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大烟魔》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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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大烟魔》陕西省艺术研究所】

剧本:秦腔《大烟魔》剧本

说 明

民国时,谭少伯家财万贯,有子名叫德容。德容常在外寻花问柳,有家不归。其父为了留子在家,劝其吸食鸦片。又经四大掌柜从中挑唆,德容终于吸上鸦片,且烟瘾甚大,从此不理家事。

后其父病故,其子因误食戒烟药而亡,德容仍只顾吸烟,逼得其母碰死,其妻上吊,家产被四大掌柜吞没,家奴也乘机盗财潜逃。德容无法生活,又将房屋卖尽,只得领着女儿金华沿街乞讨。后烟瘾发作,又将女儿卖入烟花。

至此,家破人亡,德容方才悔悟,将一生吸烟之害痛书纸上,告诫后人,自己碰石而亡。甥儿齐永生发现舅亡,上报县官,县官命捉拿四大掌柜及家奴归案,各得其报,并讨回家产。永生和金华结为夫妻。

场 目

第一回 议家事 第六回 破产业

第二回 劝吸烟 第七回 遭毒死

第三回 办丧事 第八回 卖女儿

第四回 暗下毒 第九回 遇外甥

第五回 劝戒烟 第十回 悔吃烟

人 物 表

谭少伯 须生 商人 樊 相 商人

梅 姜 丑 家院 阳 红 商人

范 氏 正旦 谭妻 毒 绿 商人

耿惠湘 小旦 德容妻 冬玉印 烟馆主人

谭金华 幼旦 德容女 人 役 杂

德容子 幼生 张伙计 杂

刘 嫂 丑旦 刘伙计 杂

谭德容 小生 少伯子 堂 馆 杂

冠菊梅 旦 吴妻 行人甲 杂

顾玉钗 旦 樊妻 四公差 杂

齐永生 小生 和中平 生 县令

吴智伯 商人 衙 役 杂

第一回 商 议

[谭少伯带梅姜上。

谭少伯 (对) 家家门首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老夫谭少伯。家产万贯,各商埠码头都有生意。所生一子名叫德容,这个奴才常常在外嫖风浪荡,不理家事,心想将他圈在家里。不免请夫人前来,大家商议。家院!有请夫人、太太、少爷,小姐出堂。

梅 姜 有请夫人、太太、少爷、小姐。

[范氏、耿惠湘、谭金华、德容子、刘嫂上。

范 氏 (引) 云淡风轻近午天,

耿惠湘 (引) 傍花随柳过前川。

谭金华 (引) 时人不识余心乐,

德容子 (引) 将谓偷闲学少年。

刘 嫂 (引) 近来天气不见短。

梅 姜 (引) 咱们何日渡春江。

范 氏 谭门范氏。夫君有唤,媳妇、孙儿他们同来。夫主礼了。

谭少伯 坐下。

耿惠湘 爹爹万福。 (拜)

谭少伯 少礼坐了。

谭金华

爷爷万福。

德容子

谭少伯 孙儿少礼。

范 氏 唤妻到来,何言吩咐?

谭少伯 夫人哪知,只因德容年已三十多岁,儿子、女子都十数岁了,他还在外边嫖荡。我家虽有万贯家产,也难支久。我想和夫人、媳妇、女儿想个法子,将他圈住,叫他自己不能出门才是。

范 氏 是呀,想个法子才是。就像前日,不知怎样欠人两千多块钱!

谭少伯 着呀。你想,他那样耗费,如何行得前去!就当他一天花上—千元,你们算,十天一万,一月不就是三万,这一年呢?

德容子 爷爷,是三十六万。

谭少伯 是的。这十年呢?

范 氏 呵,十年少不下就是三百六十万。

谭少伯 不错,三百六十万。咱们连地和铺子一共才是百万之家,照这样说,连四年都不得出来,就要家败吗!你们想。老夫今年六十多岁,难道说活不上十年吗!

耿惠湘 还望爹爹寿长福随。

谭少伯 媳妇你想,再活岂不是要跟上那个奴才受可怜吗?

范 氏 是的,儿呀!你还是相劝你那丈夫才是。

耿惠湘 怎么不劝呢!常常苦劝,只是不听,叫我难以为情。

谭少伯 哎,连我二老的话都不听。我见他几回从这个院里进,那个院里出呢!

德容子 爷爷,对着呢。那一回我爸还把我引上看乃个窑姐儿去来。

谭金华 多嘴。

德容子 啥,可不是的!

耿惠湘 过来,爱说话!

谭少伯 你听,你听!他还能听媳妇的话吗!

范 氏 这倒想个什么法子呢?

谭少伯 老夫今天将你们的心试一试;你想下了没有?

范 氏 实在想不出来。

谭少伯 媳妇你想下什么方法呢?

耿惠湘 儿我想,他今天回来,把他锁在房里,不许他出去。

谭少伯 不行,不行!那如何锁得住呢?

德容子 爷爷,我爸今天回来,拿咱那切面刀,照脸给他一下,他永久就不出去了。

谭少伯

胡说!

范 氏

谭金华 那不是把人送死了!

耿惠湘 这个孩子!

刘 嫂 老太爷我有法子呢。

众 什么法子?

刘 嫂 等我家老爷回来,给他脚上拴一条绳,把他拴在咱家的大庭柱子上,叫梅姜看住,*(上尸下巴)尿吃喝都有我。

梅 姜 你胡说呢!

众 哎。

谭少伯 夫人,看你们到底错着呢。你听我与你们说。我想后日是老夫的寿日,他必然回来的,而且咱们铺子的掌柜的也要来,咱们大家相劝,教他吃这个鸦片烟。只要是能吃上瘾,他就不想出去了。

范 氏 呵,这个法子倒对。

德容子 对,我爸再吃烟,叫我看灯。

耿惠湘 爹爹,此法不好。你想他在外边事情,没钱就能过去,这烟瘾再得下,就不得了。你看街上形容枯槁的、无衣无食的、卖儿卖女的、破家破产的,都不是为那烟瘾?实在不能教他吃!

谭少伯 媳妇,那你就错了。想那些人怎比得了咱们。现在咱们有百万之富,你丈夫他就吃上了大瘾,一天一块洋钱,哎,就当十块钱,一月三百块,一年三千六百元,十年三万六千元,他就吃九十年,不至于成那街上那些人。

范 氏 媳妇,你父那个法子对。

谭金华 母亲,我爷爷的法子对着呢。

刘 嫂

太太,老太爷那个法子对。

梅 姜

谭少伯 我们大家劝他吃烟为是。

范 氏 哎,媳妇呀!

(唱) 叫媳妇要听你父的话,

老人的方法真不差。

不知奴才心多大,

常在外边不回家。

随娘来!

耿惠湘 (唱) 我爹法子真有差,

还不知洋烟那样瞎。

胡想法子要害谁,

平白无故吃大沙!

德容子 母亲,吃烟好。

谭金华

悄着。(下)

耿惠湘

谭少伯 (唱) 咱们下边先谈话, (下)

梅 姜 (唱) 咱两个何日成一家! (拉刘嫂)

刘 嫂 有日子,有日子,看你哟! (同下)

第二回 劝吸烟

[冠菊梅上。

冠菊梅 (唱) 冠菊梅来真可羡,

嫁与吴门好儿男。

公婆去世好孤单,

一天真真好清闲。

奴乃冠菊梅。丈夫吴智伯,现在是谭百万铺子的掌柜的。只因樊相也是谭百万铺子的掌柜的,恐怕他平日和我丈夫不好,因而将他夫人搬在我家,我姊妹倒也相得。今天无事,不免唤她出来,闲谈闲谈了!

(唱) 朋友交好要相同,

富贵荣耀算宾朋。

穷汉请我口不应,

相称叫我速应声。

妹妹走来!

[顾玉钗上。

顾玉钗 (唱) 吴姐姐和我心事同,

理由一般表同情。

奴乃顾玉钗。姐姐有唤,待我看过。 (进)姐姐礼了。 (拜)

冠菊梅 妹妹坐了,坐了。

顾玉钗 唤妹妹到来,何事?

冠菊梅 我见今天他们哥弟没有在家,说说闲话。

顾玉钗 可说什么闲话咖?

冠菊梅 我与你说世是的事情。你看这人总要生个有福的才好。

顾玉钗 那是当然。

冠菊梅 你看,拿咱们两个相比,你的人是个掌柜的,我的人也是个掌柜的,也显得咱姊妹都好了,他们两个也好了。若是和个穷人住在一起,我的五谷都翻了肠了!

顾玉钗 就是的,我也是那个想法。

冠菊梅 还是这个相,他不和我说话还好,若是和我说话,我由不得拿架子,我高低怕和那些穷鬼说话!

顾玉钗 不怪你和我结姊妹呢,咱们一样一样对脾气的。

冠菊梅 还有个事,这有多少女人家,出门七八年不抓娃。我也没问妹妹,出门几年了?

顾玉钗 也七八年了。

冠菊梅 抓娃来没有?

顾玉钗 看我姐姐问的些,你还不知道吗!你出门几年了, 抓来没有?

冠菊梅 也七八年了,没有抓过。咱二人这才是同病相怜呀!

[吴智伯上。

吴智伯 (唱) 我的财命真不小,

当了掌柜真逍遥。 (进门)

冠菊梅 夫君回来了?

顾玉钗 哥哥回来了?

吴智伯 回来了。你们坐了,你们两个论说什么呢?

冠菊梅 没说什么。不过论人生世上,命大命小的话。

吴智伯 有论的什么呢,照你那个象这个样也就够了。

顾玉钗 她说的是抓儿养女的话。

吴智伯 闲话,闲话!我和你两个商议个事,明天是咱们东家的生日呢,你们去不去?

冠菊梅

去呢,去呢!

顾玉钗

吴智伯 也不见我贤弟回来!

冠菊梅

他也许知道呢。

顾玉钗

[樊相上。

樊 相 (引) 明天东家寿,

必要去伺候。 (进)

仁兄回来的早。这明天是财东的寿日,你还去不去?

吴智伯 我也正说此话。叫她们两个也去者好!

樊 相 看她们去不去?

吴智伯 去呢,去呢!

樊 相 如此你们下去预备去吧。

冠菊梅 贤妹,咱们下去拾掇走!

(念) 明天咱要穿好衣,

顾玉钗 (念) 去和他们赛艳丽。 (同下)

吴智伯 贤弟,你将那个掌柜也叫上,日后做事都是离不了的。

樊 相 那是当然。

吴智伯 我们下边先预备些重礼物,请你要知我的特别想法!

樊 相 不过为的财发!

