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宫锦袍》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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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宫锦袍》范紫东】

剧本:秦腔《宫锦袍》剧本

剧 情

刘永福系广西上思州人、自幼父母双亡、家贫如洗。因好打不平、被豪绅送离家乡、即往太平天国参加革命军。太平军失败、刘永福率领部众逃往越南。法国侵略越南、刘永福率领黑旗军连败法军、使敌人闻名丧胆。刘被任为三宣副都统。战事扩大、法国调集大军、全面侵犯。越兵不支、京城失守、越南王不知下落。刘永幅率兵回国、驻扎云南一带。不久、法军又向中国侵犯、马江失守、全国震动。刘永福率领中国健儿拼命杀敌、收复马江、转败为胜、并乘胜追击。不料清政府李鸿章议和、将越南从此变为法国殖民地,并将中国云南、两广之开矿权完全交与法国。丧权辱国、招中外人士笑骂。

刘永福离家时,途中遇—幼女倾倒污水、捋所穿袍子污秽、女与嫂商议将其兄之宫锦袍给刘。由此产生误会、*(左酉右上)成许多纠纷、造成冤案。后刘永福因抗法得功、清政府赐给宫锦袍—件。洗衣女与刘永福结为夫妇、花烛之夜、女见锦袍追问往事、并说明其嫂因宫锦袍被休、其兄因宫锦袍下狱。刘永福还乡,冤案始明。

原 序

杜诗有云:“百年世事不胜悲。”我国自前清鸦片之役,以迄于今,九十余年,其间丧师失地赔款,动辄关系吾国民族生死问题。每一念及,实令人不寒而栗者矣。然其时朝野上下,慢不经心,遂至一错再错,被人压迫,几于百劫不复。易曰:“履霜坚冰至”,此言祸患藏于忽微,智勇困于浪漫也。清季之失越南藩属,其大原因,即在于此。尧夫云:“唐虞揖让三杯酒,湯武征诛一局棋”。夫征诛揖让,何等大事,而以三杯酒一局棋拟之者,略于细事,未有不坯其大谋者也。

法人之初经营越南也,不过日游历也,传教也,测量也。浸假而私自立约矣,浸假而两方开仗矣。而我以宗主之国,竟视为乡邻之斗,闭户而不为之理,一若与己无关痛痒者,垂数十年。及光绪初元,法人处心积虑,昭然若揭,当道始提出抗议,法人讵能甘心乎。论者责备李鸿章,鸿章暮气已深,固不能辞其咎,而就当日环境平心而论,合肥一人讵能独任其咎。盖真养痈遗患,已非伊朝夕之故也。然当时将士用命,如刘永福、冯子材诸人,效命疆场,固有不可磨灭者。

本剧主要之事实,即叙述是役之崖略。剧中因泼水而家庭生变,因迎戏寡妇而*(左酉右上)成祸乱,皆暗示杜渐防微之旨,观者若以为闲文,视为偶然,则辜负作者之苦心矣。公元一九三O年十月范紫东。

场 次

第一回 送钱赠衣 第十二回 法越开战

第二回 泼水换袍 第十三回 大臣上任

第三回 求贫设计 第十四回 洋兵交械

第四回 见袍疑妻 第十五回 失守马江

第五回 寡妇受辱 第十六回 张府逃难

第六回 休妻被捕 第十七回 恢复马江

第七回 怜才许亲 第十八回 设计明冤

第八回 大堂刑讯 第十九回 和议告成

第九回 兵败逃国 第二十回 锦袍有主

第十回 幼女寻嫂 第二十一回 回乡结案

第十一回 升官结婚

人 物 表

刘永福 武 生 台湾提督 臬 司 末

吴云髻 小 旦 刘永福夫人 张得胜 武 生 将官

刘淑卿 旦 民妇 左宗棠 武老生 大臣

张佩纶 小 生 福建船政大臣 旨 官 生 朝官

费屺怀 丑 文案 杨岳斌 红 净 将军

吴志清 生 商人 刘铭传 黑 净 将军

白显才 小 丑 委员 李莲英 丑 太监

李 女 小 旦 青年寡妇 村 民 甲(大丑)、乙(小丑)

李云锦 花 旦 李鸿章小姐 杂 役

梅 香 丫 旦 丫环 兵 卒

李鸿章 老 生 大臣 丫 环

鸿 妻 老 旦 李鸿章夫人 法 兵

白 妻 丑 旦 白显才妻 中 军

州 官 大 丑 院 子

官 妻 彩 旦 州官太太 家 将

李元亮 正 生 民 农 夫

李威利 法 将 船 夫

孤 拔 法大将 衙 役 甲乙等

藩 司 丑

第一回 送钱赠衣

(刘永福英雄帽道袍上引)

刘永福:(引) 胸中尽是不平事。

眼底难逢得意人。

(坐) 小生姓刘名义、表字永福、广西上思州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家贫如洗。只因性情暴横、往往惹祸、村人说我是个害虫、总想把我赶出本境。昨日大众商议、与我凑些银钱、教我带上逃走。我想家中并无立锥之地、又无亲近之人、只要有了盘费、我便放浪江湖、有何不可也。

(唱) 自幼时离双亲零丁孤苦。

无家产断生业独自穷居。

少读书来了解其中旨趣。

到如今只落得腹内空虚。

好河山乱纷纷龙争虎据。

大丈夫趁机会须下工夫。

我有心立功名风云雷雨。

恨羽毛未丰满空自唏嘘。

村中人提起我心怀疑惧。

打发我离乡井远涉长途。

倘若还有盘费我便辞去。

是男儿谁情愿株守门闾。

(村民甲乙上)

村民甲:(唱) 少年人作事无凭准。

村民乙:(唱) 大家商议送瘟神。

村民甲:你看刘家这个孩子、太不安分、村中人恐怕要跟上他带灾呢。

村民乙:只要把这个孩子能起送了、就算是瘟神走咧、大家化几个钱、也不要紧。

村民甲:好在他也情愿走、只是熬煎没盘费。如今给他凑了这些钱、见了钱管保一溜风的就跑了。 (进门介)

刘永福:二位伯伯到了、请坐。

村民甲

:(同) 有座。 (坐介)

村民乙

刘永福:昨日承我们伯叔兄弟大众的美意、说是凑几两银子、与小生帮助路费、究竟能办多少。

村民甲:我娃、你且不庸问凑的银子多少。你先说你是实心要出门吗。

刘永福:好伯伯呢、你看我这个光景、还在家里守什么呢。

村民乙:你是当真要出门。

刘永福:谁还道谎。只要有盘费、我登时就走了。

村民甲:人说兔儿不吃窠边草、你要走、总得走远一点。

刘永福:我再能出洋、我都逃了国咧。

村民乙:越远越好。

村民甲:大家给你将盘费己凑下了。你看这是二十两雪花白银、该不少罢。

刘永福:这就尽够了。 (收介) 小生以后得志、定要加倍奉还。

村民甲

:(同) 你只管走、谁还望你还吗。

村民乙

刘永福:这就不恭了。

村民甲:今天便是出行的日子、你便起身了罢。

刘永福:今天气候甚寒、我这衣服单薄、再缓—半日才好。

村民甲:说走便走。说不了、伯伯将这袍子送你披上、你看如何。

刘永福:那更对不起了。

村民甲:不要紧。 (脱衣给刘着上介)

刘永福:如此受我一拜了。 (拜介)

(唱) 感谢伯伯恩谊重。

从今没齿不忘情。

村民甲:我今天是临别赠言。你这脾气爱打不平。以后总要小心、免得惹祸招灾。

刘永福:谨奉教。

村民甲:千万记下。

刘永福:记下了。就此告辞。 (下)

村民甲:(唱) 这孩子一去祸事了。

村民乙:(唱) 倒免得为他把心操。

(同) 这一下把瘟神送了。 (同下)

第二回 泼水换袍

(吴云髻幼女装上引)

吴云髻:(引) 生长贫家。

抛却脂粉黛铅华。

裙钗吴云髻、年方一十四岁。家中只有兄嫂和侬家三口、哥哥常不在家、只留我嫂妹二人。今日天气清亮、不免和嫂嫂将这些旧烂衣衫、棰洗—回才是。嫂嫂快将那些衣衫抱出来。

(应声介) 呵、来了。

吴云髻:(唱) 忙取水倒盆中准备洗浣。 (倒水介)

趁天气要洗净旧烂衣衫。

刘淑卿:(上唱) 耳听得小妹妹一声呼唤。

将衣服抱院中不可迟延。

(同洗衣介)

吴云髻:(唱) 洗罢了这一件又是一件。

洗得我浑身困两臂发酸。

刘淑卿:(唱) 我也觉身乏困骨节松软。

咱二人同扭水搭起晒干。

(同扭水介)

刘永福:(上唱) 出门来不由人泪流两面。

无父母寡兄弟真个可怜。

村中人竟把我另眼观看。

他怕我生横事惹起祸端。

凑银两打发我出门游玩。

好象是送瘟神紧将门关。

此一去何面目转回村院。

也只好任飘荡流落外边。

大丈夫生世上尽是患难。

但不知老天爷怎样成全。

刘淑卿:妹妹你将这水泼在门外才好。

吴云髻:记下了。 (持盆出门泼在刘身上)

刘永福:这是怎么样。 (吴忙跑进门介) 你看脏吗不脏、今天头一次出门、就给我泼了这一盆恶脏水。大不吉利、大不吉利。晦气、晦气。 (吴发痴介)

刘淑卿:你转脸失色的、什么事呵。

吴云髻:嫂嫂、董下乱子了。

刘淑卿:董下什么乱子了。

吴云髻:你到门上瞧去。

刘淑卿:什么事呵。 (出门看介)

刘永福:嫂子、这一盆水给咱浇的好、你先闻这是什么味气。

刘淑卿:(笑) 小孩子太不小心。客人不要生气、请到家中再说。

(同进门介、淑拭介)

刘永福:擦着算什么呢、你看成了什么色气了、这还能穿吗。 (刘闷坐、气介) 真个该倒霉呢、这才是不祥之兆。

吴淑卿:好不难煞人了。

(唱) 小妹年幼不中用。

出门来全不观分明。

洗衣水本来不干净。

难怪客人把眼睁。

浑身上下如水涌。

衣裳湿透要成冰。

转面来我将客人请。

请客人不要怒气冲。

常言说无心不为病。

并非是有意伤感情。

大丈夫海量空如洞。

还望大度善包容。

只要容忍莫动性。

侬愿委曲说下情。

刘永福:(唱) 我非是和你耍任性。

这污秽教人难为情。

但换一件能适用。

我便更衣赶路程。

嫂嫂、这件小事、我也犯不着和你妇女们为难。只是我这件衣服、也很不容易、还是别人送给我的、你看董成这个样子、怎么著得到身上。况且出门人忌讳很大、这件衣服、经了这次污秽、我一见便生恶感。嫂嫂还是给我另换一件、也就把我心头的毛病去了。至于泼水—层、小妹妹本来出于无心、我也全不计较。

刘淑卿:哎、哎、这就难了。 (想介) 这却该换一件什么衣服。

吴云髻:把这件给他换。

刘淑卿:请客官穿这一件。

刘永福:(看介) 这是件衫子、恁冷的天气、我如何受呢。

吴云髻:我哥还有一件袍子、就取出来给人家换上、岂不是好。

刘淑卿:妹妹、那是一件宫锦袍、很值钱的、怎能给他吗。

吴云髻: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值钱的话头。

刘淑卿:妹妹、你晓得你哥哥最爱那件袍子、以后你哥哥回来要穿、却是怎好对付。

吴云髻:我哥哥回来要问、就说家中被了盗咧、不怕什么。

刘淑卿:哎呀、不妥呵。

吴云髻:不要紧、有妹妹一面承当。你快给人家取来。

刘淑卿: (唱) 此事真难白罢了。

莫奈何取出宫锦袍。 (下)

吴云髻: (唱) 只要与人将事了。

何妨贴赔宫锦袍。

刘淑卿:(上唱) 取来锦袍向客道。

请客人脱衣换锦袍。

刘永福: (唱) 一见锦袍哈哈笑。 (笑介)

忙将湿衣应手抛。 (更衣介)

吴云髻: (唱) 一见客人满面笑。

裙钗心中免再跳。

刘永福: (唱) 辞过嫂嫂忙就道。 (揖件、出门介)

倒算初次著锦袍。 (笑下)

刘淑卿:今天这衣服洗得好、白白的把一件宫锦袍贴赔了。

吴云髻:嫂嫂、我那半会心跳的突儿突儿的、这时候才将心放下了。看到底那人还是个好人、一半件衣服、不要紧、不要紧。但是此人姓甚名谁、也没顾得细问。

刘淑卿:你问他的姓名着和他结亲不成。

吴云髻:呵嘻。

刘淑卿:这才是一时不谨慎。

吴云髻:白把锦袍赠与人。 (同下)

第三回 救贫设计

(张佩纶带孝上引)

张佩纶:(引) 翰林风月太清冷。

闺中人去更伤情。

(坐) 下官翰林院侍讲学士张佩纶、表字幼樵、直隶丰润县人氏。自幼家道寒微、幸喜十年读书、一朝登第、二十多岁、便点了翰林。自以为科名顺利、大有不可一世之概。谁料在为翰林馆中、墩了几年、生活成了大问题、简直连衣物都当尽卖完了。幸亏前日过大考、还取得一等一名、就授我翰林院侍讲学士、倒算是开坊的翰林了。争奈薪桂米珠、无计送穷、昨日又将拙荆亡故、这棺槨衣衾、也没法筹、只说声却怎处呀。

(唱) 京华侨居大不易。

尺薪如桂米如珠。

衣物典卖全不顾。

因此同僚应酬疏。

偏不幸贤妻又亡故。

棺椁衣衾费踌蹰。

这才是屋漏又遭连夜雨。

涸辙里困住大鲤鱼。

(费屺怀官服上)

费屺怀:(唱) 张幼樵升了官十分可喜。

谁料想亡故了结发命妻。

杂 役:原是费大人到了、待我去传。(禀介) 禀老爷、费大人到了。

张佩纶:呵、大概是费屺怀、传出有请。

杂 役:有请。

(相见介)

张佩纶:原是费仁兄到了。

费屺怀:老哥实在伤心。

张佩纶:一言难尽。

费屺怀:我听得老哥此次大考、取得一等一名、授翰林院侍讲学士、因此特来致贺。一到门首、才晓得嫂夫人去世、我便很为难、不晓该贺喜、还是该吊唁。总而言之、官旺了克妻、一点不差、老哥还是节哀为是。

张佩纶:好说。但是结发夫妻、一旦分离、心中很是难受。仁兄请坐。

费屺怀:今天有事、为弟就此告辞。改日再叙。

张佩纶:已到午饭时候、仁兄就在此用膳如何。

费屺怀:我晓得老哥烦闷得很、就此叨扰、好与老哥破破闷、解解愁。 (坐介)

