和温许氏,令其配成之。三对皆欢。

  原 序 范紫东

  翰墨缘者,为最风流之韵事,而亦极离奇之公案也。清季长牧庵相国麟,巡抚浙江,以封疆大吏,时出而微行,人皆知其逞才喜事,不拘绳墨而已。然其察吏爱民,实有非常人所能及者。其甫到任,闻仁和县令有贪墨声,抚院留心访察,得悉县令少君之劣跡。其烛奸破案,皆亲自发觉,令人无可躲闪。于是县令之女郎,其沈冤之犯人,遂生出—段佳话。其事可传,其遇亦可悲也!夫天下之最为亲近者,即其最易蒙蔽我者也。君主时代,国亡于宦官外戚者,指不胜屈。居官者之信任官亲,其虐民害物,身败名裂者,又何可胜数哉。亲近如子,尚不可信,其余概可知矣。仁和县之因子而革职,可悬为入鉴戒也。至剧中构造之精审,情节之警策,则标新颖异,水到渠成,迥不落寻常窠臼。在文坛中,可作骈文观也。

  场 次

  第一回 索取楷书    第九 回 微服私访

  第二回 闺阁知遇    第十 回 冤案冰释

  第三回 荡妇偷情    第十一回 函聘书记

  第四回 冤诬书生   第十二回 新旧交替

  第五回 代陈案情   第十三回 虎穴救难

  第六回 蜜札泄露   第十四回 乱点鸳鸯

  第七回 闺秀含冤    第十五回 喜报吉期

  第八回 遭匪遇救   第十六回 双美奇缘

  人 物 表

  温席珍  小 生  穷 士  书 吏   杂

  陈秋霞  小 旦  闺 秀  刘 升  杂   家 院

  王妈妈  青 旦  穷 妇   曹 林  杂  家 院

  温许氏  彩 旦  寡 妇   酒 保  杂

  陈大少  小 丑  少 爷  青 衣   杂

  陈无量  老 丑  知 县  役    杂

  许刁氏  丑 旦  刁 妇  卒    杂

  长 麟  正 生   巡 抚  公 差   杂

  夫 人   旦   巡抚夫人 喝礼生   杂

  陈夫人  正 旦  知县夫人 民众甲   杂

  安新任   生 知 县  民众乙   杂

  蓝蔚青  武 生  标 统   民众丙   杂

  活剥皮   净 匪 首  差 甲  杂   差 役

  梅 香  丫 旦  丫 环  差 乙  杂  差 役

  安小姐  小 旦  闺 秀  仆    杂  仆 人

  卧 云  老 生   道 士   小 匪  杂  匪 徒

  狱 吏   杂   狱 吏

  第 一 回   索取楷书

  (温席珍上)

  温席珍:(引) 诗书厄时命。

  翰墨作生涯。

  (诗) 少年意气本来高。

  眼有千秋枉自豪。

  从古寒儒多逆境。

  毛锥三寸不辞劳。

  小生温席珍、表字润轩、浙江仁和县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只留我弟兄二人过活。不幸去年哥哥竟然去世、家中只有青年寡嫂一人、近日颇不安分、我也无法制止。每日愁闷、就在书馆临帖学字、教人十分烦恼也。

  (唱) 可恨时乖命运蹇。

  前思后想好作难。

  兄长年壮身又健。

  去年染病忽登天。

  青年寡嫂怎防限。

  日每教人把心耽。

  幸有碑帖可展玩。

  书法学习欧柳颜。

  无聊写字且消遣。

  与翰墨结下不解缘。

  (王妈妈上)

  王妈妈:(唱) 温先生小字真好看。

  要他几张有何难。 (进门)

  温先生近日却好。

  温席珍:王妈妈、你到书馆为何。

  王妈妈:温先生、你写下那蝇头小楷、实在好看、多少人都想学你的字。

  温席珍:王妈妈过奖了。

  王妈妈:我今天来、心想把你写的那小楷字要几张、一来给你传名、二来我还能卖几文钱使用、免得我受苦、岂不是好。

  温席珍:太可笑了、我的那字一文钱也不值。来来来、这是我写下的小楷白折子、你拿上几本去就是了。(付纸张介、王妈妈接介)

  王妈妈:这便多谢了。

  温席珍:你拿的去、还谢什么呢。 (王妈妈笑下)

  (唱) 这些字纸何足算。

  你去何处去卖钱。 (下)

  第 二 回   闺阁知遇

  (陈秋霞淡装上)

  陈秋霞:(唱) 日长似岁难消遣。

  晋唐碑帖仔细观。

  二王用笔真爽健。

  传神运气在毫端。

  终日临摹总不厌。

  夜间灯下尚钻研。

  却幸官衙无事件。

  前后庭院甚清闲。

  铁砚磨穿都不管。

  要与翰墨结良缘。

  裙钗陈秋霞。父亲署理浙江仁和县。侬家随在官衙、每日无事、最爱读书学字。我哥哥平素荒唐、最不喜欢为学、他常笑我写字、说我一心想作位女写家、我也只好任他嘲笑、一言未罢、王妈妈来矣。

  (王妈妈上)

  王妈妈:(引) 拿来小楷字。

  要送女写家。

  陈秋霞:我还有几件衣服要你拆洗、妈妈你怎么几天不曾来。

  王妈妈:我也晓得、所以今天便来了。

  陈秋霞:妈妈你手中还拿些什么东西、莫非你还包揽词讼吗。

  王妈妈:这是小楷折子、你当作词讼状子了。

  陈秋霞:谁写下的。

  王妈妈:姑娘你爱写字、我家巷子有位温先生也爱写字、这蝇头小楷实在写的好、所以我拿来两本、请姑娘这内行赏鉴、赏鉴。 (交付秋霞接看)

  陈秋霞:呵、好呀。

  王妈妈:当真好、我看比你还写的好。

  陈秋霞:(唱) 展开白折仔细玩。

  这笔下丰润甚可观。

  风神格局摹翰苑。

  筋骨好似柳诚悬。    

  照这样小楷真罕见。

  将来—定主文坛。  

  看罢一遍又一遍。

  教人喜气上眉尖。

  此字真可作模范。

  一步一趋学几年。

  (陈大少上)

  陈大少:(唱) 小妹妹性情喜柔翰。

  把工夫尽用到笔尖。

  未到小阁仔细看。

  陈秋霞:温润轩、温席珍、此人真能写。我再下三年工夫、或者能写他这样儿。呵呀、恐怕不行、行不行、总是要学。

  陈大少:这孩子拿上个纸片片子、怎么在这儿发起痴来了。

  陈秋霞:当真好、当真可学。

  陈大少:不晓得可看那一家的碑帖呢、当真好、当真可学。王妈妈、我妹妹在那儿干什么呢。

  王妈妈:你晓得她爱学字、所以她在那儿玩味字帖呢。

  陈大少:呵、玩味字帖呢、这黑墨印印子、有什么意思可以玩味。实在是痰气。(转身) 妹妹、你看什么呢、简直出了神咧。

  陈秋霞:哥哥到了、坐下。

  陈大少:妹妹、你看那些东西有什么意味。

  陈秋霞:人各有所好、不能相强。哥哥在衙内也可以学学字、看看书、照妹妹这样儿岂不好吗。

  陈大少:你这都是些痰气、谁还看你的样子呢。

  陈秋霞:有这些玩艺儿消遣、总比在外面浪荡强得多。况且爹爹作官、你在外边任意流荡、于老人的官声很不好。

  陈大少:他作他的官、我逛我的逛、各得其所、两无妨碍。妹妹、你不要太多心。

  陈秋霞:呵、哥哥呀。

  (唱) 哥哥行为太放荡。

  你为何扪心不思量。

  父亲在县作官长。

  总想百姓称贤良。

  你举动格外要正当。

  丝毫不敢自张狂。

  从今后再莫稍浪荡。

  免得旁人话短长。

  陈大少:(唱) 我赋性从来爱游荡。

  全不喜执笔在文场。

  你说的话儿太直爽。

  谁顾得和你论短长。 (转身)

  你学你的字、我还要逛去呢、也不打搅你。(忙下)

  陈秋霞:呵、实在难说。妈妈你拿来这字很好、赏你一吊钱。

  王妈妈:道谢了。

  陈秋霞:我还有两件衣服、你明天来、再好做吧。

  王妈妈:遵命。明天一早便来。 (分下)

  第 三 回  荡妇偷情

  (温许氏上)

  温许氏:(引) 少年守寡太孤单。

  要与情人通笑言。

  今天吃过早晨饭。

  淡粧浓抹倚门前。

  侬乃温许氏是也。去年刚才出嫁、就把丈夫尅死、实在难受。好在我那夫弟温席珍、每日在书馆读书写字、也不管事儿、我乐得和一二情人、结下密约、时常玩耍、倒也块活。一言未罢、陈大少来矣。

  (陈大少上)

  陈大少:(唱) 走过花街穿柳巷。

  一心要访美丽娘。

  正行中间抬头望。

  门首站着一女郎。

  原来就是她、你在门首干什么。

  温许氏:在家等不住你来、心慌的突尔突尔的、所以到门首望你来了。

  陈大少:这便对不起了。 (同进门)

  温许氏:请大少先坐下。

  陈大少:你不坐、小生如何敢坐。

  温许氏:咱们一同坐了。

  陈大少:(唱) 咱二人巧合随人愿。

  正是莺至二月天。

  心想到处把景玩。

  只恐旁人说闲言。

  温许氏:(唱) 你和我姻缘真希罕。

  倒凤颠鸾两相欢。

  老天不随人心愿。

  想长久还怕惹闲言。

  (陈大少猛惊看、温许氏亦随看)你惊慌着为何。

  陈大少:我听着窗外有什么声息、恐怕你小叔回来了。

  温许氏:你莫要惊怕、说是他回家、他也不敢到我房子来。

  陈大少:虽是这样说、我心中总不大展脱、还是另想个法子才好。

  温许氏:想什么法子呢。

  陈大少:还是另找一处僻静地方、着人也畅快畅快。

  温许氏:那我岂不是私奔吗。

  陈大少:那怕什么、我自有办法、你附耳来。 (附耳)

  温许氏:这妙极了。

  陈大少:今晚三更以后、拍手为号、你把要紧东西带上、同到那个地方、教他神不觉鬼不摸、再给他—个瞎瞎官司、把你那小叔子除却了、咱二人岂不是天长地久了。正是。暗中定巧计。堂上打官司。我便去了。总要记下。

  温许氏:记下了。(分下)

  第 四 回 冤诬书生

  (陈无量官服带役上)

  陈无量:(引) 进京得引见。

  署理仁和县。

  别事都不怕。

  只怕有命案。

  浙江仁和县正堂陈无量是也。作官以来、倒还—帆风顺、就是人命案件太多、教人格外费神。(吏持状上)

  吏  :今天接了这本状子、请老爷批发。

  (陈无量接)

  陈无量:待我看来。 (看、惊) 哎呀又是人命案子。(陈大少暗上、偷听) 简直是小叔逼死寡嫂、这还了得。哎呀、尸首尚无下落、这更粘牙了。

  (陈大少进门)

  陈大少:爹爹在上、孩儿有礼。

  陈无量:我儿你看、又发生人命案件了。

  (陈大少接看)

  陈大少:这小叔逼死寡嫂、罪大恶极、如何容得。爹爹、这案件孩儿在外边也听得这风声、听说他嫂子长得很不错、还是因奸逼死的。

  陈无量:呵、这还了得。

  陈大少:这个温席珍、不晓得把他嫂子的尸首诡弄到什么地方、此事还粘牙。

  陈无量:正是这样、我儿你看如何。

  陈大少: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还是将这温席珍拿上堂来、以法重办。

  陈无量:这是正当的办法。人役、这是火签一根、将这温席珍速快拿上堂来。

  役 :遵命。(持签下)

  陈无量:这还了得。 (下)

  陈大少:是呵、此风万不可长。 (看) 我爹爹这—下把温家这个孩子除却了、我和那个人儿岂不是天长地久呵。

  (唱) 那个人儿香又艳。

  这法子想的很完全。 (笑下)

  内 :(唱) 平白里生出来—宗怪事。

  (温席珍上)

  温席珍:(唱)  神不觉鬼不摸费人寻思。

  我镇日在书馆只管学字。

  谁料理家庭内节外生枝。

  青年妇你既愿守节立志。

  就不该起野心与人通私。

  这几日并不知向何处去。

  他母亲又和我要打官司。

  这才是气运乖横生变故。

  行一步脚底下尽是泥途。

  这几日嫂嫂不知去向、正在找寻、不知那个仇家、与我造下谣言、说是我将嫂嫂逼死。她母亲昨日前来和我拼命、又要上县告我、只说这却怎处。好不气、好不气。

  (二差役上)

  差 役:(引)  有人报命案。

  持签拿凶犯。

  (进门) 温先生。

  温席珍:什么事。

  差 役:命案要犯、你还问什么事。(用绳介)拉上走。 (拉下)

  (许刁氏上)

  许刁氏:(引)  小叔逼死了阿嫂。

  可怜我女归阴曹。 (搦鼻)

  大老爷与民女伸冤。

  (役上)

  役  :离远些、老爷上来了。

  (陈无量带吏上)

  陈无量:(引) 为官不与民伸冤。

  对不起白米搭蒸饭。 (升堂)

  许刁氏上来。

  役   :老爷唤你呢。

  许刁氏:民妇伺候老爷。 (跪)

  (陈大少暗上听)

  陈无量:许刁氏、你家姑娘多大岁数。

  许刁氏:才二十岁。

  陈无量:出嫁几年。

  许刁氏:三个年头了。

  陈无量:她丈夫几时死的。

  许刁氏:去年死的。

  陈无量:她家中还有什么人。

  许刁氏:只有她小叔温席珍、和我家姑娘两口儿。

  陈无量:她们叔嫂、竟然成了两口儿了。

  许刁氏:老爷不知、我家姑娘年纪虽轻、却是很贞烈的。她那小叔温席珍、年已弱冠、尚未娶妻。不晓他怎么强迫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化悔不过、不知怎么逼的自尽、如今连尸首也没了。

  陈无量:你怎么晓得你家姑娘是自尽的。

  许刁氏:有人与我家通信、说得很确凿。

  陈无量:何人通信。

  许刁氏:大老爷是明白人、这人命案件、旁人谁肯出头露面、所以暗地里给我通了个消息。总而言之、不冤枉他、请老爷与民女伸冤。

  陈无量:这小叔是鳏夫、阿嫂是寡妇、家中再无别人、年纪都是青春、此事很近情理。 (陈大少在旁点头) 人役、将温席珍逮上来。

  役 :将凶手逮上来。

  (温席珍上、王妈妈暗上)

