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春秋配》剧本
秦腔·1957
人物表
李 华：简称“李”
李 骥：简称“骥”
石敬坡：简称“石”
姜秋莲：简称“姜”
贾 氏：简称“贾”
乳 娘：简称“乳”
侯上官：简称“侯”
车 升：简称“车”
张秋鸾：简称“张”
徐黑虎：简称“徐”
姜 绍：简称“绍”
何云声：简称“何”
乡 约：简称“乡”
刘 喜：简称“刘”
衙 役：简称“役”
禁 卒：简称“禁”
尼 姑：简称“尼”
第一场释盗
[重阳节的三更。
[李华的书房院内。
[李华上。
李 (唱)重阳节与知己开怀畅饮，
初更起同携手步月西村，
仕途上多崎岖何必仕进，
守书斋不辱我诗书名门。
[内李骥禀：“好大胆的贼人!”
李 啊!贼人!李骥!
[李骥上。
骥 李公子，适才老奴打扫书斋，闻听客房响动，原来贼人入室，哈……
李 你笑什么?
骥 这贼是个笨贼，既来偷盗，却又贪杯好饮，他见桌上残酒，偷吃几杯，竟然喝醉，被我捆绑住了!(进内)
李 这贼倒有意思，(欲进，李骥推石敬坡上)还不与公子跪了!(石跪)
石 啊呀，李公子饶命，恕我是初犯!
李 怎么，他并没醉!
骥 我把公子所剩醒酒汤与他灌了!他醒来了!
李 啊!原来如此，好一贼人，大胆窜入我家偷盗，还喝起酒来，他都偷了些什么?
石 好我的李公子哩，小人名叫石敬坡，字表春启，原是个好人家子弟，自幼曾读过几天诗书，后来学得一身武艺，只因家贫为人佣工，主人嫌咱性子急躁，爱管闲事，把我给开销了。回得家来，偏偏母亲卧病，无路可走，心想偷上一回，先过几天，母亲病好，另谋生路。适才见公子西村送客，趁机溜进房中，还未偷盗，闻得酒香，按捺不住，喝了几杯。
李 哈……看来也没酒量。
骥 你也没看我家公子是什么酒吗?
石 早就听说公子的酒量大，酒劲烈，不然的话，平常酒也引不起我的馋劲儿!唉……不怪东家开销咱哩，连贼都不会做，你倒跑到这做啥来咧!(自打脸)
李 不必如此，看你心直口快，是个好人，既然母病，就该向我告借，何必出这一途。李骥，看过纹银十两，棉布一匹。
[骥应下。
石 呃!公子，你取这些干啥呀!
李 你既贫困，我就周济于你。
石 没见过，你把我放了就是了，还有人周济做贼的!
李 世上谁没有穷困之时，些许周济，不算什么!只是一件!
石 哪一件?
李 刚才的话，可曾是真?
石 唔!那我给你赌咒，要不!我家就在河西，你叫老管家陪我去一趟，看看可曾是实。
李 既然如此，何必再去，只是你今回去，大小做个生理，不要再偷人了!
石 唉!人都说你是个好人，果然是个好人。人生在世，贵有品德，我石敬坡可不是那说人话，拉狗屎的东西。
[李骥捧银、布即上。
李 递与他拿去就是!
骥 公子大恩，一不罚，二不打，三不送官府，还赠你银子布匹，你这贼算当到日子上了!啃!
李 嗯!休得无理!
石 谢过公子。(夹物欲走，上桌子)
李 李骥，大门送他出去!
石 唉!真是贼性莫改!小人告别，后会有期!(拉李华手，向李骥道)
骥 快走!快走!
[石无限留恋，一走三回头而下。
李 唉!
(唱)石敬坡诚实又敦厚，
饥寒迫他走下流。
江湖上也有好身手，
但愿他知错能回头。
第二场捡柴
[晚秋天气。
[山村田野。
[二幕前，贾氏上，手提棍棒，怒气冲冲。
贾 (唱)小贼人她竟敢不听教训，
却怎么这时候还未出门。
[乳娘急上。
乳 (唱)叫主母莫上气暂且容忍，
有老奴陪大姐立刻动身。
贾 灶下没柴烧，你不去捡，难道叫我去，你爹爹是个小本贩粮之人，你充的什么千金小姐!都是你这个老贱辈平日纵容坏了!
乳 是是是，都怪老奴，主母请上房歇息。
贾 哎嘘……(气冲冲下)
乳 死不了的老刁婆，苦害先房女儿，主人临行，留下家用银钱，硬要逼人家十七八的大姑娘郊外捡柴，真真岂有此理。这般时候，不免劝小姐随我出门便了!唉……(下)
[二幕起。
[姜秋莲上。
姜 (唱)出门来羞答答把头低下，
忍不住泪珠儿点点如麻。
[乳娘上。
乳 (唱)你看这西风起荒郊清雅，
叫大姐免伤悲且把泪拭。
姜 (唱)奴好比花未绽风吹雨打，
吞着声忍着气自己伤嗟。
乳 (唱)可怜她弱怯怯深闺长大，
二八女到荒郊怎捡芦花!(慢截)
(白)唉!来到荒郊，且喜清静无人，大姐你坐在土台，待我去捡柴。
姜 怎能劳累乳娘!你我一同捡来。(姜秋莲、乳娘捡柴)
[李华上。
李 (唱)清早间送朋友扬鞭走马，
信马归西风过雁子横斜。
见幼女立荒郊此事稀诧!
因甚事皱双眉两泪巴巴?
(白)哎呀好怪!这一幼女为何在荒郊捡柴，捡柴不当要紧，为何只管哭泣，其中必有缘故。看那厢有位妈妈捡柴，不免下马问她一声!(下马)妈妈见礼了。
乳 还礼了。
李 这位大姐，是妈妈的什么人，因何到此?
乳 她是我家小姐，我是她的乳娘，主仆二人，到此捡柴，何劳君子动问。
李 哼!小生多口了!
乳 本来多口!
李 呀!(唱)她那里气汹汹冷言答话，
必不是寻常的路柳墙花。
细看她梳云髻尚未出嫁，
却怎么在荒郊捡拾芦花!
(白)此情到底有些稀奇，必须问个明白，妈妈二次见礼了!
乳 怎么还不曾走去!
李 我观你们，并非小户人家，为何来此捡柴?还请妈妈讲个明白。
乳 啊，方才言过，何劳再问，若还不走，面讨无趣。
李 呵!
(唱)欲走时心儿里无端牵挂，
若再问又只怕恶言对答。
细看她举动间温文尔雅。
(姜秋莲哭介)
李 (唱)我还是问明白再好回家。
(白)这位大姐见礼了。
姜 非亲非故，不便还礼，君子勿怪。
李 请问大姐，因何在此捡柴?捡柴不当要紧，为何不住啼哭?
姜 旷野荒郊，男女有别。
李 哦!待小生拉马下涧饮水，也好领教。(牵马行)
姜 乳娘向这里来呀!
乳 你也就多口!
姜 哎，我的乳娘呀!
(唱)蒙君子致殷勤再三问话。
乳 自古男女有别，你就不该应答。
姜 (唱)虽然是男女有别不得不答。
李 家住哪里?
姜 (唱)家住在罗郡庄奎星阁下。
李 噢!小生我也是罗郡庄人氏，你令尊大名!
姜 (唱)我的父名姜绍贩粮生涯。
李 大姐不在深闺，因甚至此?
姜 (唱)在家中受不住晚娘拷打，
没奈何到荒郊捡拾芦花。
李 噢，原来如此。小生有银子三两，送与大姐，转上令堂大人，买些芦柴，免得抛头露面郊原受苦。
乳 你休在这里夸富，快将银子拿去，免讨无趣。
李 小生乃是一片至诚，若怀歹意，上天鉴察，既然妈妈见疑，银子留在这里，小生告辞去了!(拉马下)
姜 乳娘你叫那君子留步。
乳 唔……君子留步!
李 妈妈说什么?
乳 噢……我……我家姑娘有话。
李 请讲。
姜 乳娘呀!
乳 你说，你说!唉!
姜 (唱)你问他因何故郊原走马?
乳 君子，你因为何事，来到这里?
李 我是送友而归。
乳 他是送友而归。
姜 唔，送友而归。
(唱)你问他住罗郡哪街有家。
乳 唔，我问，相公你住在哪里?
李 住在永寿街。
姜 (唱)再将他名和姓一一问下。
乳 相公你姓啥叫啥?