张佩纶:(看介、暗) 呵、我不过说了一句应酬的官套子话、他竟然毫不客气、便要等着吃饭。只说这一顿饭、怎样对付。

(想介白) 张升。

杂 役:有。

张佩纶:今午有客、相度的预备几碗菜罢。

杂 役:好老爷呢、拿什么预备呢吗。

张佩纶:对付一下。

杂 役:简直米净面干咧、实话说呢、我今早都没吃够。

张佩纶:你去连刘喜想个法子、把面子顾住才好。

杂 役:老爷、刘喜昨日晚上就走了。

张佩纶:那里去了。

杂 役:张香涛张大人升了山西巡抚、刘喜跟上干好差事去了、谁肯受这饿吗。明说呢、小的也要告辞呢。

张佩纶:你跟我多年、怎忍舍我。老爷不久就有好差使、万不可灰心、我总不亏负你们。

杂 役:老爷、我肯走都早走了。

张佩纶:我晓得你是个很忠实的。这儿还有一件纱袍子、快拿出去当了、把今天这顿午饭、先对付下来。面子要紧、面子要紧。

杂 役:小的记下了。 (取纱袍忙下)

费屺怀:(暗听) 他怎么弄得穷到这步田地了。 (张进门坐介、费取书本) 这不是老哥近来的著作吗。

张佩纶:算什么著作、这也是处士横议、仁兄见笑了。

费屺怀:老哥究竟识见高人一等、佩服、佩服。

张佩纶:兄弟这些主张、敢说内里这些大老、外面那些督抚、他们都见不到此。只是昏昏懂懂的连英吉利哪、法兰西哪、美利坚哪、这些国名、他都不晓得、还说什么中外大势呢。依兄弟看来、这个时候、非办理洋务、是万万不可的。这

些顽固老先生、总是不赞成洋务。我看来把中国总要教这一伙老先生断送了呢。

费屺怀:老哥真是识时务的人材。 (伸大指介)

内 喊:把我枋店里棺材抬着来、说是昨天就给钱呢、今天还是说白话。

(又) 还有我的衣服钱呢、你把你家老爷叫出来、教他说。

(打闹介)

张佩纶:来。什么事。

杂 役:(上) 老爷、太太背人家的材木、穿人家的衣服、人家都要钱呢、实在没话给人家说。老爷总得想个法子。

张佩纶:好混账东西、给他只管说缓三五天、怎么等不到、简直野蛮起来了。这是一张名片、把他送到县里、非从重惩办不可。

费屺怀:老哥不要生气、为这点小事、还能和他们计较吗。

张佩纶:真可恶、还是要教他知道才好。

费屺怀:何必呢。我且问你、通共是多少。

张佩纶:通共不过五十金。

费屺怀:那算什么、横竖我垫了就算完事。

张佩纶:不是你老哥说、我一定要办他。

费屺怀:你出去对他们说、不要胡闹、一会子跟上我取银子就是了。

杂 役:阿弥陀佛。 (下)

张佩纶:仁兄垫了也好、以后即便奉还。

费屺怀:那还值得吗。老哥请坐、为弟告辞。

张佩纶:仁兄咱们还要用膳。

费屺怀:不消了、请。 (下)

张佩纶:今天几乎顾不住面子、好不气也。

(唱) 费仁兄还算他疏财仗义。

一霎时顿教人红了面皮。

宦海中困的我毫无生气。

难道说青云路无有阶梯。

我想现在这些中堂、尚书、总督、巡抚、他们却有什么本领。我那一件不胜他、怎么成了穷光蛋了。 (想介) 是了、现在我得了翰林侍讲学士的这个头街、还能上折子、就能参人、真个还愁没饭吃吗。记起了、前两天闽浙总督纳贿卖缺、呵、这是个好题目。又说贵州巡抚侵占粮饷、呵、这又是个好题目。还有说大名鼎鼎的直隶总督李合肥、有骄

奢罔上的情事。唵、糊里糊涂把这些事、合拢在一起、参他一本、出出恶气、一折子将他参倒。常言说砍倒大树有柴烧、还愁莫有钱用吗。就是把他参不倒、我把官丢了、还落一个胆量大、敢说话、直声震天下、这些烧黑灶火的人、也要设法教我吃饭呵。今晚索性打起精神起草、再看我张佩纶舌撼九州、笔摇五岳。教这些王公大人、都要认得我张佩纶。呵、明天五更儿、显显咱们的威风、便是这个主意了。

(唱) 今夜晚灯下便起草。

明日奏折上当朝。 (下)

第四回 见袍疑妻

吴志清:(上唱) 离家乡去经商将近一载。

到今日得闲暇转回家来。

一路一垂杨柳绿荫成盖。

好风景任行人游目骋怀。

小生吴志清。年来在外远经商、家中只留贤妻刘淑卿和妹妹看守门户。今日整装回家、心急如箭、说是走走呵。

(唱) 归心急箭在弦霎时难奈。

望乡树乱点缀好似莓苔。

刘永福:(上唱) 着锦袍只觉我浑身爽快。

满眼中行路人鞭丝往来。

吴志清:(看刘衣介唱)

这一件宫锦袍色泽可受。

仔细看不由人心内疑猜。

仁兄请了。

刘永福:请了。

吴志清:仁兄这件锦袍、真是鲜艳。

刘永福:(笑介) 倒还不错。

吴志清:这是向衣铺买的、还是你自己缝的。

刘永福:你不晓得、这也不是买的、也不是缝的。

吴志清:那便怎么样。

刘永福:(笑) 说起来当真好笑、这是个多情的女娘送给我的。

(笑介)

吴志清:呵呵呵。

刘永福:(唱) 锦袍赠我君休怪。

说起教人喜心怀。 (下)

吴志清:好不气煞人也。

(唱) 骂一声小贱人将人气坏。

回家去我问她怎么样送来。

好不气、好不气。 (下)

第五回 寡妇受辱

(白显才官服带衙役上)

白显才:(唱) 带衙役下乡催粮草。

外号叫做大草包。

下官白显才的便是。现任上思州正堂、就是我姐夫、因此衙里衙外、都把我叫舅老爷。只为长毛未平、军饷吃紧、知州命我下乡督催粮草。人役们、速快前行呵。

(唱) 欺压良民图中饱。

那一个敢拨我的刀。

李 女:(孝服上唱)

可恨侬夫去世早。

青春寡妇守贞操。

转眼三周日期到。

哭往坟莹把纸烧。

烧罢纸钱忙拜扫。

泪珠滚滚洒荒郊。

旁人说我年太少。

守节立志怎煎煞。

他都说罗裙翻穿好。

气的我头上似水浇。

陵谷可迁山可倒。

夫妻恩爱怎能抛。

老天爷杀侬没分晓。

此生此世太无聊。

白显才:这女人实在哭的伤心、把我哭的也心软咧。

衙役甲:舅老爷、这个小寡妇很不错。

白显才:当真是不错、不晓得办得到手。

衙役乙:拿上舅老爷这样的人物、他一见就中了。这荒郊野外、再无一人、你先和她交个言儿、看她怎么样。

白显才:你们且退后、待我上前答话。贤大嫂请了。 (揖介)

李 女:非亲非故、不便还礼。施礼为何。

白显才:下官是个软心肠人、方才看见大嫂、哭的那样伤心、是我心中不忍、想要和大嫂说说笑笑、给大嫂宽宽心、你看如何。

李 女:哎呀、此人出言轻薄、恐有非礼的举动、待我速快回家。

(走介、白拉李女手介)

李 女:把手闪了。

衙役甲:哎、伤了个脸。

李 女:前面那汉子、快来救我。

刘永福:(上) 那里这等公差、在此胡闹、那里走。 (李女忙下、刘生打介、将衙役打退介、将白丑打倒介、衙役上夺刘生袍介) 奴才这条命。大料不得生。 (忙下)

衙役甲:(看介) 七死八活的了。

衙役乙:那里这个冷娃、捶头子残的很、一拳一个儿、十拳一挪儿、打了个落花流水。

衙役甲:我总想把凶手抓住呢、谁料他力大如牛、不得挨毛。

衙役乙:我还把这个袍子夺下了、这还值几两银子呢。 (取出名片介) 哎、这还有名片子呢。 (看介) 吴志清、吴志清。这个名子还熟熟儿。

衙役甲:只要有姓名、就好说了、明天就拿上这片子抓人。

衙役乙:快把人发落回走、连三天都活不下。 (抬下)

第六回 休妻被捕

吴志清:(上唱) 到门首不由人气冲霄汉。

小贱人败家风污辱祖先。

我本是血性人有气难咽。

管教这淫荡妇命归九泉。

那贱人着锦袍威风八面。

大丈夫真难保子孝妻贤。

(叩门介) 开门来。

吴云髻:(上引) 闺中无事春昼永。

门外忽闻剝啄声。 (开门介)

原是哥哥回来了。 (进门介) 哥哥请坐、妹妹这里有礼。

(拜介)

吴志清:妹妹少礼。呵吁、呵吁。

吴云髻:哥哥一路走得却好。

吴志清:为兄有何不好。只是为兄出门以后、家中却来的有什么人。

吴云髻:哦、(想介) 哥哥、咱这家中冷冷静静、并无人来。

吴志清:并无人来、妹妹你却不要瞒我。

吴云髻:当真没有人来。

吴志清:这个孩子、疑眉疑眼的还在梦中。你嫂子现在那里。

吴云髻:我嫂子正在机房织布、待我唤去。 (忙下)

吴志清:这一腔子气、将我要气死、等那贱人到来再说。

刘淑卿:(上唱) 正在机房忙续线。

小妹妹喜气上眉尖。

他言说侬夫回家院。

抛却杼轴到庭前。

郎君回来了、为妻这里有礼。 (拜介、吴生不语) 郎君你今回得家来、—言不发、怒气满面、说是你和谁来。

吴志清:我就和你来、我就和你来。

刘淑卿:郎君你方才进门、为妻那里得罪于你。

吴志清:你的事还佯装不晓、说是贱人你听。

(唱) 咱一家三口人再无亲眷。

临行时曾与你叮咛再三。

还望你在家中恪守闺范。

教妹妹学针线免生事端。

谁料你小贱人全不顾脸。

辱门户败家风臭气冲天。

我出门没半载就生事变。

桃花水竟流到咱家坟园。

刘淑卿:说来说去、我还有什么不乾净的事吗。 (吴生掌击淑咀介)

吴志清:(唱) 小贱人没面皮还来强辩。

淫荡妇多半是咀快牙尖。

刘淑卿:(唱) 刘淑卿听言泪如线。

平白把侬要作践。

自幼儿曾把诗书念。

丝毫不敢越简编。

是几时逾闲或荡检。

惹得郎君下眼观。

为什么回家才见面。

恶言伤人六月寒。

请郎君对侬没变脸。

甚情由仔细讲一番。

若果侬家有过犯。

也应从头说根源。

墙上曾挂三尺剑。

纵然一死有何难。

郎君今日回得家来、既说侬家不守闺范、又说侬家不顾面皮、究竟为妻作出什么不道德的事、也应该说个明白。若果为妻真有伤风败化的作为、就是死在你的面前、却也心甘。 (哭介)

吴志清:呵、这样有志气的人。来来来、这时候我冷的要紧、你将我那宫锦袍取出来、教我穿上、我再慢慢的与你说。

刘淑卿:呵、就是那件宫锦袍。

吴志清:呵、不错、快取出来。

刘淑卿:哎、这个。

吴志清:这个什么。哎呀我冷的要紧。

刘淑卿:那日咱家被盗、将宫锦袍失遗了。

吴志清:你失遗的好、失遗的的妙、单将我的宫锦袍失遗了。

刘淑卿:这还有妹妹可证、郎君一问便知。

吴志清:咱家被盗、还是白昼、还是晚间。

刘淑卿:原是三更夜晚。

吴志清:三更半夜。妹妹走来。

吴云髻:(上) 呵、来了、,哥哥有何话讲。

吴志清:为兄出门之后、咱家可曾失遗什么东西。 (淑看云介)

吴云髻:将哥哥那件宫锦袍失遗了。

吴志清:什么时候。

吴云髻:青天白昼。

吴志清:你说是三更夜晚、她说是青天白昼、这其中何堪再问。贱人说是你与我死。

(持剑介唱)

骂声贱人好大胆。

(杀介、云拉介)

竟与情人送衣衫。 (再杀介)

龙泉本是无情剑。

你和我从此断姻缘。

吴云髻:呵、哥哥。

(唱) 劝哥哥放下龙泉剑。

吓得妹妹心胆寒。

宝剑出匣有危险。

人命至重怎成全。

为着锦袍那物件。

也不值使气弄刀尖。

我嫂嫂本是无过犯。

况且在家受艰难。

今日回来就变脸。

难免旁人说闲言。

吴志清:(唱) 听妹妹与我讲一遍。

背过身儿自己参。

我还是修书将婚断。 (写介)

永断瓜葛莫牵连。

死罪免了活难免。

赶出门怎许再迟延。

来来来你看咱家门首这是什么。

刘淑卿:却在那里。

吴志清:你往前看。

刘淑卿:没有什么呵。

吴志清:你再往前看。

刘淑卿:还没有什么。

吴志清:没有什么、你看这是什么。 (将休书付淑介) 说是你去罢。

(关门介)

吴云髻:(大惊介) 怎么样了。 (开门介、吴生拦住介、淑看介)

刘淑卿:哎哎哎。

(唱) 见休书一霎时魂飞天外。

(掀门介)

小妹妹你与我种下祸胎。

(再掀门介)

在门外冷清清如何能耐。

泪珠儿洒柴门到底不开。

我这里回娘家也没精彩。

难道说这冤屈终古常埋。

(慢下、四衙役上)

衙役甲:(唱) 今日拿人要摆队。

只怕吃了他的亏。

这便是吴志清的门首、待我叩门。 (叩门介)

吴志清:(唱) 吴志清休了妻家中闷坐。

忽听得柴门外言多语多。

(开门介)

开柴门只见得衙役一伙。

借问你到那里去把人捉。

衙役乙:你是吴志清吗。

吴志清:正是。

衙役甲:绑了。拉上走。 (下)

吴云髻:今天又是什么事。待我慢慢的打听消息。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打头风。 (下)

第七回 怜才许亲

李云锦:满地落花院宇深。秋千戏罢动春心。琴棋书画难消遣。自制新诗向婢吟。 (坐介)

裙钗李云锦、合肥李总督次女。今日心闲无事、不免戏弄文墨、且图消遣才是。

(坐书案执笔介)

(唱) 香清粉淡怨残春。

蝶翅蜂须恋蕊尘。

闲倚晚风生怅望。

静留迟日学因循。

休将薛荔为青琐。

好与玫瑰作近邻。

零落若教随暮雨。

又应愁杀别离人。

张子澄这首咏芍药的诗、好清新也。

梅 香:(持报上) 禀姑娘、这是一份京报、请姑娘观看。

李云锦:(接看介)

