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箭头鸳鸯》剧本
宋初，高琼之父高怀德被围寿州，高琼闻讯，背着母亲，单身去救。行至中途，偶遇大雨，避于刘金定之家，金定见爱高琼，欲留招亲，高琼拒之。次日，金定设计令家将刘安激怒高琼，使其打了招夫牌，与金定在双锁山前比武。金定三擒三纵高琼，最后将高琼吊于悬崖之下。高琼被迫允亲，金定箭断葛条，救下高琼，自愿领兵去南唐解围。
此剧又名“双锁山”。
场 目
第一场 离 府 第三场 提 亲
第二场 练 武 第四场 订 亲
人 物 表
高 琼 小生 世子 秋 菊 小旦 丫环
书 童 丑 冬 梅 小旦 丫环
刘金定 花旦 刘 乃 老生 员外
春 桃 小旦 丫环 刘 安 丑
夏 莲 小旦 丫环 甲乙丙丁 杂 庄丁
第一场 离 府
[高琼上。
高 琼 (引) 日习弓马夜习诗，
手攀丹桂待折枝。 (坐)
本世子姓高名琼字君保。父亲东平王高怀德，跟随宋王天子，去征南唐王李璟。自从兵至寿州，不知何故，许久未见消息，令人悬念在心。
[书童上。
书 童 (念) 忙将边廷事，
报与少爷知。 (进见)
大少爷，不好了!
高 琼 何事惊慌？
书 童 请听： (板歌)
王爷随驾征唐去，
势如破竹不费力。
自从兵临寿州地，
李璟拼死来应敌。
倾图人马俱调到，
四面包围无空隙。
官染署热兵患疫，
既缺饮水又缺食。
一时退兵无妙计，
王爷性命在旦夕。
高 琼 你才怎说?
书 童 命在旦夕!
高 琼 哎呀! (晕)
书 童 哎呀不好，把大少爷吓死了。我的大少爷呀!
高 琼 (唱) 听一言把人的三魂吓掉，
我的父王，老爹爹，哎，高堂父!
(唱) —阵阵心血潮五内发焦。
我这里急忙忙后堂禀告，
书 童 大少爷你往哪里去?
高 琼 (唱) 将此事禀告与母亲年高。
书 童 咳，怎么你要禀告皇姑!
高 琼 正是。
书 童 莫怪人家说你是个火炮炮娃娃脾气。
高 琼 怎见得?
书 童 这事就是皇姑下朝讲的，人家岂能不知，还等你去禀告吗?人家见你年幼，不让你知道。我悄悄给你通个风儿，怎么你要去见皇姑，那岂不是故意让皇姑打我吗?
高 琼 王爷命在旦夕，难道坐而不顾吗?
书 童 哎，人家早都安置好了，着什么急?
高 琼 胡说!王爷既是命在旦夕，自然不敢一刻耽延，岂能不着急!我还是去求母亲，即刻发兵。
书 童 (拉) 好我的大少爷呢!你慢点吗?
[高琼走，书童拉。
书 童 我老实告诉你，皇姑已在金殿奉旨，带领众家夫人，即日统兵前去救驾解围，用不着你。
高 琼 既是这样，就该命我带领兵丁作个开路的先锋，救驾的前站才是。为什么反不让我知道呢?
书 童 只因你年纪小，干不了，误了事儿反不好。所以留你和二少爷在家读书练功。
高 琼 上阵打仗不让我去，我练下功做什么用?我非去不可。 (走)
[书童拉住高琼。
高 琼 你尽管扯住我干什么？
书 童 非是我拉你，你见了皇姑恐怕更不能去了。三言两语说得你动也不敢动，你想，还能去吗？
高 琼 咦，这……那便如何是好?
书 童 看，看怎么样?火炮炮急性儿人都是这个样子!
高 琼 有什么法子?
书 童 嗯，我倒有个法子，却不给你说。
高 琼 你有什么法子，就该对我说来呀。
书 童 我不敢说，我怕皇姑知道打我。
高 琼 不要紧。你说，皇姑上面有我。
书 童 你对咧些，你连你也保不住，还能保我。那时皇姑眼眉—纵，眼睛—瞪，嘴里一哼，把你吓的跪的象个石狮子，还能管我!
高 琼 你告诉我，我南唐得功回来，给你大大的一个官作，你看好不好?
书 童 怎么，大少爷给我个官作?
高 琼 是呀。
书 童 (笑) 哎呀，那我却要发财了!
高 琼 闲话少说，快快说你的法子。
书 童 真个，我简直把正事给忘了。你来,你听我说，你要去，除非这个样子。
高 琼 怎么样子？
书 童 哎，大少爷!皇姑知道了你可不要说是我教你的。
高 琼 那是自然，你快说来。
书 童 你除非和二少爷商议好，暗暗披挂出府，在三王爷处借些兵马，一鼓气岂不到了南唐。那时皇姑大兵未到南唐，怕你已由寿州把王爷都救回来了。
高 琼 此计甚妙。
(念) 从速商议暗出府，
誓要南唐救父回。 (下)
书 童 你看怎么样?话刚说完，一溜烟的就不见了。待我前去观看呀!
(唱) 我就是个急儿性，
他的性儿还比我急。 (跑下)
第二场 练 武
[刘金定带春桃，夏莲、秋菊、冬梅四丫环上。
刘金定 (唱) 自幼儿生来太娇惯，
枪刀剑戟任咱玩。
自负天下无敌对，
要向深山把虎狼管。 (坐)
裙钗刘金定，北汉国人氏。伯伯刘崇，北汉国为王。爹爹刘乃，官拜振国将军。只因主上昏庸，谏诤不听，便辞官不作，避居此处，倒也安闲。只因现在国家多事，天下未平，所以奴家文章手工之暇，还练得些兵法武艺。只是一件，眼高了，难选货，艺高了难配人。爹爹总要选个文事武备，样样都好的人儿，才肯嫁奴。(笑) 哎哟，老年人怎知青年人的心理。以我想来，这别的倒在其次，第一总要模样好。文才武艺纵然一时难以两全，也可将就。要是个粗笨黑大汉、哎呦，那还一辈子把人窝囊死下。
春 桃 哟，莫说姑娘这样人儿，就是我丫环娃，都不愿意。
刘金定 但是，女孩儿家，羞答答的，这话怎么好直说？
春 桃 你不说了，让我去给老爷说。
刘金定 走开吧，谁叫你插嘴。
夏 莲
去，碰了个软钉子。
秋 菊
刘金定 哎，没法、没法，只好等到那时再说。
春 桃 等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刘金定 只是今天一时大雨倾盆，心中烦闷的要紧。丫头们!