李 小生姓李名华字表春发。
乳 唔，李华!
姜 (唱)或在庠，或在监可列科甲。
乳 相公在庠在监?
李 草草入津，未曾登科。
乳 唔!
姜 乳娘，人家是个秀才!
乳 秀才是人家的!
姜 我的乳娘呀!
(唱)你问他椿萱茂福寿潇洒!
乳 相公，你二老可曾福寿康泰?
李 唔!小生双亲均已亡故了!
乳 啊!怎么双亲都亡故了!也是个无娘的娃哟!
姜 我的老娘啊!
乳 大姐不必伤心!
姜 我的乳娘啊!
(唱)再问他贤昆仲棠棣几家?
乳 相公，你弟兄几个，姐妹几人?
李 小生并无手足，孤身一人。
乳 啊!原来是个独苗!大姐，他是个独苗。
姜 (唱)再问他好青春年纪多大?
乳 问这些做什么!
姜 你问去!
乳 我不问了，问了个啰唆。
姜 你问去!(推)
乳 噢!我问，相公你今年多大了?
李 年方弱冠。
乳 弱冠!我看你就是个十七、八、九岁。
李 小生一十八岁。
乳 十八咧就是十八岁，可是个钱罐罐?大姐，人家十八咧!
姜 好呀!
乳 *(左口右外)可好啥呢?
姜 我的乳娘呀!
乳 你看……咳!
姜 (唱)再问他。
乳 我看你还能问个啥!
姜 乳娘呀!
(唱)再问他主中馈可有室家?
乳 啊!怎么问这话呀!我不去!
姜 你去!
乳 你问了个细，你问去!
姜 你问去!你问去!
乳 唔，我问!我问!这倒叫我咋问呀!唔，相公，我家大姐问，你……我……我问你可曾娶妻?
李 呀!问来问去，问出这等言辞，不是女子闺守之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待我拉马走是走了吧!
正是：堪叹天台路不斜，
阮郎未必饮胡麻。
落花有意随流水，
啃……
流水无心恋落花!告辞了!(拉马下)
乳 问去嘛!问来问去，把人家问走了，你还问不问了!
姜 唔!他走了!
乳 真乃至诚君子，放下银两，拉马走去!
姜 真真难得。
乳 这般时候，带了银两，回去复命!
姜 你我回去了!
(唱)好一个真君子令人惊讶!
又疏财又稳厚把奴羡煞。
乳 (唱)你若得这佳婿实实不差，
做一对好鸳鸯百年结发。
第三场推涧
[前场的向晚到深夜。
[乌龙岗及其附近。
[二幕前，贾氏上。
贾 (唱)日沉西天已到黄昏时候，
小贱人太大胆还不回头，
[姜秋莲、乳娘上。
姜 (唱)回家门倒教我提心在口，
见母亲战兢兢不敢抬头。
贾 (一见没背柴)啊!捡得芦柴现在哪里?
乳 主母莫要着恼，今日虽未捡得芦柴，却有一锭银子奉上，好来买些柴草。(递银)
贾 (接银)这哪里来的银子?你说。
姜 咳!这……
乳 这是我二人正在捡柴，有一路过之人，见大姐这大闺女荒郊捡柴，心中不忍，赠银叫买柴的。
贾 啊……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白给人银子的。
姜 母亲不必见疑，当真是他赠的。
贾 他是怎样的人，名叫什么?都说了些啥话?
乳 那人名叫李华，没说啥话，拉马走去!
贾 李华!嗯，哈……是个世家的年轻公子，怪道来，我就说么，这世上还有白赠人银两的道理，原来你们以在荒郊僻野，做出什么没脸的勾当，还想哄过我么?你把我当三岁婴儿不成!就说你父不在家中，你个贱人背我和那李华偷情，我担当不起这事，若到明日，我要告知乡约地保，我看你个贱人有脸再见人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狠狠地盯了姜、乳，下场)
姜 (唱)这才是画虎不成反类狗!
乳 不好了!啊……
姜 (唱)平地里起风波怎能行舟!
乳 (唱)恨刁婆她竟然张开血口。
姜 (唱)倒不如寻自尽一死方休。
[欲走，乳拉。
乳 大姐千万不可短见，你我今夜潜逃你姨母家中，就等你父回来，和她争论，事不宜迟，快快收拾几件衣裙，以便动身!
姜 迫于无奈，只好如此!你等着!(急下)
[乳娘焦急地张望，姜背包裹上。
乳 快快随我后院越墙出走!
姜 罢了爹……
乳 (以手掩着口)悄着!(引姜张望而下)
[二幕开，侯上官持刀上。
侯 (边说边舞)好逸恶劳贪心重，
白昼作乐夜营生。
凭着一身好本领，
巧取强夺挖窟窿。
观见那边来了两位妇人，不免闪在路旁，看她带着什么。
(内姜哭)呀!来了!来了!(隐身)
[姜秋莲偕乳娘上。
姜 (唱)夜迢迢月色冷胆战心惊，
顾不得路崎岖急急前行。
受逼迫无奈何仓皇奔命，
女孩儿这苦愁该向谁明。
乳 (唱)昏夜中走郊野惊魂不定，
叫大姐忍苦楚勉力前行。
侯 (唱)好买卖上了手心中高兴，
今夜晚喜遇见女儿花童。
仔细看她身上包裹沉重，
到前边无人处好显神通。
姜 (唱)呼啦啦霜叶落枯枝摆动，
乳 (唱)吓得人颤嗦嗦掉了魂灵。
侯 呔!往哪里走?
姜 啊呀乳娘!(急抱乳，二人缩作一团)
侯 快快放下包裹!
乳 清平世界，你敢无礼!
侯 哪里的废话，你给不给。(扯乳娘，乳护姜，侯举刀，二人欲逃，候拦)
乳 啊呀!这里有……
侯 去你的吧!喊!(一刀砍死乳娘)
姜 罢了乳……
侯 你看!(举刀，姜惊退，侯看姜，作嬉笑)嘻……
姜 (取下包裹)包裹与你，放我走去!
侯 (把包裹背身上)包裹我拿上，你却走不得了!
姜 啊……你!
侯 嘿……
姜 啊……
(唱)这真是出火坑又入陷阱，
才离门偏遇见强贼行凶。
姜秋莲到此刻身临绝境，
我只得跪在地叫苦乞情。
(滚白)我叫叫一声大爷、大爷，你既杀了我家乳娘，又拿走了我的包裹，就该离此行路，为何苦苦要我同行，还望开恩放我，感之不尽了!
侯 哈……你是聪明人，悄悄地起来和我前行，到了那里，我就放你!
姜 我……我不上那里去!
侯 你不去，你看我手拿什么，走!
[姜无奈战兢兢地走。
侯 走这草内，莫要留下足迹。(姜走，侯看)啊!好呀!
(唱)星光下我观她容貌出众，
这一阵我心如意马奔腾。
行来在乌龙岗夜深人静，
看起来这缘法天作之成。
大姐，你可认得这是什么地方?
姜 我……我认不得!
侯 嘿……我……我认不得!哈!这里就是乌龙岗，下边便是青蛇洞，是个既幽静又凶险的所在，咱二人今日这姻缘是天作之合!嘿……
姜 啊……
(唱)看起来乌龙岗我该丧命，
虽弱女我绝不丧节偷生。
纵然是再求情全属无用，
侯 你若不从，一刀两断!
姜 (唱)我情愿与乳娘地下相从!
既然如此，我愿一死，就请动手!
侯 呃!这还是个犟脾气，你想死，我可舍不得叫你死!啊!孤身幼小，她有多大力气，我不免!(欲动手)
姜 啊……我姜秋莲虽是少年女子，却也明知礼义，你既要我从你，就该有个媒证才是。
侯 唉!原来如此，那你何不早说，来来来，你我就拜星月为媒。
姜 唔……(看涧下)啊!奴家生来爱花，但得一朵鲜花为媒方好!
侯 这……(四顾)这荒岗之上，哪里有什么花朵!啊!这真是天缘凑巧，你看那边崖畔，有枝花儿。
姜 如此待我去折!