  温席珍:(唱) 大堂口喊凶手惊破肝胆。

  白地里结下了这等仇冤。

  低着头上堂来两腿打战。

  役 :跪下。

  温席珍:(唱) 也只得跪在地口呼青天。

  陈无量:你便是温席珍。

  温席珍:是小生。

  陈无量:温席珍、你家中都是什么人。

  温席珍:大老爷、我哥哥去年谢世、家中只有嫂嫂一人。

  许刁氏:你嫂嫂在那里呢。

  陈无量:是呵、你嫂嫂现在何处。

  温席珍:哎、这个。

  陈无量:这个什么、你家的人、难道你都不晓得吗。

  温席珍:实对老爷回、我那嫂嫂平日就不甚安分、这几日实不晓得向那里去了。

  许刁氏:你那嫂嫂、我的姑娘、平日目不睹邪色、耳不闻邪声、你怎么还说不安分。谁不知道你将你嫂嫂逼死了、你还说我姑娘不安分。这岂不是血口喷人吗、大老爷你快与民女伸冤。 (哭)

  陈无量:你哥哥去世、你嫂嫂守节、你既不能保护、又要将她逼死、这还了得。

  温席珍:大老爷、逼死这一层话、从何处说起。

  陈无量:人言啧啧、你还敢强辩。尸首现在何处、你与我招来。

  许刁氏:大老爷、不动刑、他岂肯给你招吗。

  陈无量:是的、这背礼非伦、逼死人命、非重典处治不可。人役。

  役 :有。

  陈无量:重责四十大板。

  (陈大少拍手、王妈妈恨气、役打)

  温席珍:(唱) 一霎时筋肉绽昏迷不醒。

  老天爷不睁眼苦受非刑。

  莫尸首却怎么能成人命。

  公堂上拷打我有何凭证。

  总怪那青年妇行为不止。

  无事端出门去找寻无踪。

  纵然她娘家人上堂来禀。

  大老爷也应该推理度情。

  这真是前世里冤孽造定。

  按情理凭法律说不分明。

  陈无量:(唱) 温席珍你若不实言上禀。

  管教你这皮肉要烂一冬。

  伤天理坏人伦*(左酉右上)成人命。

  这尸首在何处速快承应。

  温席珍、你将你嫂嫂的尸首藏在何处、速快与我招来。

  温席珍:老爷容禀了。

  (唱) 我嫂嫂出门去不知踪影。

  凭什么强说我逼她丧生。

  我也是读书人非礼不动。

  如不然问四邻遍访村中。

  倘若是我逼她丧了性命。

  我情愿上刀山又跳火坑。

  陈无量:(唱) 你纵然讲的好天摇地动。

  我在这板子下要见真情。

  温席珍:老爷、她是自由出门的、小人已经托人四出找寻。请老爷让我一月、若果真找不见、再办小人、倒也不迟。刻下毫无证据、强说小人逼死人命、实在冤枉。

  陈无量:你纵然说的好、我总不信。人役。

  役 :有。

  陈无量:再打四十大板。

  役 :是。 (打两次) 禀老爷、此人昏迷不醒、受不住刑了。

  陈无量:如此抬下去。

  役 :是。 (抬下)

  陈无量:许刁氏、你且下堂去吧。 退堂。 (下)

  许刁氏:(唱) 拷打几次供不变。

  我女儿尸首在那边。(下)

  第 五 回  代陈案情

  (陈秋霞上)

  陈秋霞:(唱) 日长似岁人意倦。

  手把文墨漫流连。

  晋唐墨跡仔细玩。

  真楷行草列窗前。

  近世精品是折卷。

  眼中最爱温润轩。 (持卷看)

  温润轩、你究竟是怎样的个人儿、为什么写的这样好、真教人把你要爱死也。

  (唱) 一切玩物难消遣。 (看卷)

  日每和你结良缘。

  (王妈妈上)

  王妈妈:(唱) 大堂口真把人气破肝胆。

  我还要对小姐细讲一番。

  (进门、听)

  陈秋霞:(唱) 难消遣、怎流连。

  洗端砚、调松烟。

  调罢松烟弄柔翰。 (写)

  不许纤尘犯笔端。

  你将来定要入翰苑。

  非是我过奖温润轩。

  可说温润轩、温润轩、你这字既有风骨、又有福泽、将来一定要入翰苑。

  王妈妈:小姐还口口声声作念温润轩、岂知那人儿正受痛苦也。(哭、转身)小姐。

  (陈秋霞吃惊)

  陈秋霞:原是王妈妈。

  王妈妈:小姐镇日学字、笔不离手、未免太操劳了。

  陈秋霞:妈妈、你从前送来温润轩写下的这等折卷、实在精美 、所以不由的将它学习学习。但不知此人刻下、干什么事。

  王妈妈:小姐你还问他、他如今遭下祸事、实在不得了。 (哭)

  陈秋霞:他遭下什么事呵。

  王妈妈:小姐、实在冤沉海底、今天老大人将温先生绑上堂来、用非刑拷打、几乎断气。

  陈秋霞:现在怎么样。

  王妈妈:现在气息奄奄。抬到狱中、听命儿着呢。

  陈秋霞:怎么说。

  (唱) 温润轩他本来文弱儒雅。

  为甚事犯国法送到公衙。

  我的父他纵然不明真假。

  也应该在外面仔细访查。

  为什么用非刑将他拷打。

  该书人怎受得鞭笞拘押。

  在狱中受折磨倒还不怕。

  怕的是筋肉烂性命有差。

  倘若还将好人屈死案下。

  我的父他岂肯不问根芽。

  妈妈、温润轩他是极文雅的人、究竟身犯何罪、罪犯何法、你与我详细讲来。

  王妈妈:小姐请昕。

  (唱) 温润轩有兄长去年弃世。

  丢下了年幼妻喜弄风姿。

  恨高堂缺椿萱无人禁制。

  因此上与情人牵萝结丝。

  这小叔对阿嫂平等待遇。

  也只好任所为无法维持。

  谁料想前一月忽然大去。

  四路里去找寻也没消息。

  娘家人说润轩将嫂逼死。

  平白中成命案送到官司。

  老大人坐堂上不究证据。

  重责他四十板又如鞭笞。

  在堂下旁观人泪如雨注。

  都言说这案情节外生枝。

  陈秋霞:(唱) 我的父对案件向来仔细。

  为什么审此案这等粗疏。

  这其中—定有特别原故。

  暗地里我总要为他设机。

  王妈妈:小姐你听明白不曾。

  陈秋霞:明白了。我父亲向往异常精细、这一案这等粗疏、其中定有什么原故。你放心、我总要替他昭雪。

  王妈妈:温先生这命、就在小姐手中握着呢。我这里在狱中给他通个信儿、就说有小姐在老爷跟前吹嘘、万无一失、着他放心就是了。

  陈秋霞:这件事你不早点言语、教温先生受恁大的苦楚、侬家实在问心不过。

  王妈妈:呵、这紧签火票、实是迅雷不及掩耳、也是他的灾难、免不过去。只要以后没事、就算托小姐的洪福。连救命王活菩萨一样。

  陈秋霞:这件事实在对不起他、侬家这里再写一封信、你送到狱中、着他一看、他自然便放心了。

  王妈妈:那更好了、待我与小姐磨墨。 (磨)

  (陈秋霞执笔)

  陈秋霞:(唱) 润轩先生太冤枉。 (写)

  公堂上受刑实可伤。

  先生书法最钦赏。

  日每学习在闺房。

  还请阁下把心放。

  这冤狱终有好下场。 (封)

  你把这封书带上、再付你一吊钱、你买一点食品、一同送在狱中、着温先生安心静养、听候消息、不要着急就是了。

  (王妈妈接信和钱)

  王妈妈:我先替温先生与小姐请安。真是救命王活菩萨。

  陈秋霞:这封信却不要教别人看见。

  王妈妈:我晓得。 (下)

  陈秋霞:(念) 公堂错审嫌疑犯。

  闺中应怜风雅人。

  呵、可怜。 (下)

  第 六 回   密札泄露

  (陈大少上)

  陈太少:(引) 定下巧计成双美。

  且到监内查犯人。

  昨日把这个小子、在堂上打的实在痛快。今天到监里不免再查一查、看他将犯人收拾好了不曾。管狱官那里。

  (狱吏暗上)

  狱 吏:伺候大少爷

  陈大少:听我吩咐。

  狱 吏:是。

  陈大少:温席珍那是要犯、总要收拾好,不要教跑了。

  狱 吏:是。

  陈大少:早晚把绳上好。

  狱 吏:是。

  陈大少:再把他拉到尿桶跟前、教尿把他往死的熏。

  狱 吏:是。

  陈大少:总要记下。

  狱 吏:是、记下了。

  (王妈妈持物上)

  王妈妈:(引) 奉了小姐命。

  来到监狱门。

  陈大少:干什么的。 (王妈妈惊、坐地) 你想坐监吗。

  王妈妈:大少爷、我在此看望亲友来了、看望亲友来了。 (起看)

  陈大少:这个婆子常在衙中来来往往、给我妹妹做零碎活。呵、不错、你在这儿看谁来了。

  王妈妈:不是别人、就是那温先生。

  陈大少:你为什么看他。

  王妈妈:我和他有亲戚的关系。

  陈大少:不管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不要看他、他这案头不正、防顾把你黏上了。快回去。

  王妈妈:大少爷、让我进去、我也不是私自看他、还奉的有使命。

  陈大少:你奉着谁的使命。

  王妈妈:哎、这个。

  陈大少:这个什么。 (想) 这鬼鬼祟祟的、还拿着这些东西、莫非在衙中还为他运动。是的、语言吞吐、形跡可疑。 (转身)你还拿这些什么东西、着我先检查检查。

  王妈妈:没什么东西。

  陈大少:这是什么。

  王妈妈:不过拿些吃货。 (陈大少看介)

  陈大少:哎、还有封信、着我看。

  王妈妈:人家的私信、有看的什么。 (夺)

  陈大少:你拿去吧。(拆、看、) 这怎么还是我妹妹的信、这才奇了。(看) 还是送给温家这个犯人的、竟然把这犯人口称先生、我这妹妹不得了。念了几句子书、就文了明咧。开了通咧。随便儿写这情书、还给此人要办事、这还了得吗。我只说我在外前联络腻友、流连忘返、谁料想我妹妹这女孩子也不守闺范、社交公开、这王妈儿简直内外的扯皮条呢。 (想) 我想就是你要恋爱、也应该选择人格。呵、为什么和这些流氓监犯、胡拉乱扯、这不特于自己的品格有损、并且于老人家的官声也大有妨碍。那日她还劝我不要流荡、这样看起来、她还莫我逛的漂亮。女孩子究竟见识短、此老哥差的太远、对于社交上还是不行。这完全是上了王妈儿的当咧。 (转身) 王妈儿。

  王妈妈:大少爷。

  陈大少:我把你还当好人呢、谁料你行为不正、引诱我妹妹胡弄。你怎么把这流氓监犯都给我妹妹拉扯的来了。今天非打你不可。 (伸手)

  王妈妈:我、我的大少爷呀。 (跪)

  (唱) 大少爷放手莫动性。

  听我把实情讲分明。

  小姐写字有笔性。

  真草篆隶各样精。

  温席珍书法甚遒劲。

  小姐一见便留情。

  文字姻缘相器重。

  向来一语不肯通。

  这一案官司连人命。

  因此想救温先生。

  这封书信着我送。

  一念慈悲发心中。

  请少爷饶了贫妇命。

  情愿到处扬名声。

  陈大少:(唱) 我妹妹爱将笔墨弄。

  因此器重温先生。

  听言罢来疑团净。

  大概没有别事情。

  王妈儿、你的话我听了一遍、再把书内的情由、看了一番、我也明白了、你起来吧。

  王妈妈:少爷恩宽。 (起)

  陈大少:但是女孩儿这书扎、岂能随便儿送人。况且他是犯人、这绝对不能给他的。

  王妈妈:少爷说的是、小孩子欠点检。

  陈大少:(暗) 虽说没有别的事情、但是她在老人面上、给他暗中运动、岂不是颠倒是非、淆乱黑白吗。况且与我的巧计、大生问题。这信我还是要教老人看、着她的话儿先说不进去。哎、便是这个主意。 (下)

  王妈妈:今天偏碰着这个恶少、好不吓煞人也。这般时候、少爷已去、我还是要到狱中探望、说明其中情由才是。 (转身)狱官在上、贫妇有礼。

  狱 吏:这一妇人、你探望谁来了。

  王妈妈:狱中可有位温先生。

  狱 吏:不错、待我与你请来。 (转身) 温先生、有人探望你来了。

  (温席珍带枷锁上)

  温席珍:(唱) 猛听得监门外有人探望。

  不由人泪珠儿湿透衣裳。

  我家中下无弟上无兄长。

  是何人来探望煞费思量。

  隔监门好象是妇人模样。

  亲族中那里来这等女娘。

  到门口越迟疑暗听音响。

  王妈妈:温先生。

  温席珍:(唱) 原来是王妈妈义重恩长。

  王妈妈:(唱) 只见那温先生身入法网。

  软心肠难忍耐泪流两行。

  温席珍:妈妈、你看我到这步田地、至亲厚友、也无人照应、你特到这里望我、实在感激不尽。

  王妈妈:温先生、我和你虽是邻居、并不曾有什么关系。今天实是一位女公子、打发我探望你来了。

  温席珍:我这亲友之中、并没有贵显的人、男公子也没有、那里还有女公子、我全然不信。

  王妈妈:当真是的。

  温席珍:妈妈、你怎么说起疯话来了。

  王妈妈:实对你讲、不是别个、便是县大老爷的千金小姐。

  温席珍:妈妈、你当真疯了。县大老爷将我闹成这等光景、他的小姐、并不晓得我、就是晓得我、她岂能着你前来探望。我是受罪之人、就此忍受便了、你怎么又来和我开玩笑、岂不是怪事。说是你去去去吧。

  (唱) 受罪之人心烦恼。

  多谢你前来望一遭。

  为什么和我开玩笑。

  絮絮叨叨太无聊。

  实在可恼。

  王妈妈:哎、温先生你听呵。

  (唱) 你平日最爱写折卷。

  我曾向你要书笺。

  那小姐善写能尝鉴。

  把你的折卷请她观。

  她一见果然连称赞。

  每日学习在窗前。

  今日我见小姐面。

  把你这冤屈表一番。

  因此大发慈悲愿。

  为你甘心做周旋。

  活菩萨暗中行方便。

  特命我露面来探监。

  温席珍:呵呵呵,这却是实话。

  王妈妈:谁敢道谎、她还写的有信、送的有食品。刚走到门口、不幸遇着大少爷把信搜的去了、所以我口头与你报告、请放心便了。

  温席珍:如此我先与小姐谢恩了。

  (唱) 女公子搭救我实在希罕。(跪)

  感谢你大恩义上拂云天。 (叩头起)