(唱) 展开报纸从头看。

看他登载何事端。

(看介) 张佩纶参闽浙总督纳贿卖缺、奉上谕查办。哎呀、这个张佩纶很出风头呵。 (再看介) 张佩纶又参贵州巡抚侵占粮饷、奉上谕查办。哎呀、这张佩纶就太多事了。(再看介) 张佩纶又参直隶总督李鸿章、有骄奢罔上的情事。哎呀!张佩纶这个小孩子、简直胆妄极了、竟然参起我爹爹来了。我爹爹那里有这些事、这才荒谬绝伦、胆大妄为。好不气也。

(唱) 观罢京报细参想。

这小子举动太荒唐。

我的父当朝负重望。

平贼立功镇两江。

是几时骄奢欺圣上。

平白无端害忠良。

纵然圣明能原谅。

难免旁人说短长。

倒不如辞官早安享。

免得日后遭祸殃。

梅 香:(忙上唱)

高堂二老变了脸。

早与姑娘禀一番。

禀姑娘、老大人和老太太一时话不投机、说的喘声很高、姑娘还是到上房劝劝才是。

李云锦:毕竟为什么事。

梅 香:奴婢也不曾晓得。

李云锦:如此待我上去问过。

(唱) 忙到堂上把话讲。

为甚平白说短长。 (忙下)

(开幕介、李鸿章、鸿妻分坐介、云锦上引)

爹娘闷坐在高堂。忙上前来问端详。

爹娘万福。 (拜介)

李鸿章

:我儿少礼、坐了再叙。

鸿 妻

李云锦:(坐介) 孩儿谢座。

鸿 妻:女儿你先问你爹爹、把你许给谁了。

李云锦:呵呵呵。

李鸿章:就是当今的名流、翰林院侍讲学士张佩纶。孩儿、你说此人该不错吧。

李云锦:呵呵呵。

鸿 妻:此人当真是不错、前日此人上了那奏折、说你骄奢罔上、参的实在是一点儿不错。

李鸿章:你这妇道人家、不明大义。你晓得圣上大开言路、就是皇上有不是处、也许人直言无隐、何况我个伯爵、难道就不许人开口吗。古人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说:“大臣肚子行得船”。所以老夫爱才如命、这些事全然大度包容、毫不介意。

鸿 妻:照你这样说来、那我更明白了。

李鸿章:你明白什么。

鸿 妻:你口里说大度包容之德、依我看来、实在是英雄笼络之术。但是你花费些金钱、笼络人心、未尝不可、岂能拿自己的姑娘、做笼络人的条件吗。你糊涂我却不糊涂。

李鸿章:这你把我的道德、一下说得不成话了。

鸿 妻:你还谎谁呢。你想、自从那个小子参了你以后、皇上还给个彩儿、召见过几次、他越发兴高彩烈、所似今日参督抚、明日参藩臬、这回弹六部、那回弹九卿、不晓得把多少红顶花翎、都教这个小子参掉了。简直连疯狗一样、逢人便咬。连你也吓得无法可想、就拿上姑娘喂狗。可怜我儿长的如花似玉、教这狗奴才骗着去、我实在死不心甘。

李云锦:母亲、你将我爹爹也说的太过火了。我爹爹的那眼光、既能将孩儿许与那人。那人总不无可取。

李鸿章:好说、难道我就瞎了眼睛咧吗。那人有才、有学、有识、有胆。

鸿 妻:有甚么才。

李鸿章:日试万言、倚马可待。

鸿 妻:有甚么学。

李鸿章:融会古今、贯通中西。

鸿 妻:有甚么识。

李鸿章:深明大局、通达时务。

鸿 妻:有甚么胆。

李鸿章:敢参老夫、那胆子也就不小。

鸿 妻:依我看来、这是个大大的个吹牛客、竟然把你吹中了。还想把我女儿吹到手、给他作个续弦。

李鸿章:你岂知、自从他的元配去世、想给人家作续弦夫人的、不晓有多少、人家还看不上。

鸿 妻:你把这个吹牛客、还吹的那样宝贵、你看他家中、穷的连水吹了一样。

李鸿章:这般时候、那个张佩纶大大的阔起来了、想给他送银钱、还有送不上的呢。将来他的分位、总满能跟上老夫这个职品、我女儿做伯爵的夫人、还不值得吗。

鸿 妻:世上那里还有吹牛的伯爵呢、你真老糊涂了。

李云锦:妈妈、我爹爹已经将我许与那人、也只好随着他去、母亲何必埋怨也。

李鸿章:我女儿究竟明白一点。

李云锦:(唱) 我爹爹一言重九鼎。

李鸿章:是呵、我还能失信于人吗。

李云锦:(唱) 既许婚怎能背前盟。

富贵荣华终有命。

百凡事总须听天公。

既肯许人下红定。

何必因此伤感情。

纵然他器小不中用。

将来事业难成功。

这也是前缘天造定。

休怪我父冒应承。

劝母亲不必太慎重。

强折花枝花不红。

鸿 妻:(唱) 女儿聪明又机警。

说出话儿倒中听。

既然情愿遵父命。

老身何必苦相争。

女儿你既然不嫌于他、为娘何必多事、有话也不说了。

(云捶背、同鸿妻下)

李鸿章:我女儿真个聪明、将他母亲劝的也没话说了。家院、不久要出嫁你家小姐、须早准备叫一切。

院 子:理会得。

李鸿章:(唱) 老夫妻争吵等闲事。

为女儿平白费言词。

(同下)

第八回 大堂刑讯

白 妻:(上唱) 昨夜晚做梦梦不祥。

我梦见山里虎咬狼。

老虎跑到山顶上。

阿狼病死在牙床。

郎君下乡、怎么多日不见回衙、教人悬心。

(衙役甲乙抬白显才上)

衙役甲:舅太太、老爷下乡、被人打伤、赶紧疗治、免讨死亡。

白 妻:老爷怎么成了这般光景。 (哭介)

白显才:你且莫要哭、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白 妻:怎么样了。

白显才:我这碎命儿保不住了、你的小寡妇实受了。

白 妻:郎君你绝对不敢死。

白显才:恐怕不得活。

白 妻:我向来没守过寡、不知寡到底怎样守、我恐怕就守不住。

(州官官妻同上)

州 官:百姓不安分。

官 妻:胆敢打官亲。

白 妻:姐姐你看这百姓刁不刁、竟然把你兄弟打的七死八活的。

官 妻:怎么连人事都不省了。

州 官:舅老爷受恁大的伤、一定是动了公愤。

官 妻:什么公愤、明明是暴民、非重重惩办不可。

州 官:我已经差人拿凶手去了。但是舅老爷恐怕总有不正当的行为、不然何至*(左酉右上)出这事。

官 妻:你真是混蛋、把人打成这个样儿了、你还给那百姓出脱呢。这案若果办不圆、把你咀上这胡子、总要拔完呢。

州 官:是是是。

白显才:呵、姐姐、姐夫、我的娘子呵。

(唱) 自那日下乡催粮草。

偏遇着劣绅和土豪。

因此击头又撞脑。

大料我一命归阴曹。

(内打鼓介、死介)

衙役甲:老爷、有人击堂鼓呢。

州 官:待我升堂。

官 妻:过来、我兄弟正断气呢、你还坐的什么堂。

州 官:是是是。呵、我的舅老爷呀。

(再打鼓介)

衙役甲:老爷、堂鼓又响了。

州 官:(转身介) 我的心也慌了。

官 妻:过来、甚么要紧事、还有比我兄弟死了事大吗。

州 官:是是是。呵、我难见的舅老爷呀。

(再打鼓介)

衙役甲:老爷、击破了。

川 官:怎么堂鼓击破了。 (倒介、闭幕介)

李元亮:(上)

(唱) 恨气填胸击堂鼓。 (痛击介)

两次三番大声呼。

为官不与民作主。

难道终古埋冤屈。

州 官:(带衙役上)

(唱) 耳听得有人击堂鼓。

吓的我临丧不敢哭。

上堂注目左右顾。

原来站着一老夫。

这一老夫、姓甚名谁、因为何事、上堂击鼓、说是你与我讲来。

李元亮:老爷容禀了。

(唱) 小的名唤李元亮。

膝下仅有一女郎。

偏不幸夫君把命丧。

民女独自守空房。

那一日出郊到坟上。

焚化纸钱痛肝肠。

舅老爷下乡太鲁莽。

与民女相逢在路旁。

言三语四难推想。

民女欲避难躲藏。

强要执手把话讲。

拉来扯去说短长。

州 官:(唱) 好一个混账李元亮。

握手行礼有何妨。

胆大反来敢告状。

这事何必上公堂。

李元亮

李元亮:小的在。

州 官:如今白显才己经教你们打的咽了气咧、你还仇心不退、反来告状。这个人命、你不偿命、却教谁偿命。

李元亮:老爷、白显才带着衙役、横行无忌、谁还敢打他。

州 官:你这讼棍、敢枉状告他、还不敢打他。

李元亮:老爷、你看小的恁大岁数、怎能打人吗。

州 官:我明白、你是主谋、便是喝仗、等把吴志清拿到案、再好和你对质。

衙役甲:禀老爷、将吴志清拿到。

州 官:带上堂来。

吴志清:(簾内唱)

到衙前不由人心惊胆战。 (上)

是何人他和我结下仇冤。

恨不得将法锁两手扭断。

好男儿到此地没有青天。

衙役甲:跪下。

(清跪介)

州 官:(唱) 我一见吴志清气破肝胆。

打死人那一个不把命还。

纵然你胆子大与天作椬。

管保你受国法命丧黄泉。

你是吴志清。

吴志清:是小的。

州 官:你和白显才有甚么冤仇、竟将他致死。

吴志清:老爷、白显才他是何人、小的并不曾认识。

州 官:你既然不曾认得、为何甚么打他。

吴志清:老爷、小的这两日家中有事、并不曾出门、几时和人打架。

州 官:你不曾和人打架、你瞧这个名片子是你的不是。

吴志清:(看介) 这名片倒是不差、但是这件东西、怎能成打人的证据。难道打了人、留名片不成。

州 官:你说这不能为证据。

吴志清:不能。

州 官:还有一件东西、就是那日打架的时候、从你身上脱下来的、你看能为证据不能。

吴志清:甚么东西。

州 官:你瞧。 (付袍介)

吴志清:怎么就是我那件宫锦袍。禀老爷、这件衣服、确是小人之物、从前小的在家被盗失遗、怎生到老爷手中。

州 官:哼、哼哼、难道本县还将你的袍子偷来不成。你们看那日打舅老爷的是他不是。

衙役甲:(暗白) 我怎么看着不十分象那人。

衙役乙:你休要胡说、这件衣服是我亲手夺下的。他把这衣服都承认了、姓名又一点儿不错、还有甚么疑惑呢。禀老爷、这件袍子、是小的亲手在他身上夺下的、名片子也是在他衣服里头取出来的。他说是被盗、为甚么没有报案呢。

州 官:是呵、你既然失盗、为甚么不报案。

吴志清:哎、这个。

州 官:这个甚么、说是你将这又刁又狡的暴民、与我重责四十。

衙役甲:是。 (打介)

吴志清:(唱) 用非刑打的我皮破肉绽。

是何人将锦袍送到衙前。

害的我张开口不能分辩。

这才是蛇咬腿又将人缠。

白显才是何人并未见面。

这人命为甚么将我牵连。

为锦抱将夫妻一刀两断。

谁料想又生出这等事端。

大老爷将此事仔细查按。

好百姓怎受得人命屈冤。

倘若把真凶手捉拿到案。

我和他见阎君却也心甘。

李元亮:(唱) 我只见那少年血肉飞散。

吓得我在一旁胆战心寒。

州 官:吴志清你那日行凶、是那个老头儿指使不是。

吴志清:那个老汉。 (看介) 哎、小的并不曾认识。

李元亮:老爷、这位少年、小的也不曾认得。

州 官:说得很好、你们都认不得、然而本县却认得清楚楚。

李无亮

:老爷认得甚么。

吴志清

州 官:认得你是指使、你是凶手、你说是也不是。

州役乙:那白当场、只有这个少年、七捶八脚、东打西隔、厉害得很。却并没见这个老汉、小的不敢冤屈人。

州 官:自然主使的人就不闪面。本县聪明天亶、还把我谎得过。一下押住、然后再说。

衙役甲:是、走、坐到避风儿处走。

李元亮

:实在冤枉。 (同带下)

吴志清

州 官:(到前场) 依我看来、舅老爷也有取死之道。你是办公的人、怎敢摸人家寡妇的手呢、难怪百姓动公愤。

官 妻:把这些刁民、一扳子不敲死到堂、还押下干甚么呢。真是混蛋。 (内喊声)

州 官:(听介) 呵、此风万不可长、要重办呢。况且太太的习惯、神圣不可侵犯、若不澈底究办、太太便要反乱。她若和我倒蛋、转眼就要遭难。要重办呢、要重办呢。

(同下)

第九回 兵败逃国

(刘永福武装带四卒黑旗上)

刘永福:(引) 革命不成又亡命。

天宽地阔无缝藏。

黑旗军统领刘永福。自从那日仓惶出门、中途失事、因此就往太平天国带兵。谁料曾胡左李等人,拥护清朝、洪天王竟然失败。我带的这些劲旅、虽然骁勇无敌、但是大事已去、根本推翻、终是不能存在、只说我向何处逃走呵。

(唱) 可惜那洪天王治国无道。

把中国好河山又付清朝。

可怜把众英雄一齐潦倒。

一个个面如土意气沉消。

(内喊介)

耳听得人声吵官兵已到。

众男儿好身手何处可逃。

眼看官兵已到、你们怎不前行。

兵卒甲:哎呀统领、前边便是海洋、难道我们蹈海不成。

刘永福:哎呀天、哎呀苍天。是我刘永福带兵以来、并不曾骚扰百姓、为甚么今天到了绝地。只说这却怎处。

兵卒甲:统领、此处与越南国接境。

兵卒乙:还是同往越南。

兵卒丙:咱们就学伍员逃国。

刘永福:如此即便逃往越南。 (内喊介) 官兵已到眼前、可有海船。

兵卒丁:倒有一支大船。

刘永福:速快上船。 (上船介)

(唱) 驾海船扬轻帆飘流如箭。

(船转场介)

众弟兑随统领同往越南。

(同下)

第十回 幼女寻嫂

(刘淑卿上)

刘淑卿:(唱) 红颜女落臭名太没体面。

羞得我到人前一语不言。

我有心投古井自寻短见。

只恐怕将臭名死后流传。

因此上到娘家暂时留恋。

还盼望到后来为我明冤。

这锦袍竞成了罪孽公案。

小妹妹创下了包天事端。

侬的夫不详情将人短算。

倒做的抬起头不见青天。

老天爷你为何全不睁眼。

难道说前世里结下恶缘。

(滚) 说是天呀、天呀、侬家青眉白眼、背了这等臭名、被郎君休回、教旁人耻笑、难道冤沉海底。真是天道茫茫也。

(吴云髻上)