吴智伯 着。 (同下)

[齐永生上。

齐永生 (引) 父母已双亡,

苦心读文章。

小生齐永生。年方一十八岁,二老去世,只有小生孤自一人,在家读书。我想明日是我谭舅爷的生辰,不免前去拜寿一回了!

(唱) 不幸二老都去世,

只留小生独自一。

明日拜寿谭家去,

理叫他人莫心疑。 (下)

[谭德容上。

谭德容 (唱) 人生世总要有家产,

日日美色定来恋。

不论哪院有鲜艳,

我就豁出钱几千。

挥金如土事办成,

学—个刘郎与婵娟。

我大爷谭德容。只因我家有百万之富,因而人称我为谭大老爷。是我生来奇特,专爱走通青楼。我们这里这些妓院,没有不识。是我今日正和那些姐儿玩耍,那姐儿言她今日生日,叫我与她拜寿。正在取笑,忽然想起我那父亲也是今日寿诞,我要回家为父拜寿,她便将我推出来了。哎,思想起来,叫我又恼又爱。想父母生儿为的什么?照我这富豪之家,父母也不过为的是过年、过节,过寿。我不免回家与父亲拜寿了!

(唱) 可罕我三十多岁真是贵,

自小的逍遥人难得。

夜夜佳人来作陪,

日日欢乐就到黑。

不枉活了三十多岁,

哪个见我不喜额。 (下)

[耿惠湘上。

耿惠湘 (唱) 公父想法太危险,

真的教儿吸洋烟。

得上烟瘾害非浅,

后来必然受可怜!

奴乃耿惠湘。只因公父想教我那丈夫吸烟,奴想若是吸上烟瘾,更是不得了!今天是他老人家的寿日,我不免预备一切。梅姜、刘嫂!一切用物可曾备齐?

[刘嫂、梅姜上。

刘 嫂

一切都齐备,光等与老爷拜寿呢!

梅 姜

耿惠湘 这就是了。有请爹娘。

[谭少伯、范氏上。

谭少伯 (引) 六旬祝寿日,

范 氏 (引) 预备待佳宾。

媳妇,把一切可曾备齐?

耿惠湘 备齐多时。爹爹在上,媳妇参拜。 (拜)

谭少伯 我儿站起来。那个奴才还未回来!

谭金华

爷爷在上,孙儿叩头呢。 (叩头)

德容子

谭少伯

孙儿,你们站起来。

范 氏

谭少伯 夫人,你看那个奴才还未回来!你我先来饮酒。

范 氏 那样也好。梅姜摆宴上来!

刘 嫂 哎、哎、哎,咱也与老太爷拜个寿吧!

梅 姜 对么。

刘 嫂

老太爷在上,我们也与你老人家拜寿! (拜)

梅 姜

谭少伯 站起来。每人与你们两块钱就是了。

刘 嫂 先谢过老太爷。看这个好不好,叩一头就是两块。这立事,还要立大家子的事呢,真开通。你看客着,叫我外边先吸一口去。

梅 姜 好,你去你去! (刘嫂下)

[吴智伯、樊相、阳红、毒绿、冠菊梅、顾玉钗带人役抬礼物上。

吴智伯 到了,到了!梅姜,禀知老太爷,就说我们来了!

梅 姜 禀老太爷,咱铺子四个掌柜的和他的女人,带的礼物来了!

谭少伯 也是自己人,命他们进来。

梅 姜 有请。 (众进)

吴智伯 老太爷在上,我们拜寿。

谭少伯 不必了。将礼物都收了。坐下,坐下!

冠菊梅

老太爷在上,我姊妹拜寿。

顾玉钗

吴智伯 这是小人的拙荆。

范 氏 她呢?

樊 相 那是我的媳妇子。

谭少伯 她们未见过面,梅姜与她们每人十块洋钱。

冠菊梅

我先谢过。

顾玉钗

谭少伯 不必了,不必了!这是智伯、樊相、阳红、毒绿,我今天有一件小事情,你们大家与我办得一办!

吴智伯

樊 相 有什么事情,说出口来,我们大家想个法子,都要与你老人家办呢!

阳 红

毒 绿

谭少伯 也无别的事情,就是我儿德容久在外边嫖荡,耗费银钱,我想他今天若是回来,请你们大家,相劝他吸这个鸦片烟。他若是将瘾惯上了,他就不想出去了,而且又费不了更多的钱,你看这个如何?

吴智伯

樊 相

阳 红

毒 绿 好法子,好法子。对着呢!他再将瘾得上就不想出去了,这是个真事。你老人家不吸烟,还不知道,你问他们看得是实的么。就得多少钱教他在外嫖逛,就是得上了烟瘾,可能吸多钱。你老人家有百万之富呢,看吸不下他两辈子了。这事情我们能办到。你嫑管,叫他回来就要教他得个烟瘾呢。这事再办不到了,不准个人!

谭少伯 我先感谢大家。

吴智伯

樊 相 不敢,不敢!

阳 红

毒 绿

谭少伯 梅姜摆酒,摆酒!事成之后,我还要重谢大家。请酒,请酒! (同坐)

[谭德容上。

谭德容 (引) 尊堂今日寿,

乐事反作愁。

爹爹在上,孩儿拜寿。(拜揖)

众 大老爷回来了。

谭德容 你们来了。

众 先坐下饮酒。 (同坐)

谭少伯 这是儿呀,你久在外边游荡,也不成道理。你看为父偌大年纪,况且这几日身体总是不爽,若是有个一差二错,你总是在外。咱们不是大家子,你也可以常在家中照管照管。为父思想,你可以在家中吸食鸦片烟。为父与你将烟都早已买下了。梅姜,与你老爷取烟具,叫他看好不好。 (梅姜取烟具)

谭德容 爹爹你莫害我,我实在不吸烟!

谭少伯 哎,奴才!

(唱) 奴才说话真可气,

倒叫老夫没说的。

教你吸烟是正理,

你在外嫖逛犯家律。

谭德容 你先莫忙,这外边游逛的事情,乃是我的自由。你在街上看,哪一个爱逛的是穷人呢!那些形容枯槁的,乞讨街前的,无衣无食的,尽都是吸烟的人,我再将那烟抽上,若是没钱的时候呢,叫我怎样办呢吗?我绝对不吸洋烟!

范 氏 儿呀,你看咱有百万的家财呢,还能没有你吸烟的钱吗!就是你吸个大瘾,都有你父和我呢。

谭德容 哎,不能吸,实在不能吸!

范 氏 哎,儿呀!

(唱) 儿你吸烟是正事,

实在莫要错主意。

有钱吃烟是正理,

没钱实在不敢吸。

况且咱有大家底,

不愁没有你吸的。

吃上烟瘾掌家事,

胜你外边走东西。

家中过瘾有小侍,

你要什么都有的。

媳妇你也用言比,

快快叫他把瘾得。

耿惠湘 (唱) 耿惠湘来好惨伤,

公婆有意害夫郎。

有心不劝她恶言上,

只得违心说一场。

夫君,你,你还是吸烟好!

刘 嫂 老爷,你还是吸烟者好。你没吸过,你还不知道,你试试,一回吃一口,浑身都舒服了,好的很。老太爷给你把烟具买好了,叫我给你掇去,你看一下。

谭德容 唗!什么东两,也来多嘴!

刘 嫂 不吸了罢么,可*(左口右外)一下!

谭少伯 这奴才真来混账!你们劝过。

吴智伯 哎,对、对、对!有我呢,这事我可能办到,你教人行好呢,我不行;叫人吃烟,我管保能成呀!

(唱) 吴智伯来心欢喜,

樊 相 (唱) 老爷耐烦听心里。

阳 红 (唱) 叫你吃烟为何事,

毒 绿 (唱) 不必嫖逛去外局。

吴智伯 (唱) 今日才中我的计,

把一个毒蛇搁嘴里。

大老爷你听我说,人到世上无论什么事,都做了才好。你现在嫖赌都有了,光光缺少这吃烟。人常说的好,人不吃烟不如狗。你虽是一个小东家,可谁知道你是个东家?就是因为不吃烟的关系。你瞧,我虽然当了个小小掌柜的,可谁不知,谁不晓,为什么呢?就是我吃烟呢。因而多少烟友,他与我传名,说我能吃多少烟,因此我名望大的说不成了。你想你那逛窑子绝然不如吃烟,那逛窑子一回就是几千,照你这个相,逛上十回不是把家产逛完了。这吃烟还有分限的,把你吃上两辈子,都不得完!

樊 相 大老爷你没吃过烟,你不知道这吃烟有多少好处呢,人吃一口,浑身都舒服的说不成的舒服。你看我几个人,哪个人一天不吃他一二两净膏子。要不是,今天都不能来。

阳 红 对着呢,大老爷,拿你该不是吃不起烟吧!而且吃无论什东西是立着吃,总没有鸦片好,它是睡着吃呢!

毒 绿 大老爷,你看世上这哪一个干大事的人不吃烟,哪一个大财主不吃烟?唯有老爷一个人不吃烟,务不上去,因此上老太爷才叫你吃烟呢。

谭少伯 对呀,你看哪一个人财东不吃烟,唯有咱们不吃烟。我也老了,准把一世毕了,我再不叫你吃烟,我死了都对不住你爷!

众 我看老东家把话说尽了,你再不吃烟,把人能急死!

谭德容 不要紧,不要紧!你听我说对不对?我试吃一口看好不好,好了我与咱吃,再不好,我可不吃。那时候,你们莫说搁不住你们的面子。

谭少伯 对对对!你今天试一下,好了你吃,不好了你嫑吃。

众 那对对对,叫人去取咱们的烟具。

谭少伯 不要、不要!我早与我儿将烟具都买好了。院子,取烟具去。(梅姜取烟具)

众 真好,真好!啥东西!大老爷你看,东家为你真真用的心大的很!

谭德容 怎样吃咖吗?

谭少伯 院子,与你爷抬床去,就搁在这里吃。(家院搁床)

谭德容 我不会烧么。

吴智伯 我会烧,我会烧。你看着,我教你这个徒弟,我与你烧好你吃。 (烧烟)对了,你吃。

阳 红

毒 绿 吴大哥,真烧的好。 (谭德容睡吃烟)

樊 相

[齐永生上。

齐永生 (唱) 舅爷今是生辰日,

预备礼物走亲门。

来在门首待我进门。 (进门看)看你这些人,站在这里看着叫我舅舅吃烟呢,这是个什么道理呢?这是舅舅,谁叫你吃烟呢!

谭德容 甥儿你不知道,你舅爷请了这些掌柜的,劝我吃烟呢。

齐永生 这鸦片烟实在不敢吃。舅舅你也三十多岁了,难道不知道烟的厉害吗?我舅爷也说不成,怎么叫儿子吃烟呢!