侯 退后，女儿人家，立此悬崖，我还怕你一时短见，来来来，待我去折!退后。
姜 你可留心。
侯 莫看出，你还这么关心于我，今晚拼命也要给美人把花折来!(以刀插崖上)手扳钢刀，稳稳当当，你看，要哪一枝!(探身下去)
姜 要……要那一枝!那一枝，说是你……(猛推侯下涧)，好贼呀!(推石头砸侯)
(唱)骂一声大胆贼残暴凶横，
杀乳娘夺包裹一意孤行。
欺弱女乘人危禽兽成性，
贪花贼我叫你落涧丧生。
哎嘘!这般时候，我不免取贼钢刀，寻一栖身之地便了!
(唱)孤身女黑夜间惊魂不定，
睁双目分不出南北西东。
到如今也只得听天由命，
战兢兢落荒走自奔前程。(下)
[石敬坡执卖货架上。
石 (唱)深感激李公子恩义深重，
这一晌勤奔波小本营生。
五更起赴早集冲霜冒冷，
来至在乌龙岗天色未明。
[侯在涧下呻吟。
石 呃!这乌龙岗乃是强盗出没之地，哪里来的人声!
侯 唉哟……
石 八成是鬼!打鬼!打鬼!(急跑)
侯 我是人，不是鬼。
石 既然是人，你跑到*(左口右外)底下干啥去咧!
侯 我是被强盗推落涧底，客官救命!
石 强盗推落!当去!当去!我石敬坡今日也学李公子，做个好事!你不要哭，我下来了!
(扶侯，看)
石 嗯……看你这模样，就不像个好人，你是个干啥的?
侯 我是个……是个卖米的!
石 卖米的!米呢?不像!不像!上下都没个米粒粒，浑身也没个米粒粒，你说，你是干啥的?
侯 这你不要管，救我上去，我有重谢!
石 你拿什么谢我?
侯 看看看，这是一个包裹!
石 你越发不像好人!既然被贼打抢，哪里还有包裹!(打开看)啊!尽是些女子钗环衣裙，你怕是个贼!
侯 你胡说!
石 贩米的没米，被贼抢了可拿着个包裹，包裹里又装的女子钗环衣裙，前言不搭后语，造怪都没编圆，还想哄人呢!你没看我是个做啥的人吗?来路不明，必是个贼!
候 你才是贼!拿我包裹来!
石 不瞒你说，咱当过贼!可改过咧!这来路不明的包裹，老子拿去买酒喝，人常说：鹿得食而不鸣，蛇吞雀儿不腥，反正这不是你的东西，你在，老子我不能救你这贼。有见面的时候呢!咳!不对!我石敬坡受了李公子教诲，这个包裹，要它怎的!不要!不要!不妥!包裹交给他，不是帮了这贼的忙，成全了贼人，哎!有了，看这包裹之内，还有几件值钱的东西，不免去到李公子后院，隔墙暗送公子，以谢他的好心!对对对!好主意，好主意!
侯 快拿我包裹来!(一拉)
石 (推侯倒地)你还能有这包裹!哈……(上涧)
(念)要把好心报好意，
莫叫我贼助他贼!(下)
侯 把这王八的!(一动)噢!唉!这才是：
(念)冤家逢狭路，涧边贼遇贼!
人财两落空，造孽自伤身!
天明了!胯溜了!踒回去!损透了!(下)
第四场屈审
[前场后的次日。
[邓县公堂。
[二幕前，石敬坡上。
石 (唱)为报公子好人品，
回赠包裹表寸心。
来至已是公子后墙，我不免将此包裹撂过墙去，以报公子之恩，我可莫说李公子呀李公子，东西虽小，可表我心，莫嫌轻微，换酒一樽。(扔包裹进墙)哈……心愿还了，上集走!(下)
[二幕开，役吏引县官车升上。
车 (引)做官容易断案难，
提起升堂发瞀乱。
下官车升。
[内喊“冤枉”。
车 真个起来得早，本县放告牌还没挂出，就有人喊冤。来!带上来!
[贾氏、乡约地方上。
贾 大老爷冤枉!(跪)
车 我有啥冤枉?
贾 小妇人我有冤枉!
车 话都说不清，我就说么。人都说我冤枉人呢，偏偏你可说我冤枉。你冤枉啥呢!
贾 我家乳娘被人杀了!
车 啊!你家乳娘被人杀了!这么大胆，竟敢杀人，你先说凶手是谁，老爷我能降他。
贾 呃，这凶手吗!小妇人我不知是谁!
车 这才怪了!连凶手都不知，你叫老爷给你怎样申冤，这不是出难题吗?
贾 乳娘早起出外买米，当真不知她被何人杀死，望求老爷做主!
车 啊呀!这怕难办，几时的事!
贾 今早天色将明。
车 天还没明，就去买米，胡说!
乡 启禀老爷，今早她把乡地叫到她家，言说她女儿姜秋莲夜晚和乳娘逃走，叫我们一齐追赶，谁知走到村外岗子底下，只见乳娘被杀路边。
车 唗!到底是买米，还是赶女，女米两混，必有矛盾，我看凶手八成就是你!老爷我这刑法可不饶人呀!(手抓竿)
贾 啊呀老爷，千不该，万不该，小妇人昨日不该叫女儿和乳娘郊外捡柴，捡柴不当要紧，遇一秀才，赠银一锭，小妇人回家说了她一顿，她二人晚上就逃走了，其实不是买米去的。
车 这还像个话，你女儿今年多大了!
贾 一十七岁!
车 容貌如何?
乡 十分姿色!
车 啊，十七岁的漂亮大姑娘，你竟打发她出外捡柴，寻着失人命呢!我看你是嫌没人给你银两，心里不服顺，把娃逼跑了!你说是不是!
贾 小妇人不敢!只是家贫没柴烧了!
乡 她不是穷家，就因娃是前房之女!
车 唔……怪道来，妇人家狠心肠，妖婆子害先房，偏偏就遇见谁家的公子!
贾 他叫李华!
车 啊……你说赠银的公子叫李华!多大年纪?
乡 李华是罗郡庄大户人家子弟，是个秀才，十八九二十郎当岁，那是个好娃!
车 胡说，十八九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正是勾引漂亮大姑娘的年纪，大户人家咋，秀才就不爱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要问岔岔，就在这里，分明是青年男女偷情，被乳娘发觉追赶，心里一急，扑哧一刀……
贾 老爷的好断才!
车 这点小事，少在我老爷面前卖弄，保险一签出去，人赃俱得，来!这是一签，搜查李华家中，将姜秋莲李华拿来归案!
[差应下。
车 啃!不是我老爷夸口，任凭他奸人有通天本领，也难逃我老爷料事如神，断才如尧，以后你的都小心着!
役 禀老爷，将李华家中搜查过了，并没有姜秋莲，只有包裹一个，俱是女儿之物，请老爷过目。
车 果然是女儿衣裙，还有簪环。
贾 啊呀。这就是我女儿的衣物。
车 李华可曾带到?
役 现在堂口。
车 带李华!
役 是，李华上堂。
[李华上。
李 只要心无愧，
何惧入公门。
父台在上，学生拜揖。
车 好一大胆李华，竟敢调戏良家女儿，杀人行凶，见了本县，还摆你秀才的架子。来，这是一帖，送到学里，把他的功名除了!
役 是!(下)
李 请问父台，学生以在哪里行凶杀人?
车 我要知道，早把你都逮了，还搜查的什么，如今是要你乖乖招供。
李 此话从何说起?
贾 你在郊原给我女儿三两银子，你看。(出银子)
李 唔……这是那日以在荒郊，遇见一位妈妈引一少女捡柴，心中不忍，因而以银相赠，怎能说出勾引的话来!
车 见了美貌女子，就给人银两，这不是勾引是什么?你咋没给我老爷银两呢?你说你不曾勾引，这姜秋莲包裹是我送到你家的!
李 今晨天还未亮，不知什么人把这包裹撂进我家后院，这与赠银之事何干?
车 唗!好一大胆的秀才，是你恃仗豪富，引诱良家女子，深夜逃走，被乳娘看见，因而一刀杀坏，有这银两包裹把你证死，看你给我抵赖!给我抵赖!
李 赠银之事，全系路施恻隐，包裹来路，连小生我也不明，还望父台详为审断，莫要走脱凶手!
车 呃，推了个干净，照这一说，这人难道是我老爷杀的不成!
[吏上持帖。
役 禀老爷，这是学里的回文!
车 李华，这是你的秀才。(掷帖于李)
李 哎呀老爷，(跪)人命牵连，尚无确证，贸然除我功名，小生死不甘心。
车 你还不甘心，我老爷熬了半辈子，做了这七品县令，成天和你这些刁徒打扰，都折了我的身份，我甘心，来，夹起来!看你甘心不甘心!