众 姑娘。
刘金定 咱们几天没有练功了？
春 桃 哎呀，怕有三四十天了。
众 胡说!有三四天了。
刘金定 怎么三四天了?
众 是呀。
刘金定 那么现在我们花园练功去吧!
春 桃 噢，该练了，我都硬咧。
众 啥硬咧？
春 桃 胳膊腿硬咧，啥硬咧，看你把人问的怪的!
刘金定 如此带路花园呀!
众 是。 (各拿军器)
刘金定 (唱) 大雨如注倾盆下。
心内焦烦难治压。
来在花园大所下，
各样兵器一齐拿。
依次轮流耍一耍，
优胜劣放定赏罚!
你们轮流依次耍来，耍的好了，姑娘有赏。
春 桃 姑娘你赏啥呢?
刘金定 赏一对大花。
春 桃 我不要花。
刘金定 你要什么?
春 桃 我的脸黑，你赏我半斤粉，叫我把脸擦白了再说。
刘金定 好，我就赏你半斤粉。要是你耍的不好呢?
春 桃 要是要的不好，赏半两粉。
刘金定 有恁好的事吗?
春 桃 那怎么办?
刘金定 耍的不好，我却要罚。
春 桃 怎么还要罚?
刘金定 是呀，赏罚分明，有赏岂能没有罚?
春 桃 算了，不罚了。
刘金定 一定要罚。
春 桃 你罚啥呀?
刘金定 也罚半斤粉。
春 桃 哟，我没钱，可买不起。
秋 菊 罚她顶个尿盆。
刘金定 好，就罚她顶尿盆。
春 桃 那不好，怪臭的。
刘金定 香了不成罚了。
春 桃 对，就顶尿盆。还不知谁顶呀?
夏 莲 咱们谁先耍。
春 桃 自然你先耍。
夏 莲 你先耍。
春 桃 你先耍。
众 一来二来先赶大来，你大你先耍!
春 桃 若耍好，还是小。你们先耍，耍完了我再耍。
刘金定 就让她等一会儿。夏莲，你先耍来。
夏 莲 是。 (耍)
刘金定 好，赏你一对花。秋菊耍来!
秋 菊 是。 (耍)
刘金定 好，赏你个簪儿。冬梅耍来!
冬 梅 是。 (耍)
刘金定 也好，赏你一个扇坠儿吧!春桃耍来。
春 桃 怎么要我耍?
刘金定 是呀。
冬 梅 得了粉了借我一点。
春 桃 那是一定。 (耍)
刘金定 好。
春 桃 好了还有。 (又耍，锤点砸秋菊脚)
秋 菊 哎哟，我的脚呀!
刘金定 好东西，罚你定了。(春桃嘴撅，刘金定耍) 你们一齐来。(与众打，连打倒春桃) 就你个东西不用心。来呀，与他取个尿盆来。
春 桃 (跪) 姑娘你饶了我吧，我下次用心呀!
刘金定 不行!
春 桃 下不为例。
刘金定 不行，非罚不可!
春 桃 那么，我可要顶姑娘的尿盆，姑娘的尿盆不臭。
众 姑娘，让她顶个花盆吧!
刘金定 好、好、好!既然大家求情，夏莲，就与她取个花盆来。
夏 莲 是。 (下)
刘金定 这回减轻一等，下不为例。听下了没有?
春 桃 听下了。
[夏莲上。
夏 莲 禀姑娘，不好了，门口来了—个强盗要进咱家，庄丁们不允，他竟踏坏庄门，打将进来了。
刘金定 哪里贼子，这等可恶，拿刀过来，随我去看。
众 走，看他是哪里来的猫儿眼光棍。 (随刘金定下)
春 桃 这—下却给找把围解了。 (持锺跑下)
第三场 提 亲
[高琼内声：哪里走!
[高琼追甲、乙、丙、丁四庄丁上，刘乃上拦。
刘 乃 将军慢来。 (看) 呵，看这少年不象个歹人，打错了!
高 琼 看这老者倒象个官家。咳，鲁莽!
刘 乃 (向庄丁) 客官到此，你们怎么这等无礼?
甲、乙 哎呀，老爷!是你言道，前日那些土匪被咱们赶走，恐怕又来寻事，命我们紧守庄门，不让进内。谁知哪里来这个不讲理的小霸王，硬要在咱家避雨，我们怕他是个歹人、不给他开门，他便踏破庄门，打了进来。你看可恶不可恶!这分明是个抢劫的贼头儿。老爷，你莫要挡，叫我把这野小子打出去。 (向前扑打)
刘 乃 嗯!瞎眼的狗头，你看有这个样儿的歹人吗了？
众 这……
刘 乃 混帐!
众 是。
刘 乃 还不退下!
众 是。
刘 乃 这位将军，你看庄丁们无知，多有冒犯，还望原谅!
高 琼 哎呀，惭愧。
刘 乃 不要与他们较量!
高 琼 老先生说哪里话来。小生只因大雨倾岔，无处躲避，一时情急，打破庄门，自觉鲁莽。理应向老先生谢罪，老先生反来道歉，越发让小生汗颜无地了!
刘 乃 好说。请到里面吃茶。
高 琼 老先生不必客气，小生只永躲避一时，雨住即走，不敢骚扰。
刘 乃 哎，这样大雨如注，走向哪里?就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天晴，再来起行。
高 琼 如此甚好。
刘 乃 请。
高 琼 我的行囊马匹，尚在门外。
刘 乃 一切有我，不必操心。请。家院!