谭少伯 永生,你做什么来了?

齐永生 我与爷爷拜寿来了。

谭少伯 既然拜寿来了,为何多事呢?你舅舅吃烟,我悦意。他是我儿子,我悦意叫他做啥,他就得做啥。而且这鸦片烟瘾也不是立刻就能得下,这是慢慢的得瘾。你不看爷爷的形容成了什么了?因为你舅舅不吃烟把我熬煎成这样子了!自从你父母去世以后,我和你也都刀切水洗了。因为你这孩子是个正人君子,不吃烟。我有钱请人教他吃烟,他不吃烟,我

费了千辛万苦,好容易将他才劝的吃烟呢,你来又说这无知的话,真真混账。出去!以后再不许进我的门!

谭金华 表兄,你看爷爷正在生气,你先暂且回去。

齐永生 这个! (出门)真真气煞人也! (下)

吴智伯

樊 相 老东家今天这下对着哩,要下那个亲亲做什么呢!光会坏事。

阳 红

毒 绿

谭少伯 儿呀,你吃完了没有?

谭德容 就完了。

谭少伯 对呀,你慢慢吃,我们大家立在这里看。 (谭德容抽完出神)儿呀,吃了到底好不好?

谭德容 好。我啥都觉着有精神,我的拳也有力,你看。(伸拳)你来,你四个人都打不过我。 (打)

吴智伯

樊 相 我们说吃烟好,你不信,看好不好?

阳 红

毒 绿

谭少伯 这一下对了,你我一同请在下边。咱吃酒,叫他—个人吃烟。正是:

千辛万苦我费尽,

范 氏 为叫我儿得上瘾。

吴智伯

樊 相  今天烟酒要吃饱,

阳 红

毒 绿

冠菊梅

才称我姐妹的心。 (谭少伯同众下)

顾玉钗

谭德容 娘子,你看烟吃了有一点好处。

耿惠湘 鸦片烟不吃着为是。

谭德容 对,你个贱人不要我吃烟,我给咱爹说呀。

耿惠湘 哎呀夫君!我不过说一句闲话,你怎么生了气了!

谭德容 我也和你取笑呢!

德容子 不知瞎好!

谭德容 (念) 从今吃烟不外游,

耿惠湘 (念) 这事叫人愁心间。

谭金华 (念) 爹吃洋烟娘心烦,

德容子 (念) 嫑言喘,我为看灯,爸抽烟。

谭德容 走,看灯走! (同下)

第三回 办丧事

[齐永生上。

齐永生 (唱) 舅爷说话真可气,

叫人心中难平息。

哎,你叫怎样说起。我那舅爷有意害我舅舅,平白无故叫吃那个鸦片烟。世人哪个不知烟是害人的毒物,偏偏他说是好东西,看世上哪个老子,能劝着叫儿子吃烟!哎,我齐永生候他十年,要看他吃烟的下场了!

(唱) 几个吃烟能发财?

偏偏这事出他家。

我要等他十年下,

看他结果是什么! (下)

[冬玉印上。

冬玉印 (唱) 我的烟馆很兴旺,

一天的吃烟不准长。

我乃烟馆掌柜的冬玉印的便是。自领了吴智伯那个东家买卖,好得很,一天就能卖五十两货。只因谭百万的大少爷把烟瘾得上了,我的东家叫我与谭大老爷送二两土去,叫我候几天要钱,还不要说是他铺子的,我想这内边必有什么事情。我管他有没有,这土我总能多赚他些钱,待我速去了!

(唱) 本来这土不大好,

全凭我嘴上说的高。 (下)

[谭少伯、范氏、耿惠湘、德容子、谭金华上。

谭少伯 (唱) 有老夫得此病不知来历,

不想吃不想喝懒展愁眉。

德容儿他吃烟了却心事,

顺了心我情愿肝脑涂地。

范 氏 夫君,今日病体如何?

耿惠湘 爹爹今日可曾清爽?

德容子

爷爷你吃什么呢?

谭金华

谭少伯 哎,如今我还吃什么!这是媳妇,我看我这病在世者少,入土者多,我若死后,你们和德容好好过日子,总不要断了我儿的鸦片烟。

众 记下了。

谭少伯 我可莫说德容儿!为父再也不能爱你了!

(唱) 谭少伯在病房自己参想,

想起来成家事我好惨伤。

为家财日夜间神魂飘荡,

才赚下百万富永度时光。

到临危钱分文带它不上,

这才是人一世如在梦乡。

正讲话只觉得心中惆怅,

天大事也难管东短西长。

夫人、媳妇、孙儿、孙女! (死)

[刘嫂上。

范 氏 (唱) 见员外他绝气好不惊怖,

耿惠湘 (唱) 好一似百把刀刺我心骨。

谭金华 (唱) 我爷爷只知他阴曹路走,

德容子 (唱) 我一家老和少怎样应酬!

范 氏 员外呀!

耿惠湘 母亲不必啼哭,还是预备棺材衣服为是。

范 氏 好。院子走来! (梅姜上)给吴智伯、樊相那几个掌柜的说知,就说员外去世了。

梅 姜 是。 (下)

耿惠湘 刘嫂,快去叫你老爷去。你叫他少吃—口烟,就说他爸爸死了,叫他快来。

刘 嫂 是。还许正抽呢!(下)

范 氏 媳妇,总得先与几个孩子将鞋瞒上。

耿惠湘 那是自然。

[刘嫂上。

刘 嫂 哎,毕了,毕了!把烟吃成那个样子了,把他爸死了,都不急。还说他把那一口吃了就来了。太太,老爷说把那一口抽了就来了!

范 氏 这孩子!把他爸死了都不急,还说把那一口烟吃了着。哎,这鸦片烟可教吃坏了,坏了!刘嫂,去将他与我拉出来!

刘 嫂 我不敢。

耿惠湘 儿呀,你两个也去!

谭金华

是。 (下,拉谭德容上)

德容子

谭德容 (手内拿烟葫芦杆子)哎,这两个孩子,我还有—绽灰没翻呢,你拉我做什么呢?

谭金华

哎,我爷爷死了。

德容子

谭德容 胡说!不过人病重就是了么,可是把人死了!

谭金华

你看走!

德容子

谭德容 哎呀,哎呀!这两个东西把人缠住了。这灰再冷了……

谭金华 不行,不行!看了再吃。

谭德容 哎,走、走、走! (进门)真死了。哎,爹爹呀!

范 氏 儿呀,你父都死了,你也该预备预备。你还拿的葫芦杆干啥嘛!

谭德容 对、对。先叫人去叫咱们铺子的掌柜的去。

范 氏 都去了。

谭德容 去了那就好,叫我先把这口灰吃了嘛。

范 氏 你还不着急!

谭德容 事情有事情在,这灰再冷了,就吃不成了。

谭金华 你吃不成! (拉德容)

范 氏 哎,这坏了,这坏了。

耿惠湘 真真说不成了!

[冬玉印上。

冬玉印 来在门首,待我先叫一叫。大老爷可在?

谭德容 快放开,快放开,谁叫我呢! (出门)做什么呀?

冬玉印 大老爷,你不知道,一个人从陕西南郑带了几两货,我与你送来了。

谭德容 南郑的,壳子亮不亮?

冬玉印 壳子亮,有翻头。壳子还硬,能出九个烟,好出头,都占着呢!

谭德容 有多少?

冬玉印 二百两。

谭德容 要卖多少钱?

冬玉印 要卖六百块钱呢。

谭德容 你拿着没有?

冬玉印 这就是的。

谭德容 对、对。是这样,把这搁下,叫我尝尝再好买。

冬玉印 对、对!你尝去。

谭德容 你候几天来。

冬玉印 对,对!我就走了! (下,谭德容进门)

范 氏 什么人?

谭德容 人家烟馆的掌柜的,拿了二百土,叫我买呢。

范 氏 哎,事到如今你还有心买土嘛!

谭德容 咱总是要吃,你们候人着,这时叫我把这一口吃了去。这人不过瘾,就做不成啥么,不吃烟不知道!

(下)

范 氏 这不得了。

耿惠湘 这说不成。

范 氏 谁教他吃烟,真真儿褦襶!

耿惠湘 后悔的日子在后头哩!

范 氏 (唱) 这只怪夫君将儿爱,

看到如今怎下台。

言说儿子没出外,

得上烟瘾不离开。

如今你死他不睬,

还要吃烟不出来。

大大的祸事将头盖,

葫芦子拿手不丢开。

衣服棺材都未买,

真真气破我两腮。

看媳妇心儿亮如海,

老身却真是迷而呆。

[吴智伯、樊相、阳红、毒绿上。

阳 红 (唱) 我们一同把他看,

毒 绿 (唱) 盼他一死我喜欢。 (同进)

哎、哎、哎、哎!这时还没给人穿老衣呢?

范 氏

候你们来了才办呢。

耿惠湘

吴智伯

樊 相 怎么不见大爷呢?

阳 红

毒 绿

谭金华 吴伯,他在房子过瘾呢。

吴智伯

樊 相 哎、哎、哎!事到如今他还过瘾吗?快叫去,快叫去!

阳 红

毒 绿

梅 姜 大老爷,来了人了。

[谭德容拿烟具上。

谭德容 人才把烟抽进去,可叫呢! (看)你们都来了。

吴智伯

樊 相 快与老东家办丧事,衣裳还没穿呢,你还拿的烟葫芦子吗!

阳 红

毒 绿

谭德容 哎,我才把烟吸进去,还没翻灰呢。

谭金华 你这半晌做啥呢?

谭德客 这半晌我看那二百两土好不好。

吴智伯

樊 相 再嫑说土瞎好了,看丧事怎样办呢?

阳 红

毒 绿

谭德容 (张口)哎,你们看着办吧。叫我先把瘾过了再说。 (欲下)

众 你回来、你回来,看买啥衣服,啥棺材呢?

谭德容 你们看着办去,啥好买啥。 (下)

吴智伯 对、对、对。走,先买衣服棺材走。

阳 红 你二人就在这里,待我二人买去。

吴智伯

是。那些物件拣顶好的买。 (阳红、毒绿下)

樊 相

吴智伯 贤弟呀,这一下对了。你看小东家把烟吃成那个样子。咱们四个人完了一商议,就说这丧事花了一万元。咱们把铺子账—改,与他报个结,说买卖折了,咱们四个人一分,看好不好?

樊 相 好好好,对的很!

[阳红、毒绿上。

阳 红

买好了,你们看!

毒 绿

吴智伯

好好好!先与老员外穿上。 (穿)入殓入殓! (入殓)

樊 相

吴智伯 如今叫大少爷穿孝衫,送老东家走! (梅姜下又上)

[谭德容穿孝服拿葫芦上。

谭德容 啥都办好了?