  昭雪后出狱牢得见颜面。

  采鲜花供养你岁岁年年。

  王妈妈:你将这食品留下、我便去了。

  温席珍:实在难得。 (下)

  王妈妈:(唱) 公衙内做针线幸逢青眼。

  背地里听消息不敢多言。

  (和狱史分下)

  第 七 回 闺秀含冤

  (陈无量陈夫人陈秋霞同上)

  陈无量:(唱) 公衙无事甚清简。

  陈夫人:(唱) 中秋将近庆团圆。

  陈秋霞:(唱) 随高堂清闲秋意淡。

  月朝风清坐窗前。 (同坐)

  陈无量:今晚风清气爽、正好谈天消遣。

  陈夫人:今夕正好谈风月。

  陈秋霞:今晚谈论风月之外、孩儿还想谈一两件公事。

  陈无量:女儿你还有什么公事可谈。

  陈夫人:公事也罢、私事也罢、我儿随便谈来。

  陈秋霞:衙中现有一宗案件、外间闲话颇多、爹爹可曾晓得。

  陈无量:那一件。

  陈秋霞:不是别件、就是温席珍的那宗命案。

  陈无量:倒有此案、孩儿你如何晓得。

  陈秋霞:爹爹审讯此案、孩儿曾在屏风内察看、这案情恐怕有点冤枉。 (陈大少暗上听)

  陈无量:冤枉不冤枉、你个女孩人家如何晓得。

  陈秋霞:爹爹、我听得外间闲话甚多。

  陈无量:外间就是有闲话、你如何得知。这一定有人运动孩儿、你不要管。

  陈秋霞:我怎能管此事、还请爹爹切实调查就是了。

  陈无量:这件事、你哥哥在外间早有所闻、是不冤枉他的。

  陈秋霞:我哥哥在外间行动可疑、他的话爹爹你不要偏听也。

  陈大少:(暗白) 呵呀、简直说起我的闲话来了。

  陈秋霞:(唱) 我哥哥行为本不正。

  在外边游荡败官声。

  交朋接友多薄倖。

  讲出话来欠分明。

  温席珍为人有血性。

  文墨高雅尚有名。

  此案关系在人命。

  还请爹爹细推情。

  命案关系何等重。

  倘有错误罪非轻。

  陈夫人:(唱) 女儿之言关系重。

  请老爷细调查不要放松。

  陈大少:(唱) 听一言不由人气往上涌。

  为什么强说我败坏官声。

  这封书就是你确切左证。

  你为何与犯人要把信通。

  这封信非着爹爹看不可、竟然暗里给我放起火来了。(进门) 爹妈在上、孩儿有礼。 (揖)

  陈秋霞:哥哥请坐。

  陈大少:妹妹、你坐我不坐。

  陈秋霞:哎、这个。

  陈夫人:我儿你也坐下吧。

  陈大少:孩儿谢坐。(表示怒气、陈秋霞看点头)

  陈无量:温家这一案、外边究竟有什么风声。

  陈大少:爹爹、外边风声倒不大要紧、只怕内里有什么风声。

  陈无量:奴才、这是什么话。

  陈大少:请爹爹把这封信一看、便明白了。 (付信、陈无量接看、陈秋霞留神、大少看秋霞)

  陈无量:好不气、好不气。 (秋霞大惊) 这封信你从那里得来的。

  陈大少:王妈儿从衙内出来、正往狱中、孩儿看着她神色可疑。因此把她检查了—回、就搜出这封信。这信关系案件、所以不能不教爹爹看。 (陈秋霞发痴)

  陈无量:这还了得、娘子你看。(用信) 你给我指教下的好女子呵。

  (唱) 观罢信真把人肝胆气破。

  陈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信)

  陈无量:(唱) 为什么和监犯发生联络。

  (陈秋霞吃惊战介)

  小丫头生就的下流贱货。

  (取杖)

  持棍杖打教你命见阎罗。

  (打秋霞、秋霞避)

  怪道你为温家说情于我。

  (打秋霞、夫人格)

  定然是暗受了他的请托。

  陈秋霞:(跪白) 爹爹暂请息怒、容孩儿禀详明白、就是将孩儿一杖打死、也不反悔也。

  陈夫人:你给你爹爹往明白的说吗。

  陈大少:说这还是假的吗。

  陈秋霞:(唱) 爹爹息怒容儿禀。

  陈大少:那封信不是你写的吗。

  陈秋霞:(唱) 这封信中间有隐情。

  陈大少:你还有什么隐情。

  陈秋霞:(唱) 在绣阁闲把笔墨弄。

  灯下临摹到三更。

  晋唐碑帖不适用。

  近代折卷书法精。

  温席珍小楷最遒劲。

  取来片纸作师程。

  这命案本来不纯正。

  总晓得那人是书生。

  听说受刑伤很重。

  因此才写信一封。

  王妈妈前往把信送。

  原封儿仍然回衙中。

  这封书倘若犯法令。

  从今后书信再不通。

  陈夫人:(唱) 为习字闹出来这种环境。

  论其中也没有别项事情。

  请老爷莫生气容宽示儆。

  这书信从今后与人不通。

  老爷不要生气、小孩子爱学字、闹出这事。好在她哥哥已经将信收回、她以后也再不敢与人通信了。老爷姑念她年幼无知、这次将她宽容过去罢了。

  陈无量:小丫头闹出这等事故、败坏我的官声、你还为她乞情。看来你母女通同一气、要丢我的官。我这衙署不敢要你们了、非将你母女送回原籍不可。

  陈夫人:老爷你怎么和我也作起对来了。你偏听你那儿子的话、恐怕你这官也不能久长。我也不愿享你的福了、明天我便和我女回籍、给你早点说明白。

  陈无量:明天你母女当真回籍吗。

  陈夫人:谁还道谎。

  陈无量:那便不说了、回去回去。 (下)

  陈大少:母亲、明天当真回去吗。

  陈夫人:呸、难道把我女儿这条命、教你父子二人送了不成。

  陈大少:也好。 (下)

  陈夫人:我儿起来。 (陈秋霞起) 速快准备、一同起程了。

  (唱) 明日回籍莫久站。

  陈秋霞:(唱) 一封书竟然酿事端。 (同下)

  第 八 回 遭匪遇救

  (长麟带马、夫人坐轿、随武官青衣各一人并四卒同上)

  长 麟:(唱) 陛见后出京来急忙上任。

  —路儿好风景怡情赏心。

  入浙境将风俗仔细存问。

  (百姓三人持状子上跪)

  只见那众百姓跪在路滨。

  新简浙江省巡抚长麟。前去上任。 (看) 前边这些百姓跪在路旁、问他何事。

  青 衣:你们是干什么的。

  众 :我们都是仁和县的百姓、要在大人面前递禀。

  长 麟:呈上来。 (青衣接呈看) 原来他们禀告仁和县官。(再看) 还是告仁和县官。 (再看) 这一本也告的是他。人役、命他们各自回家、我到任以后、再好查办。

  青 衣:你们各自回家、大人到任以后、再给你查办。

  众 :我这县官陈大老爷、瞎的没眉眼、大人总要把这害给我们除了呢。

  青 衣:你们回去、大人给你除害。

  众 :大人恩宽。 (起)

  甲 :走、大人说给咱除害咖。

  乙 :那是这穿麻鞋的说来、靠不住。走、往回走、白跑了一回。(同下)

  长 麟:我在京城便听得这仁和县官陈无量、声名恶劣、看这情形、当真不虚。

  (内放火)

  蓝蔚青:禀大人、前边火起、恐怕发生匪警。大人暂时在此休息、待卑职到前边巡查。

  长 麟:速快带队前去。 (带夫人青衣下)

  蓝蔚青:军人们。

  卒 :有。

  蓝蔚青:随我一同巡逻。 (各持枪枝绕场下)

  (陈夫人、陈秋霞、坐车随刘升上)

  陈夫人:(唱) 出官衙到郊野天阔地旷。

  (绕场走)

  陈秋霞:(唱) 恨不得插双翅飞到家乡。

  陈夫人:(唱) 眼看着前路上火光明亮。

  (内放火)

  陈秋霞:(唱) 只恐怕遇匪警暗地惊慌。

  刘 升:禀太太小姐、前边发生匪警了。

  陈夫人秋霞:这却这处。

  (匪首带匪徒四人上)

  匪 首:路上现有车辆、前去抢掠。

  (抢物杀刘升、掳陈夫人母女、蓝蔚青带卒上)

  蓝蔚青:那里走。

  (交战、匪败、夺回陈夫人母女下、长麟带家眷上)

  长 麟:(引) 匪徒离境地。

  前边探消息。

  (蓝蔚青带卒和陈夫人母女上)

  蓝蔚青:禀大人、匪众逃窜、还救出两位妇人。

  长 麟:命他们见我。

  青 衣:那二位妇人向前站。

  陈夫人:来是来了。

  (唱) 中途上遭事变心惊胆战。

  陈秋霞:(唱) 多亏那众兵士迅扫烽烟。

  陈夫人:(唱) 听大人在前边传命要见。

  陈秋霞:(唱) 羞的我脸发红不敢多言。

  (母女同跪)

  长 麟:看他的举动、不象民间妇女、待我问过。你二人还是母女、还是婆媳、家住那里、缘何到此、你与我缓缓讲来。

  陈夫人:大人容禀了。

  (唱) 家住在山东省山高路远。

  夫 人:她还是山东人、与咱们也算同乡。

  长 麟:是的、你往下讲来。

  陈夫人:(唱) 侬的夫现署理仁和县官。

  夫 人:方才那老百姓纷纷告禀的不是仁和县官吗。

  长 麟:正是的、你家老爷莫非姓陈。

  陈夫人:呵、不错呀。

  (唱) 他名叫陈无量现任知官。

  我母女在衙署小住几年。

  昨日里回原籍出城遇险。

  亏大人救微命谊高云天。

  夫 人:她们原是母女。

  长 麟:也是官宦人的眷属。

  夫 人:是的、中途遇险、实是可怜。嫂嫂小姐起来、坐下再讲。

  陈夫人:大人太太恩宽。

  夫 人:坐下坐下。嫂嫂刻下已经脱险、你还是要回原籍吗。

  长 麟:她们拉起家常来了。

  陈夫人:太太、我本来要回原籍、如今衣物路费、抢劫一空、把带的家院也教土匪杀坏、却是怎生回去。

  夫 人:那么嫂嫂又要折回仁和县衙。

  陈夫人:哎、这个。

  陈秋霞:禀太太、仁和县衙、我母女是不能再进去了。

  夫 人:那是怎么一回事呵。

  (长麟注意听)

  陈夫人:太太不知、我母女二人此番出衙、和赶出门一样、怎好意思再回衙署。

  长 麟:呵、他们衙内也起了风潮了。

  夫 人:作官的人、怎么能将眷属赶出、这是何故呵。

  陈夫人:这说起话长、原是我女儿*(左酉右上)出来的、教她对你细讲。女儿你与太太讲吧。

  陈秋霞:呵、太太。

  (唱) 仁和县有一案关系人命。

  夫 人:人命案件、与小姐有何关系。

  陈秋霞:(唱) 此案内牵扯着一位温生。

  长 麟:告仁和县的状子、就有温生这—案。 (在袖中取状子看)

  陈秋霞:(唱) 这温生名席珍品行端正。

  长 麟:她讲的和状子差不多。

  陈秋霞:(唱) 并不是浪荡子任意胡行。

  论书法笔底下异常遒劲。

  日每间习小楷奉为师程。

  我的父他向来办事任性。

  重责了四十板毫不容情。

  侬听得这案情十分严重。

  因此上写封书送得狱中。

  谁料想我兄长狱中查问。

  将书信拿到手送与父亲。

  我的父发雷霆怒气难忍。

  这便是我母女回籍原因。

  长 麟:呵、可笑也。

  (唱) 她母女讲的话字字可信。

  论情由和状子不差分文。

  到了任我还要实地查问。

  这情由我倒也明了几分。

  细听一遍、他家小姐把他父亲无意中也告下了。此种案情、我已明白了十之八九、全是他的大少爷卖弄了他的父亲、毫无疑义。 (转身) 嫂子、此刻既不能回籍、又不愿回衙、却是向那里去。

  陈夫人:还请夫人全始全终、将我母女携带进城、侬家自有办法。

  夫 人:嫂嫂不知、我家老爷便是新任巡抚。你进了城、就住在抚宪衙内。等候此案水落石出、那时小姐的冤也就明了。然后再和你家老爷相见、岂不是好。

  陈夫人:那便太拖累了。

  夫 人:不要紧、不要紧。

  长 麟:如此你们随我一同进城了。

  (唱) 催马一同赴新任。

  人民疾苦要查巡。 (同下)

  第 九 回 微服私访

  (陈无量坐轿、公灯两个、带四青衣上)

  陈无量:(唱) 出衙巡查要严重。

  人役留心向前行。

  仁和县正堂陈无量。前日长中丞到任、异常风利、今晚只得出衙查街。人役们、须要留心。 (绕场下)

  (长麟便服上)

  长 麟:(唱) 黑夜不须乘轿马。

  身著便衣暗巡查。

  新任浙江巡抚长麟。前日履新接篆、只有仁和县官陈无量声名狼藉、控案迭出。今晚身著便衣、不免独自巡查一回。耳听前途喝道、不知那家官员、暂且在此等候才是。

  (陈无量带人役上)

  役 :干什么的、老爷轿子过来、还不闪开。

  长 麟:是是是。

  役 :退后。

  长 麟:是是是。

  役 :再往后退。

  长 麟:呵呀、恁大的威风。

  役 :混帐、混帐。

  长 麟:是是是。

  (陈无量看)

  陈无量:此人身著便衣、好象新任巡抚、待我下轿一观。

  长 麟:呵、他便是仁和县官。

  (陈无量下轿看)

  陈无量:当真是抚台大人。 (向前请安) 原是老宪台、这些人役瞎了眼睛、卑职实在该死。 (人役跪叩头) 你们个个都该死。

  长 麟:这有什么要紧、我身著便衣、他们并不曾认识、自然他要喝喊、也难怪他们。

  陈无量:老宪台大度包客、卑职更该死了。

  长 麟:那何足挂齿。请问老兄去衙、有何公干。

  陈无量:卑职再无别事、原是出衙查街。

  长 麟:老兄亲自出衙查街、这便太辛苦了。

  陈无量:老宪台徒步出衙、卑职何敢言苦。

  长 麟:只是一件。

  陈无量:那一件。

  长 麟:刻下还不到三更、也查不出什么。况且带着这些人役、就是遇见奸人、他听见道锣一响、当然逃避无踪、老兄岂不是白受苦吗。

  陈无量:老宪台明鉴卓识、卑职实在见不到此、还请老宪台指教。

  长 麟:如今着他们这些人役一律回衙、老兄也将官服换了、咱二人一同巡查、你看好不好。

  陈无量:那好极了。 (脱衣) 你们给大人叩头谢恩、都起来回去吧。 (役叩头起) 把我这衣帽都带回去。

  役 :是。 (同下)