[家院上。
刘 乃 把将军的坐马，拉至马房。
家 院 是。 (下)
高 琼 如此，老先生请来前行。
刘 乃 将军请来前行。
高 琼 请。 (行)
刘 乃 来至书房，将军请进。
高 琼 老先生请进。
刘 乃 你我一同进内。 (进) 将军请坐。
高 琼 请。
刘 乃 茶来!
[家院捧茶上，送茶，高琼、刘乃同饮茶。
刘 乃 将军高名上姓，仙乡何处，有何贵干，缘何单身独骑经过敝庄？
高 琼 咦，这个……
刘 乃 老夫山僻野人，但讲何妨!
[高琼迟疑。
刘 乃 请讲何妨?
高 琼 老先生既问，听我道来!
(唱) 高琼开言来告奉。
[刘金定带春桃、夏莲、秋菊、冬梅四丫环上。
刘金定 哟，怎么把强盗还让到书房里去了。丫头们，随我打了进去。 (看见高琼，笑) 丫头们!
众 姑娘。
刘金定 里面坐的那是谁?
众 强盗。
刘金定 不是吧?
众 就是得。
刘金定 哪儿有这样漂亮的强盗。
众 管他漂亮不漂亮，姑娘快把他打出去。
刘金定 胡说，不要弄错了。
众 就是。我们把他打出去。 (进)
刘金定 (挡) 慢着，慢着!不要卤莽，我们站在这里听—会儿。
刘 乃 请慢慢的讲来!
高 琼 (唱) 尊声长者听分明：
我的父东平王高怀德，
高君保就是我的名。
刘金定 哎哟，原是个宦门公子。
春 桃 莫怪人家长的好!
[刘金定打春桃，令勿出声。
刘 乃 今要何往?
高 琼 请听!
(唱) 都只为我的父南唐寿州被围困，
我单身独骑救父亲。
狂风大雨无处奔，
来到宝庄贵府门。
刘 乃 原来如此。
刘金定 你看这糊涂的老人家，成天家寻着招赘纳婿，这不是顶好的象吗?又忠孝又勇武，门第既高，模样又好，难道把这错过去不成!丫头们，快请老爷子出来。
众 请老爷。
[刘乃出门。
刘 乃 你来作甚?
刘金定 爹爹那是个谁?
刘 乃 那是过路的客官。
刘金定 不是。
刘 乃 是什么?
刘金定 是……
刘 乃 是什么呀?
春 桃 姑娘你说呀!
刘金定 是亲戚。
刘 乃 什么亲戚?
刘金定 是新亲。
刘 乃 什么新亲？
刘金定 哎，你知道。
刘 乃 我知道什么?
刘金定 你明白。
刘 乃 我不明白。
刘金定 爹爹你附耳来。是你的姑爷。
刘 乃 呔、呔、呔!
[刘金定跑下，夏莲、秋菊、冬梅随下。
春 桃 老爷，你明白了吧?
刘 乃 还不下去!
[春桃下。
刘 乃 好蠢才，娇惯得不成样儿了。 (想) 哎呀好呀，这蠢才想是愿意这高家公子。我看这高君保一表人才，一身武艺；又是名门公子，皇亲贵胄。单身去救君父，必是个孝子，必是个忠臣。嗯，倒是一段好姻缘。但只是这初见的生客，当面的鼓，对面的锣，是怎样启齿呢?咳，只好相机而动，顺势而行。 (进)
高 琼 老先生请坐。
刘 乃 公子请坐。
高 琼 尚未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刘 乃 老拙刘乃。原是北汉王刘崇之从弟。也曾拜受振国将军。现在辞官不作，隐居在此。
高 琼 哎呀呀!原是前辈老先生，晚生失敬。
刘 乃 好说。
[春桃上。
春 桃 请老爷、请老爷!
刘 乃 又有何事？
春 桃 我姑娘问你给他把话说好了没有?
刘 乃 嗯，这是什么话，岂能冒冒失失，顺口而出?让她再等—会儿。
春 桃 你老人家请快一点，我家姑娘等回话着哩。
刘 乃 还不下去!
春 桃 急着哩!
刘 乃 呸。
[春桃下。
刘 乃 这蠢才比我还急。 (进门) 公子今年贵庚多少?
高 琼 晚生拙长一十七岁。
刘 乃 可曾娶妻?
高 琼 咦! (羞) 晚生年纪尚小，正在攻读期间，双亲尚未提议及此。
刘 乃 既未议亲，老拙有—女儿，年方二九，文才武艺尚有门径，貌也不恶。有心许与公子侍奉巾栉，不知公子可肯不嫌微陋而结此亲否？
高 琼 哎呀，此乃终身人事，未奉父母之命，实不敢言此。且晚生急欲解救君父之困，心甚焦乱，亦无暇及此。有违长者雅意，还祈海涵。
刘 乃 这个，呵，公子你看，老拙一言出口，怎样收回? 公子若能允亲，南唐救主，小女还可助你一臂之力。
高 琼 呵，老先生!你看我君父在难未能解救，先此私意招亲，既与礼而不合，亦与心而不安。老先生明达过人，忍教晚生作此不忠、不孝之事乎?
刘 乃 咦!
高 琼 你细想来。
刘 乃 既然如此，实是无缘，不便相强。
高 琼 让望原谅。
刘 乃 公子鞍马劳顿，待老夫嘱其备些食物，用罢好来安息。
高 琼 饭已用过，不要费心。
刘 乃 毋容客气，你且请坐。正是：
有缘千里成姻眷，
无缘万力撮不合。
高 琼 只因君父未解救，
有负长者情谊多。
送长者。
刘 乃 不敢，公子请坐。 (下)
高 琼 你叫怎说，只因背着母亲私意出府，实想在三王爷处借兵去南唐救主，谁知偏错了路途，遭逢着倾盆大雨，又因宿店遥远，四无投奔，实想来此借宿，又谁知那庄丁们任你如何请求，只是闭门不纳。是我—时动了火气，打破庄门，预备惹他一场闲气。谁知这位长者不但不来责怪，反优礼相加，以女儿相许，似这样曲曲折折、离离奇奇、异乎寻常，真是料想不到也!