众 办好了,办好了。光候你送呢,还拿烟葫芦子做什么呢?

谭德容 哎,防备瘾发了。院子,你与我把烟灯拿上,我把烟葫芦统在袖筒就对了。

众 哎、哎、哎!对了,对了!叫人去抬灵。 (众抬灵下)

范 氏 媳妇你看这、这、这倒怎了吗?

耿惠湘 我从前说不叫吃烟,如今吃上瘾了,你看坏不坏?

范 氏 是这个相,等他回来劝他戒烟,你看如何?

耿惠湘 叫他戒烟吗?哎,这才对呀!

范 氏 如此随着娘来。 (同下)

第四回 暗下毒

[冠菊梅、顾玉钗上。

冠菊梅 (引) 身逢今世太平日,

顾玉钗 (引) 朝朝饮酒到日归。

[吴智伯、樊相、阳红、毒绿、拿账同笑上。

吴智伯 到了。请进,请进! (同进)阳贤弟,你二人办这丧事能花多少钱?

阳 红

总共下来就是二百块钱。

毒 绿

樊 相 咱们与他报一万。

众 对。

吴智伯 咱们先与他交账,就说咱四个铺子赔的就留下八千块钱了,我们还借了两千块钱。

众 人家再要得账呢?

吴智伯 哎,我把假账都做好了。你们看这是真的,这是假的。

众 哎,咱们四个人真是一条心,你看我们这都是假的。

吴智伯 对了,对了!咱们今天就走。

众 对、对、对。

吴智伯 娘子,把这真账搁好,无论谁都不准看。

樊 相 娘子,把这账也拿下去。 (冠菊梅、顾玉钗看)

吴智伯 咱们走。

众 走、走、走! (同下)

冠菊梅 贤妹你的账多吗,我的多?

顾玉钗 你的账多。

冠菊梅 妹妹,你坐一时,我就来了。 (暗)我想她的账少?她也不会少。这个相和她过到几时呀,我不免想个法子,将她毒死,把账本一拿,我两口两个铺子,岂不是好!叫我先把账搁在这。 (下)

顾王钗 哎呀,我看嫂嫂咋不对!她眼睛这一看,那一看,咳,恐怕我偷她的账吧?有了。我先买些藤黄化开,弄糖一搅,我就说我凉着了,弄的药,搁的糖多了不想喝。叫她喝些,岂不是把她毒死了!把她的铺子也得了。便是这个主意了!

(唱) 我嫂嫂她的心太贼,

怎知我的心也黑。

先把毒药来买对,

我叫她要把老家归。 (下)

第五回 劝戒烟

[范氏、耿惠湘、谭金华、德容子上。

范 氏 (唱) 不幸夫君把命丧,

留下一家无主张。

德容虽然年轻壮,

鸦片烟吃的懒不忙。

媳妇女人难顶当,

一天皱眉胡思量。

孙女是女性多强,

为父日日痛悲伤。

孙儿年幼性儿狂,

总想要个什样样。

老身看的心难放,

一家落个啥下场!

我也是一天来回想,

思前想后无主张。

耿惠湘 (唱) 婆婆不要心惆怅,

婆媳二人再商量。

[吴智伯、樊相、阳红、毒绿上。

吴智伯

(唱) 我们今天来交账,

樊 相

阳 红

(唱) 这才是想下瞎心肠。 (同进)

毒 绿

吴智伯 老太太,怎么不见大少爷呢?

范 氏

哎!

耿惠湘

谭金华 吴伯,他在房子过瘾呢。

众 他这烟吃的太厉害了。快叫去,快叫去!

范 氏 叫他做什么呀?

吴智伯 哎,我们与他交账来了!

范 氏 交什么账呢?

吴智伯 哎,买卖做赔了,还有前日葬了老东家花了的钱,我们与他说来了。

范 氏 呵!

耿惠湘 儿呀,叫你父去。

德容子 是。 (下,又上)我爸不来,人家说等他把瘾过了就来了!

范 氏 哎,我们叫不动,你们叫去!

吴智伯 对、对。 (同下,拉谭德容上)

谭德容 (手拿烟葫芦)哎、哎、哎、哎!人还有一口灰没吃呢,你的都做啥咖些?

吴智伯 做啥咖,买卖做赔了。我们做赔了,给你交账来了。

谭德容 怎么做赔了?

吴智伯 就那样做赔了。

谭德容 哎,赔了罢,还能存多少钱呢?

众 赔完了,哪还有钱呢?

谭德容 赔完了,货有没有?

众 这不是账,你算。

谭德容 算啥呢,我嫌麻答。如今是怎样的理由,你说。

吴智伯 你听,我四家买卖赔完了,我家有的货卖了八千元。

谭德容 把钱呢?

吴智伯 你听,葬了老东家花了一万元。

谭德容 就花了一万吗?

吴智伯 这不是帐吗,你看些。

谭德容 (张口)看啥呢,你说,你说!

吴智伯 花了一万,这只有八千,还欠两千。这两千准我四人认了。这是帐,我们都不做了,你当面算。

谭德容 (张口)照你们说,那几个铺子赔完了,光留下帐了,你们一交,就没有你们的事了?

众 就是的,就是的。

谭德容 不要紧,不要紧!你把帐留下,你们走,我的瘾还没过好呢,也不能送你们了。 (下)

众 对对对!老太太、少太太、都请在,我们走了!

(出门同笑,下)

范 氏 这个奴才真来无用!这四个贼人,将我的铺子竟然搂完了,那个奴才也不辩理,真来可气也!

(唱) 奴才做事真可气,

那些贼人心太曲。

待我寻在小房去,

要和奴才把命拼。 (耿惠湘拉)

耿惠湘 (唱) 婆婆莫要心生气,

听儿把话说心里。

婆婆呀! (哭)婆婆,你看我那丈夫自幼儿是弱力男子,而且吃上鸦片烟越发身懒怕言,你就和他拼命,也是不准什么。那些贼虽然把咱们铺子搂完了,也不要紧。只要我丈夫把烟戒了,改过前非,咱们那些地,够咱们一家过一辈子。母亲,你你你再思再想!

范 氏 媳妇言之有理,只是这些贼人太得无理。

耿惠湘 只怪我丈夫吃上烟瘾身懒怕言,由人家去办,怪人家着怎得!

范 氏 媳妇,如今到该怎了?

耿惠湘 再无法可想,只有叫我丈夫将鸦片烟戒了。

范 氏 呵,这个法子对。孙儿、孙女,叫你父去,他再不来,从床上把他拉下来。

谭金华

是。 (下,又拉谭德容上)

德容子

谭德容 哎,这烟瘾总不得好好过,刚把那几个打发了,可遇见这两个奴才,把我从床上拉下来了,做啥呀,你说。

谭金华

我婆婆叫你呢。 <梅姜、刘嫂暗上)

德容子

谭德容 走。 (进)做啥呀?

范 氏 儿呀,你看那些贼人分明把咱们搂了。你怎么不说呢?

谭德容 好我的母亲呢些,那一阵我的烟瘾发的正不得了,谁还能和他们辩理呢。他们虽然将咱们铺子搂完了,那些地他可拿不去,也够我一家过呢。

范 氏 儿呀,话虽如此,我儿不如将鸦片烟戒了为是。

谭德容 呵,这叫我吃也由你,这时叫我戒也由你着呢。当初我不吃烟,你老两口子说吃烟有多么好,多么好,如今我把瘾吃上了,你可叫我戒呢。你可不知道得瘾容易戒瘾难;我的命可以舍,鸦片烟不能舍!

范 氏 儿呀,再莫要和娘致气了!

(唱) 当初吃烟你父过,

你怪为娘为什么?

如今火在头上搁,

难道我儿不知铺子现在没有一个

一家凭什么来过活。

青年人不敢将时过,

吃上烟瘾必砸锅。

趁这新瘾好戒过,

一家还能度生活。

耿惠湘 夫君,你看—家凭你度日,你先得个鸦片烟瘾,倒该怎了?而且有这两个小孩子,还有赚来的钱吗?这一家人即就是活着你一个人,就是那几亩地,叫你吃烟去,可能吃几天!哎,当初父亲叫你吃烟的时候……

谭德容 莫忙,莫忙!父亲叫我吃烟时节,你不会嫑叫我吃。如今得上烟瘾了,你劝我呢,跟不上了。

耿惠湘 我是个小人,如何捩得过父亲呢!

(唱) 夫君你要自己想,

不戒洋烟无良方。

谭德容 戒不成,戒不成,实在戒不成!

谭金华 爹爹,把烟瘾戒了。

谭德容 哎!

德容子 戒了。

梅 姜 老爷、烟实在吃不得。

刘 嫂 对着呢。人家都说外国害怕中国呢,才叫咱中国人吃烟。

耿惠湘 你再吃烟我就不得活,我、我、我好苦也!

谭金华

(哭) 哎,娘呀!

德容子

谭德容 对了,对了!嫑哭了,嫑哭了!我也不吃了,我戒呀。母亲,是这个话,这烟瘾也不是一天两天吃上的,也得慢慢的戒。叫我先出去寻些烟药,慢慢喝,看得成不得成。

范 氏 这就好了。只要我儿戒烟,那可有说的什么呢。院子,与你老爷取衣服去,叫穿上买烟药去。

谭德容 (穿衣)哎,哎,真来难受呀!

(唱) 鸦片烟吃了易上瘾,

现在要戒难为人。

我看烟瘾戒不了,

买些烟药哄母亲。 (下)

范 氏 (唱) 媳妇随娘卧房里,

耿惠湘 (唱) 盼他买药及早回。 (范氏、耿惠湘、谭金华、德容子下)

梅 姜 哎,我看大老爷的烟瘾戒不了。

刘 嫂 你看吃成那个眉眼了,还能戒。

梅 姜 终久要受出罪来了!

刘 嫂 对着呢,咱不能跟他受罪。哎,我想了个法子,你听对不对?

梅 姜 你说。

刘 嫂 大老爷还有个金银匣子,在头顶搁着呢,你把它拿上,我把太太的金银匣子拿上,老太太没有钱,咱们不偷她。这两个匣子,我看就能值三千块钱。咱们拿上开个窑子,也能吃一辈子轻松饭,你看对不对?

梅 姜 对是对,咱们是外行么。

刘 嫂 我是内行。我因为窑子开烂了,才与人立事呢。

梅 姜 如此咱们今晚就行事。

刘 嫂 你不要声张呀!