[众吏上刑。
李 哎呀!不好了!
(唱)公堂上未详情夹棍齐动!
我的苍天爷呀!
(唱)我李华几曾经越礼调情。
人命案只凭的捕风捉影，
纵然是愿屈招无词应承。
车 (唱)明明的奸情案杀人害命，
大事败你还敢强词夺情。
谁不道我老爷高悬秦镜，
人命事关天地王法不容。
吏役们你与我再把刑动，
李 (唱)叫老爷勿动刑我愿招承。
车 对咧!老老实实的，少来这一套，寻着吃亏呢!这一下你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招!
李 唉!想我李华不才，也是名门望族，今日公堂受刑，有玷先人门第，不免把这人命之事，应在身上，纵然作一冤鬼，也强似被这伙差役，三拷六夹。这是老爷，你叫我招些什么?
车 呃!咋可变咧!我且问你，奸情……
李 是……是实!
车 乳娘可是你杀!
李 是……是我杀的。
车 姜秋莲今在何处?
李 这……小生实实不知!
车 刑!(众应)
李 小生我放她逃走了!
车 包裹可是她遗放你家?
李 正……正是!
车 画供!(李华画供)这点小小案件，不费我老爷吹灰之力，你看清白了没有?李华先行收监，但等姜秋莲归案，再好定罪，押下去!退堂!(下)
李 好不屈煞人了!
[众拥下，贾、乡亦下。
第五场探监
[前场后一二日。
[邓县狱中。
[石敬坡上。
石 (念)心急如火，两腿如风。
来到监门，先呼禁公。
禁公大哥!禁公大哥!
[禁卒上。
禁 你喊叫啥呢?
石 嘿……我心急!
禁 急着是坐监呀!
石 咱的没*(左口右外)福，我是来探李华李公子的，来!来!来!二百大钱，甭嫌弃，穷人么!
禁 连一壶酒都买不来!
石 哎，大哥!你看咱是做啥的人吗?酒买不来，端碗醪糟也是咱的穷心，贵手一抬，咱就……嘿……进来咧!(进)
禁 呃!莫看出，手脚还麻利得很!你等着!
[禁下扶李华上。
李 哎哟!
(唱)混身上如火烧四肢疼痛，
心激愤犹如同万箭穿胸。
含奇冤张大口向谁吐倾，
只落得手捶腔忍气吞声。
石 (扑上去)罢了恩人!
李 唔……你……你是何人?
石 我和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你再想一想!
李 唔……我怎么认他不得?(问禁)
禁 扑了个欢，人家公子才认不得你!
石 认不得我，也想不起来我，唉!枉费穷心，回去吧!(欲走，禁为开门)
李 哦!是了!他是那晚吃酒的贼人，名叫……快快回来，我记起了!
石 该不是咱冒充呢吧!
李 一面之交，又未相认，你叫石……
石 石敬坡，
李 对，石敬坡，你今前来做甚?
石 李公子呀!
(唱)蒙公子念旧情把我相认，
重阳节我受过你的大恩。
但不知因何事身落监禁，
望公子你先饮美酒一樽。
李 (唱)在荒郊遇幼女其情可悯，
随乳母捡芦花两泪纷纷。
赠银两不过是一时恻隐，
谁料想竟成了罪由祸根。
那一日卧床上五更才尽，
飞天祸从墙外忽然降临。
石 这可是啥祸?
李 (唱)但不知贼和我有何仇恨，
投包裹来中赃蓄意害人。
石 啊……投包裹，投包裹咋能是中赃害人呢?
李 (唱)上公堂知县官未曾详问，
强诬我杀乳娘诱女私奔。
出名门我怎受刑夹逼讯，
因此上蒙奇冤大祸临身!
石 啊呀……(急得翻腾)
(唱)听一言我心中好似油滚!
我的恩人呀!(欲说)
李 (唱)这冤枉连累你为我担心。
石 (唱)好心肠反把人送入监禁。
李 (唱)恨贼人投包裹有口难分!
石 (唱)我有心把此事当面承认。
李 (唱)深感你一面缘情似海深。
石 (唱)李公子你不知我心愧恨。
李 (唱)我知你也恨那中赃贼人!
石 (唱)我要把姜秋莲踪迹访问。
李 (唱)若寻见中赃贼感你大恩。
石 (唱)恨不能面对公子剖腹明心千言万语倾吐尽。
合 (唱)只落得面对面叹气呻吟。
石 公子，我是一时……
李 不用讲了，你虽一时为盗，如今改邪归正，不必再记那事了。
石 这……
李 你每日常在府城一带来往，还望念及那夜之情，为我细访害我之贼，李华感之不尽。
石 唉!难言，难言!
李 如果为难，不敢勉强。
石 唉……你不知道……
李 要是知道，就不劳你了!
石 唉!不说了!过两天再给你送酒。
李 院公李骥，不断来送，你就放心吧!
石 既然如此，小人告别!
李 多多拜托。
石 公子你说的都是啥话，我!唉!谁能知道我的心呀!(跑下)
李 唉!好汉子!
(唱)一面之交不忘本，
萍水相逢成知音。
但得人人贵德品，
谁肯作隔墙中赃人。
[禁扶李下。
第六场路忿
[前场后若干日的夜晚初更，到深夜。
[侯上官家门外的路边，侧畔有枯井。
[二幕前，侯上官上。
侯 (唱)摔断腿绝生路忍饥受饿，
我的妻又患病只死不活。
卖甥女入娼门主意定妥，
我好比蚂蚁儿爬进热锅。
[刘喜上。
刘 (唱)侯上官卖甥女出我谋略，
咱本是人经纪凭此过活。
(敲门)侯大哥!
侯 唔……来了!(踒地开门，张秋鸾闻声而上，窃听)
刘喜哥!你怎么才来!
刘 这卖……
[侯急捂刘嘴，四看，秋躲下，又上。
侯 看你这样莽撞，若叫秋鸾知晓，岂不坏了大事。
刘 哎!这卖人之事么!
[秋鸾大惊，石敬坡忙迫而上，听见“卖人”!停步窃听。
刘 我已和县内烟花妓院商量定妥，今晚将张秋鸾送去，人银两清，三更就要过人。
侯 唔!三更!
刘 一言为定，三更前后，你把张秋鸾诳到大路旁边，那时我自有主意，她不去也由不得她!
侯 唔!就按你的主意行事!请!
[侯、刘分下，张迫急，寻思，决然下场。
石 哈……才在这里。嗯!我自有主意。
[急下。
[二幕开，张秋鸾内唱。
张 (唱)恨姨父丧人心下此毒手，
[急上，跑!
(唱)他竟然要把我卖入青楼。
顾不得姨母病黑夜逃走，
路漫漫孤身女该把谁投。
[石敬坡随上。
石 (唱)为寻找姜秋莲连日奔走，
谁料她入罗网被卖青楼。
急忙忙紧追踪随她身后，
荒郊外我与她细说根由。
张 (唱)避贼人急转上荒僻小路，
我好比鲤鱼儿脱了金钩。
心惊惧行一步瞻前顾后，
信步儿急奔走不敢回头。
石 (唱)为恩人我只得贸然张口，
叫一声姜小姐且把步留。
姜大姐!
张 (唱)分明是贼追赶来到身后。
[石跑上前截住去路。
张 (唱)事到此我只得一死罢休。
石 哎嘘……这是姜大姐，你如今只顾自己脱身逃走，你就全不顾荒郊赠银两的李公子，因你连累，押入监牢。
张 啊……什么李公子、王公子，谁又在荒郊赠我什么银两，你胡说的什么?
石 唉……好好好!你总不念李公子，难道都不念你那被害的老乳娘!
张 呃……我……我有什么乳娘?
石 唉!李公子啊李公子!不怪你坐监呢，你把好心都用在这样没良心的人身上了。
张 我没良心，他若不把我卖与娼门，我也不会半夜逃走。
石 啊!你有良心，你有良心就该和我到县衙与李公子辩冤!
张 唗!半夜三更，你跟随在幼女身后，疯言浪语，你到底存的什么心肠?
石 我把你这个少良心丧廉耻的丫头，你在荒郊骗了李公子的银两，今晚想加罪害我不成!?
张 我在哪里骗取银两?
石 你看我存的什么心肠?
张 你分明和那些坏人是同伙，想骗哄我上钩，随你们前往!