(唱) 千奇百怪出意表，
恩怨切莫太记牢。
塞翁失马堪比照，
是福是祸费推敲。 (想)
[春桃捧食物上。
春 桃 (念) 奉了姑娘命，
来此作说客。 (进)
哎，小伙子，不要想了，快来吃吧!
高 琼 (笑) 咦，这个?
春 桃 咦啥呢，吃吧!
高 琼 (看) 吃什么?
春 桃 鸳鸯糕、荷包蛋、红绫被、两头串，外带着子孙馍馍长寿面。
高 琼 哎，你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春 桃 都是吉祥话，啥话!
高 琼 什么叫做红绫被、子孙馍?
春 桃 你看这喜砂，山茶两样作汤，岂不叫驾鸯糕。鸡鸭汤内打鸡子，岂不叫荷包蛋。红绫烧饼两边能吃，岂不叫两头串。大大小小的馒头，就叫子孙馍。细而且长的面条，就叫长寿面。
高 琼 好利的嘴。
春 桃 我给你说哩，我这刘府上就没有含糊的。
高 琼 (食完) 我且问你，你是老夫人房中的丫环，还是少夫人房中丫环?
春 桃 我一不是老夫人房中丫环，二不是少夫人房中丫环，我乃姑娘房中丫环。
高 琼 这才奇怪!怎么你家老爷—不叫老夫人房中丫环前来，二不叫少夫人房中丫环前来，单单命姑娘房中丫环前来，这是何故?
春 桃 这亦没有什么原故?只是我家既没有老夫人也没有少夫人，单单只有个姑娘，不叫姑娘房中丫环前来，你说该打发何人房中的丫环前来？
高 琼 既然如此，就该命一个小子前来，怎么差你这样大的丫环前来，岂不被客人们笑话，你们不分内外吗?
春 桃 你这人看着漂漂亮亮、精精伶伶的，怎么才是个绣花枕头儿!
高 琼 此话?
春 桃 外面好。
高 琼 哎呀不好，我倒成了个绣花枕头了!
春 桃 你不通!
高 琼 何以见之?
春 桃 你见事不明吗!
高 琼 怎么不明?你先说来。
春 桃 我家老爷辞官不作，就为的是舒服，什事他都不管。所以这府下事情，里里外外、大大小小都是姑娘—人经管。我是姑娘手下项一不二、能说能干的大头目，不叫我来该叫谁来呢?
高 琼 哎呀呀!原来是大头目姑娘，失敬了。
春 桃 好说。让你见笑。
高 琼 依你说我倒有些不明白了。
春 桃 怎么又不明白了呢?
高 琼 你说你家老爷只为舒服诸事不管，方才我见那些庄丁们，一个个武装打扮，很似有些能耐，他们归谁带领，归谁教习呢?
春 桃 他们统统归我家姑娘。
高 琼 这样说来，想是你家姑娘也略懂些武艺吗?
春 桃 哼哼!幸亏你在这儿说话，离后宅甚远，要是让我姑娘听见，管保打你个头背面肿。
高 琼 就那样的历害?
春 桃 我告诉你吧!岂至历害，还是貌如西施，德比后妃。文则琴、棋、书、画、诗歌妙舞无一不好；武则冲锋陷阵，攻城夺寨无一不精。你不要当是一般忸忸怩怩风一吹就倒了那病美人。
高 琼 敢是方才门外和你家老爷讲话的那个人儿?
春 桃 不错，正是得，你看怎么样?
高 琼 嗯，小脸旦儿长的倒还不错。只是你说的琴、棋、书、画也许能行，至于什么冲锋对垒，恐怕未必。
春 桃 恐怕未必!这不在嘴说，有本事使出来才见。把这冲锋陷阵、攻城夺寨都不在话下，简直深通七略、熟读六韬，运筹帷幄似张良，决胜千里如韩信。赵子龙比他不过，与诸葛亮并驾齐驱。莫要看你这衣裳穿得像一员虎将，枪拿得像一家总戎，架不住我姑娘一个刀花，就杀得你胆落心碎，屁滚尿流。使点小智，管保你落其圈套，寻不出门径。
高 琼 (掩耳) 是了，是了，不要说了。
春 桃 怎么不要说了?
高 琼 吹得大了，留神这座房子倒了，还得你家老爷另修。
春 桃 料你也不信，漫说我家姑娘，就是我丫环娃。
高 琼 怎么样了？
春 桃 肐膊上能跑马，脊梁上能走车，指头上能立人，眉毛上能打秋，脚尖儿能倒树，手掌子能开山，上得阵去杀人像挤虱一般。
高 琼 哎呀!这个丫头，我夸了一声利口，她便风言浪语，说得连样儿都没有了。快快将你的东西拿上走。
高 琼 谅你也不相信。我再给你说一桩事情。前日我们这儿来了一伙强盗，要在本处撒刁，我家姑娘提起枪就这样一轮。(碰高琼) 强盗死的不算，活的鸡飞狗跳墙一个个都逃命去了。今天庄丁们闭门不开就是这个原故。
高 琼 你纵说得天花乱坠，我未眼见，总不相信。
春 桃 天下之人，无奇不有，你娃可见过个啥吗?我告诉你：常言道人上有人。你不要说你是将门之子，就看不起旁人。我绐你个忠告，出门的人不要目空四海，防顾招祸。
高 琼 任你怎说，我总不信!
春 桃 不信了，当面试验。你敢去和我家姑娘比武吗?
高 琼 怎么不敢!你少爷不才乃将门之子，也有万夫不当之勇，难道还比不过个山僻黄毛野丫头。走，我倒要会会这个纸糊的灯笼。(走)
春 桃 (挡) 哎，你还是不去的好!
高 琼 怎么?