吴云髻:(唱) 恨家中遭横事层出迭见。

宫锦袍又出了人命牵连。

我哥哥坐牢狱无人照管。

和嫂嫂来商议前去探监。 (进门介)

嫂嫂、妹妹看你来。

刘淑卿:原是妹妹到了。 (暗白) 她怎能到此、莫非这事明了。 (转身介) 妹妹、咱们两家已经断绝关系、你今日到此为何。

吴云髻:嫂嫂。

刘淑卿:从今以后、你叫姐姐亦无不可、再不容叫嫂嫂了。

吴云髻:这是怎么说。

刘淑卿:你想我还有给你当嫂嫂的资格吗。

吴云髻:这是妹妹创下的事、实在对不起。

刘淑卿:妹妹、既是你创下的事、难道将我赶出门以后、你怎不对你哥哥替我明冤。

吴云髻:嫂嫂你不晓得、你一出门、又生出包天大祸。

刘淑卿:呵、甚么大祸。

吴云髻:呵、还是那件锦袍惹出来。

(唱) 你那日刚出门便生大祸。

县衙中派差役捉拿哥哥。

他言说穿锦袍好汉一个。

打死了舅老爷命见阎罗。

那汉子创下事登时逃躲。

偏夺下宫锦袍证据确凿。

我哥哥到县衙当堂问过。

锦袍中有名片姓字不错。

重责了四十板肉绽皮破。

便下在狱牢中苦受折磨。

留妹妹守门户并无伴伙。

因此上见嫂嫂彼此商酌。

刘淑卿:呵、不好了。

(唱) 听妹妹从头讲—遍。

不由泪珠洒胸前。

侬家冤屈有千万。

谁料他还比我屈冤。

当掌重责四十板。

狱中昼夜受颠连。

他休我不该我怜念。

他休我何用我熬煎。

只怪妇人心肠软。

倒还为他发痛酸。

自己一身不能管。

何苦为人费心肝。

说来说去、你哥哥遭下事了。

吴云髻:我哥哥遭下这事、实在冤屈。

刘淑卿:世上冤屈的人很多、还有比他冤屈的人呢。 (哭介)

吴云髻:说来都冤屈、还是想个方法才好。

刘永福:既无关系、我给他想甚么方法才好、那岂不是多管闲事吗。

吴云髻:妹妹别无要求、只请嫂嫂和我去狱中、将我哥哥探望一回好不好。

刘淑卿:探望那个。

吴云髻:探望我哥哥。

刘淑卿:你探望你哥哥、我探望谁。

吴云髻:你也探望我哥哥。

刘淑卿:那我岂不是更多事了。

吴云髻:不是这样说。只是我这女孩儿人家前往狱中、很不方便、还请嫂嫂将妹妹带领前往、你看如何。

刘淑卿:这又错了。你想你哥哥不见我还则罢了、一见我定然要生气、好象冯大官人一般、隔着监门、又是打、又是骂、我何必自讨无趣。明天还是另请一位老成人、将你带领前去才是。

吴云髻:这也可通。但是以后我就和嫂嫂住在这里、好不好。

刘淑卿:这却为何。

吴云髻:嫂嫂你想咱家只留妹妹一人、怎生居住。还请嫂嫂将我暂时收容、再作道理。

刘淑卿:这也不妨。夜已更深、请妹妹安眠了。

(唱) 事到万难谁作主。

吴云髻:(唱) 一腔愁绪如乱丝。

(同下)

第十一回 升官结婚

(抬拾罗十余盒、绕场数匝、布大庭景、张佩纶官服上)

张佩纶:(引) 结亲名门。

琐碎小事偏劳神。

张佩纶。自从开坊以后、屡上奏折、悉蒙嘉纳。皇上召见、臣僚个个寒心、因此官拜内阁学士、这圣眷就算光宠已极。好在李合肥、更是爱才如命、虽然被下官参过一次、这老头子真有大臣之度、全不计较、又将他令嫒许我为妻、这就算荣幸万分了。明天便是完婚吉日、须要准备一切。来。

杂 役:是。

张佩纶:一切陈设、可曾安设妥当。

杂 役:早已妥当了。

张佩纶:可要小心一点。

杂役:是。

(费屺怀上)

费屺怀:(引) 半载未挥京兆笔。

明朝再画细君眉。

费屺怀。张幼樵明日完婚、不免先来道喜。哎呀、五开间的大院子、简直阔起来了。

杂 役:费大人到了。我家老爷在庭上呢、你随便儿进去。

费屺怀:仁兄恭喜。

张佩纶:仁兄到了很好、请与为弟料理料理。

费屺怀:那何待说、今天我特特的给仁兄报喜来了。

张佩纶:等到明天再道喜。

费屺怀:仁兄不知、我原是报喜来了。

张佩纶:还有什么喜。

费屺怀:你这是喜上加喜、官上加官。今天我到军机处、得了个消息。

张佩纶:甚么消息。

费屺怀:说是军机处议定、要放你老哥到福建省充船政大臣、兼办海防事宜。哎呀、这差使很肥的。

张佩纶:为弟这两日有事请假、并没上衙门、这消息恐怕靠不准。

费屺怀:靠得准准儿的、明天上谕就要下来。

张佩纶:若果有此事、外交上一定有甚么变动。

费屺怀:不错、不错、听说越南国有一个鸡。

张佩纶:甚么鸡。

费屺怀:(想介) 说是甚么烧腊鸡。

张佩纶:烧腊鸡便怎么样。

费屺怀:说是烧腊鸡给越南倒蛋呢、不准越南服从中国。

张佩纶:呵、那便是法兰西和越南倒蛋呢。

费屺怀:是了、我记起了、法兰西、法兰西。法兰西是个甚么东西。

张佩纶:法兰西也是一个国。

费屺怀:这还是个龟、我当是个鸡。

张佩纶:这也是西洋有名的个国、人把他也叫法国。从前有位皇帝、叫做拿破仑、是有名的混世魔王。

费屺怀:照这样说、这国土还很强。

张佩纶:现在也不甚强、只是常常想占领越南。

费屺怀:越南是我们的属国、怎么他想占领。

张佩纶:这就叫得步进脚 (着) 。从前曾因教案、派兵进了越南、教我国黑旗长毛刘永福那个粗头儿、竞打的落花流水。又将一个大将安邺、着刘永福杀了、可见他的势力、也不过如此。

费屺怀:仁兄此次到福建、当了船政大臣、将水师练好、带上些海军、痛痛快快的将这蕞国国子灭了、岂不是好吗。

张佩纶:法国远在西洋、灭去也不容易。但是着为弟坐镇海疆、他们虽然强悍、管保他不敢欺侮我国就是了。

费屺怀:仁兄高见、为弟实在甘拜下风。明日荣任的时候、总要给为弟留一份好差使、教为弟也出出风头。

张佩纶:那何待说。

杂 役:禀老爷、闽浙总督差人送来贺仪三千两、还是收不收。

张佩纶:你对他们来人说。道谢、璧还。

杂 役:是。

费屺怀:仁兄为甚么不收这礼呢。

张佩纶:从前为弟参过人家、这时候还能收人家的礼吗。

费屺怀:你从前何尝没参过李合肥呢、难道明天给你把姑娘送着来、你还能不收吗。

张佩纶:这很难为情。

费屺怀:有甚么难为情、不收倒将人得罪下了、还是糊里糊涂收下。

张佩纶:也好。

杂 役:还有好几省的督抚送来礼物。

费屺怀:(看帖) 都收下。

杂 役:禀老爷、新亲过礼来了。

费屺怀:往大庭里头抬。 (排开拾罗件。费屺怀看贴) 甚么甚么成双、甚么甚么成对、甚么甚么成付。那里这些古董玩器、这院子不知道摆得下、把我的眼都看花了。

杂 役:禀老爷、皇太后钦赐了一架自鸣钟。

张佩纶:待我出迎。

(李莲英随钟上、张佩纶叩头介)

李莲英:张佩纶儿。

张佩纶:是。

李莲英:皇太后吩咐、这架自鸣钟、是外国进来的、很值几万银子、特赐你成婚的大礼。以后就是没有钱花、这件东西却是不敢卖、就是进当铺、也是不行的。 (笑介)

张佩纶:是。

李莲英:你记下、咱家就走了。 (下)

费屺怀:今天教李莲英这个奴才、把咱刻苦了这一下。天色已晚、明天准备迎亲。

张佩纶:正是、雪里无人来送炭。绵上到处要添花。

(同下)

第十二回 法越开战

(刘永福武装带四卒升帐介)

刘永福: (引) 西洋多战舰。

南海起风云。

(坐介诗) 丈夫不虚生世间。

立志灭虏收河山。

岂知蹭蹬不称意。

驰骋越南守三宣。

越南国三宣副都统刘永福。前日法兰西借教案问题、进兵越南、适逢本军到此、便帮助越南、击退法兵、并斩了法国大将安邺的首级。因此越南王阮福映、将公主许我、封我三宣副都统、镇守宣光、兴化、山西三省。但是越南王阮福映与法国私结条约、认越南为独立国、与中国脱离关系。你想越南隶属中国、已数千年、这种条约、中国岂能承认。看来这中法的战事、就在目前、我还是练兵整队、积极筹备才是。

兵卒甲:(上引) 越南起大患。

急忙报三宣。

报。

刘永福:军报何事。

兵卒甲:法国大将李威利、率多少兵舰、攻入内河。

刘永福:甚么名义。

兵卒甲:听说从前越南王与法国私结条约、与中国脱离关系。从前请两广总督剿灭越匪黄宗英、法兰西闻知此事、说是越南既与中国脱离关系、为甚么中国的兵替他平乱。就此质问越南王、越南王总不答复、因此派兵舰打进来了。

刘永福:再探再报。 (卒甲下) 法兰西这就不是、越南是中国的藩属、年年纳贡、岁岁来朝、何人不知。此番认为独立国、居心叵测、好不气、好不气。军人们、校场点兵、准备防守三宣。

(唱) 可恨强权灭公理。 (上马介)

到教场先将兵点齐。 (下)

第十三回 大臣上任

(张佩纶、李云锦行装坐轿、带小梅香、四卒打旗、旗上写“福建船政大臣兼办海疆事宜张”十三字、同上)

张佩纶:(唱) 才结新婚便上任。

督办船政命大臣。

海疆事宜正吃紧。

不避雪霜走风尘。

缓带轻裘移国运。

纶 (音官) 巾羽扇定人心。

轻国谋略在方寸。

外国人何能测浅深。

李云锦:(唱) 自幼儿不曾出闺阃。

才出嫁便要走风尘。

母亲拜别难亲近。

年迈人想起好伤心。(绕场下)

第十四回 洋兵交械

(李威利西洋武装、带洋兵上)

李威利:(唱) 可恨越南太大胆。

敢认中国有主权。

私引清兵平内乱。

把从前条约一笔删。

此番要将越南占。

只恐怕刘永福和我为难。

西洋法兰西大将李威利。却说越南王阮福映。从前得国、登了王位、全靠我们法国教士帮助、借我们法国兵力维持、谁料他称王以后、仍然认中华为宗主国、因而我国又和他结了条约、着他与中国断绝关系。谁料他又勾引清兵、代平内乱,显然又与中国发生关系、我国岂能甘休。因此带兵问罪、攻进内河、但是刘永福这个小子、很是厉害、前年我国进兵、竟教这个小子、将我们安将军杀坏、还折了多少兵士、掉了多少军装。此番进兵、非将这黑旗军打倒、不能成功。军人们。

法 兵:有。

李威利:乘他不备、先向三宣一带进攻、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 (忙下)

(刘永福带三将兵士上)

刘永福:(引) 临事要有备。

善谋可成功。

兵卒甲:报。

刘永福:何事。

兵卒甲:敌人已下动员令、齐向三宣要进攻。

刘永福:再探再报。左翼听令。

兵卒乙:有。

刘永福:速快带兵八百、暗暗驻扎山左。不奉命令、一炮不许射击、违令者斩。

兵卒乙:得令。(下)

刘永福:右翼听令。

兵卒丙:有。

刘永福:速快带兵八百、暗暗驻扎山右。不奉命令、一炮不许射击。

兵卒丙:得令。 (下)

刘永福:中路听令。

中 军:有。

刘永福:你将所有部队、布置在内河两岸。本都统以在山顶了望。你们听候命令。待我上山。 (上山介)

(李威利带兵上)

李威利:(引) 黑夜进兵痛剿。

莫教敌人知晓。

兵贵神速、一日半夜已进到兴化。你看静静悄悄、料他刘永福还不曾知晓。

法 兵:禀大帅、不敢前进了。

李威利:为何不敢前进。

法 兵:四面都有伏兵、教人围住、怎生是好。

李威利:怎么这小子又觉知了。 (转身看介、开花弹从山头落下) 哎呀不好、这从那里来的。 (看介、又落一弹) 军人们、速快退兵。 (又落一弹、利向左打介、左边开枪打介。利退介、向右打介、右边开枪打介、利又退介) 只说这两面是山、一面是水、教我怎生退出。军人们、仍照原路往出拼命的打。

(刘上)

刘水福:那里走。

打交手仗介、刘杀李威利介、围住介。法兵高悬白旗喊介)

法 兵:饶命、饶命。

刘永福:饶命不难、先要交械。

法 兵:交械不难、还请铙命。

刘永福:交械以后、谁肯屠杀。你们速快将枪械架起来。

法 兵:遵命。 (架枪介)

刘永福:向后退三十步。

法 兵:一二三。 (退介)

刘永福:你们站齐、听本都统与你们讲话。

法 兵:遵命。

刘永福:本都统今天网开三面、放你们回去。

法 兵:感激天恩。 (举手行礼介)

刘永福:你们回去、对你们军界大小军官弟兄都说明白、以后把你们那些兵法武艺、休要到你刘大人面前使用。

法 兵:也是。

刘永福:若想给你刘大人来送枪械、须得事前声明、我自然要领谢。不要突如其来、架在这里、几乎连命一块儿送了、实在犯不着。

法 兵:也是。

刘永福:今天幸亏在越南国、若果在我们本国、定要斩你们的首级、绝不宽纵。以后却要小心—点。

法 兵:也是。

刘永福:你刘大人这一段话、你们总要记下。

法 兵:也是。

刘永福:令军需处每名发一两银子的盘费。着他们回国去罢。

兵 卒:走、领盘费走。

(法兵随下)

刘永福:军人们、共交了多少枪械。

中 军:禀都统、前膛炮六百枝、后膛炮八百五十枝、毛瑟枪五百枝、开花炮五十尊、子弹无算。

刘永福:好好收藏、准备分发。

中 军:遵命。

兵 卒:报。

刘永福:军报何事。

兵 卒:法国大兵蜂拥前来、各路守备、纷纷瓦解。顺化都城、昨日失守、越南王不知下落。

刘永福:再探再报。好不气、好不气。

(唱) 骂了声越南国文臣武将。

外交败国防失自取灭亡。

太平时吃俸禄荣华受享。

国难兴遇敌人如同犬羊。

这时节无救兵又无保障。

亡国奴难道说还梦黄梁。

越南国这些饭袋酒囊、却也难怪。只是中国的藩属、被人侵占、中国的主权、被入侵夺、难管也袖手旁观、全然不管。 (想介) 这般时候、我有心防守、一木安能支大厦。有心退避、我向那里去才好。哎、这就难了。