石 反正不论你怎么说，既见了我，你非跟我前去不可!
张 嗯!贼呀!
石 贼!你咋知道我是个贼!要不是贼，还和你串不到一案!
张 天爷爷，我张秋鸾好苦的命呀!
石 你把良心坏了，天不容你!
张 (唱)半夜逃走到荒野!
石 对着呢，谁倒叫你半夜逃走!
张 (唱)谁料想路上遇冤孽!
石 怪你骗人银两，害了乳娘!闯下人命案子!
张 (唱)他那里信口胡攀扯。
石 唉!不要黑心肠，咱们俩都是受了人家的好心，不能没天良，眼看人家落难，咱的远走高飞。
张 (唱)出虎口又陷狼巢穴，
转身重回旧家舍!
石 都一样，回去也免不了这事牵连，人都在那里等着呢!
张 (唱)贼人的心肠如蛇蝎!
石 这人没救了!竟有这样不通世理的女子!
张 (唱)仰面叫声苍天爷，
我把可怜向谁说!
石 好我的姜大姐呢!你的心事，我明的和镜子一样，只要替公子明了冤，你二人还不是一对好夫妻吗?
张 呸!你们少存妄想，我要走!
石 我在这里，你跑不了!
张 我要走!
石 走不成!
张 我要喊!
石 只要你敢喊，把人喊来就好!
张 嗯!我把你们这一帮子贼!
石 唉!少骂!我知道，姑娘家做出私奔之事，也就是难以见人。
张 (唱)喊不成来走不得!
咬牙切齿恨此贼。
石 少说贼，你还不准我改邪归正吗?
张 (唱)伙同匪人强加罪，
强把我向火坑推。
阎王爷差来勾命鬼，
骂一场姨父把心黑。
气上心跳入这井内。
[投井，石大惊。
石 (唱)吓得我三魂少二魂!
[趴井上，
姜大姐!姜秋莲!哎呀不好!石敬坡，你也董下人命了!这……唉!这分明是她畏罪害羞，良心有愧，投井而死，与我何干!我总算把她寻到咧，不免先到县衙，与李公子鸣冤(又趴井上)姜大姐，姜大姐!这……唉!(下)
[姜绍内唱。
绍 (唱)离退久家中事常挂心上，
[推车上场。
最担心秋莲女无有亲娘。
为生计贩稻米往来湖广，
赶早市货出乎便好还乡。
赶路半夜，天色黎明，不免稍作歇缓，即赴早市。
[徐黑虎上。
徐 (唱)几年来走江湖东游西闯，
这一向运气坏输得精光。
无本钱我只得出了赌场，
前边是南阳府罗郡大庄。
啊，一个老儿推车，想是赴早市的，不免上前借火抽烟，
看他推的什么货物。老儿请了!借个火儿抽一袋烟。
绍 这是火镰火绳，(递，井内有声“救命”)啊!怎么井内有人喊救命!
徐 啊……(听)果然有人，是个女人的声音。
绍 你我快快打捞。(看井上绳)啊，只有辘辘，却无绳索，有了，快快解下这车上的绳子。
徐 待我下井，你在上边吊人!
绍 你年轻力大，待我下去，你来吊人!
徐 你就下去。
[绍拉绳下井，内喊外吊，徐吊张秋鸾上，坐地。
徐 唔……原来是个青年美貌的女儿!
(姜在下喊“吊人”)
徐 啃!有这女子，我不免用车把她推走，卖了这车稻米，先享几天艳福，有何不了!(内喊)唔!这老儿!嗯!有了!(一脚蹬倒井桩)你喊!
张 啊……怎么你……
徐 这一大姐，你看咱俩年貌相当，待我把你推在车上，随我回家，过一辈子好日月，你看如何?
张 你……
徐 你敢喊叫，我便动手!(张寻思)走!上车!
张 唔……
(唱)却怎么又入了强贼魔掌?
狠心人竟把那老儿命伤!
无奈了坐车上随他前往，
我要把刁凶徒送上公堂。
[内道锣响亮，徐惊。
徐 道锣响亮，必是官员路过，不免暂藏前边桥下，躲过官员便了。
[推车，推张急下。何云声带役吏上。
何 (唱)奉圣旨出京来明察暗访，
察民情查官府除暴安良。
行来在南阳地邓山县上，
(张秋鸾扑上喊：“冤枉!”)
是何人闯轿前大喊冤枉。
与爷住轿。(众停)何人喊冤!带他来见!
张 民女与老爷叩头。
何 哪里女子，因为何事，拦轿喊冤。
张 老爷呀!
(唱)张秋鸾丧双亲寄人篱下，
我姨父不务正偷盗生涯。
那一晚出门去跌坏双胯，
绝生路起邪念卖我烟花。
孤身女逃罗网更深半夜，
偏偏地狭路上遇见冤家。
自殒身蒙老人救出井下，
又遇见凶恶徒无天无法。
害老人逼弱女贼胆天大，
望老爷除刁徒感恩无涯。
何 唔……
(唱)恨刁徒施残暴害人性命，
张秋鸾这遭遇动我同情。
这案件必须要查明究竟，
惩凶恶扬正气煞此邪风。
这是张秋鸾，那一刁徒几时逃走!
张 民女喊冤之时，他畏罪逃走了。
何 你可知晓他的名姓!
张 民女不知!
何 他逃走时，可遗下什么东西?
张 车子一辆，上装稻米。
何 那一老儿，现在哪里?
张 还在侯家庄外枯井之中。
何 你如今要往何方?
张 举目无亲，无处安身。
何 唔……适才路过曾见尼庵一所，本院送你暂且寄居那里，你看如何?
张 民女遵命。
何 来!(役应)将这女子，暂送尼庵，多付香资。
役 是!随我来!
[引张秋鸾下。
何 唔……人来!随爷桥下观看。(下轿前行)唔，这车上推着稻米，还有钱钞，这贼必不远走，来，只留一人推车随我，其他人等仍然开道前往，以掩耳目。我要微服访查，换衣来。(换衣后，众开道下场，何着役推车)
[徐黑虎上。
徐 啊!这一相公请了!
何 请了!
徐 适才桥上什么人经过，那样的威风!
何 听说是巡按出京，路过此地。
徐 有一女子喊冤，不知如何发落?
何 这个，小人来迟，一概不知，伙计，走!
(推车欲行)
徐 呃，你怎么把我的车子推走了!
何 少说笑话，原是我的车子!
徐 我把它放在桥下，看了一会热闹，怎么就成你的了?既是你的，有何凭证?
何 既是你的，有何凭证?
徐 这个褡裢，上有我的名字“徐黑虎”三字，内装五百大钱，你且看来!
何 唔!……原是我的名字?
徐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怎敢白日抢人!
何 我且问你，这车上稻米，共装多少?
徐 呃!
何 (看车上口袋，自言自语)姜绍、姜绍，过来!这口袋之上的名字，又是何人?
徐 是我的老伙计!
何 他叫什么?
徐 这……分明我的车子，你敢在此混说，我到按院那里告你!
何 如此，你我走!(拉徐)
徐 你敢撒野!(动手打何，另二役上)
何 哈……带了!
徐 啊……这是为什么?
何 你心里明白。
(唱)漏网鱼果然把香饵吞咽，
这车子就是我天然钓竿。
此案破我再进邓山小县，
看一看这县令怎样为官。
哈……随上些!
[引役下。
第七场井变
[前场同日的清晨。
[原地。
[二幕前，石敬坡上。
石 (唱)急忙忙来把公堂上，
要与公子明冤枉。
[击鼓，众衙役呼叫声中引车升上。
车 (念)忽听堂鼓响，
提裤子寻不见裆。
慌忙扑下炕，
哎呀呀，
心里嘡嘡嘡!
啊!(伏桌上问)谁击堂鼓?
役 谁击堂鼓?
石 冤枉!
役 禀老爷，一个汉子喊冤!
车 唔……嘁!这两天上宪通传，说有按院大人要来府城，我还当是按院到邓县咧!把喊冤的拉上来!
[众拉石进。
车 就说你喊冤就喊冤，这么早的就击堂鼓，你得是不知道老爷我爱睡早觉，你把我魂吓掉了，你是给我收魂呀!
石 我有急事，不得不击鼓!
车 你能有啥急事，看你这样子就像个贼!
石 小人是个贼!
车 自认是贼，还来击鼓，来!打嘴巴!