(唱) 今晚事情要做到,

梅 姜 (唱) 偷在手中急忙跑。 (同下)

第六回 破产业

[吴智伯、樊相、阳红、毒绿上。

吴智伯 (唱) 只要人心中没天理,

樊 相

阳 红 (唱) 用嘴说来一铺子。

毒 绿

吴智伯 众位贤弟,现在铺子都到咱们手内了,谁的铺子还是谁的。

樊 相

阳 红 那个当然的。

毒 绿

阳 红 花了二百块钱,怎样办呀?

吴智伯 是这个相,那二百块钱,咱们一人认五十块就是了。

樊 相

阳 红 对,对。咱们各人先回各人的铺子,先照管各人的事情吧。

毒 绿

吴智伯 对,对。你我各回各人铺子了!

(唱) 你我各管各人事,

樊 相

阳 红 (唱) 不枉活了一辈子。

毒 绿

吴智伯 你走你的,我还有一点事呢。 (众下)待我先叫烟馆掌柜向东家要土钱去,非把他弄穷没解。待我去。

[冬玉印上。

冬玉印 东家来了!

吴智伯 是。你速快去向谭德容要土钱去。他再没有了,见他家的东西,你就拿。

冬玉印 是。

吴智伯 速去了!

(唱) 他若没钱不理会,

冬玉印 (唱) 我想把他的房屋得。 (同下)

[谭德容上。

谭德容 (唱) 去到医院买烟药,

银元花了二十多。

哎,花了二十来块钱,买了些烟药,给了个瓶瓶,还给了一包面面子。我看这药不准事的时候多,这药先是甜的么。你想鸦片是个啥味,这甜的还能顶住事吗!哎,不过花几个钱,将我母亲、娘子哄得一哄。 (张口)看、看、看!算说着瘾就发了,先回家过瘾。开门来!

[耿惠湘上。

耿惠湘 哎,也不见院子、刘嫂了! (出门)将药买下了没有?

谭德容 买下了,买下了。你看。

耿惠湘 母亲快来!

[范氏带谭金华、德容子上。

范 氏 那就好,那就好。儿呀,你回来了。

谭德容 回来了。母亲,你看花了二十多块钱,才买了这一瓶瓶,和这一包包。 (德容子看)

范 氏 花钱不多,不要紧,只要我儿把烟瘾戒了。

谭德容 (脱衣)是这个相。把药搁在这里,把大衣挂在这里。(德容子接衣,摸,笑)我吃这一回烟,再不吃了,拿个整工夫喝药,你看对不对?

范 氏 对对对!准你再吃这一回。

谭德容 对,对。 (下)

耿惠湘 买下药了,叫他吃烟做啥呢。

范 氏 吃一回也不要紧。 (下)

耿惠湘 再嫑说不要紧了。 (下)

德容子 (取衣内药)待我尝一下,甜的。把瓶瓶的尝一下,都是甜的。啥么,可是药。是了,是了,我爸该许买了些糖哄我婆婆和我母亲,我不免把它吃了。 (吃)把这瓶瓶的也喝了。(喝)我可有了门了,叫我与咱耍。这咋不对!我的肚子咋蛮疼些,疼的很,疼的很!妈,婆婆,我不得活了!

[范氏、耿惠湘、谭金华上。

范 氏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德容子死)

(唱) 见孙儿绝了气不知何情?

耿惠湘 (唱) 倒叫人迷呆想如痴如疯。

谭金华 (唱) 还怪那小兄弟太得懵懂,

同 (唱) 这件事倒叫人难解其情。

范 氏 哎呀,媳妇,孙儿方才还来玩耍,如今竟然绝气,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耿惠湘

我、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谭金华

范 氏 你快说与你丈夫得知。

耿惠湘 快与你父说去,就说他的儿子死了,叫他先嫑吃烟着。

谭金华 是。(下,拉谭德容上)

谭德容 做什么呀?

谭金华 把我兄弟死了。

谭德容 呵,待我看去。 (看)哎、哎、哎!这娃怎么得死来?

众 我们不知,听娃叫肚子疼呢,我们来就绝了气了。

谭德容 (惊看衣口袋瓶)呵,是了,是了!我把儿的命送了。我的娃呀! (哭)

众 这倒是怎样一回事些?

谭德容 母亲,我买来那烟药娃喝了,瓶子空了;纸包在,不见药了。

范 氏 哎呀,不好! (气昏)

众 母亲,母亲!

耿惠湘 我把你,我把你!

范 氏 (唱) 听一言气的我魂飞天外,

谭德容 哎呀,快救母亲。母亲!叫我把那口烟先吃了去。

耿惠湘 你,你,你,你!

谭德容 就来了,就来了! (下)

耿惠湘 这真是不得了呀!

范 氏 (唱) 不孝儿做此事该也不该!

气恨心我挖儿的眼。

怎么不见你丈夫?

耿惠湘 人家过、过、过瘾去了!

范 氏 好气!

(唱) 这气叫人怎解开?

媳妇,孙女,快去下边与我烧碗茶来,我喉中干燥的要紧。

耿惠湘 啊,是。哎,儿呀! (同谭金华下)

范 氏 哎呀,我不孝儿子因为吃烟害死我的孙儿,我想这都怪早死的丈夫。当初儿子不吃烟,千方百计劝的叫娃吃烟;如今烟瘾得上了,他死去了,不管我们跟上这奴才的死活。看将起来,这鸦片烟害人非浅!当初不知洋烟的害处,只顾劝儿吃烟,如今才知是祸。眼看着要被洋烟害杀一家,老身若有来生,我必然要劝人不可吃烟,就是将我的命拚上,我都不要人吃烟。事到如今,不如一死为妙!

(唱) 待我自尽作速死, (看德容子尸)我、我、我的孙儿呀!

孙儿阴魂听根苗。

屈你今日把命废,

只怪你爷爷起是非。

劝你父吃烟失了理,

也怪婆婆用言逼。

如今烟瘾不能取,

你看这事怎了局。

鸦片烟杀人比刀利,

鸦片烟真有千斤力。

人若有瘾性就迷,

吃烟的人真真没出息。

谁若有瘾想法戒,

不戒要学我一家人。

孙儿今死真屈理,

都为你父把烟吃。

你爷爷一死他不理,

你死他又过瘾去。

讲着讲着越有气,

为难的日子到几时?

哎,我想哭也无益,不免碰柱一死,了却今生了!

(唱) 叫声夫君我寻你,

咱二人一同到阴司。

说话中间恶心起,

阎君面前辩冤屈。 (碰死)

[耿惠湘掇茶上,谭金华随上。

耿惠湘 (唱) 婆婆要喝一口汤。

手下人不知跑哪旁? (进门)

婆婆请用。 (看,倒)

谭金华 母亲醒得,我婆婆死了!

耿惠湘 女儿,快快叫你父亲去!

谭金华 是。 (下)

耿惠湘 这、这、这到怎了!

[谭金华拉谭德容上。

谭德容 哎,拉我做什么呀,可把谁死了?

耿惠湘 把我婆婆死了。

谭德容 呵,真的吗?

谭金华 可不是真的还是假的!

谭德容 走、走、走!(进门看)哎、哎、哎!这你老人家为啥也死了些?

耿惠湘 如今你先想法子,将母亲和儿子埋了再说。

谭德容 哎、哎、哎!你看这个脏也不脏,一会儿就死了两个。院子!刘嫂!咋都不见些?娘子,把你的银匣子拿来待我先买棺材去。《注①脏也不脏——(关中方言)不吉利、倒霉的意思。》

耿惠湘 不行,不行!我的银匣子要防备我呢。看你烟吃成那个相,你怎不把你的银匣子拿着去买去。

谭德容 哎,我的钱还要防备我吃烟呢么。

谭金华 如今再莫说你的我的了。把你各人的匣子都拿出来,一人匣子取—半,先把我婆婆、兄弟埋了再说。

谭德容 对、对,快取你的去,我取我的。 (同下,又同上)

谭德容

怎么不见匣子了?

耿惠湘

谭德容 你的呢?

耿惠湘 不见了。你的呢?

谭德容 不见了。这谁拿去了?

耿惠湘 这谁拿去了?

谭德容 是了,是了!你我的匣子必是刘嫂、院子偷去了!

耿惠湘 如今你说怎了呀?

谭德容 有了,不如把咱们那地卖了。

耿惠湘 咱们吃什么呀?

谭德容 你说不卖,把这两个死人就搁屋里咖吗?

耿惠湘 这个,你卖,你卖!

谭德容 不卖可怎了?事情赶到这里了,没法,没法。

耿惠湘 那些地可能卖多少钱吗?

谭德容 它就能卖一千块钱。

耿惠湘 该卖给淮呀?

谭德容 这个,是这个相。女儿,在街上寻咱们那个吴掌柜的去。你说把你婆婆和你兄弟都死了,你爸爸如今没钱埋,想卖地呢,叫他与咱卖一下。

谭金华 对、对、对!(下)

谭德容 你看这个难受不难受,一下就死了两个!

耿惠湘 还说什么,尽都怪你吃烟!

谭德容 可怪我吃烟,可怪我吃烟!

[冬玉印上。

冬玉印 哎,我的东家叫我要烟土钱来了,待我进去。 (进,看)怎么死了两个人?谭老爷!

谭德容 你来了。

冬玉印 把我的土钱给我。

谭德容 掌柜的,你看找家把人死了都没有钱,哪有钱给你?

冬玉印 咋的话?没钱!我还管你死人不死人呢。我是摊下本钱的,这一说,不给得成?

谭德容 我不敢说不给,不过慢几天就是了。

冬玉印 不行,不行!一天都慢不了!没了,咱们见官走!

(拉)

耿惠湘 慢着,慢着!欠你多钱?

冬玉印 六百洋钱。

耿惠湘 不要紧,等我家把人埋了,你在我处取六百块钱就是。

冬玉印 你的啥时候才埋人呢?

谭德容 我的—时就埋呢。

冬玉印 太太,那我下午来取钱。

耿惠湘 准事。

冬玉印 看,看!照你太太这样,那还有啥说呢! (下)

耿惠湘 这真要命呢!

谭德容 这烟土钱就是不得了!

耿惠湘 (唱) 这才是事情要逼命,

哪里有钱将事封。

你把吃烟看的重,

火到头上你怎应声?

谭德容 这也是无法可想了!

(唱) 死人的事儿有一定,

那也是怪他无性命。

他二人一死不要紧,

把我的烟钱吹了风。

[谭金华引吴智伯上。

吴智伯 (唱) 想个方方将他害,

谁让他今日叫我来! (进门)

怎么又死了两个!你叫娃叫我是怎么一回事情?

谭德容 哎,吴兄!是你不知,我母亲、我儿子也死了,没有钱埋,被手下两个人把我两口子也偷了,吴兄,你说不卖地倒该怎了?