  长 麟:如此咱们一同前行了。

  (唱) 夜晚三更要查访。

  请老兄随我莫慌忙。 (同下)

  (酒保暗上、长麟陈无量同上)

  咱二人同把酒楼上。

  消寒遣闷有何妨。

  天色尚早、也不曾查出奸人、咱二人就在酒楼以上、谈叙谈叙、你看如何。

  陈无量:那更痛快。

  长 麟:如此你我同到酒馆。酒保那里。

  酒 保:客官莫非要吃酒。

  长 辚:不错。

  酒 保:请到楼上。

  (上楼、同坐)

  长 麟:(唱) 今晚偷闲到酒馆。 (酒保酌酒)

  官级尊卑两不言。

  仁兄请。 (同饮)

  陈无量:(唱) 宪台屈尊真希罕。

  多蒙中丞礼数宽。

  长 鳞:老汉、你是这酒馆的雇佣、还是主东。

  酒 保:客官承问、这酒馆原是在下自己开设的。

  陈无量:呵、那便是主东了。

  长 麟:那么定然发财、恭喜、恭喜。

  酒 保:客官不知内情、实是赔累不堪、发财的话、实不敢当。

  长 麟:老汉言之差矣、你这酒馆每日收入、实是不少、怎么还说赔累的话。

  酒 保:不少倒是不少、但是。

  长 麟:但是什么。

  酒 保:这些话就不好讲了。

  长 麟:咱们在此闲谈、什么妨碍也没有、你随便讲。

  陈无量:是了、并没有妨碍、你讲来。

  酒 保:但是我们这县大老爷。 (陈无量惊)

  长 麟:县大老爷怎么样。

  酒 保:我这县大老爷、每月与各行摊派钱文、酒馆更觉繁扰、所以不免赔累。

  长 麟:你们这县大老爷是谁呵。

  酒 保:他名叫陈无量、百姓都把他叫做陈膏药。说是贴什么地方、烂什么地方。客官、此人实在是贪财的不能说了、我这生意也做不成了。

  (陈无量使眼色、长麟看、陈无量低头)

  长 麟:我听得你们这陈大老爷、堂口里断才、还是不错。

  酒 保:提起他的断才、更一言难尽。全凭他的那个大少、在外边招权纳贿、淆乱黑白、不知活埋了多少人。客官、今天这些话。 (对陈无量说) 万不敢吹嘘到我这县宫陈膏药耳朵里去、倘若教他晓得、我便要肉烂三分。还请严守秘密、最要紧、最要紧。

  长 麟:仁兄、咱们都给他严守秘密、你看百姓可怜不可怜。

  陈无量:是是是。

  长 麟:夜已深了、你我一同下楼。

  (唱) 你我一同出酒馆。 (出门)

  彼此心照各无言。

  (酒保关门下)今天这一席话、也不足为凭、仁兄还请包涵包涵才是。

  陈无量:卑职遵命。

  长 麟:你我分途回衙便是了。

  陈无量:是是是。 (分下、长麟转身上)

  长 麟:哎呀不妥。我想陈县令这等之人、今晚回得衙去、岂能与酒馆甘休、那我今晚岂不是害了他了(想) 是了、今晚我还是住在这个酒馆、看他有何举动、再作道理。呵、便是这个主意。(叩门) 酒保开门来。

  (酒保忙上)

  酒 保:这般肘候、何人叩门。

  长 麟:不是别个、便是方才照顾你的那位客官。

  酒 保:是了。(开门) 客官莫非遗了什么物件。

  长 麟:不然、夜已深了、请在贵馆暂宿一晚好不好。

  酒 保:酒馆向不住客、请客官另寻店房。

  长 麟:实对你说、我便是本省巡抚、那一位便是你们陈大老爷。你今晚说了这些不客气的话、我若不来、恐怕你今晚便要遭殃、所以我特来保护。

  酒 保:如此请大人快到楼上。 (上楼、坐、酒保跪) 今晚已经失言、大人有何妙计。

  长 麟:有我在此、自然就有办法、你也不用惊慌、 说是你起来吧。

  酒 保:大人恩宽。(起)

  长 麟:(唱) 有本院今夜晚在此保护。

  大料想仁和县无计可施。

  他纵然派差役黑夜到此。

  管教他城门火难殃池鱼。

  (酒保捧茶)

  酒 保:大人请茶。

  长 麟:这般时候、我还有话问你。

  酒 保:人人有何见教。

  长 麟:此间有位温席珍、别号润轩、你却晓得此人。

  酒 保:大人问的是温润轩。

  长 麟:不错。

  酒 保:这润轩书法高妙、何人不晓、现在几乎就要冤死。

  长 麟:听说他将他嫂子逼死、还有什么冤枉。

  酒 保:此人循规蹈距、岂能做出此事、况且他嫂子也并没死、怎么能成命案。这都是陈大老爷听了他大少爷的话、硬罗织呢。

  长 麟:呵、他嫂子当真不曾死。

  酒 保:如果死了、便有尸首、试问尸首在那里呵。

  长 麟:难道陈大少爷和温家有什么冤仇吗。

  酒 保:虽没有什么冤仇、倒却有点勾扯。这陈大少爷原是位浪荡公子、日每寻花问柳、无所不为。温席珍这位嫂子、颇有点姿色。自从丈夫去世、便和陈大少爷秘密结合、满城风雨、人所共知。有一日这位寡妇失踪、温席珍正在找寻。大少爷暗地挑唆娘家上堂禀告、竟说席珍逼死、这陈大老爷听了少爷一面之词、将温席珍非刑拷打、真是暗无天日、实在可伤。

  长 麟:这位寡妇究竟向那里去了。

  酒 保:大人明鉴、一定是大少爷拐诱潜藏、毫无疑义。

  长 麟:这陈大少爷在县城内一定有秘密住址、你可晓碍。

  酒 保:大人猜的一点不错。县城东南角人跡罕到之处、有座大院落、门口虽极破烂、内面倒很华美、太少爷每日出入、但是防守极严、别人不得进门。这位寡妇。十有八九在此院内。倘若在此将这寡妇找见、这一案岂不了结了。

  长 麟:照这样说、此案略有头绪了。

  酒 保:大人、小的这是风闻的话、不要认为是实。

  长 麟:我和你闲谈、风闻的话、也不要紧。

  (众差役灯笼火把绕场)

  酒 保:(暗) 前次说了那一段、已经董下乱子、取不离手、怎么糊里糊涂又讲了这一段话、不晓又董什么乱子。该打咀、该打咀。 (转身) 大人、方才这一段话、只有大人听见、万不敢把小的现出、小的实在担当不起。

  长 麟:有我作主、你不要惮怕。

  (众差役上、叩门)

  酒 保:这半夜里谁叩门呢、我怎么惮怕的要紧。

  (颤惊、役又叩门)

  长 麟:开门去吧、看他是什么人。

  酒 保:大人、敢开吗。

  (役又叩)

  长 麟:怕什么、速快开去。

  酒 保:我的天爷爷、今天这口招祸事。

  (颤抖开门、差役进)

  差 役:你们老板是谁。

  长 麟:在下便是老板。 (差役用绳)

  差 役:拉上走。 (忙下)

  酒 保:(坐地) 老天、呵呀老天。 (起) 今天不是抚台大人出头、我我便不得活了。我想将抚台大人用绳拉去、这事越发大了、我怎能取得离手。还是随上、在堂口观看为是。(摔须下)

  第 十 回 冤案冰释

  (陈无量带役上)

  陈无量:(引) 一腔暗气冲霄汉。

  头号板子不容情。

  (升堂、役站班、拉长麟上、长麟低头站立、陈无量拍案)

  哈哈、好一酒馆老板、竟敢在本县面上捏造谣言。好不气、好不气。

  役 :跪了、跪了。

  长 麟:我不曾犯法、与何人下跪。

  (陈无量抬头看)

  陈无量:怎么又象抚台大人。 (到前场看) 老宪台又来了。

  长 麟:你这些衙役、将我绑的拉着来。

  陈无量:呵呀、老宪台。 (跪、役解绳齐跪)

  长 麟:呵、真可笑也。

  (唱) 可笑县官太混帐。

  (酒保暗上听)

  陈无量:老宪台、卑职错了。

  长 麟:(唱) 为什么只管犯官方。

  那酒保言语最直爽。

  纵然讲错有何妨。

  为什么半夜来闹嚷。

  满街无故大惊慌。

  多亏我替他到堂上。

  如不然那酒保便要遭殃。

  陈无量:老宪台开恩、以后再不敢了。

  长 麟:我晓得你再不敢了。 (笑) 再不敢了好、老兄起来吧。

  陈无量:老宪台恩宽。 (起)

  长 麟:这般时候、你把你这些人役带上、咱们再查一案好不好。

  陈无量:尽在宪台、究竟向那里去。

  (长麟看酒保)

  长 麟:好、你在此、好极了、你便带领向那个院子走吧。

  酒 保:遵令。

  长 麟:如此领路前往了。

  (唱) 随我前往查要案。

  众衙役开道莫迟延。

  (同下、陈大少温许氏上)

  陈大少:(唱) 此地清爽更幽静。

  温许氏:(唱) 别有洞天绝人踪。

  陈大少:(唱) 一年好事未足兴。

  温许氏:(唱) 对酒娱乐到五更。 (坐)

  陈大少:咱们再饮几杯吧。 (同饮)

  温许氏:夜已深了、咱们上床安眠吧。

  陈大少:一同上床。

  (脱衣上床、长麟陈无量随酒保带人役灯笼火把上)

  酒 保:禀大人、便是这个院子、小的便告辞了。 (下)

  长 麟:叩门吧。

  陈无量:这是谁的院子。

  长 麟:开了门再说吧。

  (役叩门、仆忙上、)

  仆 :这般时候、那里这些人来。 (转身) 大少爷、有人叩门。

  内 :半夜里谁叩门呢、不要管他。

  (役再叩门)

  仆 :人很多的、好象县衙的公差。你快起来吧。

  内 :县衙的公差、他到这儿干什么、你出去问问吧。

  仆 :是(开门) 哎呀不好。

  (长麟、陈无量带人役进门、役揭帐、陈大少温许氏忙下床、陈无量陈大少碰头、陈无量吃惊坐地)

  长 麟:老兄、怎么样了。

  陈无量:卑职一时昏晕了。

  (扶起、役暗向陈大少)

  役 :这是抚台大人、你万不敢说是大少。

  (大少点头)

  长 麟:暂且坐下。 (长麟陈无量同坐)

  役 :跪下、大人和老爷要问话吧。

  (陈大少温许氏跪)

  长 麟:老兄、这位少年、你可认得他。

  陈无量:就是他么。

  长 麟:再有何人。

  陈无量:此人卑职不曾认识、老宪台想必认识于他。

  长 麟:我也是不曾认识。

  陈无量:老宪台也不曾认识、你我就此回去吧。

  长 麟:他们究竟是谁、并未考查明白、岂能随便回去。你问问他吧。

  陈无量:呵、这个小伙子、你姓什么。

  陈大少:爹爹、你不晓得我姓张吗。

  陈无量:他说他姓张。

  长 麟:怎么把你称爹爹呢。

  陈无量:我儿、你怎不晓得叫大老爷吗。

  陈大少:错了。

  长 麟:你也叫起儿来了。

  陈无量:这个。

  长 麟:分明是你大少爷、老兄怎么认不得他。

  陈无量:晚上眼花了。

  长 麟:这位妇人、你认得她不曾。

  陈无量:老宪台、这位妇人、卑职当真认不得她。

  长 麟:我也晓得你认不得她。人役。

  役 :有。

  长 麟:你在狱中将那温席珍提的来吧。

  役 :是。 (下)

  陈大少:他怎么提温席珍去了、这可了不得。

  温许氏:温席珍一来、只说怎处。

  陈无量:老宪台、温席珍他是受法之人、提他干什么。

  长 麟:老兄你还做梦哩、他一来你就明白了。

  陈无量:怎么他一来我就明白了。

  (役带温席珍上)

  温席珍:(唱) 黑夜晚提我为何事。

  浑身发抖难支持。 (进门)

  进门来不知是何地。

  一见嫂嫂大发疑。

  青年妇为何能到此。

  害的我皮肉不能支。

  大老爷既知她莫死。

  为什么教我受冤屈。

  叫声嫂嫂你在世。

  无故害我有何词。

  大老爷、我嫂嫂现在此地、为什么拿上命案、拷打于我、这是何意。

  陈无量:谁是你嫂嫂。

  温席珍:这是何人。

  陈无量:她便是你嫂嫂。

  长 麟:他嫂嫂和你家大少爷在此共同生活、难道你都不晓得吗。

  陈无量:老宪台、我才明白了。

  长 麟:你真糊涂也。(陈无量立介、低头)

  (唱) 老朽糊涂又混账。

  冤家在内不堤防。

  这等少爷多浪荡。

  平白闹出事一桩。

  你堕术中全不想。

  把好人冤的莫下场。

  温席珍受罪真冤枉。

  还请老兄做主张。

  陈无量:呵、我真糊涂也。

  长 麟:你还说你明白了。

  陈无量:(唱) 自恨年老太混账。

  把浪子当作好儿郎。

  请宪尊格外要原谅。

  如不然此案怎下场。

  (跪白)卑职实在昏瞆、请老宪台多多原谅。

  长 麟:我与你原谅、谁与我原谅、你的那官已经丢就了、回去速快交印去吧。

  陈无量:是。

  长 麟:你将这一男一女。先与我押在狱中。

  役 :是。 (拉陈大少温许氏下)

  长 麟:温席珍、说是你随着我来。这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带温席珍人役下、陈无量起)

  陈无量:这个奴才、把我害的不能说了。

  (唱) 回衙准备先交印。

  交了印还恐怕要受处分。 (下)

  第十一回 函聘书记

  (王妈妈上)

  王妈妈:(唱) 水落石出有天幸。

  我还要前去问分明。

  (温席珍上)