(众打嘴巴)
车 你喊的啥冤，有多急，你说!
石 不是我的冤枉，是你把李华李公子冤枉了!
车 啊!来，没说的，再打嘴!
(众又打)
车 就说我老爷这份断才，还能把人冤枉了!你给我说，说!
石 我……我再不敢说了。
车 你为啥不敢说了?
石 我喊了一回冤，你打我两回嘴巴，我再说了，我就没嘴了，拿啥吃饭呀!哎呀，我的嘴呀!
车 你当*(左口右外)堂鼓就随便敲呢，这可不是吹糖人的*(左口右外)锣锣子，这是王法!
石 早知道是这号王法，我还敢来这儿喊冤?!我走!
车 回来!你再不说，还得打你嘴巴!来，打!
石 我……说，啊呀，这老爷堂上，咋是猫吃糖瓜，光在嘴上打交道呢!
车 说!
石 小人名叫石敬坡，当真做过贼。因受李公子教训，改邪归正，如今李公子不知为啥受了姜秋莲的拖累，为了明他的冤，到处访寻姜秋莲，昨夜访到了!
车 啊……她在哪里?
石 她在侯家庄给人当了义女，被他义父卖与娼门，私跑出门，投井死了。并非李公子把她藏了，你再甭冤李公子了!
车 啊……你打探的属实?
石 若有半句假话，你就把我打一辈子嘴巴。
车 呃，这好办，再是这咧!人来，传齐乡约地方，贾氏那个婆娘，一同去到侯家庄，我可给你说，如有差错……
石 打嘴巴!
车 那怕打发不下了!与爷打轿。
[引众下，二幕开。
[何云声便装引二役便装执?头绳子上。
何 (唱)侯家庄掘枯井打救老丈，
为救人反丧命无辜善良。
远远地又听得人声喧嚷，
但不知是何人来向此方。
速掘井，救人要紧。
[役掘井，车升引石、贾氏、乡约及衙役上。
贾 (唱)分明你造下这弥天大诳，
姜秋莲怎能到此地躲藏。
石 (唱)为这事我敢把人头赌上。
出差错愿把这(拍头)输给你这婆娘!
车 (唱)这案子累得我头昏脑涨，(坐台上，闭眼)
不管饭你也该熬碗米汤。(向乡约)
乡 是!(下)
石 呃，这……(看周围)就是这口么，咋把井桩子不见咧!
贾 看看看，我早就说你卖嘴呢!
车 石敬坡，我看你把我失弄到这里，这一回怕嘴巴子打发不了咧!
石 嗯……禀老爷，就是这井没错，都是这些人挖倒了!
车 啥!谁在这乱挖啥呢!拉过来!
[众拥何到车升前。
车 就说你是哪里的刁徒，竟敢在我老爷辖地乱挖。来!把他扯过来!
[役示意问何，何示意叫继续挖，吏拥何
何 挖!
车 就说你还敢挖!
石 这井桩子一定是他推倒了!
贾 哎呀，我的女儿呀!
何 这挖挖何妨?
车 你挖着是跳呀吗?就说这世上井也不少，你咋也看上这井咧!
何 啊!莫非你是邓山县县令。
车 哈……你还认得不错，就说你这刁徒，见了我大老爷，连个头也不叩，大模大样，指手画脚，就说你懂王法不懂，先问你个目无官长之罪，绑了!
何 哈……
车 笑啥呢?!
何 你身为知县，出下命案，不先救人，不拿凶犯，却绑起我这秀才来了!
车 胡说!堂堂知县，自会断案，分明歹徒，还敢胡拌，捣乱!啥秀才?
役 (从井内出)啊呀!井下有一老头尸首!
车
贾 啥?!老头!
石
石 我亲眼看见姜秋莲跳了井，怎么能是个老头，一定是看错了!
车 *(左口右外)一定是石敬坡欺诳本县，来，绑了!
何 不快捞出尸首，一会绑这，一会绑那，你……
车 咋……你来把我这印收了，官做了!
何 我也不做你那官儿，只看你怎样的审问!
车 怎样审问，一概由我，你先说你为啥挖井?
何 为了救人!
车 你咋知道井下有人?
何 我不知晓，怎能动手。
车 你既知晓，必是你害命无疑。
何 既是我害命，又何敢挖井?
车 你说井下是谁?
何 姓姜名绍，是个贩米的老儿!
贾 啊!贩米的姜绍，那不就是我老汉吗?老爷，我要我老汉呢!
石 分明是姜秋莲，怎么成了他爸咧，尽胡说哩!
何 啊……怎么……
车 唗!分明这个刁徒，抢了老汉的米，害了人命，你若不招，你可知道，我老爷专会治秀才，我可容不得你!
何 哈……你纵然会治秀才，你要逮不住这杀人的真凶，可交不了差!
车 我看你就是杀人的真凶，吊上尸首，再判你罪，捞人!
[吊上姜绍尸体，乡约端上米汤盘子，车上前看，以撞倒在身上，贾氏扑地哭，石惊。
车 哎哟……
乡 老爷米汤到!
车 真是热闹处卖母猪，你看他是何人!
乡 怎么是姜绍，姜老儿!
何 他是做什么的!
乡 贩米的小贩!
何 (向役)推过车儿!
[役应推上车儿。
车 来!把这抢人害命的凶手绑了!
何 小心再烫了你的手，我既抢了车儿，害了人命，不早走去，还来挖井、推车，岂非自投罗网。
车 说得也对，石敬坡，你给我说，都是你惹出的是非。
石 唉!我是为鸣冤，谁知道，这是咋弄的，我也糊涂了。
车 你糊涂，难道老爷我明白!
何 你们都糊涂，我倒也明白!
车 明白，你明白就该快招!
何 我明白你昏庸无能，不究案情。
车 押上公堂，再除你名，押上走!
何 来!
[后应声，吏役执事齐上。
何 押定徐黑虎，带上这一干有关人等，前往邓山县。
车 啊呀!我的按院大人。(跪)
何 贵县带路，县衙侍候。
车 是!这一下董下咧。开路。
[引众同下。
第八场越狱
[当日晚上。
[同探监场。
[禁卒引李华上。
李 (唱)石敬坡访凶手一去不返，
囚监牢每日里将眼望穿!
明知晓人命事实难破案，
强耐性也难制心似油煎。
望监门天已昏怎熬今晚，
大丈夫处此境谁能泰然。
我这里打精神先吃一盏，
消磨这长日月且过今天。
(白)这是禁公哥，你看天色已晚，这里无人，烦你取出我那院子送来的酒菜，咱二人同饮一杯。
禁 取来倒可，只是这洒只能吃明日一天了!
李 明日传话李骥，叫他多送酒菜，再与大哥留些银两，以备不足之时，好来购买!
禁 公子，叫你把我酒瘾都惯大了!哈……
(捧酒，同饮)
[石敬坡上。
石 求人去破案，自己反坐监。
前后没有事，心慌又瞀乱。
呃!一股酒香，待我看是何人吃酒?噢!原是李公子，不去，丢人丢人!唉!为救公子，有啥丢人，还是前去，那是李公子!
李 石敬坡!
石 公子，我也坐了监了!
李 哪里是出去为我访探那中赃之人，分明又干起你那穷营生，如今犯了案，你悔也不悔!
石 我是个急性子，你咋也是个性子急!不怪老爷冤枉你呢!你在我这来出气来了!我访到姜秋莲了!
李 怎么你见了姜秋莲了?!
石 再不提，那个没良心的女子，硬说未受你的好心，被我骂了几句，含羞投井死了!
李 噢!罢了。姜……唉!死了也好!她的乳娘，是谁杀的?
石 这……我还没顾得问呢!
李 怎么说!
石 没顾得问。
李 既然未问，如今死口无对，我这冤也难辩了!(倒)
禁 公子醒得!
石 这一下不得了。
(想)真个不得了!
李 (唱)听一言不由人心中气闷，
明明的是冤枉将假弄真。
姜秋莲今一死难以招认，
杀乳娘这罪名难解难分。
石 (唱)为公子舍性命四处探问，
没料想反害了无罪之人。
石敬坡这半晌头昏眼晕，
我不死出牢去要把冤申。
禁 二位不必心烦，到了明日，再好设法访查，先请吃杯酒儿!
李 来，有酒须当醉!且自吃几樽!
石 不救李公子，老石不为人!
吃!哎呀!观见这个禁子，酒已上个劲儿，不免把他灌醉，凭我的本事，扭开锁子，把公子救出逃走，有何不可!好主意!