吴智伯 不要紧、不要紧!你将文书一下拿来,我与你办,先将两个死人埋了再说。

谭德容 (取文书)这是我的文书,一下拿来了。

吴智伯 是这个相,文书我拿去,埋这两个死人我包了。

谭德容 看那值多少钱吗?

吴智伯 哎,够不够都有我呢。

谭德容 吴兄,是这个相,你得与我买些烟土。

吴智伯 对,对!我得先叫买棺材去。

谭德容 抬两口棺材来! (众人抬棺材上,装尸)

吴智伯 听我与你们说,把人埋了,都在我那里拿钱来;不得向他家要。

众人役 是,是。

吴智伯 你先看着埋去,待我先办事去。

谭德容 你去,你去!烟土要紧。

吴智伯 有我呢,有我呢! (出门) 叫我给他买土呢,我给他个吹求管。 (下)

谭德容 装好了。女儿,随父送灵走。 (抬灵同谭金华下)

耿惠湘 哎呀,想当初劝我丈夫吃烟也有这姓吴的,埋我公公也是他,将我的铺子搂了也是他,我家之地又是他占去了。我想我跟上这软弱的男子,他又吃鸦片烟,何日才能展眉。哎,我不免自尽一死,以免受罪了!

(唱) 思前想后无主宰,

后来必有大祸灾。

我今生命苦将谁怨?

哭声地来叫声天!

(滚) 我叫叫一声天呀,天呀!我丈夫吃烟,家事不管,他再闲下就要吃烟。儿子因为他吃烟,竟然被烟药毒死;婆婆为他吃烟,碰柱而亡,我不免与他吊死。我若不死,他将铺子、田地定然会卖完。如今只有这一院子房了,难道饿了吃房不成?我公公在日也是百万之富,一旦之间成了这个样儿,叫人怎得心中不痛!必是我公公那些钱财来的不义,才遇下这样儿子。这真是刻薄成家,理无久享。我今天一死,留下他和女儿凭这房屋还能多度儿日。我便是这个主意了!

(唱) 我将事儿来回想,

事事叫人痛悲伤。

我女跟他受罪殃,

只得将她撂一旁。

将裙带挂在屋梁上,

我要阴曹遇爹娘。 (上吊)

[谭德容引谭金华上。

谭德容 (唱) 烟瘾发了实难受,

清鼻眼泪顺嘴流。

谭金华 (唱) 我一家人死的真好苦,

六人现在丢三口。

谭德容 娘子,娘子!怎么吊死了?哎呀不好!

谭金华 (唱) 见得母亲她自尽,

怎忍闷下这狠心。

女儿冻饿谁来问,

你儿怎样过光阴。

爹爹吃烟名丧尽,

死了四口不在心。

这苦叫人怎能忍,

母女们携手同归阴。

谭德容 (唱) 女儿莫要胡思想,

自有为父作主张。

娘子自尽太得狂,

竟能一命丧黄梁。

你将命贵全不讲,

留下女儿无指望。 (张口)

讲说中间瘾难当,

浑身发困手懒扬。

女儿,快与为父搬烟盘子去,叫我快吃—口烟,我实在支不住了。

谭金华 我不去,我母亲都死了,还过瘾呢!

谭德容 她死有她死在呢,叫我先吃一口烟再说。

谭金华 把我母亲或是埋或是寄呢,你也不想办法,总是吃烟、吃烟!

谭德容 女儿,是这个相,事到着急处,必有个出奇处。把你母亲就不能时常搁在这里,总是要埋呢,你看现在又没有钱,是怎样个办法呢?你先搬烟盘子去,叫我吃一口,就是哭她两声,也是有劲的。我好想法子弄钱埋她,或者看财神能送些钱把你母一埋,给爸称些烟土。

谭金华 你总说的是烟土! (下)

覃德容 真是小娃娃,一说就去!哎,这烟瘾发了,实在难受,话都怕说。(张口)看、看,算说着就张口呢,真难过也!

(唱)一天没得见烟面, (金华搬烟盘子上)

快搁下,叫我吃。

(唱) 叫我快抽—口烟。 (吃烟)

谭金华 (唱) 这样吃烟真罕见,

[冬玉印上。

冬玉印 (唱) 今日前来要土钱。

行来门首高声喊,

人在呢没有?

谭德容 (唱) 一口烟抽的如上天。

你看精神出来了没有。谁叫呢?可把谁送上来了,叫我看去。 (出看)你来了。

冬玉印 来了。钱拾办下了没有?

谭德容 没有。

冬玉印 你太太说你把人埋了,叫我来取钱,怎么还没有?

谭德容 她说给钱你问她要去!

冬玉印 (看)哎,怎么又死了一个!这你的咋光死人呢嘛!

谭德容 哎,人家要死呢么。

冬玉印 不管他死人不死人,我要钱呢。

谭德容 哎,我埋人都没有钱么,哪有钱与你。

冬玉印 那不行。这是你红口白牙吃了的,非给钱不可。你该想个法子才是。

谭德容 想个什么法子啊? (想)有了。是这个相,你看我这房子能值多少钱?与我卖了。

谭金华 爹爹莫可。你将这房子卖了,咱们住在哪里咖?

谭德容 你说不卖可咋咖?咱们把这房子一卖,把你母亲也能埋了,与人家把帐也还了,你看这个一去几办。咱们父女二人,不论哪里也能寻一间房子,可要这些房做啥呀,放着东西不能叫人受罪么!

谭金华 如此你卖去。

冬玉印 这当可,叫人家谁买呀?

谭德容 你想个法子把它留下。

冬玉印 对,对。你这房连一满的东西,和你这烟盘子,一共能值一千块钱。

谭德容 对、对,这烟灯我也不要了,我出去在烟馆吃呀。

冬王印 是这个相,你有我六百块钱,利钱算了一百,一共是七百块钱。我再与你三百块就对了。

谭德容 不要紧,不要紧!你给我三百块钱,可要把我娘子埋了呢。

冬玉印 (想)我想,他去了,我把他婆娘拿席一卷就对了么,他还知道。对、对,我埋,我埋,我与你当个孝子。接,这是三百块钱。这是买土去咖的钱,随便与你。

谭德容 如此你把我的娘子埋好些,女儿,咱们走。

冬玉印 莫忙,莫忙!你与我写个字据。

谭德容 对,对。 (写字据)接,拿去。女儿走! (谭金华难受)快走,叫人嫑难过了!

谭金华 狠心的爹呀!

冬玉印 快走,快走!成了我的了。

谭金华 (唱) 鸦片烟害的人将房卖,

谭德容 (唱) 为父自有巧安排。 (拉谭金华下)

冬玉印 待我先埋人。 (出门)来几个人,把这死人埋在野地里去吧! (众人役抬尸下) 唉,好,我也不要这房,我给我东家也能落个好了!

(唱) 富翁德儿是浪荡,

三百块得来一院房。

光这烟具也能值几个钱。哈哈! (下)

第七回 遭毒死

[冠菊梅上。

冠菊梅 (唱) 这件事叫人闷在怀,

只得想法巧安排。

一两烟膏如鬼在,

要勾你的性命来。

哎,为那铺子把人成天间愁的想不下法子,才想了个法子,可只能害一个。哎,说啥呢,还是一个一个害,先把他的女人害了再说。是我取了我丈夫一两净土,也没与丈夫说,弄了些水和成药汤一样。我看樊妹这二日头上包的手巾,想是有病,我不免将她唤出来,我就说与她问了个方子,将药也煎好了,叫她一喝,岂不对么。贤妹快来!

[顾玉钗上。

顾玉钗 (唱) 耳听姐姐声唤我,

急忙上前把话说。

哎,我把藤黄配好几天了,没有机会,今天她找我呢,我就说我凉了,弄了些药,搁的糖多了,我嫌甜,叫她喝了,害死一个再说。 (进门)姐姐礼了。

冠菊梅 坐了。妹妹,你这几日有什么病呢?

顾玉钗 哎,凉了,连话都怕说。

冠菊梅 弄些药吃,解和解和。

顾玉钗 弄了些药,可搁瞎了。

冠菊梅 怎么瞎了?

顾玉钗 搁的糖多了,我吃不成么。

冠菊梅 贤妹还不爱吃甜的吗?

顾玉钗 哎,自小吃伤了。

冠菊梅 哎,我看妹妹近两日有病,把我就愁的。我到隔壁问了个方子,我与你没言语,把药也煎好了。只是太苦,妹妹不爱吃甜的,把这苦的吃了,就好了。

顾玉钗 姐姐太费心了。我把这苦的吃了,你把那甜的吃了。我想这药是灯草、竹叶也是不要紧,你把它吃了,都是钱买下的。

冠菊梅 哎,本来我没病,听妹妹说是甜的,我光没喝甜的,咱二人换了。 (互换)

顾玉钗 咱们一同喝。

冠菊梅 请。(喝)

顾玉钗 姐姐呀!

(唱) 姐姐为我太费心,

叫她一时就归阴。

冠菊梅 (唱) 叫她今日过饱瘾,

叫你快快见阎君。

顾玉钗 姐姐,我肚子咋疼?

冠菊梅 我肚子内也疼。

顾玉钗 你得是与我吃了些毒药?

冠菊悔 你得是也与我吃了些毒药?哎、哎、哎!

顾玉钗 哎、哎、哎! (二人同死)

[吴智伯、樊相上。

吴智伯 贤弟呀,我才说寻你去呀,这就好,回走,我与你说,我把咱东家的地。……哈、哈、哈!

樊 相 先回走,先回走! (进门)

吴智伯 这两个睡在这里做什么呀? (看)

樊 相 怎么死了!这怎么死的些?

吴智伯 这不得了,这不得了!

樊 相 不得了!

(阳红、毒绿上。

阳 红 贤弟呀,吴智伯把东家的地也得了,咱们寻他走,看他能与咱们分些不能!

毒 绿 走,走。 (进) 二位仁兄发愁为何?

吴智伯

愁什么,你看看!

樊 相

阳 红

怎么把两个—同死了?哎,你二人才是个死相连,你还不埋么,看着能活吗!

毒 绿

吴智伯

这、这、这!

樊 相

阳 红

毒 绿

叫我二人与你埋来,几个人快把这埋了去。 (众人役上抬尸下) 二位仁兄,把人死了,烦着呢,走、走、走、随我二人吃酒走!

吴智伯

不去,不去!

樊 相

阳 红 哎,走呀!

(唱) 婆娘好比墙上皮,

毒 绿 (唱) 揭罢一层又是泥。 (同下)

第八回 卖女儿

[刘嫂、梅姜上。

刘 嫂 (唱) 人想财东就得发邪财,

梅 姜 (唱) 不然一辈子穷根裁。

刘 嫂 你看,不怕落个贼名,你看如今开这窑子好不好?