(唱) 左右难难住了三宣都统。

中华国难道你不管藩属。

兵卒甲:(持书上) 禀大人、云贵总督岑大人有书到此、请大人拆看。

刘永福:(接看介) 越南三宣副都统刘大人勋启。(拆看介) 法兰西占我藩属、侵我主权、人神同疾、中外共愤。现已由驻法公使曾纪泽提出抗议、一面由本部堂筹备宣战、督师出关。麾下屡挫凶锋、久著声威、万望回国効力、同舟共济、无任切盼之至。此致、越南三宣副都统刘。云贵总督岑毓英顿首。 (笑介) 军人们、将兵点齐、向云南边境驻扎。

(唱) 却幸中华有福气。

回到云南议兵机。

(同下)

(孤拔带法兵上)

孤 拔:(唱) 进兵占据越南地。

大胆中国竟不依。

法兰西提督孤拔。此次攻取越南、倒也一帆风顺。只是刘永福这个孺子、前年将我们大将安邺杀坏、这回又将我们大将李威利斩首、得了许多军装、实在可恶。幸喜我们陆续增兵、攻陷越南都城、与越南王结了条约、认为我邦为保护国。谁料中国还是不依、公使曾纪泽竟出头说话。又命两江总督左宗棠、督办军务、岑毓英总督云贵、曾国荃总督两广。又命提督刘铭传督办台湾军务、还命钦差大臣彭玉麟督师两广。哎呀、把这些老臣宿将、都掀上台了、简直把中国人物给上齐了。看这个阵势、象是连我国要决一死战。只有李鸿章那个老头儿、还识时务一点、总是主和不主战。总而言之、和也罢、战也罢、越南国那个地图上的颜色、已经变了、中国总是拿不到手。但是本提督该向那一路进兵、云南这一路、是岑毓英、哎、还有刘永福这个小子不好惹。两广这一路、是曾老九、也不好惹。台湾这一路、还容易一点、哎呀、刘铭传这也是老行伍。是了、只有闽海这一路、是那个船政大臣、叫做张甚么、那是个无名肿毒、白面书生、我便从这一路进攻、那几路教他别人攻去、便是这个主意。军人们、速上轮船、向闽海前进。闽海那个要紧的海口、就是马尾、照准对马尾开舰。 (上舰介)

(唱) 直向闽海攻马尾。

管教一举便成功。

第十五回 失守马江

(藩司臬司官服上)

藩 司:(引) 座中诗酒真名将。

臬 司:(引) 海外风云起暮愁。

藩 司:仁兄请了。

臬 司:请了。

藩 司:大帅今日邀集僚属、诗酒高会、真是名将风流。

臬 司:海防正在吃紧、犹复纵情诗酒、简直是狂奴故态、甚么名将风流。

藩 司:仁兄、大臣风度、总要镇静、这才是安邦定国的人物、你休要多言。

臬 司:为弟实在是见不及此。

藩 司:你我同到帅府。

杂 役:原是二位大人、待我去传。

(开幕介、张佩纶费屺怀同坐介)

杂 役:禀老爷、藩臬二司也到了。

张佩纶:有请。

杂 役:有请。

(开中门介、进门介)

张佩纶:二位仁兄到了、 (请安介) 请坐。 (同坐介) 今天这是诗酒之会、与诸公畅叙幽情、我们总要尽一日之欢。

费屺怀:今天咱们还是不醉无归。

藩 司:大帅、这才是缓带轻袭、纶巾羽扇、对酒当歌、横槊赋诗、真不愧古之名将。

臬 司:请问大帅、法国军舰、现到甚么地方停舶。一切海防事务、可曾安置妥当。

张佩纶:早已安置妥当、仁兄不要操心。

费屺怀:现在李合肥充了全权大臣、在天津主持议和、绝对没有战事。

藩 司:谢安围棋赌墅、曾破苻坚于淝水。就是有战事、大帅自然有妙用。今夕只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

臬 司:如此为弟就失言了。

张佩纶:酒来、酒来。

(唱) 龙墀班听漏声长。

竹帛昭勋扑御香。

鸣佩洞庭辞帝主。

登车故里册闽王。

一千年改江山瑞。

十万军蒙雨露光。

呤寄短篇追主事。

留文功业不寻常。

杂 役:(上唱) 尚有重兵屯马尾。

敌兵竟敢犯基隆。

法国军舰已到台湾、侵入基隆、不免早报大帅得知。禀大帅。

张佩纶:慌张着为何。

杂 役:法国军舰已到台湾、侵入基隆。

张佩纶:基隆地方、有刘铭传防守、他侵入基隆、却能怎么样。下去。

杂 役:是。

张佩纶:正在这里会客、再不要谎报

杂 役:是。 (顿足下)

张佩纶:简直沉不住气儿。酒来。

杂 役:是。

(饮介)

杂 役:(上) 禀大人。

张佩纶:又是甚么事。

杂 役:张管带请领子弹。

张佩纶:那里用着子弹。到用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他们发、还要他们来请吗。去罢。

杂 役:是。 (转身介)

张佩纶:来。

杂 役:是。

张佩纶:你告诉张管带。

杂 役:是。

张佩纶:不奉命令、无论敌人怎么样、不准私自开炮。违令者以军法从事。

杂 役:是。 (下)

张佩纶:讨厌极哪、忙脚忙手的。难道全权大臣李合肥、连这点交涉都办不了、还要你们动脚动手吗。我晓得外国人那一套儿手段、总是大张声势、恫吓中国、也不过想和议速成就是了。你张大人却不管你那一套儿、总不首先发难。酒来。

张得胜:(帘内唱)

可恨基隆已失守。 (上)

愁得人来要白头。

兵士个个皆束手。

忙见大帅说根由。

烦禀大帅、就说管带张得胜特来请见。

杂 役:大帅正在会客、谁都不见面、少碰钉子。

张得胜:你给大帅回明、就说基隆失守、马尾危急、情势甚为紧张、请大帅面示机宜。

杂 役:呵、碰了几回钉子了、谁肯再给你碰。你快到马尾的防线上去、听候命令。大帅自有办法、不要大惊小怪、失了威气。快回原防去。

张得胜:(唱) 祸到眉头还纵酒。

数万人难道做鬼头。 (下)

(内响炮介)

臬 司:外边怎么有了炮声。

张佩纶:大概失火了。

(开花弹落下介、乱介、纶等战介、软介、乱跑介、杂役背纶跑下)

张得胜:(帘内唱) 一霎时子弹如飞雨。

(带士卒散发上)

敌船飞渡登海隅。

不敢开枪不敢去。

众弟兄瞪目泪如珠。

(孤拔带洋兵上、张得胜绕场败走介)

孤 拔:今日攻取马尾、真是破竹之势。军人们、驻扎船厂。

(同下)

(左宗棠带士卒升帐介)

左宗棠:(引) 文章西汉两司马。

经济南阳一卧龙。 (坐帐介)

(诗) 万里风云接海洋。

五更鼓角动江乡。

伏波老至心犹壮。

铜柱勋名震远邦。

东阁大学士、两江总督、督办军务左宗棠。昨日军人报到、马江失守、张大臣不知下落。这海洋风云、越法紧张、法国气焰更要增长。只说这却怎处。

(旨官奉旨上)

旨 官:(引) 海外风云急。

边疆军务忙。

老臣多方略。

飞檄到江乡。

圣旨下、 (宣旨介) 左宗棠听旨。船政大臣张佩纶、丧师辱国、失守马江要口、实堪痛恨。着两江总督火速赴闽、督办军务、并严行查办张佩纶、据实复奏。所遗两江总督一缺、着曾国荃署理。钦此。

左宗棠:遵旨。 (拜介) 仁兄请坐。

旨 官:军务紧急、不便逗留。此次还要起用前陕甘总督杨岳斌、随大人帮办军务、刻下便要宣旨。请。 (下)

左宗棠:我想败兵之将、不敢言战。福建那些残兵败卒、简直一个不能用了。就是旧日所练的湘勇淮军、也连外国人不曾接战、此刻生力军还是刘永福刘都统可用、不免调他前来才好。 (写介) 马上人走来。

卒 役:是。

左宗棠:这是公文一角、速快送到刘都统营下。

卒 役:遵命。

左宗棠:军人们、将兵点齐、准备前往福州。

(唱) 刘都统也算个英雄好汉。

还望他早起程援救台湾。 (下)

第十六回 张府逃难

李云锦:(帘内唱) 失马江竟把人神魂吓吊。

(梅香扶李云锦上唱)

枪林里弹雨中冒险脱逃。

(内放火介)

马江口我只见火光照耀。

怕只怕张郎夫性命不牢。

(倒坐前场介、费屺怀上)

费屺怀:(唱) 常言说兵败如山倒。

生平受惊这一遭。

幸喜尚把性命保。

只说该向何处逃。

长了恁大、莫受过这样的惊。把胆吓吊都不大要紧、简直连魂都遗了。好在换了这一身老百姓的衣服、还没人认得、把命拉出来了。哎、这洋人的炮火厉害的很、厉害的很。怪道现在讲维新的一干子说、中国要变法呢。还说要讲究声光电化、说那就是西学、我一点儿也不懂、今天—下实地试验过了、又是声、又是光、又是电、又是化、实在可恶、简直给咱们全上着呢。说起声、把耳朵能震破。说起光、把眼睛能照瞎。说起电、比轰雷白雨下冷子还厉害。说起化、我先看把我变化成甚么样子了、浑身上下、简直生了化学变化了。把那物理变化、都没要说起、待我看身上那里带子弹来没有。 (看介) 这给衣服上、怎么钻了这些眼、不晓得给身上那里钻下眼着呢没有。 (揣身上介)好在身上还没钻进去、 (卸帽子介、子弹数十颗落下介) 好天爷呢、 (看介) 恁大的家伙、倒了这些。这给我娃再弄进去一个、就把我结束咧。这晓得是那里些阴功儿、(看介) 前边那里这两个女娘们。

梅 香:原是费大人。

费屺怀:你怎生到此。

梅 香:我和我太太逃走到此。

费屺怀:那是太太。 (哭介)

李云锦:那是费大人、你怎么成了这般光景。你家老爷今在何处。

费屺怀:那日大帅正在船厂宴客、突遭此变、大家都各逃性命。我也不晓大帅的下落。

李云锦:呵呵呵说是天呀、天呀、基隆失利、马江丧师、元帅不知下落。如今烽火连天、荆棘满地、侬家一介女流、该向何处逃走也。

(唱) 马江南望泪澘澘。

不见元戎匹马还。

一战岂容轻大计。

四边从此失天关。

焚车我自宽房琯。

乘障谁教使狄山。

霄旰甘泉犹望捷。

群公何以慰龙颜。

费屺怀:太太不要啼哭。大帅还有亲兵保护、定无性命之忧。但是福建已经糜烂、万万不敢逗留。前边就是口岸、咱们还是坐上船只、往两广逃避、再打听大帅的下落、太太你看如何。

李云锦:如此就到江边了。

(唱) 要脱大险须逃远。 (走介)

费屺怀:船来船来。

(同上船介)

李云锦:(唱) 阅历挫折始知难。 (撑船卞)

(吴云髻同刘淑卿赶船上)

吴云髻:(唱) 穷途无归又逃走。

波涛汹涌不敢留。

刘淑卿:(唱) 不如意事带八九。

江水悠悠向东流。

妹妹你看天色将晚、还是就在此停泊、明天再好登岸。

吴云髻:如此咱们就在舟中暂宿一晚、倒还清净。

刘淑卿:前边又是一只船也来了。

(李云锦、梅香、费屺怀、同坐船上)

李云锦:(唱) 万里烟波日落后。

两岸芦洲一天秋。

杂 役:天色已晚、此处也有一小船、就一同在此停泊。

吴云髻:嫂嫂、那船上也坐着两位女娘儿。

刘淑卿:也象是逃难的人。

费屺怀:三天三夜并没有合眼、今晚在这船上、饱睡一觉。太太你也歇息歇息。

李云锦:各自取便。梅香你也乏了、且在船舱内打盹去罢。

梅 香:太太你也在舱内歇息才好。

李云锦:这小妮子、你想我怎生睡得着也。

吴云髻:我怎么瞌睡来了。 (睡介)

刘淑卿:(滚) 今夜晚风行水上、月点波心、好似一幅画图。只是愁生肺腑、触目伤心、凭将两行泪、付与江水流。 (洒泪介)

李云锦:(滚) 今夜晚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耀金、静影沉壁。只是愁人悲秋、触景伤怀。李青莲有诗云、“牛渚西江夜。晴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侬家也不免同声一痛也。 (洒泪介)

刘淑卿:(滚) 只说我是伤心人、谁知更有伤心者。

李云锦:(滚) 这边心绪乱如麻、那边浩歌泪盈把。

刘淑卿:这才是愁人逢怨侣。

李云锦:泪眼对愁眉。

刘淑卿

:好不愁煞人也。

李云锦

李云锦:(唱) 夜深含泪看秋月。

刘淑卿:(唱) 却闻哀音过别船。

李云锦:那舱姐姐请了。

刘淑卿:请了。

李云锦:姐姐家住那里、莫非也是逃难之人。

刘淑卿:妹妹是上思州人。只因中法开战、这些海寇乘机而起、骚扰本郡。因此和我妹妹撑了小舟、前往我外家暂避、其实还并不曾受惊。

李云锦:妹妹这次就受了大惊了。

刘淑卿:姐姐你在那里受惊。

李云锦:不瞒姐姐、我便是福建船政大臣张幼樵的家眷。那日失了马江、侬夫也不知下落、妹妹就从枪林弹雨中逃将出来。

刘淑卿:姐姐现在要往那里。

李云锦:此间举目无亲、也没有一定地点。

刘淑卿:姐姐这样说、再不敢往西去了、妹妹是从西面来的。再往西走、不到一天、那海寇就很厉害的。

李云锦:这岂不是进退两难了。

(唱) 实想搭船避危险。

谁知海寇起狼烟。

举目生疏少亲眷。

却往何处把身安。

请姐姐与我行方便。

感恩报德不食言。

刘淑卿:(唱) 大家闺秀遭时变。

穷途日暮真可怜。

我外家去此本不远。

一同前去有何难。

姐姐勿忧、我外家去此不过十余里、天色一明、咱们便一同前往。

李云锦:那便连累姐姐了、我先为姐姐请安、以后重重有谢。

刘淑卿:姐姐不要客气、咱们都是遭难的人、还是互相照顾才好。

李云锦:好说。那位他是何人。

刘淑卿:那是我妹妹、你看简直睡熟了。妹妹醒来罢。

吴云髻:(慢) 天尚未明、你唤我着怎得。

刘淑卿:那船舱上就是张太太、你先见个礼儿。 (拜介)