春 桃 倘若让我姑娘打坏一个肐膊腿，走路的时候这个样子。(学跛) 怪难看的，岂不可惜你这好模样了!
高 琼 胡说!你我走。
春 桃 你当真要去?
高 琼 当真要去!
春 桃 要去了，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
高 琼 什么好事?
春 桃 我家姑娘只为才大无偶，曾在双锁山立一招夫旗牌，广招四方英雄前来比武，若是败了与我家姑娘牵马坠镫，叩头饶命。
高 琼 要是胜了呢？
春 桃 要是胜了吗，哈哈，那就好了。
高 琼 好了什么?
春 桃 送奁礼、抬嫁妆、拜花堂、入洞房，红绫被内配鸳鸯，明年养个胖儿郎。走，快走!
高 琼 咦，这个……
春 桃 走啊？
高 琼 哎呀，且慢。想我南唐解围大事要紧，今天比武败了倒也罢了，倘若胜了，拜花堂，入洞房，岂不将我绊住在这里了。
春 桃 怎么不动了?
高 琼 我不能去了。
春 挑 看，我说不要假充好汉，自送了命犯不着。倒是不去的好!
高 琼 非是不敢去，我有大事在身，先论胜败，都要耽搁我的正事。
春 桃 (笑) 啥乃叫耽搁正事，你不敢就说不敢，免得大男人败在女孩子手里，多丢丑。
高 琼 哎，好难也!
(唱) 一时动了心头火，
惹下是非难解脱。
我有心随她比武去，
春 桃 走。
高 琼 (唱) 耽误了大事罪名多。
我有心不随她比武去，
春 桃 胆都吓坏了，还敢去吗!
高 琼 (唱) 她言道吓的我魂魄落。
左右不是难煞我，
哎，有了!
轻重大小心内说。
宁叫她说我胆吓破，
搭救君父是正着。
春 桃 怎么样呢?
高 琼 不去了!
春 桃 不敢去。
高 琼 是是是，不敢去。
春 桃 其实不敢去了好，倘若比不过，给人家牵马坠镫，叩头求饶。
[高琼以杯盘付春桃，将春桃推出。
高 琼 你出去吧! (关门，下)
春 桃 (笑) 你叫怎说，激了半晌，还是激他不动，只得上边交命。正是：
白费力气二斤半，
还是白灰面半斤。 (下)
第四场 订 亲
[刘安扮军官上，起霸。
刘 安 (念) 生长北国住南国，
头戴白来身穿黑。
前有护心后有旗，
左手金锤右银锤。
千人打我我不退，
万人拉我我不回。
只听姑娘一声叫，
稀屎流了一大雌。
俺，刘金定姑娘麾下镇山看牌大将军刘安。双锁山前看守招夫旗牌，昨晚姑娘与我传话，言说今日有一少年将军高琼从此经过，着我用言语激怒于他，使他来打招夫旗牌。哎，我想这打与不打要人家愿意，怎么硬要激人来打，这是什么道理呀?我可莫说我这姑娘，有点着急了。
[内叫板声。
刘 安 哎呀，紧说着马铃响亮，想是高琼来了，待我上崖去观。
[高琼内唱。
高琼催马把山上，
[高琼上。
高 琼 (唱) 来在深山一土岗。
抬头举目四下望，
雨后浓翠好山光。
峻峻岭岭山河壮，
严严密密松柏苍。
催马加鞭向前往，
招夫旗牌在路旁。
未知其中奥与窍，
勒马上山观端详。
(诗) 双锁山前一凤凰，
百万摊兵腹内藏。
有心效力扶明主，
丹凤未曾配鸳鸯。
此地立下招夫牌，
四方英杰任称强。
输者牵马来坠镫，
赢者即时来拜堂。
刘金定题。刘金定题。呀呀，呸!
(唱) 观罢旗牌怒火上，
太阳穴里冒火光。
丑丫头来太狂妄。
藐视天下众豪强。
本待打了招夫牌，
且慢。
(唱) 少爷有事在心上，
闹事不管向前往。
刘 安 哎，山下汉子慢走。
高 琼 (唱) 高声唤我为哪桩?
什么人?唤我何事?
刘 安 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留下个名儿，方准过去!
高 琼 你少爷坐不更姓，行不改名?姓高名琼字君保。汴京人氏，要往南唐公干。你问得这样详细，敢是招亲不成?
刘 安 哈，哈!你说的不错，正是招亲。我且问你，可是宋王天子御外甥高君保，昨夜以在刘大将军府借宿的吗？
高 琼 正是你少爷。你是何人，何以知晓？
刘 安 我乃刘金定姑娘麾下看牌大将军刘安。我家姑娘传话与我，言说公子是少爷出身，胆小力薄，不能与一般武将一样看待，命我在此招呼，千万不要公子打了招夫旗牌。
高 琼 却是为何?
刘 安 恐怕比起武来被她打伤，于公子脸上有些不好看!
高 琼 是她讲的？
刘 安 是呀，这是好意。
高 琼 哎，好气也!
(唱) 丫头作事太可恶，
欺我高琼为什么？
一时动了无名火。
我要打……
刘 安 (拦) 你干什么?
高 琼 我要打牌!
刘 安 打不得!
高 琼 你闪开!
(唱) 招夫牌打个纷纷落。
刘 安 (唱) 不得了，不得了，
公子将牌打碎了。
害得我刘安苦楚到。
四十个板子料难逃。
我这里急忙打电报，
你这一下懂下了!
你懂下了，我挨了打都不要紧，倘若我家姑娘到来通—枪，把你腿上戳下个大窟窿，走得路了这个样。 (学跛子) 看谁给你个媳妇呀!
高 琼 胡说!速快叫你姑娘前来比武。
刘 安 当真比武?
高 琼 还作假不成!
刘 安 我方才铃儿一扯，我姑娘早已知道，说不定都来了。我去迎接，你却不要跑了。
高 琼 哪个跑。
刘 安 你却不要溜了!
高 琼 不要罗嗦，
刘 安 你可晓得，君子失了信?