禁公哥，请酒!
禁 请……
禁 好酒!(倒地)
石 哈哈!禁公哥!禁公哥!你死咧吗还活着呢?不掏钱的酒多好吃啊!待我把你扶到床上吧!(石扭锁)
石 公子，公子!呃，咋他老人家也醉了!你醉了，就费事咧，我咋背得动呀!事不宜迟，舍命把他背上，翻墙而逃!
[背李华下。二幕闭。
[石敬坡背李华二幕前上。
石 哎呀!一口气背出城来，夜深了，天凉了，李公子，他也醒来吧!
李 (唱)昏沉沉自觉得瘫软难受，
只觉得身凉爽荡荡悠悠。
猛睁眼又只见朗朗参斗，
倒教我心意乱不解情由。
石 公子，石敬坡在此!
李 (唱)石敬坡在一旁将我护佑，
我问你咱因甚昏夜郊游。
石 公子，方才你和禁子饮酒，都喝醉了，我因你负屈含冤，实难辩白，因而凭我一身武艺，强壮的气力，扭开监门，把你救出来了!
李 噢!
石 如今你再不用愁了，万事都大吉了!
李 (唱)原来是他负我越狱逃走!
是贼人总难改奸盗之途。
我犯法自有我一人承受，
何劳你下苦心强自出头。
李春发并不曾杀人作案，
纵然间作冤鬼毫无怨尤。
毁声名为救我反把我辱，
咱不是义气交咱是冤仇。
石 (唱)李公子骂得我结舌闭口，
把好心反做了驴肝狗头。
为救你我不辞四处奔走，
为救你扭监门受惊担忧。
想必是爱坐监未曾坐够，
从今后我与你如风马牛。
李 (唱)石敬坡重义气世上少有，
只可惜性鲁莽缺少思筹。
纵然是事不该善心天佑。
还怪我心急切出言不周。
石 这还像了话么!如今你既已逃出虎口，还是走了的好!
李 纵然姜秋莲一死，杀人凶手一时无着，只要岁月长久，自然可望破案，我读圣贤书，怎做此越法之事，况且连累禁卒，问心不安!我还是回县投案!
石 这我倒做了回何事，出了回啥力?
李 你的好心，我也知感，只是究非大丈夫手段。从今以后，不必如此!
石 又受了一场教训，这一回我可不服，你也太得死心眼了，就凭那个打我嘴巴子的老爷，还能断明这个案子?
李 若有清官，自可昭雪。
石 闻听巡按何大人已到县上。
李 唔!何云声素有政声，必能得个水落石出，既然如此，你我就去投案。
石 你先走，没事了我再去，跑都跑不脱，我还敢去，光越狱这事，我不知道要挨多少嘴巴子呢!
李 如此，各听其志，请了!
(唱)人各有志难相强。
石 (唱)但愿此案早收场。
第九场会庵
[姜秋莲上。
姜 (唱)在尼庵每日里背人流泪，
对佛位掩不住我心伤悲。
老师父慈悲心苦口教诲，
黄花女居空门总非长策。
哭乳娘只哭得夜不安寐，
盼爹爹盼得我神驰魂飞。
怀奇冤无处申隐抑心内，
人命事又只怕把人连累。
眼看看霜华寒雁子成队，
冷清清独对那夕阳残晖。
[石敬坡上。
石 (唱)昨夜晚到如今苦煞两腿，
到庵中讨口食暂歇片刻。
(白)师父开门!
姜 外边何人叫门?
石 过路之人，讨些口食。
姜 如此少待，有请师父。
[尼上。
尼 日落夕阳晚，月照竹林明。
姜 禀师父，门外有人讨饭。
尼 (开门)这一汉子，请到内边。
石 整行一日，水米未曾进口，路过宝刹，望求布施。
尼 这倒容易。
(向内)小徒儿，速做斋饭一份。
(内应)
石 多谢师父!
尼 我且问你，何处人氏，因为何事，落得这样狼狈!
石 唉!
(唱)罗郡庄李公子奇冤难辩。
姜 啊!
石 (唱)为救他受尽了饥饿颠连。
尼 他受了什么冤枉?
石 (唱)发恻隐赠银两济人危难，
谁料想竟遭下不白之冤。
杀乳娘诱民女罪名凶险，
受刑法逼口供押在禁监。
我和他交情重怎能不管，
因此上舍性命寻找孽冤。
尼 寻找哪个?
石 (唱)姜秋莲丧天良避而不见，
累好人她竟然理得心安。
姜 唔!你埋怨得不错呀!
(唱)听一言不由人魂飞魄散，
人命事把相公拖累牵连。
这一晌在庵中心口惦念，
事到此我怎能隔岸避嫌。
石 这是怎么样了!?
尼 你先莫要着急!
姜 (唱)叫客官你不必将我埋怨。
石 好姑娘，我要一碗饭，怎敢怨你嘛!
姜 (唱)我就是你寻的姜氏秋莲。
尼 这一下你该明白了!
石 怎的话?你是姜秋莲!
尼 你当是谁!
石 这才怪咧，这是打官司受罪的事么，你怎扑着承当呢!
姜 这是怎么说起?!
石 再不要冒充咧，姜秋莲我都寻着了!
姜
怎么你寻着了!
尼
[张秋鸾捧饭上。
石 我日谋夜访，访到侯家庄，谁知姜秋莲在那里给人做了义女，被她义父逼迫，半夜投井死了!
张 呃，这声音熟熟的呀!
姜 我就是姜秋莲，李公子荒郊赠我银两来!
石 不对，打鬼，打鬼!
姜
这是怎么说起!
尼
石 好姜小姐呢!我一时逼你，原为给李公子辩冤，这是我为朋友的一点义气，我可没叫你跳井，你再不要缠我咧!(往外，遇张秋鸾)
张 好贼!半夜三更，跟前撵后，硬说我少良心，寡廉耻，逼我跳井，谁料今日冤家路窄!
石 哎呀，我的妈呀!打鬼，打鬼!
尼 好贼!你为何半夜三更，逼死人命!
石 哎呀!我这是死咧吗?还是活着!
张 我今扯你见官，管你死活!
石 好我的姜大姐呢!你是明白人么，咱俩没冤没仇的，是你自己良心有亏，我可几时逼你来!
姜 这一汉子，不必害怕，我且问你，你和李公子有何交情，为何这样奔走，为他辩冤!
石 姜小姐!
张 我不姓姜!
石 你不是姜秋莲!
姜 尽管说，我是姜秋莲。
石 这是咋的个事?唉!说不个，大家听我说来!
(唱)我名叫石敬坡表字春启。
因家贫做窃贼飞檐走壁，
众 才是个贼!
石 (唱)蒙公子赠银两改过立志，
乌龙岗遇贼人涧底哭啼。
姜 啊!
石 (唱)取包裹报公子隔墙送去，
谁料想反把他送入牢狱!
因此上救公子生死不避，
我并未逼人命天地尽知。
张 唔!
(唱)听罢言我这里尽知详细，
报人恩救人难烈性男子。
只怪他太恍惚粗心大意。
把张冠戴李顶惹是生非。
姜秋莲张秋鸾并非一体。
石 啊!你叫张秋鸾?
张 (唱)谁叫你破口骂把我冤屈!
石 你是人是鬼?
张 (唱)我是鬼早把你魂灵勾去。
石 那你咋得出井来!
张 (唱)受逼迫自有那神灵提携!
石 你没死，怪道第二天井边打捞，把姜绍的尸首给捞上来咧!
姜 哪个的尸首?!
石 叫姜绍，是个贩米的老头儿!
姜 死了没有?!
石 不要说淹死，摔死，井桩子把人塌死，老白米都把人捂死咧!
姜 罢了爹!(倒)
石 哎呀!瞎咧!贾氏的老汉，就是姜大姐的爹爹，这一下把姜大姐才寻着，又气死咧!哪里这么多的人命来!石敬坡，你不得活了!
尼
醒得。
张
姜 (唱)一霎时只觉得肝肠裂断。
(白)我的爹爹呀!
石 叫我走!
张 你做啥呀!(拉住)
石 我怕再死了，我又落条人命!
张 唉!你回来。
石 姜大姐，有话说话，再不要死哩活哩，我石敬坡实在经不起了!
姜 (唱)儿遭难却怎么父命归天。
是何人下毒手这样凶悍，
你姑娘我定要与父申冤。
张 这是姐姐，怎么那就是伯父?