  温席珍:(唱) 感谢中丞能造命。

  一天云散日月明。

  王妈妈:温先生恭喜。

  温席珍:妈妈到了、请坐。

  王妈妈:有坐。 (同坐) 你这命案究竟是怎么了结的。

  温席珍:妈妈不知、说起来真怪诞也。

  (唱) 这件事那里有人命。

  王妈妈:难道说你嫂嫂不曾死吗。

  温席珍:(唱) 陈太少就在此案中。

  王妈妈:呵、案内还有他。

  温席珍:妈妈他还是正犯。

  (唱) 他二人暗中把计定。

  拐诱嫂嫂出门庭。

  王妈妈:你嫂嫂原是他拐出去的。

  温席珍:(唱) 他们住址甚僻静。

  反赖人命告小生。

  多亏那新任巡抚有本领。

  黑夜晚捉奸把冤明。

  从此把奸夫淫妇枷锁定。

  小生才得出狱中。

  王妈妈:照这样说、那大少和你嫂嫂、都教大人押住了。

  温席珍:都押住了。

  王妈妈:把那位混账大老爷怎样办来。

  温席珍:那晚当时撒委、把官丢的莫根茬了。

  王妈妈:呵、可怜呀。

  温席珍:这还可怜什么。

  王妈妈:老爷丢官、少爷坐监、都是大快人心。只有一个人、实在可怜。

  温席珍:那是何人。

  王妈妈:你只晓得你受屈、怎晓得替你抱屈的那人儿、更冤沉海底了。

  温席珍:替我抱屈的是何人。

  王妈妈:我还在监中与你送东西来、你怎么将她忘了。

  温席珍:呵、就是那位小姐。

  王妈妈:你当是谁。

  温席珍:她她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王妈妈:她为你这件事、受了许多的苦楚、还不大要紧、如今做的实在没下场了。

  温席珍:究竟怎么样。

  王妈妈:呵、你听呀。

  (唱) 陈小姐为救你修书一纸。

  大少爷中途路将书搜之。

  他言说闺中女造谣生事。

  拿书信便呈报老爷得知。

  用家法将小姐竟要打死。

  多亏那老太太从中解释。

  从此后不许她在衙居住。

  母女们回本籍行至中途。

  偏遇着绿林中一干党羽。

  把裙钗流落在山曲水隅。

  这消息传出来真下不去。

  倾西江是何人打救涸鱼。

  温席珍:(唱) 听一言不由人气破肺腑。

  (打颤)老天、呵呀老天。

  大恩人竟成了涸辙穷鱼。

  我若不打救她怎过得去。

  忘恩义无血性岂是丈夫。

  不舍身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还是到匪巢苦救胭脂。

  我想陈家小姐、为救小生、受了这等苦楚、既挨了一顿饱打、又流落在土匪的巢窝、我如今大冤已明、若不前去打救、此心何安。(想) 哎呵、我想我们文人、既无猛力、又乏武艺、怎能深入虎穴。哎、这就难了。 (想) 有了、我想那些土匪、也用得着写字的人员、我何妨设法混入匪巢、与他写字、再打听小姐的下落。慢慢的设法打救与她、岂不是好。呵、便是这个主意了。

  (唱) 先混在匪巢中与他写字。

  想救护一定有良好时机。

  妈妈、陈小姐是小生的恩人、她既然遭此大变、我岂能袖手旁观。

  王妈妈:只要你设法打救、那更好了。

  温席珍: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必以涌泉相报。况且小姐这等恩、我自然要竭力营救。妈妈且请放心。

  王妈妈:温先生当真是个好人。(笑)

  (役持信上)

  役 :(引) 中丞有书信。

  送与温先生。

  (进门)

  温席珍:好象一位公差、不知又生出什么事来。

  役 :先生、你不是温席珍吗。

  温席珍:呵、是是是小生。

  役 :这是抚台衙门的一封信、请先生观看。

  温席珍:该莫有什么事。 (接拆看) 原来中丞大人请我与衙中写折奏。 (挥汗)

  役 :那日大人在中途、先生着人递了那张辩冤的状纸、大人见你先生的书法、特别赞尝。如今冤也明了、案也销了、所以特请先生写折奏。我先与先生恭喜。 (揖)

  温席珍:哎、这个。

  役 :这差使虽说清苦一点、与先生的前程关系甚大、你还沉吟什么。先生、实对你说、这也是不容易得的、千万不要错了主意。

  温席珍:刻下家中有些事件、恐怕一时不能到差。

  役 :那么请几天假、也不要紧。

  温席珍:是了、少缓几天再到差吧。

  役 :先生请坐、我便告辞。 (下)

  王妈妈:抚台既请写字、几时打救小姐。

  温席珍:我方才对来人说少缓几天、正为此事、妈妈不用操心。

  王妈妈:如此我便放心了。请。 (下)

  温席珍:事到万难须放胆。人当脱险要报恩。还是先写封书、向中丞请假十多天。 (下)

  第十二回 新旧交替

  (陈无量上)

  陈无量:(引) 新官已到任。

  旧官要退堂。

  这个小奴才嫖风浪荡、把他闹的坐了监、把我害的丢了官。也怪我这老混账、听这奴才的话、该倒霉、该倒霉。

  (役上)

  役 :禀老爷、新任安大老爷到了。

  陈无量:如此准备交印。

  (安新任带役上)

  安新任:(引) 新委仁和县。

  到任先排班。

  (役喊)

  陈无量:不知仁兄驾到、有失远迎。

  安新任:老兄太客气了。

  陈无量:请老兄拜印。

  (安新任叩头按印、陈无量交印叩头后同坐)

  安新任:老兄此番撤职、实在受屈。

  陈无量:生下这等逆子、应该受这处分。

  安新任:世兄年幼荒唐、但是老兄既受处分、为弟还要在抚院上面与世兄出脱出脱。刻下受几天屈、将他惩戒惩戒。倒也不大要紧。

  陈无量:这个逆子、将他坐死在监狱、我也不爱惜他、仁兄不必费心。

  安新任:老兄太负气了。

  (刘升上)

  刘 升:(引) 死里得逃生。

  急忙报县公。

  禀老爷、小的回来了。

  陈无量:原是刘升、你这次护送家眷、一路可曾平安。

  刘 升:呵。

  陈无量:怎么样。

  刘 升:老爷你先看小的肩上这处伤。

  陈无量:怎样受了恁重的伤。

  刘 升:老爷不知、中途遇着土匪、将小的砍了一刀、登时晕地、幸亏不死、直到清醒以后。

  陈无量:怎么样。

  刘 升:那时才晓得将太太和小姐。

  陈无量:怎么样。

  刘 升:才晓得将太太和小姐被匪抢掠去了。

  陈无量:怎么说。

  (唱) 悔不该负气送家眷。

  听言罢来好心酸。

  中途发生这危难。

  真教人无法可成全。

  安新任:怎么生出此事。

  陈无量:仁兄祸不单行、实在没法。

  (曹林上)

  曹 林:(引) 奉命接家眷。

  危险有万端。

  老爷在上、小的特此请安。

  安新任:原是曹林。

  曹 林:是小的。

  安新任:你将你家小姐接的来了。

  曹 林:这个。

  安新任:这个什么。

  曹 林:小的将我家小姐和那小梅香接到中途。

  安新任:怎么样。

  曹 林:忽然来了一伙土匪。

  安新任:怎么样。

  曹 林:竟然把小姐和梅香抢掠去了。

  安新任:哎呀不好。

  (唱) 恨土匪太胆大横行无忌。

  陈无量:他也遇了这事、倒免得谁笑谁。

  安新任:(唱) 初到任偏出了这个难题。

  女裙钗竟陷入这等危地。

  不由人双泪落湿透朝衣。

  陈无量:仁兄、你看你我前后任、怎么都遭下这等变故、只说怎处。

  安新任:事到如今、咱们总得想个法子。

  陈无量:是呵、咱弟兄二人都想。 (想) 到底想个什么法子咖。

  安新任:我想重尝之下、必有勇夫。

  陈无量:是的、一点不错。到底尝些什么才好。

  安新任:依为弟之见、谁将姑娘救出来、就将姑娘尝给谁、老兄以为何如。

  陈无量:仁兄当真有办法、这却名正言顺、通情合理。总而言之、比给土匪当老婆总强得多了。

  安新任:老兄既然同意、咱们便会衔出张告示、就这个意思拟办。

  陈无量:这也是权变之道、速快办。

  安新任:正是。天有不测风云。

  陈无量:人有旦夕祸福。 (分下)

  (甲乙二差役上、看告示)

  甲 :新旧两个县宫、都把姑娘着土匪拉去了、谁救出来、就是谁的。 (想介) 哎、这是一桩好生意。 (笑) 伙计、这个机会万不可失。

  乙 :心想的脆、你没看你有那福分没有。

  甲 :你怎么竟然还有迷信呢、这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乙 :你老哥真有志之士。

  甲 :才说呢、有志者事竟成么、不遇这意外之事、咱们想给县长当女婿、和缘木求鱼一般。

  乙 :那何待说。

  甲 :今晚咱弟兄二人、把这大无畏的精神拿出来、和这些土匪拼命奋斗一回、将二位千金救出、明天咱们便在县衙招赘、兄弟你看。

  乙 :看什么呢。

  甲 :你看披红插花、坦腹东床、岂不快哉、岂不荣哉。

  乙 :(大笑) 这当真是一桩便宜事。

  甲 :真是奇货可居、这便叫做投机事业、兄弟跟上哥走。

  乙 :跟你去怎么办呢。

  甲 :今晚咱二人各执枪刀、闯进匪巢、胡杀乱喊、黑夜漆漆、他也不晓得有多少人。等他乱了秩序、咱们看他有吊辫辫子的、或是挽上捲捲的、一人背他一个、给他冷往回跑、跑回来就把一辈子的事办了。兄弟千万不要错过这良好的机会。  

  乙 :只怕进去很不容易。    

  甲 :你不晓得这些土匪。一不打探、二不守卫、三更以后、咱们打扮成土匪那等样儿、便混进去了。

  乙 :如此—同快走。

  甲 :三更灯火五更鸡。

  乙 :正是男儿立志时。 (同下)

  第十三回 虎穴救难

  (卧云道士上)

  卧 云:(引)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

  松花庵道士卧云。曾在此庵修炼二十余年、不料近日竟被土匪将庵占据。日每奸淫掳掠、实是可恨。是我心想逃走、他们这些匪首又不让我出庵—步、实在没法。只是昨日有位少年姓温、文笔很不错、竟然着在这土匪里面鬼混、真不可解。一言未罢、少年来矣。

  (温席珍上)

  温席珍:(唱) 无聊赖入匪巢酬报知己。

  暗地里要打探那人消息。

  老师傅在上边小生有礼。

  我情愿受教训俯首低眉。

  卧 云:温先生。

  温席珍:小生在。

  卧 云:我看你的文笔甚好、生相也不凡、那里不可容身、为什么偏要到这土匪窝窝子钻。这是什么意思。

  温席珍:老师傅、这也是莫法了。

  卧 云:我老汉在这庵中住了多年、如今竟教土匪占据、我老汉想逃走、他们竟不放手、这才叫没法了。你拿上这—把手笔、那里讨不下碗饭吃、偏要自己寻着往这里头钻、怎么说是没法。试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温席珍:老师傅不知、我是特来报恩的。

  卧 云:这才奇了、他们这样奸淫掳掠、你报他的什么恩。这些少年人思想背谬极了。

  温席珍:这些话我一刻不能说。

  卧 云:不能说你干吧、官兵一到、你跟上他们送命去吧。

  (小匪上)

  小 匪:老师傅、写付对联呢。

  卧 云:写什么对联。

  小 匪:成亲的对联。

  卧 云:谁成亲呵。

  小 匪:我家大王今晚、和仁和县那姑娘成亲。 (温席珍吃惊) 这是一张红纸、速快写来。一时就要、把事耽搁了可小心你们的脑袋。 (忙下)

  卧 云:小伙子、我老汉眼昏了、你快给写去吧。

  温席珍:写什么文。

  卧 云:奸淫良家妇女、选择埋葬日期、就照这么写。

  温席珍:那么我们便不得活了。

  卧 云:这一伙都是白眼睛、一个字也不认识、 不要紧、你写去。

  温席珍:这两句话太质实了、总得文雅一点才好。

  卧 云:我实对你说、这个大王名叫活剥皮。从前抢人犯案、定了八年半的徒刑、后来越狱潜逃、就充当匪首、你照本地风光、另拟一付对联也好。

  温席珍:好、我便另拟一付吧。(执笔写)老师傅、你瞧怎么样。

  卧 云:可惜你这一把手笔、实在写的好。(伸大指读)雄长绿林、幸逃国法八年半。作践红粉、难保头颅九斤三。哈哈、妙不可言。

  (小匪上)

  小 匪:对联写好了吗。

  温席珍:在那儿呢、拿出去吧。

  小 匪:写的好、请先生今晚吃喜酒。 (下)

  卧 云:谁吃你们那造孽酒呢。呵、不能说了。

  温席珍:今晚趁着道喜、我还要痛下工夫、打救小姐。

  (唱) 今夜晚下工夫便要打救。

  错过了这光阴不堪回头。

  (想、扪脑、慢下、安小姐上)

  安小姐:(唱) 我的父在仁和曾充县尹。

  却怎么将裙钗堕入绿林。

  父女间隔云泥不通音信。

  倒不如早见了十殿阎君。

  日每间防备侬格外严紧。

  寻自尽也没有刀兵在身。

  这渠魁对待我非常安稳。

  耳听得今夜晚便要成亲。

  那贼人如夜叉怎好亲近。

  想脱逃那个是救命之人。

  思在前想在后毫无凭准。

  老天爷杀的我实在酸心。

  (梅香上)

  梅 香:(唱) 今夜晚绿林中准备严紧。

  想必是和姑娘便要成亲。

  这些话我要报知姑娘。 (转身) 姑娘只说怎了。

  安小姐:莫非有什么消息。

  梅 香:人家连对联都贴下了。

  安小姐:呵。

  梅 香:那付对联写的甚好、但是文义很怪诞的。

  安小姐:什么文。

  梅 香:姑娘一看便知。

  (安小姐转身看)

  安小姐:(唱) 裙钗抬头仔细看。

  房门两旁有对联。

  可恨绿林太大胆。

  将红粉任意要作践。 (指介)

  幸逃国法八年半。

  难保头颅九斤三。

  这对联文义最明显。

  —定有人抱悲观。

  不知何人友善念。

  要打不平弄笔尖。

  看到这付对联、今晚一定有救我的。这些贼人 也不识字、还在梦中、真可恨也。

  (活剥皮带小匪上)

  活剥皮:(唱) 一生好事今宵到。

  这姣娥看你怎脱逃。

  今晚喜从天降。哎、对联也贴好了、娃娃们、把酒肉一齐掇上来。

  小 匪:大王都不拜堂吗。

  活剥皮:我长了恁大、并没磕过头、从简捷处来。

  (温席珍上)

  温席珍:(引) 身入虎穴、

  只为恩人遭劫。

  (进门) 大王在上、小生特此贺喜。

  (揖)

  活剥皮:温先生你来的正好、这是酒、这是肉、不拘礼了。新娘子、你来陪温先生喝两杯。

  温席珍:新人金玉之体、不敢劳动、我还是陪大王吃几杯吧。

  (安小姐看温席珍、并劝酒)

  安小姐:(暗) 这对联一定是此人写的。

  温席珍:小丫头再看酒来。

  (梅香看安小姐、安小姐暗示取酒、梅香持大樽酌)

  (唱) 劝大王再饮一杯酒。 (饮)