高 琼 怎么样?
刘 安 不如一泡粪。
[高琼以枪刺刘安，未中，刘安急下。
高 琼 (唱) 骂声金定没来由，(背立)
[刘金定戎装上，趟马下。
高 琼 (转) 深山以内卖风流。
天下尽有高强手，
岂容丫头自称头。
催马来至山径口， (背立)
[刘安趟马过场，下。
高 琼 我不免也在此处留上几句话儿，将丫头辱骂、辱骂。 (以枪刺石)
(念) 堪笑刘女太无才，
不该立下招夫牌。
比艺我能操胜卷，
不愿配你丑裙钗。
高君保题。哈、哈、哈!
(唱) 管叫丫头自回头。
将身去到松林后。 (下)
[刘金定上，刘安对上。
刘 安 (板歌) 禀禀禀，报报报，
报与姑娘得知道。
汴京来了个高君保，
他将姑娘鞋穿了。
刘金定 牌打了。
刘 安 噢，牌打了。
刘金定 随在马后。 (转圆场)
[刘安两边看。
刘 安 呀!不好。
报报报，禀禀禀，
禀与姑娘得知情。
高君保娃娃不见影，
石崖上留下些黑洞洞。
刘金定 你闪开，待姑娘一观。
(念) 堪笑刘女太无才，
不该立下招夫牌。
比艺我能操胜卷，
不愿配你丑……
刘 安 丑什么？
刘金定 丑……
刘 安 丑啥吗？
刘金定 丑……
刘 安 姑娘认不得了叫我认，“不愿配你丑裙钗。”
刘金定 陡!
刘 安 不是我说的!
刘金定 (唱) 金定观诗怒气生，
不觉—阵脸通红。
叫声刘安听命令，
姑娘有言听分明。
在此留停、莫要随行、歇一歇等上一等，姑娘要会一会少年英雄。 (分两边下)
[高琼上。
高 琼 (唱) 适才打了招夫牌，
专等丫头到此来。
将战马勒在山坡外。
不由高琼暗徘徊。
[刘金定上。
刘金定 (唱) 金定催马上山崖，
抖擞精神赶上来。
见少将立马山坡外，
徉装不知问开怀。 (过河架住)
呔，打了我招夫旗牌的可是你来?
高 琼 正是你少爷。
刘金定 口称少爷，你有什么根基?通个名儿，你姑娘钢剑虽快，不杀你这无名之人。
高 琼 丫头既问，听少爷道来!
(唱) 家住汴京东平道，
辈辈皇朝立功劳。
我舅父宋王天子本姓赵，
我的父东平王位高。
我叔父怀亮本领好，
功劳薄上姓名标。
你少爷名叫高君保，
刘金定 叫什么?
高 琼 高君保。
刘金定 高召巧?
高 琼 高君保。
刘金定 好一个高君保。 (杀过河) 娃娃呀叫什么?
高 琼 高君保。
刘金定 吃不了?
高 琼 高君保。
刘金定 好一个高君保。 (过河) 娃娃呀，你叫什么?
高 琼 高君保。
刘金定 长的好!
高 琼 (唱) 长的不好也罢了。
刘金定 (唱) 姑娘把你小看了，
坐在马上用目瞧。
金定马上细打量，
观看他头戴束发紫金帽，
身穿银叶锦战袍。
美玉身材桃花貌，
不假雕琢品自高。
有心与他成姻好，
不知他可愿把亲招。
来来来你随我下山道。
高 琼 下山做什么?
刘金定 你。
高 琼 我怎么?
刘金定 你把我。
高 琼 丫头!让我一枪把你刺死。丫头看枪。
刘金定 (押枪)呼呼不是的，呼呼不是的!呼哈哈哈呼，一儿呐哈，一呀哈哈哈哈!
(唱) 来来来随我下山道，
刘家庄上配鸾交。
高 琼 呸!
(唱) 叫骂丫头不知羞，
当着人面你卖风流，
你少爷宦门公卿后，
岂能配你山丫头!
刘金定 (唱) 娃娃莫要出大言，
姑娘有言听心间。
美满良缘你不愿，
耽搁你青春美少年。
高 琼 (唱) 高琼听言气往上，
刘金定 (唱) 娃娃不必胡张狂。
高 琼 (唱) 双锁山前兵对将，
刘金定 (唱) 黑松林外排战场。
高 琼 (唱) 你少爷手执银戟杆，
刘金定 (唱) 你姑娘手拿梨花枪。
高 琼 (唱) 银戟杆，
刘金定 (唱) 梨花枪。
[刘安上。
刘 安 (唱) 枪尖相对各称强。
[刘金定与高琼杀，高琼落马。
刘金定 娃娃你那是怎么样?
高 琼 我试你的武艺呢。
刘金定 好不好?
高 琼 好。
刘金定 比你如何?
高 琼 胜过十倍。
刘金定 你可愿学？
高 琼 愿学，无人教导。
刘金定 你既愿学，我就把你招了。
高 琼 原是教了。
刘金定 那我便收你个兄弟。
高 琼 原是徒弟。
刘金定 噢，徒弟。
高 琼 那我就拜你个聋子。
刘金定 原是明师。说是你来吧。
[刘金定与高琼战，高琼又落马。
刘金定 娃娃呀，你那又是怎么样?
高 琼 我眼花了。
刘金定 娃娃常想刺我。
高 琼 我不敢。
刘金定 你不行!
高 琼 我不行。
刘金定 既打在马下，说是愿死吗愿活?
高 琼 死活二字怎讲?
刘金定 愿死了一枪把你刺死。
高 琼 愿活呢?
刘金定 愿活，随你姑娘下山去。
高 琼 下山干什么?
刘金定 下山招亲。
高 琼 那我愿死。
刘金定 愿死了，看枪。 (刺)
高 琼 愿活，愿活!