姜 正是家父。
张 与伯父合伙经商，他是何人?
姜 我爹爹并无同伙。
张 那必是路遇贼人。伯父听见我在井内呼救，下井把我救出，那贼一心要霸我为妻，将伯父性命害死了!
石 唔!我就说，井里的姑娘，咋变成老汉咧，为这事，把我害的都坐了监了!
姜 我且问你，你在乌龙涧下，遇的那一贼子就是杀死我乳娘的凶手。
张
他是怎样的行凶?怎样的到涧下?
石
姜 (唱)捡芦花遇公子赠银回转，
我继母生疑猜出言不堪。
携乳娘离家走三更夜半，
遇贼人劫包裹十分凶残。
老乳娘为护我刀下命断，
乌龙岗贼逼我生死两难。
设计谋推下涧连夜逃难，
多亏了老师父收留此庵。
在庵中时盼望爹爹回转，
那时节好出头报仇申冤。
到如今顾不得女儿脸面，
我床下尚有贼行凶的证见!
张
什么证见?
石
姜 (唱)叫师父取钢刀大家观看!
尼 啊!是了!
[下，又上执刀。
(唱)这本是铁见证快申屈冤。
石 原是一把行凶的钢刀。
张 这刀柄缠的布儿好生熟悉!
石 (解刀柄布)上有一个(细看)侯字!
张 呀!我且问你，你是哪晚逃走遇贼?
姜 九月十九日晚!
石 我是九月二十日早，天色未明，遇见贼人，那贼的腿跌坏了!
张 唔!才是他来!
石
怎么姑娘你知道。
尼
姜
唔，这个!
张
张 我可没说姨父呀!你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我如今也难遮掩了。
(唱)我姨父侯上官素行不善，
入人室劫人径罪恶万千。
那一日回家来两腿折断，
众 是哪一天?
张 (唱)就是你在涧下遇他那天。
从此后衣食无日谋夜算，
才将我卖娼门贪图银钱。
事到此顾不得将他遮掩，
他无义我和他两无牵连。
这几天你为何不言不喘，
冤枉事藏心中你怎安然。
姜 (唱)女孩儿遭大难十分羞惭!
石 (唱)为寻你真叫我受尽艰难，
张大姐再不必把我抱怨。
张 (唱)才知晓你是个仗义好汉。
姜 (唱)我问你李公子在府在县?
石 (唱)提起来真叫人有苦难言。
(白)姜大姐不知，我因为张大姐落井，去到县衙投案，谁知井中不见大姐尸首，因而把我押在监中。我见公子、禁卒酒醉，身背公子，越狱逃走，谁知反被公子大骂一顿，他又到县衙投案去了!
张 事到如今，你我一同去到公堂，为公子申冤!
姜 只要大姐作证，乳娘之冤可明，我父之屈必申。
[役上。
役 庵中师父，巡按传张秋鸾行辕听审。
石 如此我也去!
姜 我也去。(带刀)
姜
多谢师父，事白之后，再来叩拜。
张
尼 但愿早日再相见，
姜
张 水落石出明奇冤!
尼
[众随役下。
第十场平冤
[前场之后。
[巡按行辕。
[吏役等引何云声上。
何 (念)犯人越监，
急召县官。
传邓山县县令。
[役照传呼，车升上。
车 (念)巡按传唤，
浑身打战。
邓山县令车升参见大人。
何 贵县请坐，请问贵县，犯人越狱之事，你可知晓?
车 好我的督天大人，拷打禁卒，闹了半夜，我还没睡觉呢!
何 平日放纵衙役狱卒，竟然容许犯人监内吃酒，督管不严，玩忽职守，你说是也不是!
车 大人说得对对的。
何 真乃荒唐!(拍案)
车 哎呀大人。(跪)
[役上。
役 禀大人，越狱犯人李华前来投案!
何 唔……
车 这李华耍啥怪哩!
何 押进来!
[役押李上。
李 犯生叩见大人!
何 贵县看过，可是那个李华!
车 看我把你还认不到骨头里去，就说你把我还没害够。
(欲打)
何 嗯!大胆李华，身犯命案，还敢越狱!
李 犯生是在酒后，被石敬坡背出监牢，犯生身为秀才，怎能不知王法，因而酒醒之后，回县投案，大人量情。
[役禀。
役 禀大人，传来张秋鸾大案，还有越狱的石敬坡和私逃的姜秋莲。
何
唔……怎么他们一起来了!来，带上堂来。
车
何 你叫什么名字，上堂何事?
姜 杀死乳娘是侯家庄的侯上官，并非李华，因而前来替他申冤。
石 看，老爷，你还不是把李公子屈冤了!
车 背人越狱，还敢多言，打嘴巴!
何 你说侯上官杀人，有何为证!
姜 人证、物证，样样齐全。石敬坡、张秋鸾乃是人证，现有他杀人钢刀在此!(递刀)
何 唔……(接刀)
姜 (唱)受不下继母害半夜逃走，
遇贼子杀乳娘逼迫女流。
乌龙岗推下涧孤身逃走，
刀柄上有侯字大人查究。
何 那你怎知他是侯上官。
张 (唱)我姨父侯上官为盗作寇，
这钢刀我一见便觉眼熟。
那一夜天明回双胯跌溜，
请大人验他腿盘问根由。
何 那你包裹怎到李华家中?
石 事到如今，不得不说。李公子，我把你害了!
(唱)那一早听涧下有人呼救，
侯上官捧包裹把我谢酬。
为感谢李公子情深义厚，
隔后墙投包裹惹祸根由。
荒郊外把姜张未分清楚，
逼迫的张秋鸾她把井投。
何 唔……
(唱)听他们讲案情思前想后，
侯上官徐黑虎杀人凶手。
李春发做秀才正直不苟，
石敬坡性莽撞做事不周。
看起来这案件大致清楚，
带人犯取口供好把案收。
来，把侯上官逮捕归案，押徐黑虎并传贾氏上堂。
役 是!
[押侯、徐、贾氏同上。
何 侯上官，我且问你，你的腿是怎样坏的?
侯 禀老爷，我去做生意，一时不慎，掉入涧中。
何 这一女子，你可认得?
侯 唔……(大惊)
姜 贼呀，事到如今，你还抵赖。
何 再看这把钢刀!可是你的?
侯 不!不!不是我的!
张 有我在此，你万难欺人。
侯 唔……只求大老爷饶命!
何 徐黑虎，如今你还有何说!
徐 我……
姜 狠心的贼人!
徐 我认不得你呀!
姜 杀死我父，逼人弱女，抢劫米粮，今日叫你领死。
张 有我在此，休想抵赖!
徐 呃……
何 将二犯押下死牢，等候处决。贾氏，你做继母不仁，逼迫前房女儿，闹出人命，该当何罪?
贾 民妇有罪，望老爷开恩!
石 我看你咋逃这一关。
何 来!掌嘴四十，以儆效尤。
石 哎呀，这大人原来也打嘴巴呢?
[众打贾氏。
贾 我再也不敢了!
何 把她轰下堂去。
[役押徐、侯，轰出贾氏，三人同下。
何 李华正直受冤，即日开释，变还秀才!你看如何?
李 谢大人。
石 甭忙，甭忙，正直受过，虽是县令问错，也怪我投入包裹，惹下大祸，我还要报他的好处，这是大人，依我看，李公子与姜秋莲荒郊相遇，备受牵连，这也是天缘，何不把他二人撮合夫妻，也算大人办了一桩美事!
何 没看出，你这莽撞人还想得这样周到。李华、姜秋莲，你等意下如何!
姜 呃……依我看来，石敬坡和张秋鸾荒郊相逢，生死牵连，石敬坡为报公子义气，张冠李戴，张秋鸾公正不私，检举姨父，不如大人做主，成全他们二人才是。
何 如此甚好，李华字儿春发，与姜秋莲，称春秋相配，一对美眷。
李 石敬坡字儿春启，和张秋鸾也是天生佳配，春秋巧会。
车 真个，不是我断错此案，还出不下这样好事。
何 嗯……贵县庸才无能，致出冤狱，本院禀明圣上，着降职听用。
车 大人，我是捎班，就不是做县官的材料，念我捐这出身不容易，还请少降我级，感恩不浅。
何 不必叨叨，听候上裁，正是：
(念)善恶终可明，
众 (念)春秋是奇缘。
——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