费屺怀:(醒) 东方大亮、准备开船。哎、太太已经起来了。

李云锦:我几时睡来。

刘淑卿:这才是愁人知夜长了。

费屺怀:太太、咱们准备开船。

李云锦:前边又不宁静、昨晚已经和那位娘子约定、前往他们亲串家中躲避。

费屺怀:那个正好。

刘淑卿:这般时候、请姐姐同上此船。

李云锦:你们也随我过这个船上来。

(同上介)

费屺怀:这是船钱、你收下罢。

船 夫:(收介) 老爷们的、看前边兵船上来了、你们少停一会罢、着我先将船赶上走、防顾拉差。 (下)

(刘永福带兵士家将撑船上)

刘永福:(唱) 兼程进兵趁水涨。

波涛汹涌增感伤。

—路上逃难人密如蛛网。

城门楼失了火池鱼遭殃。

费屺怀:(看) 原是刘付都统的队伍。

刘永福:前边有一小船、象是逃难的人、问他们是从那里来的。

兵卒甲:那船上的人等、你们是从那里来的。

费屺怀:从马江来的。

兵卒甲:禀大人、他是从马江来的。

刘永福:怎么是从马江来、待我问过。你既是从马江来的、马江失守的情形、你可晓得。

费屺怀:禀大人、我怎能不晓。在下便是船政大臣张幼樵的文案、这便是张大帅的家眷。

刘永福:怎么是张大帅的家眷、速快接上船来、随我前往、妥为安置。

费屺怀:禀大人、还有民间逃难的两位女娘呢。

刘永福:那也不在话下、一律保护前行了。

(同上船介)

(唱) 失守了马尾江要问真相。

请先生到船上细讲端详。

费屺怀:那个自然。

(同撑船下)

第十七回 恢复马江

(杨岳斌、刘铭传同上)

杨岳斌:(唱) 雄关一旦失马尾。

刘岳传:(唱) 要塞何时取鸡笼。

杨铭斌:福建帮办军务杨传斌。

刘铭传:台湾提督刘铭传。

杨岳斌

:请了。大帅进兵、赶早准备。一言未罢、大帅来矣。

刘铭传

(左宗棠上)

左宗棠:(引) 烈士暮年心犹壮。

据鞍顾盼气自豪。

福建督办军务左宗棠。

杨岳斌

:参见大帅。

刘铭传

左宗棠:兵马可曾齐备。

杨岳斌

:齐备多时。

左宗棠

左宗棠:如此步步为营、进攻马江。

(孤拔带洋兵上、接头介、战介、左宗棠败介) 敌人水陆并进、势不能支、只说这却怎处。我且没说左宗棠、你平日以卧龙自命、若还把威名丧失在此、岂不可笑。哎、刘都统怎么还不见到来。

家 将:报。

左宗棠:军报何事。

家 将:探得两广中路消息、说是谅山已经失守。镇南关守将杨玉科、观音桥守将宁裕明、同时阵亡。

左宗棠:怎么说、 (打战介) 我想镇南关外军务这样吃紧、刘都统他就在关外驻扎、怎顾得抽身来援。这守兵靠不住、援兵不能来、只说事到如今、怎样防御。

(唱) 三路兵不几日完全失败。

谅山地又被人霎时攻开。

单丢我在南洋防守要隘。

年迈人精力薄血气又衰。

刘永福是豪杰为国除害。

却教人眼望穿怎不见来。

(刘永福带士卒上)

刘永福:(唱) 可恨他失守了铜关铁寨。

到阵前只见他人马惊骇。

家 将:禀大帅、刘大人到了。

左宗棠:那个刘大人。

家 将:刘将军。

左宗棠:那个刘将军。

家 将:就是刘都统。

左宗棠:可是刘永福。

家 将:正是他。

左宗棠:(看介) 是他是他、一些不差。那是刘都统。

刘永福:那是大帅。 (揖介、笑介) 此番来得太迟、请大帅格外宽恕。

左宗棠:将军来得正好、不迟、不迟。

家 将:报、敌人攻上前来。

刘永福:怎么说敌人攻上前来。大帅请便、待我接杀一阵。

左宗棠:说是你将这些贼寇、与我杀杀杀。 (刘忙下) 好的、(伸大指介) 你们照他那样的旗多缝些子、打上一齐向前攻。

杨岳斌

:遵令。 (同下)

刘铭传

(孤拔带洋兵上、与刘接头介)

孤 拔:哎呀、这旗子的颜色、怎么变了、黑鸦鸦的。来将你是何人。

刘永福:越南三宣副都统刘永福。

孤 拔:怎么这孩子又来了。军人们、小心军装。

(打介、洋兵大败、洋兵交枪叩头介、农夫立高处喊介)

农 夫:洋人给咱们拜年呢。

(杀介、追至海岸介)

刘永福:天色已晚、此处去海岸不远、不要前进、就在此处安营下寨。 (同下)

(孤拨带洋兵上)

孤 拔:刘永福这个孩子、实在可恶、这一仗竟然折了三千多人、这如何支得住。看来这陆路不能得手、还是将水师调的来、由浙江三门湾进攻、便是这个主意。军人们、传令水师、直向浙江三门湾进发。

洋 兵:遵令。 (同下)

(刘永福带兵上)

刘永福:(引) 军务正紧急。

消息要灵通。

兵卒甲:报。

刘永福:何事。

兵卒甲:昨晚三更以后、月明夜静、敌人的大将名子叫甚么孤拔、带领水师、进了浙江三门湾。那大将孤拔上了海船的桅杆、向内地了望。那处有一位守兵、看着桅杆上头好象有人、也没奉命令、按准窟通的打了一炮、妙在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把孤拔打的就落了水了。洋兵听了这种消息、大为慌恐、这个机会、万不可失。

刘永福:如此速快进攻。

(与洋兵战介、洋兵败介、跳海介、农人立高处喊介)

农 夫:海里下扁食呢、海里下扁食呢、这是洋扁食。

(中军上持令旗喊介)

中 军:大帅有令、停止战争、不许前进、向后退三十里安营。

刘永福:这般时候、怎能停战。军人们、你与我加力向前攻。

(攻介、中军又上喊介)

中 军:大帅有令、怎么还不退兵。

刘永福:这般时候、谁的命令、我都不管。军人们、你与我速快向前攻。

(攻介、中军又上喊介)

中 军:大帅有令、敢有不退兵者、以军法从事。

刘永福:怎么以军法从事、就将我刘永福杀了、给外人报仇、给敌人伸冤。

杨岳斌

:都统、此刻不敢前进了、军令要紧、万万不敢任性。

刘铭传

刘永福:这这这。照这样看来、我是多事。好不气、好不气。

杨岳斌

:都统不要任性、见了大帅再说。

刘铭传

刘永福:见了大帅、也不过把我杀了。杀杀杀。

(同下、左宗棠上)

左宗棠:(引) 正开弓断了弦有箭难放。

红炉火受水激冰冷如铁。

好不气、好不气。 (坐介) 战事正在得手、谁料下了一道上谕、言说全权大巨李鸿章、在天津已经开了和议、双方自行退兵。倘若有人开战、破坏和局、定以军法从事。我也只好下令退兵。只说李合肥、这个老奸巨滑、你处处要学秦桧、这真把我老亮要气死。呵吁!呵吁。

刘永福:(帘内唱)

刘永福退了兵气冲牛斗。

(上、杨岳斌、刘铭传随上)

回营来和老左要作对头。

紧急时便请我前来援救。

这冤仇为甚么平白罢休。

杨岳斌

:禀大帅、刘都统回营来了。

刘铭传

左宗棠:(笑) 那是刘都统。

刘永福:老左、呸。

左宗棠:你上气和谁来。

刘永福:俺就和你来。

(唱) 叫老左你莫要笑颜相向。

左宗棠:我实在冤枉。

刘永福:(唱) 我今日要和你细讲端详。

法兰西无故的乘风起浪。

欺侮我中华国不如犬羊。

越南国太弱小无力抵抗。

论道理宗主国应作主张。

众大臣执国柄全无保障。

直闹得兵事起祸延本邦。

这几月三路兵连打败仗。

失谅山失鸡笼又失马江。

刘永福拼性命争雄海上。

将敌兵一个个命丧沙场。

谁料你为仇人大开罗网。

莫非你投外国要害忠良。

大帅你就将我杀了。(低头介)

左宗棠:呵、我的刘都统、刘将军呵。

(唱) 刘将军莫动气且请息怒。

听本帅与你说来由。

此次退兵真背谬。

本帅提起也发愁。

怎奈朝廷要退守。

从前战功一笔勾。

全权大臣计划就。

和局一坏恐难收。

朝廷有命停刁斗。

我何敢违抗招祸尤。

刘永福:老左、你平日以诸葛亮自命、又说古亮不如今亮。曾不记古亮六出祁山、百折不回、你这今亮、怎么松到这步田地。把你卧龙岗上那道行那里去了。

左宗棠:这回事今亮实在不如古亮、几乎把老亮要气死。刘都统、你再不要埋怨本帅、这是上谕、你请观看。

刘永福:(看介) 这尽是李鸿章一人作祟、卖国贼、亡国奴。

左宗棠:刘都统你将这个老贼、说是你与我骂。

刘永福:(唱) 骂一声李鸿章卖国媚外。

亡国痛从今日种下祸胎。

家 将:(上) 禀大帅、洋兵一下退出境了。境内连一个洋人都没有了。

左宗棠:退出着好。

刘永福:他不往出退、还等着挨刀不成。

(张佩纶民服上)

张佩纶:(唱) 历史上偏留下这等污点。

通国人唾骂我却也心甘。

张佩纶。自从失守马江、就逃在彭田乡躲避。成了这般光景、实在无趣。

家 将:禀大帅、在彭田乡那个村中将张大帅找寻着了。

左宗棠:请进帐来。

家 将:有请。

(进门介、请安介)

左宗棠:怎么成了这般光景、实在受屈。

张佩纶:老伯、实在惭愧、无趣、遗臭。

左宗棠:这便是赫赫有名的那刘都统。

刘永福:失敬了。

张佩纶:越法惭愧了。

左宗棠:不要客气、坐了再叙。 (同坐介) 这回失守马江、朝廷命老夫查办此案、老夫还与你洗刷了许多。

张佩纶:多蒙老伯关照、小侄还有辩明此案的一件奏折。只是格于洋例、不能先发制人。狃于陆居、不能登舟拼命、这是此次失败的大原因。请老伯先观看。 (付抧介)

左宗棠:(看) 也好。马上人走来。

家 将:是。

左宗棠:将张大人这件奏折、也封发了。

家 将:遵令。

张佩纶:不怕老伯耻笑、小侄此次连家眷也失掉了。

刘永福:仁兄不要操心、宝眷有为弟与你保护稳妥、说是你随着我来。

张佩纶:这就感激了。

刘永福:(唱) 请随我一同探宝眷。

张佩纶:(唱) 高谊隆请自古难。

(同下、左宗棠转场下)

第十八回 设计明冤

(李云锦、吴云髻、刘淑卿、梅香同上)

李云锦:(唱) 猛听得和议成双方停战。

吴云髻:(唱) 但愿得大局定早回家园。

刘淑卿:(唱) 肺腑中生愁绪终难排遣。

家国恨镇日间锁在眉间。

李云锦:咱们三人患难相逢、苦乐同受、从此就结为姊妹了、我就把你叫姐姐、把她叫妹妹。

吴云髻:我就把你叫姐姐、把她叫嫂嫂。

刘淑卿:谁是你嫂嫂、你也应该叫姐姐。

吴云髻:那怎叫得出口。

(费屺怀上)

费屺怀:(唱) 忽听大帅有佳信。

急忙报与张夫人。

太太恭喜、大帅回来了。

刘淑卿

吴云髻:我们与太太恭喜。

梅 香

李云锦:这一向他在那里。

费屺怀:就在百姓家里避着呢。

李云锦:现在那里。

费屺怀:现在营中、一时刘都统就和他一同回来了。

李云锦:如此我先谢天谢地。

刘淑卿:妹妹你谢天谢地、只说将姐姐的那事、怎么了呢。

李云锦:呵、是了、这是费大人、昨天我给你托的那件事、你却要在心。

费屺怀:如今洋人也退了、大帅也回来了、还有甚么事呢。

李云锦:你却忘了、就是我姐姐宫锦袍的那件事。

费屺怀:呵、我记起了、这话总不好张口。我且问你、却认得不差。

刘淑卿:全当我认错了、难道我妹妹也认错了吗。刘都统确实是穿我家宫锦袍的那人、一点儿都不差。

费屺怀:哎、据你昨天说他将你家宫锦袍穿着去、害的把你休咧、这是个花案。又将你丈夫害的坐了监咧、这还是个命案。你想刘都统那个脾气、把左督办一个老左、两个老左、骂的鬼眉鬼眼的、左督办也不敢开腔、又是赔情、又是回话。况且我学儿是倒了霉的人员、见了人家、想张口先要察言观色、敢在人家面前胡说乱讲、甚么花案、甚么命案。真有此事、还则罢了、倘无其事、那人豹子眼一睁、咆儿咆儿的搧我两个咀吧子、我学儿这两个脸蛋子、你瞧比那煤气灯还红、谁碰这个钉子家。不敢、不敢、我学儿没有那个胆。

刘淑卿:这却怎处。

费屺怀:你既认得不错、就当面问他、有何不可。

刘淑卿:我也不敢。

费屺怀:好说、你也不敢、我也不敢、我岂敢焉敢芝蔴杆、说到底还是不敢。

刘淑卿:妹妹、你拿上你这面子、可以问他。

李云锦:妹妹一介女流、也是不好出口。

刘淑卿:这岂不是。

费屺怀:怎么样。

刘淑卿:岂不是冤沉海底了。

费屺怀:你望那海底子看、跳下去的简直连下扁食的一样、沉的冤多着呢哟。

刘淑卿:呵、好不冤死人也。

(唱) 石在水中曾到底。

水落石出尚无期。

旁人遇事不关己。

袖手旁观任推移。

李云锦:费大人、你原是有经济的人、难道就想不下个良策吗。

费屺怀:太太、我倒有个方子。

刘淑卿:甚么方子。

费屺怀:我先问你、你这个妹妹一向许人不曾。

(吴云髻注意介)

刘淑卿:他并不曾许人。

费屺怀:这就好说。我打听这刘都统多年在越南、还不曾娶妻。你和他又是乡党、你若将你妹妹许他为妻、你想闺阁之中、甚么话还不可讲呢。就是穿宫锦袍的不是他、也不要紧、只要都统给上思州去封信、天大的事也了结咧。你看这个方子如何。