  海量宽宏不计筹。

  活剥皮:(唱) 只觉腹中难容受。 (吐)

  一霎时身体不自由。 (醉)

  温席珍:大王再饮几杯。(不应)哎、他们一个一个酒醉如泥、这般时候、正好打救小姐脱身。(转身) 小姐趁这机会、还不随我脱逃。

  安小姐:你是何人。

  温席珍:小生特来打救小姐、不用问我的姓名、说是你速快更衣。(换男装惊战)小姐不用惮怕、说是你随着我来。 (引下)

  (甲乙二差役上)

  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乙 :想招东床、要不怕死。

  甲 :伙计、你看静静悄悄、咱们混进去乱杀一阵再说。(暗进门)呵呀官兵到了。(乱杀、群匪昏醉散走、与活剥皮交战、斩活剥皮、同下)

  (卧云梅香分上)

  卧 云:今晚这是怎么一回事。

  梅 香:怎么乱杀起了、我家姑娘那里去了 (碰头) 你是老师傅。

  内 :那里走。

  卧 云:又杀起来了、咱们在这黑房子内边藏身。

  (进门坐、甲乙上)

  甲 :这些姣娃不知藏在何处。

  乙 :这恐怕是藏姣之处。

  甲 :怎么这样黑。

  乙 :咱们进去摸揣摸揣。

  (同摸、甲摸着卧云髻、乙摸着梅香辫子、同到前场、 甲用手等鬓形、乙用手等辫子长短介、同点头、又进门、甲背卧云、乙背梅香同下、又同上)

  甲 :这个庙内还点的有灯、咱们在这儿休息一下。

  乙 :咱们—同在内边休息。

  (进门、各下背、乙持烛看)

  甲 :兄弟、你怎么挑了这个宝贝。(吐)挑庄货、你先看古眉怪眼的。

  乙 :你不是仁和县的小姐吗。

  梅 香:侬家是仁和县的丫环。

  乙 :怪道来、你家小姐在那儿呢吗。

  甲 :你拿灯来、小姐在这儿呢。

  乙 :老哥总算福气大。 (持灯同看)

  甲 :头上挽着恁大的捲捲子、一定是小姐 (看)

  乙 :这是松花庵那个老道士。

  甲 :当真是这老祸害。既然是你、我把你往这儿背、你怎么也不言语呢。

  卧 云:土匪把人害到这步田地、你老人家大发慈悲、从土匪窝窝子把我背的往出救、还有我老汉说的什么呢、阿弥陀佛。

  乙 :我背来这一担子货、虽说不堪入目、但是揭开尾巴总算是个母的。老哥看你把这老道怎么处分呢。

  甲 :老天、我把这老祸害怎么发落呢。

  卧 云:大善士不要发愁、我们这出家人、孤云野鹤、你将我既背在这庙里、我便住在这庙里、有何关系。但是你昨晚已经将匪首活剥皮一刀两断、为什么不把那颗头背上前去献功。

  甲 :杀死的那贼就是匪首。

  卧 云:你当是何人。

  甲 :匪首既死、群盗自散、待我将头取来、再好献功。 (下)

  乙 :你家小姐究竟在何处。

  梅 香:我也不曾晓得。

  (甲上)

  甲 :头颅已到手、进城去献功。

  乙 :一同进城。 (同下、卧云分下)

  第十四回 乱点鸳鸯

  (陈秋霞上)

  陈秋霞:(唱) 变生意外难防制。

  事挂心头怎消除。

  多亏中丞来镇抚。

  西江有水救涸鱼。

  此日寄食在抚署。

  何日才得还故都。

  (滚) 自那日中途遇事、多蒙抚台打救、就在抚院寄居、岂是长久之计。教人怎不烦恼也。

  (唱) 连云大厦非吾土。

  更向谁家门户居。

  (夫人陈夫人同上)

  夫 人:(唱) 三月春光啼杜宇。

  陈夫人: 唱) 镇日心绪未畅舒。

  陈秋霞:太太母亲到了、孩儿有礼。

  夫 人:你看万绿如云、群红成阵、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这个孩子你还哭着怎的。

  陈秋霞:呵、这个。

  陈夫人:女孩的心事、你也揣度不来。只是我家老爷那件事、还请太太与他成全才好。

  夫 人:我自然要给他成全、但是那桩事已经了结咧。

  陈夫人:究竟怎生了结。

  夫 人:嫂嫂实对你说、温家那小寡妇并不曾死。

  陈夫人:那便好说了。

  夫 人:但是与你家有些不利。

  陈夫人:怎么与我家不利呢。

  夫 人:那位寡妇便是你家大少爷拐诱出去的。

  陈秋霞夫人:呵。

  夫 人:你家老爷已经把官丢了。少爷和那寡妇也都被押在监。

  陈夫人:(唱) 小奴才理应该被押在案。

  恨老爷太糊涂贴赔县官。

  倘若还听女儿良言规劝。

  又何至生出来这等事端。

  陈秋霞:(唱) 可恨哥哥太浪漫。

  害的父亲丢了官。

  此后若见爹爹面。

  通前到后讲一番。

  夫 人:事已至此、你母女也再不要埋怨了。总面言之、你家老爷既已丢官、什么事也没了。大少爷也不过押几天、惩戒一下、便完了事。嫂嫂也不用伤心。

  陈夫人:小奴才做出此事、押死也不亏、只是将我女儿和那位温先生怎么发落。

  陈秋霞:现在水落石出、究竟把那温先生怎么发落。

  夫 人:那温先生当然宣告无罪。现在我家老爷又请他写禀折、不几日他也要到抚署帮忙。

  陈秋霞:呵、好呀。

  (唱) 听言罢来情绪展。

  不觉喜气上眉尖。

  老中丞当真有识见。

  风尘赏鉴非等闲。

  选拔人财具只眼。

  移堂就案真可观。

  那人儿他来到抚院。

  就近大可壮观瞻。

  只恨妾命甚薄浅。

  不能永结翰墨缘。

  陈夫人:这个孩子对于温先生、总是不能忘情。

  陈秋霞:作父母官、将人家好好的害了这—下、怎对得起人呵。

  夫 人:这也古怪、她父亲丢子官、哥哥坐了监、她也不给抱屈、怎么口口声声给这温先生鸣冤、也真有趣。

  陈夫人:太太你不晓得、这孩子镇日间最爱学字。从前曾见过温先生的字、爱不释手、所以在衙中懂下那个乱子、到底总是给那人抱屈。

  夫 人:女儿既对那人不能忘情、那人到抚院、嫂嫂何妨就把姑娘许与那人、结一对儿翰墨姻缘、岂不是一段佳话吗。

  陈夫人:你看这左右两旁写着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太太若果成全此事、这个痴孩子保不住把温先生拜为老师、连人家个女学生一样、当真是一段佳话。

  夫 人:嫂嫂既然情愿、还有什么问题、嫂子请坐、待我便与老爷禀明、着他作主、岂不更好吗。

  陈夫人:那便好极了。

  夫 人:请。 (下)

  陈夫人:你爱学字、这个婚事若成、你便黑黑明明的在那人跟前学你的字去吧。

  (陈秋霞暗笑同下、长麟带青衣上)

  长 麟:(引) 为政方知为学好。

  治官更比治民难。

  (蓝蔚青上)

  蓝蔚青:(引) 县令出告示。

  早禀中丞知。

  武标营统领蓝蔚青。只因仁和陈知县出有告示、有人将小姐救出、便以小姐酬报。陈大老爷这位小姐、原是我从匪中救出、自然应许配与我。好在陈小姐现住抚署、我还是面请中丞作主才是。

  青 衣:原是蓝统带、待我传见。

  蓝蔚青:烦劳大爷。

  青 衣:太客气了。 (转身) 禀大人、武标营统带蓝蔚青、有要公面呈。

  长 麟:命他进来。

  青 衣:是。 (转身)蓝统带随我进来。

  蓝蔚青:大人在上、武标营统带蓝蔚青拜参。 (揖介)

  长 麟:免礼了。营中有何要事、随便讲来。

  蓝蔚青:哎、这个。

  长 麟: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讲何妨。

  蓝蔚青:哎、大人、卑职有点下情、也并非公事。

  长 麟:公也好、私也好、你先讲出口来。

  蓝蔚青:卑职跟随大人多年。

  长 麟:呵、也就在十多年了。

  蓝蔚青:如今年近三旬。

  长 麟:呵、也不小了。

  蓝蔚青:多蒙大人栽培、带领武标营。

  长 麟:官也不小了。

  蓝蔚青:官实在不小。

  长 麟:莫非你还想升宫。

  蓝蔚青:卑职实不敢再想升官。

  长 麟:你想什么。

  蓝蔚青:卑职再也不想什么。

  长 麟:那你半天说了些什么、你和本院开玩笑不成。

  蓝蔚青:大人、卑职不敢。 (跪)

  长 麟:既然不敢、那里这些闲淡话来。岂不可笑。

  蓝蔚青:不瞒大人、卑职年近三旬、尚未成家、所以今天特来请示。

  长 麟:这更可笑了。婚娶这是人之大伦、也不用奉令办理、你也太胆小了。是了、莫非你钱财不足。那有何要紧、多支几月的饷项、也不要紧。你快托人给你物色、总得要订良家淑女、却不要乱七八糟、宁要记下。    

  蓝蔚青:记下了。    

  长 麟:记下了好、快站起来、回去办你的事去吧。  

  蓝蔚青:遵令。 (叩头、慢起、慢退出)    

  青 衣:统带你今天上院、请的什么示。    

  蓝蔚青:今天见了大帅。矜持了一下、正事一句莫说出口、尽说了些不相干的话。

  青 衣:那你退出去如何使得。    

  蓝蔚青:依你之见。    

  青 衣:依我之见、大人这几日很得意、有什么话侭着讲、决不至碰钉子。你跟我来。 (慢进门立) 禀大人、蓝统带还有回的话。    

  (长麟抬头看)    

  长 麟:你又来了。    

  蓝蔚青:方才话还没有讲完。

  长 麟:你往完的讲吧。    

  蓝蔚青:方才说的完婚之事、那淑女都现现成成的。    

  长 麟:那更好了、你快回去、择一个喜日与你成礼就是了。

  蓝蔚青:大人、卑职的亲事、便在大衙、所以才到大人面前请示。

  长 麟:哎、原来你看上本院这岳翁、心想与本院当娇客。可惜我还没有姑娘、就是一年半载、生—个姑娘、你紧张成这样子、恐怕你也等不住。

  (蓝蔚青忙跪)

  蓝蔚青:大人更误会了。

  长 麟:误会什么。

  蓝蔚青:仁和县前任陈大老爷的小姐、卑职救她脱难、现在衙内。如今他父亲出有告示、谁能救出小姐、即将小姐许配与谁、人所共知、名正言顺。所以卑职上院、特请大人作主、成人之美、未知尊意以为如何。 (长麟惊)

  长 麟:原来如此、陈县令当真有这告示吗。

  蓝蔚青:谁敢道诳、还是新旧两任会衔出示的。

  长 麟:新任为什么会衔呢。

  蓝蔚青:大人不知、新任的小姐、也教土匪掳掠去了。

  长 麟:既然如此、倒还可通。有本院与你作合、你且下去。

  蓝蔚青:卑职谢恩。 (起、笑下)

  长 麟:待我和夫人商议呵。

  (唱) 这件事与夫人先要商议。

  那女郎颇贞静室家咸宜。

  (夫人上)

  夫 人:(唱) 好眷属天造定不容逃避。

  结一种翰墨缘风雅离奇。

  (进门)

  长 麟:好极好极、正要请你、你便来了。请坐。

  (同坐)

  夫 人:老爷有何话讲。

  长 麟:刻下武标营蓝统带正想择婚。好在陈家小姐、原是蓝统带救下的、请夫人和她母商议。成此美事。

  夫 人:呵、老爷说的便是陈家那位小姐。

  长 麟:是的、不错。 (夫人摇头)

  夫 人:那却不行。

  长 麟:怎却不行。

  夫 人:人家的小姐、你岂能作主许与此人吗。

  长 麟:慢着、人家的小姐、你岂能作主不许与此人吗。

  夫 人:老爷不知、她母亲曾对我说过、人家另有赏心的人儿。

  长 麟:夫人不知、她父亲出有告示、要许此人、难道还不算吗。

  夫 人:我全然不信、谁家择婚、还出告示、岂不成了笑话咧吗。

  长 麟:当真是的、新旧两任县令的姑娘、都被土匪抢走。所以会衔出示、谁将小姐救出、即将小姐许谁。他若食言、人家还要拿上告示质问他呢。

  夫 人:哎呀呀、退任的县令、还凭大的牛皮。陈家小姐如若能遵父命、何至一出县衙、和他义断恩绝、住在抚署。就是她那混账父亲大老爷有这告示、也绝对不能发生效力。

  长 麟:怎么告示还不能发生效力。

  夫 人:主要是姑娘心目中有人、持之甚坚、不跟上他去你却有什么办法。

  长 麟:我且问你、这位小姐心目中的人究竟是谁。

  夫 人:不是别个、还是你的属员。

  长 麟:她中了那一个。

  夫 人:此人尚未到差、你如何想得起。

  长 麟:莫非就是那温席珍。

  夫 人:是他是他、一些不差。

  长 麟:她如何认识此人。

  夫 人:她也并不认识。

  长 麟:既不认识、缘何要嫁他。

  夫 人:这位小姐和你一样、得了一个毛病。

  长 麟:哎、我有什么毛病。

  夫 人:不叫毛病、就是癖气。你一见温席珍的那一章儿禀帖、便爱不释手、马上就给他委了个差使。他一见温席珍的那一片楷书、黑地也学、白地也学、恨不得过活在一起。睡里梦里的学,和你岂不是一个癖气吗。

  长 麟:爱才如命、你怎么给我们加了这两个字。又说是毛病、又说是癖气、岂不冤煞人了。

  夫 人:多亏你是个男子、你若是个女子。

  长 麟:那便怎么样。

  夫 人:你若是个女子、保不住给温席珍也当了如夫人了。

  长 麟:那我便要当正夫人呢。

  夫 人:人家赏识的早、你赏识的迟、你可不是如夫人是什么。

  长 麟:给人家委了个差事、还落了个如夫人、冤屈冤枉。

  夫 人:再不要喊冤、你那主张已经失败了。

  长 麟:主张失败、有何要紧。只是我已当面拍了胸膛、允许成就此事、忽然中途变卦、这副老脸、怎对属员也。

  (唱) 适才间对属员慷慨应允。

  一霎时变了卦怎好对人。

  做长官说出话漫无凭准。

  教本院暗地里枉自劳神。

  夫 人:(暗白) 把老大人作难起来了。

  (温席珍安小姐同上)