刘金定 愿活了跟我下山。
高 琼 下山。
刘金定 上马来。
[高琼上马力战，刘金定下。高琼追下，刘金定上。
刘金定 哎呀，且住。高琼娃娃杀法倒也不错，等他到来，红绫绦索成功。
[高琼上战。刘金定打高琼落马，刘金定以枪刺。
高 琼 慢动手。
刘金定 我且问你，方才不是说跟我下山，怎么一上马去，提枪就刺?
高 琼 今回饶了我，我—定跟你下山。
刘金定 你这反复小人，我不相信。你与我盟上誓来。
高 琼 我不会盟誓。
刘金定 睹咒!
高 琼 也不会睹咒。
刘金定 怎么你不会盟誓?
高 琼 不会。
刘金定 也不会睹咒?
高 琼 不会。
刘金定 我知道你不会! (以枪刺)
高 琼 我盟盟盟。
刘金定 快快盟来。你姑娘还是个急性子。
高 琼 你急我不急。
刘金定 (打) 速快盟来!
高 琼 我盟、我盟。
刘金定 快点!
高 琼 姑娘饶了我，我要不跟姑娘下山，将这四十里平川，变就四大恶山，将我高琼吊在半山空中，不能落地。
刘金定 (冷笑) 娃娃呀，聪明死你了，傻死你家姑娘了。哪有四十里平川化为四人恶山之理。
高 琼 苍天有灵，必然应验。
刘金定 量你逃不出樊笼。上马去吧。
[高琼上马又战，刘金定下，高琼追下，刘金定又上。
刘金定 哎呀，且慢!这娃娃心中本服，如何是好?有了，不不免设计擒他。刘安哪里?
[刘安上。
刘 安 姑娘有何吩咐?
刘金定 命你扮作樵夫模样，以在前面绝路交叉等候，候我诱高琼到来，将他吊在半山空中不能落地，回家重重有赏。
刘 安 遵命。 (下)
[高琼上，打，刘金定下。
高 琼 (唱) 杀的丫头三魂惊，
高琼马上倍威风。
任你跑在东洋海，
你少爷赶你水晶宫。 (下)
[刘安扮樵夫上。
刘 安 (唱) 日出东海日正红，
月到十五月更明。
天气晴时清亮亮，
天气阴时黑洞洞。
背上个扁担往前行，
将身儿来在深山中。
上上上往上上，
一下上在高山上。
站立高山往前望，
前面来了高家将。
高家将你莫强，
我姑娘叫你去上坑、去上坑。
刘安。姑娘命我扮作樵夫，在此等候高琼，将他吊在半山空中不能落地。言还未定，远远见我家姑娘引诱着高琼来也。
[刘金定上。
刘金定 (唱) 前面跑的刘金定，
后面跟的小高琼。
将身跑进石崖洞。 (下)
[高琼上。
高 琼 (唱) 一霎时丫头影无踪。
高琼打马往前迎，
四面高山无路行。
啊!丫头在前面行走，我在后面追赶，怎么一时迷了路径?
刘 安 (念) 砍砍砍、把柴砍，
砍下木柴做扁担。
扁担长、扁担短，
不长不短刚刚谄。
高 琼 山上有人，待我唤来。老伯长!老……老杂种!
刘 安 啊嚏!谁骂我呢!待我把千里眼搭上看一下。原是个稻颗子。
高 琼 小伙子。
刘 安 你骂我老汉为何？
高 琼 我叫你你没听见，我骂你怎么听见了？
刘 安 我这耳朵特别。谁在眼前叫我，我听不见；谁在十里以外骂我，争的就听见了。
高 琼 老伯，你好长的耳朵!
刘 安 哎，好长的耳朵成了驴了。
高 琼 按这说，老伯你是个贼聋子。
刘 安 你在哪里干什么哩？
高 琼 我在这寻路哩。
刘 安 你往哪里去?
高 琼 往南唐去。
刘 安 往南唐你不走上面，跑到底下做什么?
高 琼 底下是往哪里去?
刘 安 底下是绝路，往阴司里去的。
高 琼 哎呀!这却怎处?
刘 安 你上来嘛。
高 琼 没有路怎样上去?
刘 安 没有路，你回去。
高 琼 回哪里去?
刘 安 回到老家，连你先人的面都见了。
高 琼 哎，老伯，你将我吊得—吊。
刘 安 我没有绳。
高 琼 你用的什么？
刘 安 我用的隔沟扽。
高 琼 不懂得。
刘 安 顺地跑。
高 琼 不知道。
刘 安 扒山笼。
高 琼 不理会。
刘 安 就是大叶子葛条。
高 琼 葛条、葛条，割得几条，将生我吊上一吊。
刘 安 (念) 割、割、割葛条，
割上几条縻得牢。
廉得牢、往下撂，
小伙子你来让我吊。
高 琼 先吊人还是先吊马?
刘 安 哎，我救马不救人，救人不救马，救一不救二，救单不救双。
高 琼 那我两军阵上该乘骑什么?
刘 安 你乃武将家，上得阵去将那贼娃子杀上几个，还愁夺不下个马骑。
高 琼 将我的马呢?
刘 安 舍了去吧。
高 琼 舍得?是，舍得!
(唱) 高琼深山自思叹，
不该生下闲事瑞。
打了招夫牌一个，
惹得丫头动刀弦。
弄得我进无去路退无方法不后又不前，
将战马丢撇在深山。
这才是三月三清明天，
高琼在深山系秋千，
问老伯为何不再吊?
将生放在半崖边。
吊哩吗!
刘 安 我饿的很了。哎哟!
高 琼 哪怎么办?
刘 安 我要回家吃饭去。
高 琼 你家离此多远?
刘 安 八十五里半。
高 琼 那今天怎么来?
刘 安 我来不来还得商量。
高 琼 和谁商量?
刘 安 和我老伴商量，她叫来才能来，她不叫来就不得来了。
高 琼 你来!
刘 安 靠不住。
高 琼 老伯!
刘 安 莫要叫。
高 琼 老伯，老王八!