李云锦:妙极、妙极、这真妙不可言了。

刘淑卿:妹妹、人家结亲、总得要门当户对。未必看得上咱这小家碧玉。

李云锦:那不要紧。你便说是我的妹妹、他必然应允。

费屺怀:那我倒会说、但是你看人家情愿不情愿。

李云锦:恁好的姻缘、他还有不情愿的吗。

刘淑卿:总得求人家的同意。妹妹刚才的话、你听见不曾。

吴云髻:甚么话、我不曾听见。

刘淑卿:事到如今、你还装聋卖哑、作这羞涩之态。难道将我冤死不成。

吴云髻:妹妹自不小心、将一家人害到这步田地、就是粉身碎骨、我也情愿。何况。

刘淑卿:何况甚么。

(吴云髻低头介)

李云锦:何况底下话、还问甚么呢。

费屺怀:人家的意思、象在何况身上呢、这何况是个谁呵。 (想介)

是了、我明白咧、那是个暗言子。

(刘永福便服与张佩纶同上)

刘永福:(唱) 老兄不须发惭愧。

人到失意莫灰心。

张佩纶:(唱) 事业不成气亦馁。

强打精神也无色。

费屺怀:大帅和都统回来了、请。

(进门介、刘淑卿吴云髻同暗下、李云锦、张佩纶同泣介)

李云锦:老爷怎么成了这般光景、还是先在后边更衣。

刘永福:仁兄请在后边和嫂夫人叙叙离情、为弟就和费兄在此谈话。

张佩纶:告罪了。

(张佩纶、李云锦同下、刘永福、费屺怀同坐介)

费屺怀:都统此次名震海外、功盖全国、实在佩服、佩服。

刘永福:仁兄过奖了。

费屺怀:依为弟看来、这样威风高搴、胜气直上、华年恐怕还没有四十岁。

刘永福:已经三十九岁了。

费屺怀:呵、明年就四十岁。不知宝眷现在那里。

刘永福:为弟并没有家眷。

费屺怀:怎么近四十岁、还不曾结亲。

刘永福:仁兄那知、为弟既无父兄、又无家业、谁肯将千金许配与我。后来到了越南、越南王阮福映、曾将公主许我、招了驸马。但是国王的公主、很难对付、后来公主死了、所以、再也不曾续弦。

费屺怀:如此今天张太太有点盛意、托为弟转达、未知都统有意否。

刘永福:究竟甚么意思、老兄不妨讲出口来。

费屺怀:张太太有一妹妹、年方及笄。心想与足下为婚、未知都统意下如何。

刘永福:哎呀、张太太的妹妹、还是李合肥的小姐、那和公主差不多、我如何服侍得下。我本是个平民、决意再不取官场中的女儿、请仁兄为我婉言谢绝。

费屺怀:都统不知、并不是张太太的亲胞妹。

刘永福:就是伯叔姊妹、我也不敢。

费屺怀:原是这回逃难结拜下的姊妹、也是上思州人、和都统还是乡党。

刘永福:不是那日一同坐船的那位女郎吗。

费屺怀:不错、就是她、现在和她嫂子、都在此处居住。

刘永福:那人看着象是乡间的女儿。

费屺怀:是得、并没受一点官僚化。都统意下如何。

刘永福:她还是个乡党、倒还合我的意思。

费屺怀:如此张太太和她嫂子主婚、在下为媒、这就算定局了。

刘永福:定局也好、却不要铺张。

费屺怀:看个好日子、成礼就算完事。子丑寅卯、 (搯指介) 后天日子就好。为弟按着手续、明天就预备。

刘永福:也好。

兵卒甲:(上) 禀大人、全权大臣李鸿章奉上谕到来、请和张大人同到营中。

刘永福:请张大人一同迎旨。

(刘永福兵甲同上)

费屺怀:今天这媒说了个不吃力子、待我与太太禀明、准备一切。

(下)

第十九回 和议告成

(李鸿章带人役上)

李鸿章:(引) 中法和约定。

圣旨下九重。

全权大臣李鸿章。乃今光绪十一年、幸喜中法两国战争平息、和议告成、因此奉旨前来、交涉南洋一带纠葛。前边已是福州大营、不免下马。

(左宗棠、刘永福、张佩纶同上、接介、进帐介、宣旨介、同跪介)

李鸿章:刘永福听旨。此次中法失和、该副都统刘永福、屡立战功、大挫敌锋、用能激励士气、转败为胜。核其战绩、与中路克复谅山之冯子材、王孝祺等、均为忠荩爱国之士。朕甚嘉焉。着以台湾提督任用、赏穿黄马褂、并踢宫锦袍一套、即日来京觐见。钦此。

刘永福:万岁。

李鸿章:左宗棠听旨。该大臣督办务、老成练达、转败为胜、深堪嘉许。惟据奏查办马江失守情形、竟袒护犯官张佩纶、未免结习太深、阿其所好、着传旨申饬。钦此。

左宗棠:万岁。

李鸿章:张佩纶听旨。该员主持大计、失守马江、丧师辱国、莫此为甚、本应处死、以谢天下、姑念奏称格于洋例、狃由陆居等语、情尚可原、着摘去翎顶、充发黑龙江、即日押解。前住。钦此。

张佩纶:万岁。

(同起介)

李鸿章:校卫们。

军 :有。

李鸿章:速快将张犯官起解前往。

军 :遵命。

(张佩纶换帽、带黄绳介。李鸿章、左宗棠、刘永福、张佩纶同拭泪、送介)

左宗棠

:阁下此去不要灰心、前程远大、后会有期。

刘永福

张佩纶:惭愧。以后还望关照。

李鸿章

左宗棠:那个自然。

刘永福

(张佩纶拭泪下)

李鸿章:这一案将老兄累的还受了申饬、实在冤枉。

左宗棠:并不冤枉、真是结习太深。

李鸿覃:还是怜才太过了。哎、刘将军这一回真是铁中铮铮、庸中佼佼。

刘永福:当不起。

李鸿章:当得过。

左宗棠:此刻便与老兄洗尘、酒来、酒来。 (同坐介) 呵。请呀。(饮介)

(唱) 风烟肃清排酒宴。

李鸿章:(唱) 和议告成免战端。

刘永福:(唱) 战事免了祸难免。

从此外交更困难。

左宗棠:仁兄以在天津与法国公使议和、刻下和议、可曾告成。

李鸿章:此次中法议和条约、去年腊月已经双方签字。若非和议告成、敌人怎肯退兵、战事怎能停止。

刘永福:呵呵呵、大人远在天津、前方的战事情形、恐怕不大明了、请大人先向我督办。此番敌人退兵、究竟还是咱们这些不顾性命的将士、把他赶退了的吗、还是和议告成、人家自然儿退了的。督办、你总晓得。

左宗棠:此番敌人退兵、多亏咱们刘都统带着我们中华这些健儿、不顾生死的向着枪林弹雨中攻杀上去、一刀—个儿、十刀一磊儿、霎时敌人着了忙、那洋枪洋炮洋开花也用不上了。从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踏人、马踏马。又是吊枪、又是檄械、又是叩头、又是礼拜。再不然脱帽鞠躬、撒娇弄怪、闹出多少丑态。着了急想逃出海外、到底还是喂了鱼龟海怪。这是敌人退兵实在的情形。眼看着大功将成、忽然下令停战。所以和议告成、退的是自己的兵、并不会退敌人的兵。敌人的兵、还是我们这些爱国男儿、拼命把他打退了的。

刘永福:是呵。

李鸿章:(笑) 此番战事、马江这一路、多亏诸公努力奋斗、敌兵退走、实在是这等情形。但是这番战线很长、统共分三路、那两路的情形、更是不同、所以和议不成、战事就扩大了。倘若各路、都照你老弟这样奋勇、那鸡笼谅山等处、又何至失守吗。

刘永福:大人这样说、更教士气沮丧了。

李鸿章:怎么说是沮丧士气呢。

刘永福:大人你听、此番这三路兵、只有中路镇南关外谅山一带、和越南接境、非进攻不足取胜。其余两路、不过防守要隘、不使敌人深入、就算有功。自从马江鸡笼失守以后、水师海船、全被敌人焚毁、这一路反攻上去、就是怎样胜利、也不过将敌人赶出海岸、就要收兵、总不能出海口一步。所以这一路、末将并没有甚么大功。只有中路镇南关外战事最激烈、死亡最伤惨、功劳最伟大、大人怎么一笔抹煞、岂不令志士灰心、劳臣堕气吗。

李鸿章:你不晓得、中路镇南关外谅山一失、全国震动、两宫着急、这就是议和的大原因。

刘永福:谅山失守、是正月间的事。况且失守谅山、与失守马江情形、迥然不同。杨玉科和宁裕明在观音桥一带、血战八昼夜、二将全体受伤、以身殉国。虽说失守谅山、也算对得起国家。到了二月,冯子材、王老虎、 (王得榜) 反攻上去。一战而取文渊、再战而取谅山、三战而取谷松、四战而取威坡、五战而取长庆、六战而取船头。七日之内、夺回二百八十多里、敌人一败再败、三败四败、节节失败。正要放弃越南京城、退出境外、我军正想恢复越都、痛饮黄龙、正战中间、忽然哗啦啦闪上一只大旗、一要退兵、二要退兵、从此就把前功尽弃了。

李鸿章:原议是决定双方退兵的。

刘永福:我晓得、口说是双方退兵、实际专把自己兵退了、给外人留了一条生路。人家的兵并没有退、恐怕我们退兵以后、人家还要进兵。那时若把越南的京城拿到手、再行和议岂不是好。大人这个全权大臣、独断独行、未免也太权大了。

李鸿章:今天责备老夫、我也认为药石之言。只是现在因朝鲜问题、与日本交涉、正在吃紧。中法战事若不早日了结、那日本的交涉就没有办法了。所以宁吃一点亏、总要和议早成。此中苦心、可对天地。外间舆论、还有骂我是秦桧、贾似道的。我也是置之不理、日后自有公论。

左宗棠:过去的话也不讲了、竟究这同条约怎么议定、教我们一观大略。

李鸿章:这是条约原文、请诸公观看。

左宗棠:(看) 越南境内、如有乱事、由法国安抚剿灭。如有匪党。由法国驱逐解散、他国不得干涉。这越南岂不是成了法国的保护国。

李鸿章:总之、不伤中国的体面就是了。

刘永福:自己的藩属、完全教人保护、就是失了主权、怎么还不伤中国的体面、我实在不得明白。呵呀、这第七条又将云南两广的开矿权、都交付法人。这不特把越南断送、并将中国主权、也损失大半、简直是—张卖身文契、好不恼杀人也。

(唱) 卖身从此立文契。

四万万同胞醉如泥。

中国半作殖民地。

前途祸害不堪提。

李鸿章:老弟不要烦恼。这次交涉、还多亏老弟这些爱国男儿、在前敌上拼命。如不然、还得几千万军费给人家赔。这次并没赔款、就是大家的功劳。以后困难的交涉多着呢、也只好忍气吞声便了。

左宗棠:成事也不说了。

李鸿章:今天还有重托事件。

刘永福:大人请讲。

李鸿章:小女这次多亏老弟保护、感激莫名、这回进京、还请照顾一切。

刘永福:不待叮咛。

李鸿章:此刻还要折入两广、续办交涉、告辞了。请。 (下)

左宗棠:都统讲话也太直率了。

刘永福:看来合肥还是有涵养的人。

左宗棠:(唱) 此次条约太让步。

刘永福:(唱) 日后交涉更困难。

(分下)

第二十回 锦袍有主

(李云锦与刘淑卿同上)

李云锦:(唱) 命蹇时乖运不通。

伯劳征燕各西东。

鸡笼波浪兼天涌。

马尾烽烟接地生。

(滚) 姐姐你看张郎被议、充发黑龙江、正是、汉法一朝挂吏议、故大将军谁见悲。

刘淑卿:(滚) 妹妹、你岂不知古人曾说、“莫向山头望廷尉、有赦云中魏尚时”。将来自有昭雪之日、妹妹且请宽心也。

(唱) 伤心同声发悲痛。

李云锦:(唱) 黑龙江上动离情。

(梅香忙上)

梅 香:今天刘大人结婚、宾客满堂、霎时便要行礼。太太、怎么只管啼哭。

李云锦:是了、妹妹今天的喜筵、咱姊妹二人、还要忍耐忍耐、不要教人家扫兴。

刘淑卿:妹妹言者是理。 (同拭泪介) 如此我便扶新人在前庭行礼。

李云锦:妹妹便在洞房安置一切。

刘淑卿:也好。(下)

(开幕介、布洞房景、梅香安置介、李云锦听介、内喊礼介、李云锦拭泪介、刘淑卿引吴云髻上、李云锦拭泪转身介)

李云锦:妹妹恭喜。

(刘永福上)

刘永福:(唱) 国家恨填胸臆实难消遣。

无心情脱戎衣又结良缘。

行罢礼到闺门仔细观看。

刘淑卿

:都统恭喜。

李云锦

刘永福:(唱) 忙煞了二嫂嫂心中不安。

刘淑卿

:我们便告辞了。

李云锦

刘永福:请。

(刘淑卿、李云锦同下)

梅 香:小婢也与大人太太恭喜。 (叩头介)

刘永福:不用你侍候。 (梅香下、刘暗白) 这位新娘子、好象在那里见过。那位嫂夫人、也象在那里见过 (想介) 一刻也想不起、怎么这样面熟呵。

(唱) 是几时与新娘会见过面。

一刻儿想不起倒生疑团。

转面来在灯下仔细观看。

人虽生面甚熟定有前缘。 (睡介)

吴云髻:(唱) 刘都统真是个英雄好汉。

好一似白额虎倒卧床前。

我有心把锦袍细问一遍。

未开口脸便红怎好交言。

(刘淑卿上)

刘淑卿:(唱) 猛听得谯楼鼓三更三点。

忍不住到窗外细听一番。

却怎么寂无声灯光暗淡。

难道说花烛夜全不交言。

立苍苔候消息心急如箭。

女孩儿不解事真个痴顽。

怎么静静悄悄。女孩儿太不解事。

刘永福:(醒) 娘子怎么闷坐一旁、不发一语。莫非你恐怕窗外有人吗。

(指刘淑卿介、刘淑卿惊介)

吴云髻:侬家也晓得莫人敢听将军的房。但只侬家是乡间的女儿。

刘永福:我因为你是乡间的女儿、才和你结婚。你瞧我也是个粗头儿。

吴云髻:乡间女儿不会巧言花语、因而不敢多说话、将军不要见怪。

刘永福:你不晓我多年不在家、见了乡党、就亲热的了不得。今晚就和你打打乡谈、听听乡音、就是咱那本地土语、你随便讲、本丈夫才高兴。来来来你与我先解钮子、着我把这宫锦袍脱了。

(刘淑卿大惊向前听介)

吴云髻:是呵、待侬家与你解来。 (脱介、看介)

刘永福:你看什么呢。

吴云髻:侬家看这件袍子、是甚么料子。

刘永福:宫锦袍、还看是什么料子、就是宫绸袍子。 (暗) 当真是乡下姑娘、连这东西都没见过。

吴云髻:(暗) 怎么不象我家那件锦袍。 (挂袍介)

刘永福:你把你那上盖也脱了、这儿有酒、咱们畅谈。

(吴云髻脱衣介、同坐介)