梅 姜 好是好,咱们开了几天,几个把式从了良了,这几日生意不好,总得想个法子。

刘 嫂 是这个相,咱们在城外摆个杂货摊,连接个客,叫咱那两个伙计跟上买他一两个人去。

梅 姜 对、对、对!叫我叫去。张、刘伙计走来! (张伙计、刘伙计上)你与咱拿一百块钱跟我买一两个人走!

刘 嫂 (唱) 或许能买个摇钱树,

银钱容易到家屋。

梅 姜 (唱) 待我摆摊速快走,

接个有钱的院下游。 (同下)

[谭德容、谭金华上。

谭金华 (唱) 泪汪汪同父亲街上讨要,

把家产和房屋一旦相抛。

我爷爷害的人一言难告,

叫父亲吃洋烟穷到今朝,

留下祸他竟然一命丧了,

小兄弟喝烟药命赴阴曹。

我婆婆为兄弟去走阴道,

我父亲不省事人祸来招。

我母亲嫌吃烟狠心上吊,

留下了薄命女受此煎熬。

今一天未用饭喉中渴燥,

他一天未过瘾珠泪下抛。

这才是鸦片烟害人应报,

不吃烟哪有得今日苦遭。

叫爹爹快想法我也饿了,

苦中苦愁中愁怎能相抛。

谭德容 (唱) 小女儿她哭的珠泪下掉,

即就是铁石人不忍眼瞧。

我父女今一天未见食料,

看情景不由人痛哭嚎啕。

悔当初富翁时不务正道,

我的父他劝我得深嗜好。

我家产被洋烟一概卖了,

到今日落乞讨爷婆声高。

今一天未见饭女儿怎饱,

我一天未吃烟浑身难遭。

说话中间瘾发了,

呵欠眼泪似水浇。

谭金华 苦命的我也!

方才正在高声喊,

这时睡下胡缭乱。

将家产卖的未留线,

卖房的三百也吃了烟。

新衣件件都卖完,

只留下身穿烂衣衫。

如今饥饿他不管,

只叫瘾发打呵欠。

[刘嫂、梅姜、刘伙计、张伙计上。

梅 姜 老爷怎成了那个样子了。哎,这都是鸦片烟的过。你不看吗,瘾发了耍死狗呢。咱的快走,快走!不对,不对!我想如今必然没钱了,我不免将小姐买下,她的长样你不看就知道,再到我的院下,就是大大的个摇钱树。哎,不能去。听我与你二人说,这是一百块钱,你把那个姑娘,就是十块钱买下,剩下都是你二人的,我完了再给你二人些。

张伙计

你卖去。

刘伙计

刘 嫂 我去不成,我去不成。

张伙计

人家再不卖了呢?

刘伙计

刘 嫂 你看、你看,瘾都发了,再不卖,等啥着呢。买卖不成,说做不到。你去管包能成,我立在那里候你着。你去。

张伙计

对、对、对,你我去! (刘嫂下)老兄,老兄!睡在这里做什么呢?

刘伙计

谭德容 (起) 哎,二位大爷有烟泡么?有了先给我一点。

张伙计 哎,闲游哪里来的烟呢。

刘伙计 接、接、接!我这里有个泡呢,拿啥吃呢?

谭德容 快拿来,我这里一吃就对了。 (吃)二位大爷好意,我先谢过。

张伙计 你是哪里人氏,到此为何?那一姑娘是你什么人?

谭德容 哎,我是此地人氏,因为吃烟把家产都吃光了。那是我的女儿,我父女两个一天还没见饭呢。

张伙计 怎么还发瘾?

谭德容 我的瘾大,一回要吃这三大口呢。

张伙计 嫑怪瘾大么。老兄,这里有个事和你商议。

谭德容 什么事?

张伙计 看你这么大的瘾,又没有钱吃饭,照这个相三天不是把你绝灭了。你不如把你那个女儿卖了,叫娃逃个活命去,你也能度个生活。

谭德容 无有现成的主儿么?

张伙计 你不知道,有位刘老爷叫我二人与他少爷买个奶奶,我看这个女儿有当奶奶的资格。这不是银元都拿着呢。

谭德容 对、对、对!待我先和我姑娘商议。

张伙计 你去,你去!

谭德容 女儿,事到如今,你不如逃个活命去吧!而且有卖你那些钱,为父也好多度几日,你看如何?

谭金华 爹爹,你莫要卖儿。咱们父女就这样讨要,见几个钱,你做个生意,我与人家做个针工活,就把你老人家的烟瘾也就混着走了。你看咱们—家六口人,死的留你我父女二人了,你再将儿卖了,你老人家若有个啥病,该叫何人伺候?爹爹你再思呀!

谭德容 如此说来,不卖我儿,不卖我儿!

张伙计 卖了对。接,这是五十块,先拿上。(谭德容看)

谭金华 爹爹,不要。

张伙计 先把钱拿上。

谭金华 不要,给他。不要,给他。

谭德容 不卖我儿了。接,拿去,不卖。

张伙计 接,再给十块。

谭德容 是这个话,我立在这里,你拉上走。

张伙计 对。对、对。 (拉)

谭金华 爹爹,你就不念父女之情?我早死的爷爷、婆婆。我不去!早死的妈呀!

谭德容 接钱。我不卖了。

张伙计 不行,不行!钱拿到手里不卖了!贤弟拉上走。

谭德容 叫我把娃拉住。女儿,女儿!

谭金华 爹爹。 (张伙计、刘伙计拉谭金华下)

谭德容 女儿,女儿!(看,哭)哭啥呢,女儿家终是外姓之人,(张口)瘾可发了,叫我在烟馆抽烟去。(走)掌柜的。

[冬玉印上。

冬玉印 原是谭老爷。

谭德容 接,这是六十元,与我买些吃的,买一身衣服,买些水果,与我把黄亮底壳子熬下,叫找先抽。

冬玉印 对、对、对!我柜房子是才熬下的好烟,你算吃着,叫我与你买东西去。

谭德容 速去。 (分下)

第九回 遇外甥

[刘嫂上。

刘 嫂 我看见买下了,我头里回来了!

[张伙计、刘伙计拉谭金华上。

谭金华 刘嫂,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刘 嫂 你不知道,我自咱家出来,我开了个窑子。

谭金华 你把我叫来做甚?

刘 嫂 我看你跟上那个烟鬼,总是不得了,我把你买来与咱接个客,一世也就是这个相了。

谭金华 胡说,我把你个贱人!你将我家金银偷来,就该安分,谁是你开下窑子,害人良女!你将你家小姐骗来,好好将我送回还则罢了,如若不然与你不得甘休!

刘 嫂 如今你的嘴还这样硬!我拿银元把你买来,可把你送回!取鞭子,非打不可! (打)

刘伙计 莫打,莫打!才来个孩子,拿话与她说。

刘 嫂 与她说去,以后要把我叫妈,不准叫刘嫂。

刘伙计 对、对、对!姑娘,你看到这地方了,你还是应在身旁,以后看有脱身之计,再好雪今日之耻。你若不应,把你打死,也没人知道。

谭金华 你再说的好,就是打死也不能舍身!

刘伙计 你不舍身,也不要紧。脸你该要舍?就是出个条子,遇见你父也好想法。

谭金华 我想,若不舍脸,怎样得见我父?不免暂且应在身旁。你与她说,我是舍脸不舍、舍、舍身!

刘伙计 那就好办,那就好办。刘老板,你批准她舍脸不舍身。

刘 嫂 那如何得行?

刘伙计 你慢慢来么。你当初入这行,就那样顺情?向后可慢慢劝么。

刘 嫂 对、对、对,她把我要叫妈。

刘伙计 你就把她叫个妈。

谭金华 (无耐)妈!

刘 嫂 对、对、对,你好好的叫妈!可打你做啥呢?与我娃起个名子,叫个刘芙蓉,随妈下边换衣走。你二人与我娃快快掇饭去。快出条子写个新来把式,刘芙蓉。

刘伙计 对、对、对。 (分下)

[冬玉印上。

冬玉印 哎呀,谭少爷该把烟吃过量了,待我把他叫出来算一算帐,谭少爷走来!

[谭德容上。

谭德容 什么事?

冬玉印 你寄了多少钱?

谭德容 寄了六十块钱。

冬玉印 (算)如今成了七十多了,你还品呢!快把衣服脱下。

谭德容 再算嘛,你脱我衣服做啥?

冬玉印 钱算了,快出去! (打谭德容下)待我寻吴东家去! (下)

[齐永生上。

齐永生 (唱) 听些闲言真生气,

谭家一家竟都死。

齐永生。自从那日与我舅爷拜寿,因说不要我舅舅吃烟,被他将我骂出之后,再未上他的门去。听人说他老两口子死了,我妗子、表弟也死了。又说我舅舅和我表妹乞讨度日。思想起来,真令人难受。我不免在大街、关里关外游转游转,若是遇见他们,我自有道理了!

(唱) 谭家名望多么大,

一旦吃烟败完家。 (下)

[谭德容上。

谭德容 (唱) 谭德容来我好苦,

今天未见一五谷。

鸦片烟来也未度,

烟瘾发了泪交流。

咳,这是我自己作孽,将女儿卖了六十元,尽都抽了烟了。又被烟馆将衣服脱了,今天一天还没过瘾吃饭呢。只说该当怎了?

(唱) 正说话间瘾发了,

不由浑身发毷氉。

当初也有全家小,

如今我一人受苦在荒郊。

[齐永生上。

齐永生 (唱) 大街小巷都寻到,

不知他在哪里跑。

正行中间用目瞭,

为什么一人哭嚎啕!

这人睡在这里做甚?

谭德容 (起) 原是甥儿永生。

齐永生 你是德容舅舅?

谭德容 正是。

齐永生 怎么成了这个样了?我听人说把我爷爷、婆婆和我妗子、兄弟都死了,光留下你和我表妹了。

谭德容 都死了,都死了!光留我和你表妹了!

齐永生 怎么不见我表妹呢?

谭德容 你不知道。我父女没有吃的,没有烟过瘾,我把她卖了!

齐永生 怎么,你将我表妹卖了?

谭德容 正是。

齐永生 卖了多少钱?

谭德容 卖了六十元。

齐永生 你把钱呢?

谭德容 吃烟、吃饭都花完了。

齐永生 你真真儿叫人可叹!当初我说莫要吃烟,如今你看,因为你吃烟,家中人死去了多多—半,只留下你和我表妹。你的烟瘾不得过,你不念父女之情,将我表妹卖了。你就该想个生活,还未曾觉悟,将钱也抽完了。如今你应当受罪了,我看你没人了,再要有人保不定也要将他卖了,都非过瘾不可!