  温席珍:(唱) 打救红颜毫不恋。

  只喜恩人得安全。

  引那人一同到抚院。

  听候中丞把身安。

  小姐、这是抚院、随我一同进来。

  青 衣:干什么的。

  温席珍:烦禀大帅、就说新委书记温席珍到差来了。

  青 衣:呵、原是温师爷。 (看) 你怎么把家眷也带进来了。

  温席珍:话讲那里、这是仁和县的小姐、是我从匪窠中打救出来的、所以要与大帅禀明。

  青 衣:如此待我去传。 (转身) 禀大人、新委书记温席珍到差。

  夫 人:他也来了。

  长 麟:命他进来。

  青 衣、:他还带着一位小娘儿、说是仁和县的小姐。

  长 麟:他怎么能将县令的小姐带来。

  青 衣:他说从匪中救出来的。

  夫 人:那便是新任的小姐、这事有了办法咧。

  长 麟:无论男的女的一齐领进来。

  青 衣:是是是。 (转身) 师爷、带领她一同进去。 (进门)

  温席珍:大帅在上、小生参拜。 (温席珍安小姐同跪)

  长 麟:免礼了、请起。

  夫 人:这位姑娘也不错。 小姐、你来、坐在我跟前。  

  长 麟:好、你也坐下。 (同坐) 温席珍你将她怎样救出、你与我从头讲来。

  温席珍:大帅请听呵。

  (唱) 人曾说松花庵土匪团聚。

  抢财物害人民又掠胭脂。

  因此上入匪巢佯装卖字。

  那匪人便用我管理文书。

  仁和县这小姐闺秀才女。

  流落在绿林中性命如丝。

  那一晚入洞房要成亲事。

  酌美酒灌渠魁沉醉如痴。

  我便将那小姐衣服换去。

  改男装才救她逃出泥途。

  带领她到院上禀明事故。

  请大帅发落她回衙安居。

  夫 人:小姐你怎么流落匪中。也与我从头讲来。

  安小姐:老伯母、一言难尽。

  (唱) 我的父在仁和接了县印。

  有家丁护送我要往衙门。

  中途上遇匪人拦路查问。

  便将侬掳掠去身入绿林。

  小梅香随着我同受劳顿。

  心想着寻自尽不能由人。

  那一晚结花烛十分吃紧。

  多亏那大恩人打救此身。

  到匪巢只觉得终日沉闷。

  今世里大料想难见父亲。

  一霎时出苦难安身平稳。

  只可怜小丫头杳无信音。 (哭)

  夫 人:我娃遭了恁大的难、实在可怜。不用哭了、这小丫头倒不要紧、以后再找寻。

  长 麟:你既然将她救出、就该交与她的父亲、为什么给本院送着来。

  温席珍:她父亲屈打成招、把我几乎冤死、不是大帅穷究、 我真要冤沉海底、大帅是晓得的、我怎能再见他的面吗。

  (长麟与夫人同到前场)

  长 麟:(暗白) 原来他还当是陈前任的小姐哩。

  夫 人:我晓得误会了。你再往下问。

  (同就坐)

  长 麟:你既然和她家有恁大的冤仇、你为何拼命的救她。

  温席珍:大帅不知、这位小姐、她对我文字上有点认识、曾在她父面上营救过我。因此触怒他父、勒令回籍、才遭此祸。小生听得此事、良心上实过不去、所以前往救她。如今以德报德、求仁得仁、心事已了、所以请大帅发落。

  长 麟:原来如此。 (笑)

  安小姐:那有此事、这才奇了。

  夫 人:此事我晓得、你不明白、以后再说吧。

  长 麟:是了、你今日到差正好、我还有一件要紧禀折等着出案。你那绳头小楷、写的甚好、你就到文案处、先把这件公事写了再说吧。

  温席珍:遵命。 (下)    

  夫 人:(暗白) 癖气又上来了。

  (长麟夫人同到前场)

  长 麟:你听他总说的是陈家小姐的话。

  夫 人:所以这位小姐全不了解、好象听梦一般。可见一男一女、中途路上、并未交言、实是难得。

  长 麟:你说有了办法、你看这样离奇、只说怎么办呢。

  夫 人:你怎生作官、还落了个锋利、连这一点儿都倒转不来、实在不见得。

  长 麟:呵、请太太指示办法。

  夫 人:这有何难、教他一人得一个、就算完事呵。

  长 麟:人家的姑娘、总得照她们父亲的告示上来。这并不是公事、我可以命令分配、咱们作合则可、作主则不可。

  夫 人:你简直胶柱鼓瑟、不能通权达变。这两位男子、都是你的属员,两位女郎、都在咱们的衙署。你我深知其中的情由、和你们处理民事—样、总要措置妥当、各得其所、才算是个能吏。你给她二位父亲下个手谕、便说陈家小姐是温书记救出来的、安家小姐是蓝统领救出来的、她父亲得了这消息、喜之不尽、怎晓得这些颠倒错综的情事。就此在院内拜堂、一人得上一个、岂不完事。

  长 麟:你的办法真好、但是她们救命的恩人、谁不认得谁、拜堂的时候、你怎生捣鬼。

  夫 人:你不要发愁、那我自有妥善的办法。只要他们入了洞房、自然通文墨的和通文墨的气味相投、粗人和粗人气味也相投、倒免得以后生出枝节、四平八稳、毫无问题。你放一百条的心。

  长 麟:夫人言之有理、待我给他们新旧两任下道手谕、准备明日双双在此成亲、这也是一段佳话。

  夫 人:你却不要忙、还有事呢。

  长 鳞:还有什么事呵。

  夫 人:你把陈大少和温大奶怎么办呢。

  长 麟:就是那两个不要体面的、那尚在厅子里押着呢。

  夫 人:依我之见、他父亲既因此撤职、也就一身背了。这两位少爷寡妇、也羁押了好几个月。不如趁这事放他出来、就教他们怨女旷夫、也成夫妇、岂不了事一宗。

  长 麟:你真是观世音菩萨、这一滴杨枝水、洒的先成就了三对儿。

  夫 人:这我都给你积阴功呢。

  长 麟:说不了、听夫人的话、把这阴功也积了。当晚我便教科里办公文、你看好不好。

  夫 人:这才叫各得其所。 (转身) 我娃可怜、随我到后庭再讲。

  (同下)

  长 麟:(唱) 夫人处事有条理。

  面面周到费心机。 (笑下)

  第十五回 喜报吉期

  (安新任带役上)

  安新任:(唱) 苦读书数十年考取知县。

  却幸我署仁和得做县官。

  谁料想到县衙方才接篆。

  差家丁送小女来到此间。

  中途上遇盗匪实在凶悍。

  掠去了女裙钗又带丫环。

  想起来真教人五内伤惨。

  小女郎怎当得污辱摧残。

  叫老天你为何全不睁眼。

  倒不如送了命我还心甘。

  (闷坐、陈无量便服上)

  陈无量:(唱) 做错事丢县宫我心情愿。

  只怪那小奴才行为不端。

  最可恨遇匪患实在伤惨。

  老的老小的小怎受摧残。

  那奴才坐了监比屁还淡。

  小姑娘和老婆十分可怜。  

  老哥、咱们前后两任、怎么都遭下这等事变、哎、一满提不起了。

  安新任:再不要提这件事、教人难堪。 (同闷坐)

  (甲持头上)

  甲 :(唱) 杀贼首到县衙先把头献。

  这一功我算是头名状元。

  那一位背娇娃尚在后面。

  我抢在他前头先禀县官。

  (跪) 禀老爷、献头。 (二官吃惊看)

  安新任:这颗头颅、那里来的。

  甲 :这便是松花庵中那匪首的脑袋。小的暗暗前去、将他一刀两断、所以拿上首级回衙献功。

  安新任:怎么说就是那匪首的头颅。

  (唱) 我一见贼首气如涌。 (二官同作势)  

  苦害人民抢女流。

  天网难逃越狱走。

  还不自新早回头。

  罪孽已满斩身首。

  国法怎能一笔勾。

  叫衙役枭首息众怒。

  役 :有。

  安新任:(唱) 将贼首悬挂高杆头。

  役 :遵命。 (持头下)

  陈无量:你既斩了贼首、难道没救出票子吗。

  甲 :禀老爷、只有一个快中快的票子、但是小脚走不动、那位伙计在后头背着呢、一时便到、老爷不用着急。

  陈无量:大概是我女儿。

  安新任:大概是我女儿。 (转身)赏你二百两银子、速快带领团丁、将那余匪、总要尽数肃清。

  甲 :遵命。 (下)

  (乙背梅香上)

  乙 :(唱) 一枝鲜花押背上。

  百斤重量压死人。

  人都离开、嫽宝宝过来咧。 (放下)你怎么这样重、 这几十里路、把我几乎挣死咧。 (梅香羞)走、着我把你这一担子货先献上去。 (同进门、乙跪)禀老爷。这是小的救出来的女票。

  安新任陈无量:那是女儿。 (看)

  陈无量:才不是的。

  安新任:原来是这个丫头、你家姑娘现在何处。

  梅 香:老爷不知、我家姑娘坠入匪巢、倒还平稳。

  安新任:呵、倒还平稳。

  梅 香:只是前日晚上。

  安新任:前日晚上怎么样。

  梅 香:前日晚上那贼头子要和我家姑娘成亲。

  安新任:哎哎哎。

  梅 香:洞房连对联都贴上了。

  安新任:哎哎哎。

  梅 香:我家姑娘进了洞房。

  安新任:进了洞房怎么样。

  梅 香:从此我便出来了、晓得人家怎么样。

  安新任:不能说了。

  梅 香:一时之间、那一伙贼娃子喝的昏天醉地的。来了几个冒失鬼、在里头乱杀起来了。人头好象滚西瓜呢、把我吓的藏在一座黑房圈里头、就是此人黑摸黑揣的把我背的救出来。从此也再没见我家姑娘的面、生死也不知、存亡也不保、实在伤心。

  安新任:(唱) 恶耗音传到耳心中发痛。

  就是那铁石人也要伤情。

  察情形她定然丧了性命。

  如不然却怎的至今无踪。

  这也是前世里冤孽造定。

  且准备安灵桌持斋诵经。

  (闷坐)

  陈无量:你站起来。 (乙起)你看匪巢中还有女票子没有。

  乙 :那晚只有她一个女的。

  梅 香:匪中之票、只有我和姑娘二人、再没见有女的。

  陈无量:呵、大概也死了。

  (唱) 早知道在匪中母女命丧。

  那一日悔不该送她回乡。

  安新任:你既然将这丫头救出、便将她赏你为妻。你将她领下去吧。

  乙 :谢过老爷。你也来。 (同梅香叩头)

  (公差上)

  公 差:(引) 奉了大帅手谕。

  来到仁和县衙。

  (进门) 二位老爷恭喜。

  安新任陈无量:愁有万千、喜从何求。

  公 差:这是大帅的手谕、—看便知。

  (安新任陈无量同看)

  安新任陈无量:我先谢天谢地。

  公 差:好在救你们小姐的、都是院上的属员。大帅便照你们的告示办理、明日便是吉期、须要早到。

  安新任陈无量:那何待讲。

  公 差:你还有一件喜事。

  陈无量:我把官丢的没影了、还有什么喜事可言。

  公 差:大帅特开宏恩、将大少和那寡妇也开释了。并且教他们成就永久的夫妻、免得出丑弄怪。

  陈无量:这更天高地厚了。

  公 差:好说。请(下)

  (陈大少温许氏上)

  陈大少:二人坐了几月监。

  温许氏:夫妻偕老到百年。

  陈大少:咱两个虽说爱了几月法、可是把夫妻两个字儿实授了。

  温许氏:还是大帅指定的、这一下谁也不怕了。

  陈大少:走、见我爹爹走。 (进门同跪) 爹爹在上、孩儿和新妇叩头。

  陈无量:起去吧、奴才、我把一面官丢了、给你换下这个宝贝。

  安新任:事已了结、再休提了。这个丫头、明日你家姑娘在抚院成礼、你随我前往伺候。

  梅 香:记下了。

  陈无量:你妹妹明日也在抚院和温席珍成礼、你也随我前去伺候。

  陈太少:遵命。

  安新任陈无量:请。

  安新任:幸挽天河有壮士。

  陈无量:洗净烽烟开华堂。

  (同下、乙和梅香随下)

  温许氏:抚院这样热闹、我明天去不去呢。

  陈大少:当然要去、咱们这是两换亲。我娶的温席珍嫂嫂、温席珍娶的是我妹妹。你明天的职务还多、既要招呼你兄弟、还要招呼我妹子。况且大帅把你实授与我、你给大帅还要谢恩。如今光明正大、不比从前在试办期间、还偷偷营生的。走走走、一同走。

  (同下)

  第十六回 双美奇缘

  (陈秋霞上)

  陈秋霞:(唱) 镇日间对碑帖学书消遣。

  有工夫尽付与墨池笔端。

  将刺绣抛开手一概不管。

  蓦然间起愁云横锁眉尖。

  这也是娇痴性喜弄柔翰。

  意中人隔云山望眼欲穿。

  (闷坐、夫人上)

  夫 人:(唱) 弄翰墨结姻缘两心情感。

  这好事我从中要做周旋。

  今夜晚装糊涂将她戏玩。

  我看她忒伶俐却有何言。

  (进门) 你又打起闷来了。

  陈秋霞:不知老夫人到此、多多得罪。

  夫 人:小姐太客气了、这有何罪、坐了再叙。

  陈秋霞:老夫人恩宽。

  夫 人:小姐、你这等亲事、老身极力成就、大人也没有成见。但是其中大有纠葛、令人实在为难。

  陈秋霞:哎、 (想) 有什么为难的情形、老夫人请讲。

  夫 人:你这次误入匪手、性命不保、是谁救出来的。

  陈秋霞:老夫人、那何待问、这再生之恩、便是大帅和夫人、难道我生生世世还能将这大恩忘了不成。

  夫 人:那何待说、但是实地在匪中救你的是谁。

  陈秋霞:哎、他便是大师的武标营的统领、难道老夫人不晓得。

  夫 人:小姐、要紧处就在这儿。

  陈秋霞:这有何要紧。

  夫 人:你晓得你父亲出的告示。

  陈秋霞:什么告示。

  夫 人:什么告示、就是将你许人的告示。

  陈秋霞:我爹爹将我许谁、怎么还出告示。

  夫 人:你不晓得、今天来的安家这位姑娘、岂不是也堕匪巢吗。所以他前后任会街出有告示、言说谁将小姐救出、便将小姐许谁。如今蓝统带救了你、温书记救了安小姐、你说这事怎么处呢。