吴云髻:请问将军、这件宫锦袍是那里来的。

刘永福:娘子不知、这是皇上赏给我的。

吴云髻:原是皇上赏给你的、这便很贵重了。

刘永福:那何待说。请问娘子、你今晚别的话一概不提、总是把我这件袍子、看过来、问过去、这是何意。

吴云髻:将军你这带兵的人、我不能不有一点疑惑。

刘永福:疑惑甚么。

吴云髻:我恐你是在前敌上发下的洋财。

(刘淑卿大惊介、笑介)

刘永福:娘子、你这说话、比我还直率、给我这军人、一点不留面子。可知本丈夫自带兵以来、约束部下、并莫做缺德的事。这一回倒发的洋财不少、的是真正的外国洋财。即如自来得、小口径、前膛炮、后膛炮、单响毛瑟、八响毛瑟、开花炮、西瓜炮都有。但是这件衣服、确是国货、并不是洋财。

吴云髻:侬家和将军取笑。但是这件宫锦袍、我家从前也有、不过材料差一点就是。

刘永福:你那小户人家、还穿恁好的衣服吗。

吴云髻:那也是我哥哥娶我嫂嫂的时候缝下的、如今也教旁人穿的去了。

刘永福:谁穿的去呢。

吴云髻:谁晓得那人的姓名。只因侬家小时、向门首泼水、不曾留神、泼在一位客人身上。那客人脸也黄了、眉毛也长了、说把他的衣服污了。我嫂嫂看着不得了、就把那件宫锦袍赔给人家了。

刘永福:(暗) 怪道我看此人面熟、就是那回见过面、看起来这还是前缘。娘子、你将那人的姓名住址、都没问一下吗。

吴云髻:若果晓得他的姓名住址、便非找寻他不可。

刘永福:娘子、那又何必。那宫锦袍已经赔给人家、也就算完事。你找寻着、还能将袍子要回来吗。

吴云髻:将军不知、从此就与我兄嫂二人、创下包天大祸了。

刘永福:创下甚么祸呢。

吴云髻:将军你听呀。

(唱) 那人儿着锦袍仓皇去走。

我哥哥回家来气冲斗牛。

他言说我嫂嫂不走正路。

将锦袍赠与人全不知羞。

一封书赶出门不认婚媾。

将嫂嫂直害得泼水难收。

刘永福:怎么将老嫂子、就从此休了。

吴云髻:这还是小事。

刘永福:还有甚么大事呢。

吴云髻:你往下听呵。

(唱) 那时节侬还想设法挽救。

差役来持名片又将案究。

人命案牵连他认作凶手。

到堂上直打得血肉横流。

宫锦袍是证物强要承受。

直坐了五年监混沌春秋。

事到此望将军设法搭救。

宫锦袍真成了冤孽对头。

刘永福:(唱) 听此言倒教人心中难受。

害的人受磨难太没情由。

我有心对他讲倒难出口。

低下头只觉得满脸含羞。

少年人万不可胡行乱走。

思往事悔不该惹祸招尤。

(暗) 从前实在荒唐、怎么做了恁荒唐的一宗事。把老哥害的坐了监、把老嫂子害的离了门、惶愧、惶愧。我有心把这事承认了、脸上太觉得无趣。今晚还是对付一下。(转身介) 娘子、这件事你再不用煎熬、我自有办法。

吴云髻:请问将军、究竟是怎样的办法。

刘永福:怎样的办法、我明天派上两个人、将那凶手抓住、送往本州投案、你看好不好。

吴云髻:那人无名、没根没底、你在那里去抓。

刘永福:娘子你不晓得、我认得那人、姓名我也晓得、住址我也知道、一抓就到了案咧。

吴云髻:呵、那人究竟姓甚名谁那里人氏、请将军讲出口来。

刘永福:那人的姓名、我却是不能讲的。

吴云髻:你不肯讲出口、我便晓得了。

刘永福:娘子、你晓得甚么。

吴云髻:晓得甚么、那人我也认得。

刘永福:你怎么认得呢。

吴云髻:那人我给他身上泼水。他还在我家中倒蛋、我嫂嫂还与他换宫锦袍。有这样的过场、难道侬家是瞎子、把他认不下。

刘永福:(暗) 事烂了、瞒不住咧、不胜给人家承认了。 (转身介) 娘子问那人的姓名、听本丈夫从头儿往下背。那人原是上思州人氏。

吴云髻:我晓得他是上思州人。你往下讲。

刘永福:讲就讲。那人姓刘名义字永福。那一年你才有这样高、 (手等介) 那人走到你家门首、莫防顾受你的栽培、痛痛快快的给他浇了一盆涸水、他便换了你家宫锦袍。谁料刚穿在身上、中途遇见知州的那个舅老爷、在乡下胡闹、他便火性发了、把那舅老爷、三捶五脚的、大概就结束了。所以把宫锦袍教人夺去、给你家创下祸了。说起来他实在对不起你。

(刘淑卿拍手介)

吴云髻:说来说去、分明就是你。怎么却成了他咧。

刘永福:我是从娘子口中称呼、所以就叫他。

吴云髻:这就是了。但是你的话还没讲完。

刘永福:还有甚么话呢。

吴云髻:那日我哥哥回得家来、怒气冲天、说我嫂嫂的长长短短、也是为着宫锦袍、将军你总晓得其中情由。

刘永福:我想起了、那日在中途还遇着一位商人、总是追问这件锦袍的来历、不待说就是老哥了。那时我心中不耐烦、就不三不四的说了对不起老嫂子的两句话、实在该打咀、老哥大概就因此误会了。

刘淑卿:呵呵呵。 (坐地介)

吴云鬓:说是将军、你害的我好苦也。

刘永福:今晚怎么这样热。 (用扇拂介)

吴云髻:(唱) 听将军从头讲一遍。

不由心中发痛酸。

哥哥多年做监犯。

嫂嫂臭名远近传。

幸喜今日得见面。

水落石出免祸端。

那日泼水将他溅。

其中究竟是天缘。

刘永福:(唱) 常言说水落石自见。

娘子何须发愁颜。

娘子、明天打早起身回家、先搭救老哥出狱。过去话再不庸提了、朋天在老嫂面前、替我道歉。只说怎见老嫂的面、惶愧、惶愧。夜已深了、请。

吴云髻:请。

(同进帐介)

刘淑卿:(起白) 呵、我才明白了。

(唱) 宫锦袍今晚细盘算。

原是妹妹好姻缘。 (下)

第二十一回 回乡结案

(州官带衙役上)

州 官:(唱) 昨日本州见前站。

刘大人今日回家园。

马上加鞭去接见。

十里长亭在前边。 (下)

(刘永福、费屺怀、梅香带马、刘淑卿、李云锦、吴云髻坐轿、带人役同上)

刘永福:(唱) 刘永福打马回家转。

望村树教人好心酸。 (下马介)

这是十里长亭、你们少歇片时、待我穿上便衣、随意进城游观才是。

费屺怀:好、大人到了故乡、随便游玩遊玩也好。

刘永福:(唱) 随便进城闲游玩。

免得应酬费周旋。 (下)

州 官:(唱) 十里长亭排酒宴。

走上前来先拜参。

(跪) 接见大人。 (投帖介)

费屺怀:(看) 原是上思州。大人今天欠安、明日在大公馆见面。请起。

州 官:(起) 如此请到大公馆。

(同下、刘永福上)

刘永福:(唱) 进城先到四街看。

内 喊:咱的刘永福刘大人回来了。

(又) 咱们在街上看走。

刘永福:(笑介唱)

耳听街上笑语喧。

都说永福回家转。

个个上街要参观。

(甲乙二差役上)

甲 役:(唱) 接罢差使过市面。

乙 役:(唱) 有一位汉子站街前。

甲 役:伙计、你看此人是那—年打死舅老爷的那人不是。

乙 役:是的、一点不差。

甲 役:那一日在堂上、我就说把人弄错了、你还不信。

乙 役:那时非抓吴志清、案就不得圆。如今有了正凶、还是将他抓住送案、免得冤屈好人。

甲 役:对着呢。小伙儿你来。

刘永福:老兄有何话讲。

甲 役:讲甚么呢、好汉手做事好汉当、走。

刘永福:甚么事。

乙 役:你做下的事、你还不晓得。就是打死舅老爷那一案。朋友、我看你也是个光棍、不要教我们动脚动手的了。

甲 役:还是拴了再说。 (拴介) 拉上走。

(同下、州官升堂介)

州 官:(引) 今日拿住要犯。

急忙坐堂审案。

(坐介) 这是快班头。

甲 役:侍候老爷。

州 官:此人你却认得清楚。

甲 役:我们都认得、一点儿不含糊。就是他自己也承认了。

州 官:如此传上堂来。

(甲役拉刘永福上)

甲 役:见了老爷、你就原壳儿往上回、免得受刑。

刘永福:我晓得。

甲 役:跪了。

(刘永福跪介)

州 官:这一汉子、那年在乡间打死舅老爷、你可曾晓得。

刘永福:那原是小人打死、我焉得不晓。

州 官:哎、应了个干脆呵。你和他有甚么冤仇。

刘永福:素不相识、何言冤仇。

州 官:为甚么打他。

刘永福:为打不平。

州 官:有甚么不平。

刘永福:迎戏民间寡妇、所以小人心中不平。

州 官:就是有这等事、你也应当堂禀告、为何任性撒刁。

刘永福:他和老爷是亲戚、当堂禀告、恐怕老爷不准。

州 官:你岂不知伤人者要偿命吗。

刘永福:偿命也是应该、打死才觉痛快。

州 官:这汉子供的一点儿不含糊、那么就非给你置罪不可。

刘永福:只要不冤屈好人、小人死也甘心。

州 官:你叫甚么名字。

刘永福:姓刘名义字永福。

州 官:怎么是刘永福。 (起介、到前场介)

刘永福:原来就是刘永福。

州 官:那里人氏。

刘永福:本州人氏。

州 官:你干甚么事。

刘永福:从前是越南三宣副都统、现在是台湾提督。

州 官:(跪) 原是刘大人。

刘永福:是小人。

州 官:大人请起。

刘永福:此案不结。小人不敢起。

州 官:大人、你莫有一点儿不是。那个奴才、在乡间瞎闹、我也晓得、本来该死、大人实在打的痛快、打的公道、没有一点罪。大人请起。

刘永福:既然没有罪、怎么将案外的人、押在狱中。

州 官:那怪本州混蛋。衙役、速快将那两个犯人提出来。大人、此刻该起来罢。

刘永福:只要没罪、我自然就起来了。 (同起介)

州 官:这也不是本州故意冤人、只因他们夺下宫锦袍、里面有吴志清的名片子、所以就把他株连上了。好在还没有定罪。

衙役甲:禀老爷、那两个犯人到了。

(吴志清李元亮上)

州 官:快将钌取下。大人、这便是那个吴志清。

刘永福:老哥为我实在受屈、对不起。 (看介) 这又是何人。

州 官:大人不知、这便是那个寡妇的父亲。

刘永福:你又将无罪之人押住、这是何意。

州 官:我这实在是双料子混蛋。 (转身) 老者你来、我给你十两银子、回去安家。 (李元亮领下) 大人你看办的如何。

刘永福:这还可以、老爷还是好官。

州 官:呵、官倒不错。只是吃了舅老爷的亏了。

刘永福:老兄、说是你随着我来。

(唱) 老兄受法真冤枉。

到公馆仔讲端详。

州 官:送大人。

刘永福:你不要送我、明日准备我送你。

(吴志清、刘永福下)

州 官:这官凉凉儿的毕了。作官人再不要带这舅老爷哪、姑老爷哪、表老爷哪、这都是丢官的材料。 (下)

(刘淑卿、李云锦、吴云髻同上)

李云锦:(唱) 在人前只好强言笑。

背地里眼泪如水浇。

(刘永福引吴志清上)

刘永福:(唱) 方才与你说分晓。

请到公馆话牢骚。

表兄、方才在路上说的话、你听明白不曾。

吴志清:一下明白。

刘永福:千错万错、都是兄弟之错。

吴志清:我也有错。

刘永福:你有甚么错。

吴志清:就是将你嫂子休了。

刘永顾:走、给人家回话走。 (进门介) 贤妻、老哥回来了。 (吴云髻对吴志清同哭介) 事已了结、不要啼哭。这是张太太。 (行礼介)

(吴志清看刘淑卿介、刘淑卿背坐介、同看刘淑卿、指吴志清介)

吴志清:贤妻、你夫这里有礼、(刘淑卿不言介) 贤妻。为夫这里有礼。

刘淑卿:你贵姓。谁是你妻、恐怕将人认错了。

吴志清:呵、我的贤妻呀。

(唱) 从前作事太荒谬。

贤妻不要记心头。

自那日贤妻出门后。

人命牵连将我收。

这几年狱中罪受够。

惹得贤妻发忧愁。

到今日云散将天露。

何必执固不回头。

刘淑卿:没见过妻。把这样淫荡的妇人、都叫贤妻呢。你瞧这—张纸上、写的甚么话、你都忘了。

吴志清:那日写的这一张纸、尽是胡说、你怎么把那东西还收拾着呢。

刘淑卿:常言说复水难收、这如何收得回去。快去给你另找个贞节女子、不要在此纠缠。

(吴志清指吴云髻上前介)

吴云髻:嫂嫂、我哥哥已轻明白了、你何必如此执固。

刘淑卿:你又来了。这事说起来、尽是你创下的、你如今当了太太、享你的福去、再不要傲我。

刘永福:把人丢了。 (吴云髻指刘永福上前、刘永福掐手介、又指介) 嫂嫂、

刘淑卿:你不要把我叫嫂嫂、我这一道子黑、就是你给我抹下的。

(哭介、刘永福以手遮脸退介)

吴云髻:也把人丢咧。姐姐、还请你将我嫂嫂劝劝。

李云锦:(点头白) 是呵。我的姐姐呀。

(唱) 姐姐暗气冲牛斗。

妹妹一旁泪难收。

自那日避难同逃走。

咱二人心思共悲秋。

你如今破镜两相遘。

侬的夫流落关外头。

这悲欢离合、离合悲欢、各异路。

渡鹊桥何必怨牵牛。

大众在旁同束手。

姐姐闷坐欲何求。

刘淑卿:(唱) 听妹妹说前又比后。

越发教人涕泪流。

往事既然成乌有。

过去的话儿一笔勾。

一笔勾来一笔勾。

泪眼双欢一齐收。

叫郎君。

吴志清:贤妻。

刘淑卿:(唱) 叫郎君你和我冤苦同受。

宫锦袍教妹妹好叙绸缪。

吴志清:才开了恩咧。

刘永福:这事不怪别人、只怪我两口子。一个做活不用、一说话不老成、把老哥和老嫂都害了。正是:

少年讲话口不牢。

李云锦:海天平地起风涛。

吴志清:幸扫烽烟还净土。

吴云髻

:三五明月照中宵。

刘淑卿

(同下)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