谭德容 甥儿,你将舅父怜念怜念!

齐永生 我本当将你引回我家才是。我又怕你没烟吃了,把我的家产也能卖了。我不如与你赁个车子,你拉去度个生活,看你情愿不情愿?

谭德容 呵,我愿、我愿。

齐永生 你候一时。 (下)

谭德容 哎,你看吃烟麻眼不麻眼!

[齐永生上。

齐永生 把这车子拉上,再给你一元钱,先吃饭去。我是叫你将这味尝尝,看吃烟好吗,还是不吃烟好。今日自觉太过分了。说什么太过分,叫他知道才是;你可不要没钱吃烟了,把人家车子卖了。

谭德容 不卖,不卖!

齐永生 记住我与你说的话!

(唱) 鸦片烟来真害人,

看这榜样如古今。

一日暗地来照应,

还要打听表妹身。 (下)

谭德容 你看吃烟人偾不偾!甥儿把我说的闭口无言。先买下个大烟,寻个地方抽了,再拉车子。

(唱) 鸦片烟来害了我,

只得要做这个活。

抽烟,抽烟!(下)

第十回 悔吃烟

[梅姜上。

梅 姜 (唱) 我家芙蓉真是美,

摆个摊摊去接客。 (摆)

吴智伯、樊相、阳红、毒绿、冬玉印上。

吴智伯 (唱) 死了娘子真难过。

冬玉印 (唱) 我与你们解心忧。

你们再不要烦了。我听刘家院里买了个姑娘叫个芙蓉,长的很好。如今咱们在酒楼喝酒,叫他个条子,与咱们解闷解闷。

阳 红

对、对、对! (同上酒楼,堂馆暗上)

毒 绿

冬玉印 堂馆,在刘家院里叫那个刘芙蓉去!

堂 馆 是。 (下)

[谭德容拉车子上。

谭德容 一个座都没拉,来在馆子门首,待我把车子搁在对门候座。这瘾也发了!

梅 姜 我家少老爷拉了车子了,我立在暗处看着。《注②偾(fen)不偾----(关中方言)晦气、倒霉的意思。》

[堂馆、刘伙计引谭金华上。

堂 馆 客在楼上呢! (上楼)

谭金华 这是吴伯,樊伯,你们在这里喝酒呢。

众 这是五元,快拿上走,快拿上走!

刘伙计 (拉谭金华下楼) 胶皮车快拉过来。

谭金华 那是爹爹!

谭德容 那是女儿!

刘伙计 不好,不好,快回! (推谭金华下)

谭德容 女儿,女儿! (下)

吴智伯 快下楼,快下楼。堂馆,这是两块。 (同下)

梅 姜 我大老爷拉他女儿去了,待我先把他的车子拉上回去。也不要这烂摊摊子了。 (下)

[刘伙计、谭金华上,行人甲暗上。

刘伙计 先生,后边那人要拉我的把式。(下)

行人甲 (惊) 街道上胡跑啥呢,快走,快走! (下)

[谭德容上。

谭德容 父的女儿呀!

(唱) 见我儿她走远不能见面,

好一似百把剑来将心剜。

只怪我抽鸦片不把事办,

将我儿卖在了妓院内边。

我想因为我吃烟,将我的儿子被烟药毒死,我母见我吃烟,舍命碰死;我的娘子见我吃烟,吊死一亡;我将家产毁完一空,和女儿逃出门来,谁料烟魔缠身,身不由已,将女儿卖了,竟然卖与窑子。我想我家败人亡,尽怪鸦片烟,只是如今我身落在这个其间,无立锥之地。我想尘世以上活我这吃烟之人,上不能与国尽忠,下不能保金一家,真来无用了!

(唱) 我一生未受过这样磨难,

我的父他劝我来吃洋烟:

天不幸他得病早把命断。

吴智伯害人贼铺子搂完。

我的母见家败事有改变,

在客庭一家人劝我戒烟。

无奈何出门去买药回转,

我过瘾放药包桌子上边。

一家人在下边闲事莫管,

被烟药毒死了我的儿男。

我母亲见此情寻了短见,

手下人盗钱财逃走外边。

无奈何卖田地二尸遮掩,

又遇见烟馆人来要烟钱。

贤德妻心难受悬梁命断,

无奈何卖房屋带女外边。

遇见了窑子贼骗女不见,

到今日我落在这个其间。

鸦片烟害的我破了家产,

鸦片烟害的我一家死完。

鸦片烟害的我女落妓院,

鸦片烟害的我幽灵一般。

似这样活下去有何脸面,

倒不如自寻死少害人间。

劝世人再莫要吸食鸦片,

快戒烟莫迟缓免遭魔难。

(滚) 我今生做过的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怪我爱吃鸦片烟的结果!如今我若不死,留下我这吃烟的人儿,百事无用,能以做甚? 我劝世人若是有瘾早早戒了为是;若是不戒,必定落我这样下场。想当初我也是百万之富,如今却落到了这个地步。我劝世人即有富翁之命,若是吃烟,定落到我这下场!我劝青年同胞若是无瘾,再不要有意得这嗜好。你看我活到人世百事不晓,光能抽烟,要我这废物何用了!

(唱) 烟瘾害我真非浅,

烟瘾害我到此间。

烟瘾害我真危险,

世人快戒鸦片烟。

我想,我死不当要紧,我女儿怎脱苦海?我不免将我一生所做的事情写出来,我死后若有人报官,我女儿也知我死了。该写在哪里?那里有一杂货铺无人,待我取纸笔写在上边。 (写)如今写好,待我自尽了。

(唱) 一生的痛苦都表完,

烟瘾害我归阴间。

照着石头碰数遍,

一生吃烟就此完。 (碰死)

(齐永生上。

齐永生 (唱) 表妹下落寻不见,

不知舅父在哪边。

我舅父怎么碰死了?车子也不见了!那是什么纸单待我念来。(看单)上写“碰死者吃烟人谭德容。只因当初胡嫖,我父劝我吃上鸦片烟瘾。不料他老一病身亡,被吴智伯、樊相、阳红、毒绿那些贼人,将我铺子搂完。一家人劝我戒烟,被烟药毒死我的儿子,我母碰柱身亡。又被手下人刘嫂、院子梅姜盗财逃走,无钱葬埋婆孙二人,无奈将吴智伯叫来,将田地当作葬埋二人之款。我的娘子见烟账甚紧,悬梁自尽。烟馆掌柜前来讨账,将房折为烟账,又埋了娘子。我和女儿金华出得门来讨要度日,遇见二人将我女儿买去,言说去当少奶奶。卖女之钱,尽被烟馆害完。正在无法之际,外甥赁来胶皮车一辆。今日拉车无意遇见我女被窑子跟班之人推去,才知窑子将女买去。我因为吃烟将女儿害在娼门,这是我万古之罪,在世人前羞愧,死后难见祖先。录单今日留此,诸君睁眼细参。观德容今日结果,吃烟人儿回环,回环!”可气可痛也!

(唱) 他死吃烟报应到,

表妹怎把苦海逃?

[谭金华引刘嫂、四公差、梅姜上。

谭金华 (唱) 引来官人寻父亲。

不见我父不活人!

刘 嫂 这娃打的闹的要寻你父,寻那烟鬼做啥呢!

公 差 瞧。

谭金华 (恼)走。 (看)那是表兄!

齐永生 那是表妹!你在哪里?我怎么寻不见你。

谭金华 哎,我父将我卖与窑子了!

齐永生 这都是窑子人吗?

谭金华 这是窑子那个人。 (指刘嫂、梅姜)

齐永生 这像你家刘嫂和院子梅姜么,怎么他开了窑子?

谭金华 —言难尽。

齐永生 好贼!官人跟你做甚?

谭金华 自我见了我父,我跪在公堂申冤,老爷叫他们找寻我父来了。你见我父来没有?

齐永生 这不是,你父碰死了。

谭金华 (看,倒)

见父死把人的心疼烂,

齐永生 表妹醒得,醒得!这是官人,这是他父亲死后留下的冤单,烦劳送与老爷。

公 差 (看单)先将这两个东西绑了再说。看跑了着。这先唤人! (绑刘嫂、梅姜)

齐永生 表妹醒得!

谭金华 (唱) 好似煎油泼心间。(起)

破命寻你死见面,

[吴智伯、樊相,阳红,毒绿,冬玉印上。

吴智伯 (唱) 今天这事真贸然。

快回,快回!

谭金华 那都是搂我铺子的贼人,把他们一齐拉住。 (冬玉印跑下)

公 差 (将四人绑住)把你父先寄在这里,咱们先见老爷。来几个人,把这尸首先寄在空房内。 (众人役上,抬尸下)

[冬玉印上。

冬玉印 这一下不得了,搂人的人总不得好。叫我快离此地。 (跑下)

[衙役引和中平上。

和中平 (引) 妓女来喊冤。

必然有为难,

本县和中平。妓女刘芙蓉,言说被窑子将她骗到院中,和官人去寻她父,怎么还未见到来!

[公差带众人上。

公 差 这是她父留下冤单,请大人观看。

和中平 (看)原来如此。你是吴智伯、你是樊相、你是阳红、毒绿,你的为什么定计谋人财产?

毒 绿 大人,那都是吴智伯叫我们搂来。

吴智伯 大人,铺子、地是我得了,房子是冬玉印送我的。

和中平 这就是了。这是刘鸨儿、梅姜,你二人为人侍婢,竟敢盗人财物。又开下窑子,单要买你的小姐为娼,这是何故?

刘 嫂

事情该坏呢,也没有说的了。

梅 姜

和中平 好东西! (向齐永生)你就是她的表兄齐永生吗?

齐永生 正是。

和中平 这是刘芙蓉,将他们的窑子财物一齐归你。将你们的铺子、房、地一齐归你,你愿否?

谭金华 理当情慨。我父冤屈未报,奴的终身倚于何人?

和中平 我自有道理。齐永生,你可有妻室否?

齐永生 无有。

和中平 这便好了。你和你表兄成了大礼,日后生下儿子顶上两门,可情愿否?

谭金华

尽在大人。

齐永生

和中平 本县今日为媒,你二人当堂拜了天地,好去葬埋你父尸首。去吧。 (谭金华,齐永生拜)来,将樊相、阳红、毒绿押下五年监禁。下去。

樊 相

阳 红 哎,害人总不得好! (被押下)

毒 绿

和中平 将这三人推出枪决。 (将刘嫂、梅姜、吴智伯押下)掩门。正是:

鸦片害人真非浅,

看这榜样莫吸烟。

永生有义将舅怜,

才与表妹成姻缘。 (同下)

-——剧 终