  陈秋霞:哎。

  (唱) 这情由太离奇教人难处。

  背过身不由人泪落如珠。

  好姻缘偏受着各方限制。

  低下头也只好往复筹思。

  老爹爹为什么要出告示。

  兰当道虽芬芳被人剪除。

  悔不该自幼儿学书习字。

  文墨中没那人怎结菟丝。

  早知道时和命乖异如此。

  也就该抛却了文笔一支。

  从古来折磨尽风流文士。

  何况侬一女流格外娇痴。

  夫 人:我今晚给这孩子出下难题了。

  (唱) 陈小姐这半晌低头不语。

  定然是无聊赖往返筹思。

  故意儿佯装着毫不解事。

  且看她娇痴女怎生措词。

  小姐、事已至此、不妨降格相从。况且这蓝标统人样也不错、你父亲的命令更要紧、再不要思索了。

  陈秋霞:老夫人、我并不是瞧不起蓝统领。况且人家还有恁大的恩惠、我岂能背恩忘义、不想报酬。但是我父亲这一种乱命、我却是不便遵守。

  夫 人:怎么说你父亲这告示是乱命呢。

  陈秋霞:我那父亲、若果明白、何至把官作到这步田地。那日我母女出衙回籍、我父亲和我母女儿于义断恩绝、我母亲至今还不愿见我爹爹的面。所以我情愿遵母命、不情愿遵父命、老夫人尚想、尚想。

  夫 人:父母之命、改出两歧、你遵母命、也有道理。但是安家姑娘、他自然要遵父命、非嫁温姓不可。你遵母命、也非嫁温姓不可、横竖你和安家姑娘、二同都嫁温家、这一箭射双雕、倒也算回美事、小姐你看好不好。

  陈秋霞:哎哎。

  夫 人:哎什么呢、这温书记的运气来了、过来一个温柔乡、过去一个温柔乡、简直成了肉屏风了。

  陈秋霞:呵、我的天呀。

  夫 人:这赶你心上来咧、还呼天干什么呢。

  陈秋霞:(唱) 老天何苦播弄我。

  情势如此可奈何。

  有心转移难推躲。

  怎好将错便就错。

  时命乖舛如枷锁。

  左右难逃这网罗。

  越思越想越难过。

  事到如今该怎么。

  还是削发最稳妥。

  入山修行念弥院。

  (取剪子)

  头上青丝要剪过。

  夫 人:这怎么样。 (执手)

  陈秋霞:(唱) 老夫人不必再啰嗦。 (夺剪)

  夫 人:哎呀、嗟嗟、恁大的性子。这女孩儿略略识几个字、就格外难说话。

  (陈夫人上)

  陈夫人:(唱) 明日大事已定妥。

  言三语四为什么。 (进门)

  这孩子为什么又撒起娇来了。

  (夫人笑)

  夫 人:嫂嫂、小姐这等亲事、明日便要完成。我今晚故意据她父的告示、将他颠倒了一下、看她的主意、究竟坚定不坚定。

  陈夫人:她究竟怎么样。

  夫 人:她—听没办法了、便拿上一把剪子、要剪发出家、你看厉害不厉害。

  陈夫人:你从此便晓得、人家娃主意是很坚定的。 (笑)

  夫 人:是的、一点都不能通融、几乎把乱子懂下了。

  陈夫人:不要紧。 (转身) 傻孩子、老夫人给你把什么事都办妥了、故意颠倒你呢。起来、再不要傻了、什么事都赶你心上来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陈秋霞:哎。

  陈夫人:老夫人和你取笑呢、你不要儍了。

  陈秋霞:那么将安家姑娘怎么样。

  夫 人:你放心、安家姑娘好说话、并不妨你的事。快教你母亲给你收拾去吧。

  (唱) 请嫂嫂准备莫迟慢。

  明日便要开喜筵。

  请。 (下、陈夫人母女同下)

  (长麟带青衣上)

  长 麟:(唱) 今日吉星照抚院。

  文武职员结良缘。

  (安新任、陈无量上)

  安新任:(唱) 幸托恩义成亲眷。

  陈无量:(唱) 天理国法两相安。

  (陈大少、温许氏、梅香随上)

  青 衣:禀大人、仁和县新旧县令在下边伺侯。

  长 麟:请。

  青 衣:请。

  (安新任、陈无量同进同叩头)

  安新任陈无量:小女多蒙大帅营救。实是再生之恩。

  长 麟:营救令爱、实系部下两位职员、一文一武、真是一双两美、姻缘凑合。所以本院觉得是一段佳话、便照你们的告示处置、未免越俎代庖。二兄还要原谅。

  安新任陈无量:大帅打救她的性命、又成就她的姻缘、这更感激不尽了。

  长 麟:好说。

  陈无量:犬子罪应万死、蒙大帅宽恕、又准两个无赖成亲、更是再生之德。教他们先与大帅谢恩。 (转身) 快与大帅叩头。

  (陈大少温许氏同叩头)

  长 麟:小子行为不谨、将你老子的官丢了、以后总要安分。

  陈大少:大帅天恩高厚、已经赶我二人的心上来了、如今已经得其所哉、还不安分、更要怎么样。

  安新任:这是小女随身丫头、同小女流落匪巢、被衙中一位小差打救出来、下官也将这丫头许配与他了。

  长 麟:更好了。

  陈大少:(暗白) 这也算得其所哉。

  长 麟:你们都在后边安置、准备成礼。

  陈大少温许氏梅香:遵命。 (同下)

  (长麟陈无量安新任同坐、温席珍披红、由右边上、陈大少随上、为温席珍整衣服、温席珍恨气拂袖、立右边、蓝蔚青披红由左边上、立左边、温许氏扶陈秋霞上、立左边、梅香扶安小姐上、立右边、陈夫人、夫人同上、向两面看、夫人指陈秋霞、陈夫人笑、拉陈秋霞安小姐到中间、揭盖头纱看、拉陈秋霞立右边、拉安小姐立左边、温许氏看温席珍笑、温席珍恨气)

  夫 人:嫂嫂、现在布置妥当了。

  (喝礼生喝礼拜堂、向上拜、温席珍陈秋霞由右边下、蓝蔚青安小姐由左边下)

  长 麟:咱们同到客厅排宴了。

  (唱) 客厅之上排酒宴。

  庆贺文武二职员。 (同下)

  (前场左右布两洞房、温许氏扶陈秋霞从右边上、梅香扶安小姐从左边上同坐、温许氏梅香下、温席珍从右上、蓝蔚青从左上)

  温席珍:(唱) 过去事想起来十分伤感。

  意外的人命案将我牵连。

  大堂口重责我四十大板。

  筋肉飞鲜血流痛入肺肝。

  那时节只愁我性命不免。

  谁料想今夜晚得结良缘。

  陈小姐真个是菩萨出现。

  她为我持公道竟遭祸端。

  到头来总算是苍天有眼。

  洞房中要详叙这个屈冤。

  (同坐)

  蓝蔚青:这位新娘、我怎么不认识呵。

  (唱) 在灯下把新娘细观一遍。

  (细看)

  模样儿与从前并不一般。

  却怎么这红颜生眉生眼。

  难道说这几月变化朱颜。

  因甚情这姻缘霎时转变。

  今夜晚真教人生出疑团。

  温席珍:她怎么不是陈家小姐。

  (唱) 在洞房把新娘留心细看。

  却怎么不甚象那位红颜。

  (细看)

  模样儿比那人倒还娇艳。

  杨柳腰樱桃口姿态如仙。

  虽然说颜色好我心不愿。

  大丈夫为报恩不图美观。

  为什么将姻缘中途转变。

  想起来真教人痛入心肝。

  简直不是陈家小姐、受了大帅的欺骗了。只说这却怎处。(想) 莫非将我的恩人配与那人了、只说我干了一回什么事。错了、错是错了、这般时候、也无法挽救了。

  (睡)

  安小姐:(唱) 偷眼儿把郎君约略观看。

  (细看)

  并不是救我的那位少年。

  我的父有告示不应转变。

  与此人无关系怎结良缘。

  鸳鸯谱老大人执笔乱点。

  到此地也没法改调更弦。

  陈秋霞:(唱) 入洞房将情形仔细察看。

  新郎君眉眼上颇不喜欢。

  不审他方寸中有何意见。

  低下头倒教侬煞费思参。

  我从前和温郎并未见面。

  尚不敢断定他便是润轩。

  问姓名反觉着不甚冠冕。

  闷葫芦不揭破总是疑团。

  我还是用文墨将他试验。

  见笔迹便认识不待多言。

  他究竟是那人不是、我虽然学过他的字、但是并不曾认识、心中煞是怀疑。 (想) 有心问他的姓名、倒不好意思。

  安小姐:此人究竟是谁、有心问他、真不好意思。

  陈秋霞:是了、他的字迹、我却认得、还是取出文房四宝、着他写两个字、我便明白了。 (取文笔)

  安小姐:救我的那少年、我虽不知姓名、倒还认得模样、此人生眉生眼的、究竟是谁吗。

  (陈伙霞把文墨置桌上)

  陈秋霞:着新郎写字这等话、也难出口、那岂不是要考人吗。(想)是了、请新郎作催妆的诗。 (笑) 这还能讲得下去。(张口又退、篮蔚青起)

  蓝蔚青:是了。我救下那小姐、大概教温先生混的去了。

  安小姐:救我的那位少年、大概入了那一个洞房了。

  (陈秋霞再次张口、又止、羞)

  陈秋霞:哎、郎君呀。 (温席珍醒、不理)

  (唱) 为郎君特启开文房柔翰。

  吟几句催妆诗墨饱笔酣。

  侬愿学杨太真为君捧砚。

  酿云雨动诗情风雅缠绵。

  温席珍:呵。可怪也。

  (唱) 这女郎也好似略通文翰。

  捧墨砚请小生作诗一篇。

  我何妨写几句着她观看。

  (执笔写)    

  催妆诗请娘子斧正一番。

  (交陈秋霞看)

  陈秋霞:当真是他、一些不差也。

  (唱) 见字迹顿教人心情懽忭。

  他的是仁和县温君润轩。

  上前来拜老师莫可缓慢。

  (拜) 女门生学书法仰慕多年。

  温席珍:这位女郎当真也通文墨、也曾学过我的字、还要将我拜老师。呵、这才奇了。

  陈秋霞:他的脾气、怎么这等奇僻、怎么与他行礼、也不回答。好象瞧咱不起、不喜欢收这女门生、实在无趣、真难为情。

  (闷坐)

  蓝蔚青:今晚实在难乎为情。(想) 今天行礼之时、颠倒转换、恐怕闹错了。娘子、你可是安县令的小姐。

  安小姐:不错。

  蓝蔚青:陈家那位小姐呢。

  安小姐:那位小姐、不待说就在那边。

  蓝蔚青:是呵、当真闹错了、好在温润轩和咱都是熟人、我还是隔墙声明理由、和他暗暗交换、倒免生出麻烦、岂不好吗。呵、这还痛快。温仁兄。

  (温席珍惊起)

  温席珍:蓝仁兄有何话讲。

  蓝蔚青:仁兄、今天这喜事闹差了。

  温席珍:怎样差了。

  蓝蔚青:仁兄救出的人儿在为弟这面、为弟救出的人儿在仁兄那面、你说是不是。

  温席珍:是的、我也感觉得闹错了、那怎么办呢。

  蓝蔚青:这有何难、既然错了、咱们两隔墙儿一交换之下、便没问题了。

  温席珍:好呵、就这样办吧。

  蓝蔚青:如此你将那人给我送过来、我将此人给你送过去。

  温席珍:好极了。

  (同开门、二新妇各拦住)

  陈秋霞:温郎、你怎么半夜三更捣起乱来了。这婚姻大事、典礼告成、岂容你们私相交换吗。

  安小姐:是呵、这私相交换、也不是个办法。

  陈秋霞:岂特不是办法、简直不成事体。若果再要捣乱、还须禀明大帅、说是你坐下去吧。 (推温席珍坐)

  安小姐:你也坐下去吧。 (推蓝蔚青坐)

  温席珍:小姐、这并不是小生捣乱、当真是闹错了。

  陈秋霞:什么错了、你讲出口来。

  温席珍:我救的是谁、总得和谁成亲。

  陈秋霞:你说你救的是谁。

  温席珍:我救的是陈家小姐。

  陈秋霞:你既然救的是陈家小姐、怎么要和她结婚。

  温席珍:我救的是陈家小姐、怎么能和你结婚。

  陈秋霞:(暗) 怪道他这样捣乱、他还在梦中呢。

  温席珍:其实陈家小姐生的还没有你标致。但是她对我有恩、我对她有义、这恩义事大、岂能割断。小姐还请高抬贵手、大发慈悲、小生和那人都是感恩不尽。

  (陈秋霞笑)

  陈秋霞:你说的怪可怜的、把我的心肠都说软了。好、你还是有良心的人、说不起把你的意见容纳了、总要教你和陈家娘姑结亲、你看好不好。

  温席珍:那生生世世感戴莫名、着我将门开了、你快过去、这地方很容易发生嫌疑。 (要开门)

  陈秋霞:你不要忙吗、只要事闹明白、明天也不为迟。

  温席珍:呵呵呵、这事如何等得到明天。

  陈秋霞:郎君、你却认得陈家小姐。

  温席珍:我将她从匪巢中救出、整整同行了一天多路、怎么还说认不得的话。

  陈秋霞:你认得不错、不待说便是那位小姐。

  温席珍:自然。

  陈秋霞:你问那位小姐姓什么。

  温席珍:自然姓陈。

  陈秋霞:你问明白再说吧。

  温席珍:仁兄、那位小姐的贵姓。

  蓝蔚青:娘子你给人家讲吧。

  安小姐:陈家姐姐、你和妹妹多日相聚、难道还不晓得妹妹姓安。

  陈秋霞:你听她姓什么。

  温席珍:她原来不姓陈。 (想介)

  陈秋霞:她将我唤陈家姐姐、你想谁姓陈。

  温席珍:那么你便是陈家姐姐吗。

  陈秋霞:你当我是何人。从前为救你、和我父亲翻脸、昨晚为嫁你、又给老夫人撒娇。你遇了这等知己、好在得成亲眷、见面竟不能认识、总是与隔墙那人打卦。看来你这眼头儿也不高。

  温席珍:照这样说、你救我是实的、我救你是空的了。

  陈秋霞:你精神上还是救我、实际上救出后任的小姐。你只知她是仁和县的小姐、便将她当做我了。

  温席珍:怪道她姓安。她原是安县令的小姐。

  陈秋霞:是呵、侬家是蓝标统救出来、安小姐是你救出来、你救的是她、他救的是我、以后要报恩、方法多着呢、 今晚之事、再不用提了。

  温席珍:呵、我才明白了。

  (唱) 大恩人成眷属理应拜见。

  (同叩头)

  陈秋霞:(唱) 翰墨缘今夜晚两相团圆。

  温席珍:仁兄、这般时候、将错就错、也不用换了。

  蓝蔚青:我这好说话、不换了也罢、娘子一同安眠。(下)

  温席珍:翰墨从今生异彩。

  陈秋霞:砚田必定有丰年。 (同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