[刘安跳下。
刘 安 待我先把娃看一下。哎呀，莫怪人家娃骂，再是我还骂的紧。姑娘上边交令去了。 (下)
高 琼 (唱) 有高琼来泪满面，
将身儿悬挂半崖前。
往下看地不见，
往上看不见天。
实指望南唐去救主，
谁料想命丧在此间。
[刘金定内唱：
刘金定催马到前山，
[刘金定上。
刘金定 (唱) 见高琼吊在半崖前。
假意儿打的马铃响，
他问我一声应一言。
高 琼 (唱) 昏昏沉沉阳台梦，
忽听山下马铃声。
猛然睁眼用目奉，
好了。
原来是金定演雕翎。
开言叫声刘小姐，
刘小姐。
刘金定 没听见!
高 琼 刘姑娘。
刘金定 叫亲娘!
高 琼 我亲亲的娘呀!
(唱) 你快快搭救生性命。
刘金定 (唱) 一非亲二非朋，
我不管你闲事情。
高 琼 (唱) 姑娘生来佛心重，
生吊此难道说你不心疼?
刘金定 (唱) 说心疼本心疼，
为什么婚姻你不从?
高 琼 (唱) 非是婚姻我不从，
皆因是有事在心中
刘金定 你不从我便打马去。
高 琼 你莫要走!
刘金定 我要走。
高 琼 你回来!
刘金定 我不回来。
高 琼 我、我从下了。
刘金定 什么?你从下了?
高 琼 从下了。
刘金定 呼呼可回来，呼呼可回来，呼哈呼呼哈，那哈一呀哈，呼呐哈一呀哈!
高 琼 (唱) 倘若我把婚姻从，
姑娘何以表心情?
刘金定 (唱) 倘若你把婚姻从，
下南唐助你三千兵。
高 琼 (唱) 姑娘真心能助兵，
救君父回来把亲成。 (笑)
刘金定 (笑唱) 一见将军把亲从，
金定才把心放平。
将军你把眼闭了，
一箭射你地流平。
[刘金定射箭，高琼落下，刘金定掺扶。
刘金定 将军呀，你不与我比武，跑到半山干什么去了?
高 琼 这都是你的诡计。
刘金定 对不起，让将军受屈了。
高 琼 哎呀。你将我三擒三纵，未免太得过分了!
刘金定 你对我三从三悔，也未免过于反复了!
高 琼 我三从三悔，结果还是从下了。
刘金定 我三擒三纵，结果还是释放了。
高 琼 你真算个顽皮个姐!
刘金定 不说这个。我且问你，你与我斗力究竟怎么样?
高 琼 斗不过。
刘金定 斗嘴?
高 琼 也斗不过。
刘金定 那么，奴家我的脚大?
高 琼 不大。
刘金定 貌丑?
高 琼 也不丑。
刘金定 这也不，那也不，婚姻之事总是不从，宄竟为着何来?
高 琼 不是这样。想这婚姻大事，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私定婚姻，于礼不通。
刘金定 此言差矣!只要你先允从，等禀明父母再来差媒行聘，于礼有什么不通?
高 琼 哎呀，还是你想得通，说得透。
刘金定 谁是你顽固而不通，执一而不化。读书把你都读愚了。
高 琼 是的，不错!我承认我愚。但是，我这样一个愚而又愚的书呆子，你却追前追后，再一再二逼着我允婚，这是个什么道理?
刘金定 自然有道理。
高 琼 有什么道理?
刘金定 因为爱你。
高 琼 书呆子有什么可爱？
刘金定 正为是个书呆子，因此才可爱。
高 琼 哎呀，你这爱的哲学。我简直不懂。我想，你我素未遇面，你对我一点也不了解，就下这样决心，你对婚姻太儿戏了。
刘金定 儿戏?一点儿也有错，我把你的什么都知道了。
高 琼 (笑看自己身)你知道我的什么了?
[刘金定打高琼。
刘金定 你的人格、学问、性情、教育一切我都知道了。
高 琼 这才奇怪，就这么台上几个转转，怎么就都知道了。
刘金定 你不顾一切，急急要救君父，忠也，孝也。未奉亲命不敢私自定婚，礼也。丫环激讽，终不为之所动，智也，未允我父，不便答应于我，义也。匹马单枪，竟往南唐解围，勇也。这忠、孝、礼、智、义、勇都亲眼见过，难道还不了解。走。现在你我下山，禀明我父，即刻打发你先行起程，随后我再带兵前去。你说好不好?
高 琼 如此甚好。
刘金定 才说好呢!昨天答应，昨日晚上都好了。
[春桃、夏莲、秋菊、冬梅上。
春 桃 看这样子，事情大概成了。
三丫环 咱们给姑娘恭个喜。
春 桃 对。
众 与姑娘恭喜!
刘金定 见过新姑爷!
众 参见姑爷。
高 琼 请起。
春 桃 这是姑爷，你不是说你有大事在身，急得不得了，怎么这大半日还在这里，倒成了我家姑爷了?
高 琼 咳，你姑娘把我挡住了。
春 桃 你给他走了嘛!
高 琼 走不了。
春 桃 跑哩嘛!
高 琼 跑不脱。
春 桃 打哩嘛!
高 琼 打不过。
春 桃 你乃将门之子，有万夫不当之勇，怎么倒叫个纸灯笼儿把你给箍住了。
高 琼 这丫头在这儿把我给等住了。
春 桃 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说你总是不信，人家把你三擒三纵，现在整成顺娃娃了。
高 琼 我倒把你。 (以手示打)
刘金定 住了，不要说了。你看把姑爷的脸都说红了。
高 琼 这个!
刘金定 这个什么，你我下山。
高 琼 请。正是：
千里姻缘一线牵，
任尔能手推几翻。
刘金定 (念) 如意鸳鸯箭头定，
佳话留作万古传。
高 琼 请。
刘金定 请。
[同上马，高琼先行，金定抬弓虚掩。
刘金定 看箭。
高 琼 (惊) 哎呀!
刘金定 空的，把你可吓了一跳。
高 琼 你真真顽皮 (下)
[金定笑，带四丫环同下。
剧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